第54章 倒計時。

我不是好人,熹熹。

掛了電話不知道在客廳站了多久, 等君熹回過神來,她下意識想找應晨書,卻發現他沒帶手機, 她找不了。

想了想,打了個電話給應晨書的專屬司機劉叔。

司機接了電話說:“哦,對, 先生出來了。”

“去哪兒了?”

“哦, 他,”司機遲疑了一秒,又毫無痕跡地說, “他出來和曾先生見麵了。”

“曾先生?曾教授嗎?”他和曾山因為工作沒有在一個圈子,平時幾乎不會有事需要找他, 隻是因為兩人從小出身一樣,在一個大院裏長大, 所以是關係很好的兄弟。

所以他找曾山幹什麽。

司機說:“對, 曾教授。”

“他找曾教授做什麽?”

“這個, 我不太清楚, 君小姐。”

“行。”

掛了電話,司機從車裏出去, 進了醫院去找到應晨書所在的科室。

曾山正和主任醫師探討呢,見司機進來後對沙發上的應晨書說:“剛剛君小姐打我電話找您。”

正閉著眼的應晨書聞言便睜開了雙眸,“她回家了?”

“對, 說您手機忘記拿了, 找不到您。”

“告訴她我馬上回去了。”

“我說了。”

司機點了個頭便出去了。曾山回頭和醫生點點頭, 也起身了。

應晨書撐著雙膝慵懶地站起來, 二人前後出了醫生辦公室。

曾山手裏捏著藥單, “我去給你開藥吧, 晨書,你還是要吃個藥才能舒服一些,也不會繼續發展。”

應晨書伸手接過那張藥單,捏在手中,紙張嘩啦作響的聲音蔓延了兩秒,在路過走廊的垃圾桶時,被他從掌心丟了進去。

曾山怔愣了下:“晨書……”

“走吧,小問題。”

曾山馬上道:“怎麽會是小問題?沒不舒服你才不會再次來檢查。”去年九月份君熹住院的時候,他就一直不舒服地咳。

這家醫院和曾家有點瓜葛,當時他就給應晨書安排了檢查。那會兒的檢查結果並不算壞,隻是他那一陣子事情太多,那一天更加憂心思慮,情緒起伏太大,所以身體一時間沒扛住就出現了異樣。

但是他斷斷續續也不舒服了一年了,最近也肯定是很不舒服他才會想再次檢查的。

曾山今天被他打了招呼安排一下檢查,便知道肯定不對,自己馬上趕到了醫院。

“晨書。”曾山拉住他的手,“肺炎你不住院已經不好了,在這樣發展下去很嚴重,現在,你聽我的,開個藥。”

“不用,你在君熹麵前別亂說。”

君熹把手機拿回去,原封不動地放回書房桌子下。

剛回房間沒一會兒就有腳步聲傳來了。

應晨書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入眼看到的是小姑娘在臥室裏的一張小茶幾前坐著,在插昨天他送的一束玫瑰。

粉色玫瑰總是很襯他的君熹,明豔又不掩她的清純可愛。

“怎麽這麽快回來了?見不到你曾教授嗎?”應晨書邊邁開腿越過屏風進去邊調侃。

君熹點點頭:“他是不在,沒想過被你叫走了。你去哪兒啦?不帶手機。”

“抱歉,你曾教授有事找我,尋思隻出去一會兒而已,就忘了帶了。”應晨書走到茶幾邊上,微微彎下身,手指撚起一朵花去逗她。

君熹躲躲藏藏哼哼唧唧,嘟囔著說他為老不尊。

應晨書被逗得直笑,“我老了?”

“是啊,不年輕了,也該……結婚了。”

應晨書微頓,隨後轉移話題,“熹熹,聲音怎麽有些啞?”他手指穿過她的發絲,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腦袋,“哪裏不舒服嗎?”

“沒。”

“這麽清晰,你自己沒聽到?感冒了還是?”他直起身子往外走,去倒水。

君熹終於抬頭,目光中倒映的不再是滿滿的花而是比花更讓她著迷的男人高大的背影,“應先生。”

“嗯?”

君熹:“你什麽時候結婚啊?”

應晨書繞過屏風的身子停滯住了,想到剛剛路上趙高啟給他發的消息……

緩了緩,再不動聲色地往前去接了杯水,端回來。

“問這做什麽?傻瓜,有需要我會告訴你的。”

“你是想著,結了婚還和我在一起嗎?”她仰頭看著他。

應晨書把水杯徐徐放到她麵前,人也屈膝半跪在沙發邊,靜靜看著她,“熹熹,怎麽忽然問這些了?”

“有需要你可以和我說的。”

“熹熹。”他蹙眉,“怎麽了?你問高啟之前的事,怎麽了嗎?”

君熹張了張口,努力想正經地出聲,但是聲音還是不知道為什麽那麽輕,那麽細……好像小到隻有他靠這麽近才能勉強聽到。

“你訂婚了。”

應晨書眼底的光深深地黑了下去。

君熹就像親眼看到一場皓月盡退的過程,她還有點慌,有點措手不及,她不喜歡毫無生氣無所適從的應晨書,喜歡那個從容不迫溫文爾雅總是對她含笑的應晨書。

所以她下意識安撫他,“沒,沒事,反正都是早晚而已,隻是……”她驀地輕笑,“沒有恭喜你,還挺遺憾的,我一直想著,總要第一個恭喜你的,那畢竟是你的婚姻,我是希望它很好的。”

應晨書一瞬起了身。轉身才轉了一半,忽然有個小手抓住了他的手,那道細軟的女聲低啞嬌柔,每一句話都像滾過他心尖。

“因為上次那件事對你影響很大,所以你需要立刻訂婚,是嘛……應先生。”

應晨書身子發僵,好像在隆冬夜裏淋了一晚上的雪。

他回過身,把她抱起來,自己坐下後將她放懷裏攏著,深深攏著,低下頭,薄唇貼著她的側臉,耳廓,碰了又碰,灼熱氣息隨著呼吸鑽入她的耳朵中。

漸漸地,還有男人低啞的嗓音:“對不起,熹熹,對不起,辜負你了……”

這句話沙啞得他好像幾天幾夜沒有休息,她想開口,他卻繼續說了。

“又沒有告訴你,我知道你不願意做這樣一個人,對不起,熹熹,對不起。”

君熹都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眨眨眼,忍住哭腔,“這些無所謂,我其實無所謂……這不是我賺來的日子嗎,隻是,趙高啟說你是為了保我……”

她抬頭,看他:“你家人不同意,覺得我耽誤你太多,讓你失去理智做錯了事是不是?那為什麽你不告訴我,我們分了,就一了百了了。”

“我想要的,是一了百了嗎?”

君熹愣愣地看著他。

應晨書目光和她繾綣交纏,薄唇輕撚,嗓音嘶啞:“從來都不是。”

君熹蹙眉:“應……”

“何況你當時在住院,骨折了,”他徐徐淺笑,都是平靜的笑容,“熹熹,你要我怎麽放下你。”

君熹眨了眨裹著淚的眼,“那我已經出院很久了,能下地很久了。”

“你還沒畢業。”

君熹眼眶中陡然有笑意穿過淚珠閃爍,她苦笑:“你的要求,你拿訂婚和家裏換來的要求,是等我畢業嗎?畢業你就結婚。”

應晨書沉默了下去。

君熹知道,猜對了。

她真的不知道他談條件的時候是怎麽樣的難受掙紮,要在她為他骨折住院的時候,和家裏談條件,要等她出院再回去訂婚,要等她畢業才分開。

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

“我研二結束了,應先生……最近一直想和你商量的。”

應晨書摟著她的手緊了緊,君熹清晰地感覺到了。

她說:“我研三要工作了,我不在北市了。”

“去哪兒?”

“你不用關心我去哪兒了。”

應晨書捧起她的臉,深擰的眉頭下,眼眶中都是不可思議,“你什麽意思?我不用關心,那我要關心什麽?”

“關心你的婚事,你的……”那兩個字君熹沒說出來,她低著腦袋,靜靜看著桌上的粉色玫瑰,“總之,也不好藕斷絲連吧。”

“所以,我連你去哪兒了,在哪兒生活,都不能知道了。”

“你沒必要知道。”

“我有必要,婚事隻是婚事,僅此而已,我說了熹熹,沒人會在意我婚後做什麽。”

“你的未婚妻在意。”

應晨書蹙眉,“你說什麽?”

“看她說話的語氣,她很在意你。”

應晨書深呼吸,“你看我手機了?有新消息?”

“抱歉。”

應晨書眉頭皺了又皺:“你可以看,什麽時候都可以看,但是我們的協議已經簽了,這隻是一段利益婚姻,誠然我曾經承諾過對方,婚後不會對不起那張結婚證,但是去年訂婚前簽的協議,我與對方重新商量過了,簽的是婚後互不幹涉對方私生活。”

君熹沒有反應,沒有說話。

應晨書輕笑:“我不是好人,熹熹,我也以為我是,但是事實上,我不是。所以,熹熹,你告訴我,你想去哪兒?你想怎麽生活。”

“你希望我怎麽生活呢……是希望我忘了你,拿著你的錢去瀟灑地當我的女老板,做自由自在瀟灑不已的人,滿世界環遊……玩夠了找個喜歡我的男朋友,結婚;還是……你希望我就在北市附近,時不時的你去和我見個麵?我們像現在一樣,依然上床,吃飯,手牽著手,一輩子沒人管,光明正大地,偷偷在一起。”

應晨書怔怔看著她,沒有眨眼。

君熹抬起頭,輕笑:“你希望什麽?我照做。”

他眼神終於明顯地閃爍了一下。

君熹:“你希望我是第一,也希望我是第二,我知道的,應先生。”

應晨書閉上了眼睛。

君熹把手輕輕攀上他的脖頸,臉埋在他肩頭,“但是我希望你好好生活,我真的希望我的應先生,還是過的是正常生活,而我也去好好生活,好不好?”

應晨書深深呼吸了口氣,半晌,問她:“你什麽時候工作?”

“我……”

“再待半年,過了年。”

君熹張了張口,卻哽著沒有辦法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半年……半年就半年吧。

君熹答應了。

應晨書:“想去哪兒,都要告訴我,住哪兒,也要,你結婚前我都要知道,以後……就不了。”

君熹蹭了蹭他的肩頭,垂下的雙眸在他懷中眨了又眨,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撲通撲通地,和他的襯衣紐扣交融在了一起。

其實君熹從沒想過能和他在一起四年,滿打滿算,半年後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就已經四年剛剛好了,這都是她偷來的時光,眼下也該倒計時,為這段歲月掐秒過日子了。

那個女人有沒有來北市,後來君熹不知道,來了應晨書有沒有去招待她,她也不知道,隻知對方沒有來謝安街的合院中,她那段時間學校沒什麽事,基本每天都在家裏,沒見人來過。

其實應晨書上班的時間都是固定的,下班的時間有應酬她也都會知道,可能也不會私下去和對方見麵,然後跟她說是應酬……

今年的九月八號是中秋節,正常來說這個節日應晨書得回去,君熹也會跟著他到覽市,然後待在明順公館玩,等著他從家裏回來陪她過屬於自己的節日。

但是今年九月八號恰是南師大的112周年校慶,學校辦了中秋校慶雙晚會。君熹和應晨書說她不回覽市了,她在學校有工作。

其實今年和往年肯定是不一樣的,一來他訂婚了,和他回去,君熹總覺得怪怪的;二來也不想被他的聯姻對象發現,不想讓他家裏人發現,她跟他去覽市了,這未免有些太明目張膽了,她不想給他惹什麽麻煩。

但是她沒想到,她沒去,應晨書就提前回來了。

他在七號去了覽市,但是她在八號的晚上在學校裏看到了他。

幾個男人和曾山走在一起,都西裝革履,站校園大道上,灰色暮雲伴著碎金般的燈火,穿過秋黃落葉一點點散落在那剪裁得體的西服上,簡直是一道最迷人的風景線。

君熹今晚充當一個主持人的角色,穿了身雪白無暇的真絲禮服,遇見他的那個時間點她正從宿舍要去體育館,她坐在車上,開車的是學校的師兄,車上還有其他人,都在嘰嘰喳喳熱情聊著一會兒晚會的細節安排,隻有君熹遠遠地看著大道燈火下的幾個熟悉身影而出神。

待車子穿過他們身邊,君熹從車窗看出去,恰好和應晨書的目光隔空交纏在了一起。

開得老遠了她還在看他,他也是,旁邊的趙高啟一臉笑容,大概也是看到她了在和應晨書說什麽調侃的話。而應晨書那臉色,是隻顧著看她了。

直到被路過的學生擋住了視線,君熹才戀戀不舍收回目光。

這一路,看他們的學生達到百分百,不止她一個。

在體育館二層休息室拿手卡背台詞的時候,熟悉的腳步聲鑽入耳間。

君熹抬頭便見更加熟悉的身影伴隨著沉穩腳步聲慢條斯理踱步而來,他邊走邊掩唇輕咳了下。

君熹:“周末我陪你去檢查吧,你這耗太久了,要是有病都耗完了。”

應晨書目光始終在她的禮服上,她靠在窗邊,濃麗的月色落在她雪白無暇的綢緞上,單薄的肩頭鎖骨連成一片,烏發輕飄。

而她明眸皓齒,膚若凝脂,若削蔥般的細長手指捏著個手卡,小嘴巴嘟囔念叨著他耗太久了,這模樣,讓他心頭好像被什麽塞滿了一樣。

走到小姑娘麵前,應晨書拿指腹輕輕擦過她的如波瀾起伏般的領口設計。

君熹好奇又有些害羞地問:“幹嘛?耍流氓。”

沒有,隻是覺得她穿這樣,很像婚紗,想感受一下有多軟。

這麽一想,他又忍不住低頭掩唇低咳了下。

君熹白皙的眉頭也自然而然不受控製地蹙了起來,手放到他胸口撫了撫,“不行這個周末肯定要檢查的。”

“沒事。”

君熹直接轉移話題,“應現先生怎麽這麽早回來了。”今晚才是中秋,她怕他這麽早回來,在家裏落不到好。

“早回晚回都一樣。”他雙手捧起她妝容精致的臉,“我們家熹熹今天真好看。”

君熹終於笑了,沒忍住勾了勾唇角。

“那……那給應先生親一下。”

應晨書怕弄花她的妝,心裏癢得發瘋還是克製著沒敢動,結果她這麽說……

下一秒他便不客氣了,黑影直接覆下。

那一刻君熹在想,這樣的日子他為她回來,冒著風險為她回來,肯定得親啊,畢竟是最後一個和他團圓的日子了,明年就沒有了。

今天的月亮是真的很圓,很圓。

兩人分開一會兒之後便又見到了,隻不過一個在台上念詞,一個在台下,疊著腿,愜意而正經地端坐,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君熹無數次無數次地,目光都光明正大地隔著台上台下十多米的距離和他交纏,反正這偌大世界,喧囂無比,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在看他,也沒人知道縱然和南師大沒有一分錢關係的應晨書,會和台上一個隻是長得很漂亮的普通研究生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能一晚上都在看她,但凡她出現在台上的一秒,他就不會錯過半秒。

周末君熹起了個大早,心心念念想拉應晨書去醫院。

素日風光霽月的應先生難得不想起床,擁著還有她餘溫的被子躺在她的**,閉著眼說不用。

君熹已經洗漱好了,踩著棉拖回到床邊,坐下拉他:“必須用,應先生,起來。”

應晨書手給她拉著,就是沒起來,隻動了動嘴皮:“其實檢查過了,就是有點肺炎。”

“肺炎?”君熹驚訝,一下子撲在了他胸膛上,“那不得住院嗎?”

“不用,輕的。”

“輕哪兒了?你從去年我住院那會兒就咳嗽了,隻是這一年斷斷續續的而已。”君熹掀開他身上的被子,“起來起來。”

“不用,就是斷斷續續,所以沒事。”應晨書安撫她,“真有事早死了。”

“……”

看她不開心地嘟起了嘴,應晨書把她摟上床,放到身側躺下,摟著,“真沒事,傻瓜,雖然比你長八歲,但是不會這麽早死的。”

“……”

君熹揍他一拳,“你可悠著點,你還以為你結婚不請我喝喜酒,你死了我能來送你啊。”

應晨書笑了,但也隻是笑著,他問不出那一句,你想來嗎?想來我給你請柬,他不想讓她聽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