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不喜歡。

是一件她沒見過的西服。

除了右腿骨折, 君熹頭部還有中度腦震**。

耽誤的那點手術時間裏君熹每一秒鍾都在煎熬,痛苦地忍著,因此術後她體力很弱, 直接昏睡到了半夜,那會兒是被疼醒的。

亮著一盞暖色調夜燈的病房很安靜,讓她能感受到身邊沒人, 但是外麵有點動靜, 門外大概有個小客廳,應晨書肯定會給她安排最好的病房的,所以她聽到的應該是客廳傳來的細微咳嗽聲。

是應晨書的, 雖然她從未聽過他咳嗽。

是不是著涼了,或者為她著急上火了?

君熹喊不出聲, 沒力氣,她挪動右手, 碰了碰床頭櫃上的杯子。

外麵一瞬便靜謐了下去, 接著房門就被由外打開了。

應晨書三兩步走到床邊坐下, “熹熹, 醒了嗎,疼嗎?哪裏不舒服?”

君熹囁嚅唇瓣卻發不出聲, 最後隻能挫敗地搖搖頭。

應晨書低頭,捧著她的臉溫柔似水地親了一口,“那不說了, 不說了, 腿是不是疼?你點個頭。”

君熹靜靜地看他須臾, 搖搖頭。

應晨書眼神閃動了一下, 深呼吸口氣後, 輕笑, 配合著她:“好,不疼就好,明天都會好一些的。”還是沒忍住安撫她,“喝點水好不好?”

她點點頭。

應晨書伸手去扶她,他坐到床頭的位置,把她的上半身靠在他胸膛,他一手摟著一手端起水杯放到她唇邊。

君熹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大半,喝到隻剩下一口,終於抬起了頭。

“還喝不喝?”

“唔,不了。”她喝了水,勉強能發出一點點聲音了。

應晨書將水杯放下,起身把她的身子輕輕放下躺好,“繼續睡吧,明天醒來就不疼了。”說著,他輕輕咳了聲。

君熹張了張口,聲音很是低啞:“你怎麽了?著涼了嗎?”

“嗯,大概吧,小姑娘晚上睡覺,搶被子了。”

“……”

君熹明顯沒想到一下子背起了鍋,無辜地嘟起來嘴。

應晨書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乖,睡覺吧。”

“你也睡吧,不用守著我的。”

應晨書:“我不困,明天你好些我就可以睡覺了。沒事,你乖,閉上眼睛。”

他說得很合情合理,君熹沒辦法,也沒力氣去強求他現在立刻去睡覺,所以點點頭,臨睡前讓他把外套穿上,不要隻穿一件襯衣。

應晨書格外聽話,拿起西服就穿上了,“睡,我就在這陪你,明天我們一起吃早餐。”

君熹笑了。

應晨書就看著她的笑顏,她的臉,久久沒有移開眼,待人呼吸均勻下來了,他徐徐低下了頭,伸手揉了揉眉心,一會兒忍不住咳時又起身悄悄出去了。

君熹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夢還是怎麽,這一晚上似乎總聽到若有似無的咳嗽聲。

第二天腿確實沒有半夜那麽痛了,但是她還是很虛弱,和應晨書吃了個早餐後不久又睡著了。

她睡著時,不知道應晨書在不在,也不知道他都在幹什麽,她隻想乖乖聽他的話養好傷。

骨折倒不算很嚴重的傷,雖傷筋動骨一百天,醫生說她要三個月才能行走自如,但是她在醫院也就待個十來天就可以出院了。

應晨書每天都能在她醒來時出現,好像他一直在。

有人陪著總是安心,一周左右君熹就感覺頭不暈了,所以心心念念準備出院。

住院第十天,應晨書為她辦理了出院手續。

偶爾還會聽到他不舒服的輕咳聲,君熹出院前夕就問他:“你感冒這麽久還沒好啊,應先生,比我還久。”

他輕笑,笑完又輕輕歎息,對她心疼道:“可惜你隻是可以出院了,離下地還有一陣距離。”但是說完又怕她頹廢,應晨書又說,“不過你可以正常上課,熹熹,再過一周腳就不痛了,就可以去學校了。”

“嗯,好~”君熹其實不在意自己的情況,都已經這樣了,再在意也沒用,她隻是擔心他,因為這幾年來幾乎從未見過他生病。

“趁著我們還在醫院,你要不要去拿個藥?或者,”她坐在輪椅上伸手去放在他胸腔那一塊,“會不會是生病了?咳嗽哎,可能是肺?或者肝?你檢查一下怎麽樣?”

“沒有,我這體格也能生病,那就神奇了。”

她一笑,也覺得他看著很健康的樣子。

阿姨從臥室到客廳跟他們說,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在門外等著的司機聞言,便進來要去推君熹的輪椅。

應晨書說:“我來就好。”

君熹也笑嘻嘻道:“讓應先生推,讓我家應先生給我推一推,這待遇我需要。”

司機和阿姨都笑了。

應晨書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推起輪椅出門。

在等電梯的時候,遇見了趙高啟。

“喲,差點來晚了,出院了啊?”門一開,他驚訝道。

趙高啟最近天天來,有時候還一天來兩回,按趙公子坦**的說法,他來賠罪的,要不是他掉以輕心又讓她上他的車,就不會發生事故了,都是他的錯,所以他最近天天上醫院來探病。

君熹跟他說:“對啊,我出院了,趙公子不用再來賠罪了。”

趙高啟沒出去,摁住電梯鍵等他們進來,“什麽叫不用啊,這麽嫌棄我,我明天就上謝安街去。”

君熹撲哧笑了。

她仰頭看應晨書:“你看他應先生,趙公子這樣會折煞我,回頭我折壽就不好了。”

應晨書:“不會,他該的,你受得起。”

君熹:“……”

趙高啟:“……”

他笑了笑,“行行行,我該的,我沒想著不該,我罪該萬死。”

出電梯進地下車庫的時候,趙高啟忽然和君熹說:“哎不過我這兩天有點事要出差,君熹啊,回頭回來了再去看你。”

“行啊。”

趙高啟看了眼推著她的人,“晨書也要出差,你自己好好養傷吧。”

“啊?”君熹往後看應晨書,“應先生你要去出差?”

應晨書緩了緩,才輕輕點了個頭,隨後便摸著她的臉說,“就兩三天,我很快會回來的。”

她猜測大概是因為她住院了耽誤他了,才會在她一出院就走,她有點愧疚。

“去哪兒呢?”

“隻是回覽市一下。”

“哦~那行,那可以視頻嗎?”她笑嘻嘻的,“等你晚上忙完。”

趙高啟收回了眼神,徑自往前走著。

“可以,”應晨書說,“我晚上有空,和你視頻,熹熹。”

“okok~那你放心,我會好好養傷的,等你回來我就可以下地了。”

他笑了,“別胡說,你的腿得坐一陣子,別隨意下地,我很快就回了,你這麽說的話,我怕有意外,讓我真的兩三個月才回。”

“啊~那我收回,”她嘿嘿笑,“我們應先生肯定順順利利,兩三天就回來陪我了。

”嗯,一定。”

趙高啟看他們上車後自己再上車。

出了醫院地庫後,一輛朝謝安街方向開去,一輛往更郊的南師大開了去。

曾山沒在宿舍,有工作,趙高啟等了一個小時他才回去。

他很少有耐心這麽好的時候,見了人還沒有發牢騷。

曾山主動問他:“你什麽時候走高啟?我明天早上還有節課,可能得明天下午才能走。”他把手機丟到趙高啟麵前的書桌上,拿充電器充。

趙高啟坐著那唯一一把舒服點的椅子,把手墊在腦袋上枕著椅背,閉著眼。

“我和你一起。”

曾山開玩笑道:“怎麽?趙公子第一次出門?還要跟著我。”

趙高啟臉色鋪著一層淺淺的疲憊和倦怠,始終沒有睜開眼,“我不想去,所以,不想自己去。”

曾山輕歎口氣,“晨書呢?今天君熹出院了吧?我早上去的時候她說可以出院了今天。”

“嗯。”

“晨書什麽時候去?他跟君熹說了沒有。”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去,左右就明天,說去出差了,我替他說的。”

曾山盯著他緊閉的眼眸,沒再接話,直接拿起手機看機票,“行,那明天下午三點的這個航班,我給你一起買了?”

“嗯。”

“你怎麽不跟蘇元一起去啊?”曾山問,“蘇總肯定是最晚一個到的,忙著賺錢,”

“你會給我買機票啊,蘇總不買。”

曾山臉上盡是漫不經心的笑:“你這話說的,我都要替蘇總鳴不平了,”他踢了他一腳,“你算過你欠他多少了嗎?”

他懶洋洋道:“還不到十個億,這兩年很省。”

“……”

“那他現在不借你了?機票都不給你買?”

“錢在卡裏,我要自己動手買,麻煩,你不是已經替我下單好了嗎?”

“……”曾山唇角一抽後,悠悠點點頭,認同自己的服務性價比是比蘇元來得討人歡心些。

沉寂的三秒鍾裏,一個悶雷在宿舍外敲響,一卷秋風滾入宿舍,吹得桌上的書亂翻。

趙高啟被吹得心頭浮躁,閉著眼說:“把陽台關了。”

曾山和他明顯不是一個路數的人,透過陽台看著遠方校園裏的秋意,語調溫溫潤潤的:“我覺得吹得舒服啊,心情都蘇爽了不少。”

不過他目光還是關照地落在趙高啟臉上,“說實話,你朝姓隋的開槍,最近沒有被你父親和老爺子追著打嗎?”

“顧著去撈晨書了哪兒還顧得上我。”

“唉,晨書……”

“把門關了……老子夠煩了這破風還吹什麽吹。”他皺眉道。

曾山馬上起身去關門。

不是很喜歡這場秋風的還有謝安街那邊的人。

君熹感覺今天這陣秋風帶著股濃濃的頹敗落寞感,空氣裏都是草木枯萎的味道,她讓阿姨給她把臥室門窗都關緊,然後自己躺在**繼續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應先生說他去書房處理一下工作,他最近工作肯定堆積了很多,十來天裏都在醫院陪著她,耽誤他很多時間了。

不一會兒,一場蕭瑟大雨急匆匆降臨。君熹抬頭看著被打花了的窗玻璃,靜靜出神,直到睡著了。

秋雨總是細密綿長,這雨斷斷續續下到隔天,應晨書中午出門去機場那會兒總算停了些。

晚上已經到了覽市的他在十一點時才抽出時間和君熹視頻。

君熹看得出他好像很忙,就很快假裝自己困了,掛了視頻。

第二天,是九月三十號,應晨書依然在晚上十一點半左右給君熹發消息。

“睡了嗎?熹熹。”

“沒呢~”

彈出來的消息一下子讓百無聊賴在看電影的人精神抖擻,不過怕他沒時間,回複完君熹又敲字說,“不過快了,有點困了。”

應晨書何嚐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昨晚看她轉動的眼珠子在打主意他就知道,他的小姑娘永遠乖巧懂事。

“今天腿還疼嗎?”他問。

“好一些了,每天都有好一些,你不用擔心。”

“嗯,那就行,小心些不要碰到它,這樣好的快。”

“嗯嗯嗯。”

“視頻一下?哄你睡覺好不好。”

“不要了,你去休息吧,你這麽晚才忙完。我自己能睡。”

應晨書坐在車中,靜靜地看著那最後的五個字,半晌,沒忍住低頭咳了起來。

司機往後遞了瓶水給他,他接過,揚揚下巴示意開車,喝完水再把後排擋板伸了起來。

接著,他的手放到西服左胸處扯下那朵粉色的花,另一隻手點開視頻通話。

另一頭秒接了。

一張白皙通透的精致臉孔映入鏡頭,笑容頗甜,開心不已。

應晨書嘴角也下意識噙起了一抹弧度,“翻過身睡,熹熹,這樣趴著腳會傷到。”

“不會,我躺久了累。”

應晨書又點點頭:“那兒等會兒就轉過去睡。”

“你這身西服,我沒見過誒。”她托著下巴歪著腦袋研究,“是新的。”

應晨書愣了愣,接著丟開手裏的花,伸手把西服掀開脫下。

“哎,為什麽脫了?好看誒,這西服好看呢~”她甜甜誇讚道。

“我不喜歡。”

“哦,是嘛……”君熹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麽風格的衣服,印象中他一年好像就兩種風格,白襯衣黑西服,黑西服和大衣。

他是標準的衣架子,怎麽穿都好看啊,並不會覺得單調,反而是一種屬於他的印象。

“要不你還是穿上吧應先生,你咳嗽好像還沒好,今天怎麽樣了?”

“無事,不用擔心我。”應晨書手指撫過屏幕上她精致的眉眼,“你要照顧好自己,熹熹,你才是我最擔心的。”

“我吃好喝好,每天擱這養著呢。”她輕鬆愜意地道,笑眯眯地衝他眨眼睛,“你覺得我今天氣色怎麽樣?是不是很不錯?”

“嗯,不錯。”

“倒是你,是不是因為你在車裏的緣故?我覺得你臉色不是很好,有些疲倦,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說著她就打了個嗬欠,慵懶得好像一秒就能入睡。

“好,你睡吧,我也快到明順公館了。後天我回去,回去帶你出門玩,熹熹,這陣子都沒出去過。”

“好好好~開心。晚安~應先生。”

“晚安。”

車子飛馳過覽市長街,碾碎一萬張枯葉,無數盞路燈。

光一寸寸被埋沒在車盤底下,車廂在夜色遞進中或明或暗,男人眼角與鼻翼上,覆著濃濃的,像是很久很久都化不開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