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是第一選擇。

意外中的意外。

這次事故, 明顯也不是意外。兩人才意識到這個事情。

趙高啟又氣又愧疚,“隋鶴宗這條狗!他瘋了,真的狗急跳牆了。”

應晨書電話也響了。

他拿起手機放耳邊, 是司機給他的來電,人去查監控了。

“應先生,出事了, 是有人去病房了……”

應晨書打斷他的陳述, “查車輛往哪兒走。”

“我已經找人查了,有消息我馬上發給您。”

掐了電話,應晨書往外走。

趙高啟要跟上去, 但是手上的傷還沒包紮,他火急火燎地回到病房, 跟護士說,“你給我綁上。”

“您這還沒上好藥。”

“不用了, 趕緊的, 我有事。”他自己伸手去拿盤子裏的紗布。

“哎我來我來。”護士看他著急上火的樣子也不敢再說話, 馬上就給他纏上傷口。

“快點!”看護士還在溫柔細致慢悠悠地來回繞著, 趙高啟這個脾氣控製不住,“隨便纏!”

護士大氣不敢出, 馬上三兩下將就纏了幾圈後打了個死結就鬆手了,同一秒,趙高啟飛出了病房。

在醫院樓下撞到了曾山。

“怎麽回事?你傷怎麽樣了?君熹呢?”曾山問, “怎麽會出事故。”

趙高啟拉著他就走, “你開車沒有?”

“開了。”

在車上聽完事情來龍去脈, 曾山臉上全是不可思議, “他瘋了?隋鶴宗他想幹什麽?”

趙高啟已經懶得爆粗了, 就靜靜坐在副駕座, 眉宇擰成一片。

“君熹,君熹腿骨折了?”曾山輕聲問,很意外,震驚,“完了那……她沒有做手術,小姑娘不得疼死。他媽的隋鶴宗真的瘋了,他是真的想被晨書挫骨揚灰!居然對他身邊的女人下起來手,他算什麽男人!”

“開車。”

“去哪兒?”曾山啟動車子。

“晨書剛剛才下班,肯定回去了。去找他。”

曾山踩下油門,把車子倒出車位開入長街,往他們工作的地方開去。

“你說他目的是為了什麽?他電話裏說讓晨書給他跪一個。”

“什麽?跪?”曾山側目看了眼忽然開口的趙高啟,“除了說他瘋了我也沒其他可說了。”

趙高啟把受傷的手掛在車窗上,皺著眉頭的臉上盡是嘲諷,“他是為了他父親的調查結果不要太順利呢,以此來威脅晨書,還是單純是為了泄憤。給他跪下,這不就是為了羞辱他嗎?鬥了一輩子,還得給他跪下。”

曾山:“就不能兩個都有嗎?”

趙高啟看過去。

曾山:“第二個理由他肯定想要,他這人就是陰狠瘋魔,心裏的漩渦有多大,根本沒人可以揣量,但是除了第二個理由,如果晨書因此忌憚他,不敢在他父親的調查上插手,這不是兩全其美?”

“可是晨書能是這種忌憚他的人?他做夢吧,這幾年他對晨書多少次下死手,晨書怕他了?”趙高啟忍著手上的痛從口袋拿了包煙出來,又從中控台找了個打火機。

曾山沒有不讓他抽了,隻是道:“他自己不怕,但身邊的人不一樣,如果,如果他拿練練要挾你,你是不是,就得三思而後行了。”

趙高啟點煙的動作僵在半空中。

曾山歎了口氣,“先不說他了,我擔心君熹,她骨折了,腦袋也不知道怎麽樣,你說她頭暈,這要是耽誤個幾小時可怎麽辦……小姑娘可不比你能抗。”

趙高啟深深呼了口氣,濃灼的煙霧將他麵容掩蓋住八分,看不清那一雙深邃的桃花眼裏**漾著怎麽樣的深水。

到應晨書辦公室確實找到他了,他正翻著下屬給他找來的隋鶴宗在北市和周邊城市的一些住宅地址。

曾山一看,就問:“他不能在自己家裏吧?”

趙高啟卻說:“他隻能在自己家裏,絕不會在外麵抖露風聲。”

曾山瞄他一眼:“也有道理。但是他這麽多宅子,要怎麽確定……而且確定了怎麽去?又不能大張旗鼓的,他要是再發神經直接報複傷人怎麽辦。”

應晨書一直沒說話,隻是到此刻時,呼吸深沉了些。

曾山和趙高啟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

一會兒蘇元來了,直接就說:“給他打電話吧,重新打一個,他媽的他要是接了,不說地址,我定位了直接給炸平了,他不就是篤定了你身份在那兒沒辦法和他硬碰硬嗎?我來,老子非得讓他想起想起我不可。”

曾山一把按住他的手:“別別,好好商量,君熹保不齊和他待一個屋簷下,她本來就骨折了,走也走不了,別傷了她。”

蘇元:“那怎麽辦?”

應晨書仔細看著手中那張住址信息,指了指上麵一個園子,“這是城西的隋園?”

趙高啟湊近去看,“對啊,隋家一百多年前的一個園子,後來沒住人,對外開放了。”

“現在呢?”

曾山:“現在沒了,前兩年說要修繕,封閉到現在就一直沒有再開。”

應晨書:“蘇元,你去,你先去這裏,控製起來。”

蘇元轉身就出去了。

趙高啟看著應晨書,挑眉問道:“你覺得他在這裏?這兒安靜低調嗎?”

“嗯。我給他打個電話,看他自己說,還是我來定位。”

應晨書拿出手機,從趙高啟那兒拿了電話,撥了出去。

很快就通了。

電話裏的男人溫潤徐徐,似乎無事發生:“晨書啊,我正想找你呢。”

“你在哪?”

他笑了笑,慢慢悠悠道:“你要來就來吧,我早晚都可以接待。”

“哪兒?”他聲色暗沉低啞,如冷風滾滾。

“隋園。來喝杯茶吧,咱倆許久沒一起坐下喝喝茶,說說話了。”

應晨書掐了電話,起身馬上往外走。

趙高啟和曾山立刻跟上。

城北去城西不算太遠,也不近,恰逢晚高峰,多少還是開了半小時左右。

應晨書開得快,他先到了,和蘇元先進去。

隋園很大,進門先是一大片荷花池,養得不怎麽樣,這個月份也開始大麵積枯萎了,一眼望去,整個園子在灰色暮下有如當代著名畫家吳冠中的殘荷畫作的現實感。

應晨書穿過荷池,繞了幾圈終於到了正廳。

老式園林偌大的正廳貫穿著九月的靡靡秋風,微帶明顯的冷意,還有荷葉腐敗糜爛的味道。

從樓上下來的隋鶴宗穿著一襲灰色中山裝,戴著無框眼鏡,一如既往溫潤無害,還衝應晨書微微笑了笑。

“來得真快,這小姑娘確實惹人喜歡,要不是是你的人,我那次和她說的話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覺得小姑娘挺好。”他往廳中沙發走去,落座。

應晨書站在入口處不遠,靜靜看著他,聲線平穩冷靜:“你想做什麽?”

“沒做什麽,想和你聊聊罷了,我們幾個……”他目光掠過蘇元,“許久沒聊聊了。”

蘇元臉上都是諷刺,冷笑,極盡的嘲諷:“你他媽是嗑藥了還是喝假酒了?我看你是想去見那個姓黃的了!君熹呢!”他怒吼。

門外衝進來了趙高啟和曾山。

隋鶴宗輕鬆淺笑,疊著腿優哉遊哉的,“有話好好說,我誠心誠意的。”

趙高啟指著他:“我先跟你說了,你的墳我照樣鏟平,你有種就隨那女人把骨灰撒大海喂魚去,不然我讓你幾百年後還不得安寧。”

“高啟……”隋鶴宗斂了斂笑意,緊盯著他,“對大舅子這態度,不合適。”

“操。”趙高啟捂住頭轉過身去,手摸著口袋裏的東西想拿起來直接一槍崩了他。是曾山不動聲色按住他的。

屋裏幾乎沒開燈,偌大的老式大廳本就裝修古樸,還隻點著距離很遠的幾盞壁燈,眼下的亮光幾乎全靠窗外的天色。

隋鶴宗的表情其實看不太真切,他大概也沒有注意到趙高啟的動作,他隻是故意以不費吹灰之力擊垮趙高啟,擊他的痛楚,就是要看他們一個個痛苦。

“晨書,還是你開口吧。”

“你想聊什麽?”

他想了想,淺笑了聲:“大抵是時隔太久,竟發現,和你也沒了話題。那就……隻能說說別的了。工作,你肯定無話可說,我知你一直以來想做的是什麽,其實你我本來就扯平了,是你們現在,非要和我撕扯。你說當年,戚桑死了,那是我們的家事,何必非要把鶴嶼送進去呢?當年你們應家,謝家,見死不救,如果你們沒有當看客,”他指了指趙高啟,“送不了鶴嶼進去。如果當年這事了了,你說哪裏有後來令弘進去的事。”

趙高啟氣極反笑:“你是不是忘了隋鶴嶼當年想撞的是我?他以為他是誰啊,幾斤幾兩?你就沒問問他,被我送進去的滋味怎麽樣?”

隋鶴宗眯起眼深深盯著他。

趙高啟:“你回頭不要告訴他,我八百年前就和戚桑領證了,她早就是我老婆了!你別讓他在裏麵撞牆,別死了還要去找他姐姐問,不用問了。”

隋鶴宗臉色陰沉如外麵的暮色:“趙高啟!”

趙高啟往前,被應晨書伸出的手臂攔住了。

應晨書聲線如冰封般沉冷,“君熹在哪兒?在不在這?”

“在,我當然不能讓你白跑一趟。”他變臉很快,淺笑起來,“有她在咱倆才好說事。”

“你想做什麽?”

“你說,你現在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了,看上去不太好扳倒了,非要致隋家於死地,那你選一個吧,我都接受,選一個……主動退出我父親這次的調查案,抑或者……”他笑看應晨書,“求求我,跪下求求我。”

曾山終於忍不住出聲:“隋鶴宗!你清不清楚你在說什麽?你受得起?”

“我可能是受不起吧,但是既然他不放過隋家了,我的下場我也能預見,那再多受一個這位赫赫有名的,應先生,辛先生,謝先生的跪,也就那樣,不多不少。”

蘇元指著他,冷冷出聲:“你信不信一會兒你的隋園得被夷為平地。”

隋鶴宗:“無所謂,平了就平了,祖墳你們都動了無數次,我這人向來最聽勸,知道你們說到做到。隻是你們也知道,我此刻,也有點無奈。”

話落,他慢悠悠起身,徐徐走向側麵一個隔間裏,須臾裏麵就傳來一記女孩子的沉吟聲。

應晨書立刻深深盯著那裏。

隋鶴宗手按住君熹的手,把她半扶半拖出去。

應晨書看到她踉踉蹌蹌拖在地上根本無法落地走路的右腿,她穿的旗袍,**的腿上還淌著血跡,再看著她披頭散發,愣愣地看著他的臉,明明視線很差,他卻看到她似乎紅起的眼眶。

應晨書目眥欲裂。

隋鶴宗看著應晨書,再漸漸從腰間拿出一把槍抵在君熹背後。

曾山睜大眼睛,不得不往前了一步:“隋鶴宗!你到底算什麽男人?!你對一個小女孩下手,你還想不想混了?要臉嗎?”

“我也沒辦法啊,曾山,”他一直溫潤淺笑,鏡片後的光芒如冰麵般泛著攝人冷意,“我自是不如你這樣的大教授,胸中裝的都是大道理,與異於常人的寬闊胸襟。”

說罷,他看著應晨書:“怎麽樣,晨書,這小姑娘,你是真的喜歡吧。命有時候就是令人好生羨慕,我都替黃嘉羨慕,她到死都沒有引你側目一分,這個小姑娘,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就行。”

他鬆開君熹,君熹一下子沒有支撐就摔到地上,骨折的腿被她的身子壓住,疼得她趴在地上悶哼。

應晨書立刻往前一步。

隋鶴宗晃了晃手裏的東西,無聲,卻製止住了應晨書的腳步。

他去扶君熹:“哎,不好意思啊,君小姐,手滑了,不好意思。”微笑著扶起她,再去看應晨書,“怎麽樣?晨書,你是選前者,放棄參與調查,還是,為了你的小姑娘,給我跪一個?”

君熹昏昏沉沉的眼神忽然凝固住,她不可思議地深深看著遠處的男人。

貫穿大廳的風吹動他黑色西服裏的白襯衣,衣領翻飛間,她好像看到應晨書眼眸輕微閃爍了一下,接著,在隋鶴宗再說一句話後,他眼神就堅定了,好像已經做好選擇。

隋鶴宗說:“你應該了解我的,我這人,這麽多年來還沒有言而無信過。我隻是不知道我們之間,為何就生出了這麽多的恩怨,好像幾輩子也解不開了,而我還真沒欠你什麽,你自始至終高貴著,審判著我。你要今天跪下了,我一定放了這個小姑娘,小姑娘無辜,我也不想傷害她,隻不過,我隋家如今這局麵,是你造成的,那你跪下求我,也不過分,我氣消了,就一定放了她。日後鹿死誰手,全憑本事。”

他含笑的眼眸緊盯著遠處的幾個人,手上的槍移起來,落在君熹脖頸處。

那邊幾個人呼吸都懸住,不敢大口喘氣。

餘光裏,應晨書往前一步,再然後……

君熹眼神瘋狂閃爍起來,看著他緩緩地,左腿微微屈膝。

隔得遠,沒開燈,四周都看不太清但是他在動、在向下的影子還是如同發光體一樣地刺痛到了她的眼睛。

君熹動了動想喊卻喊不出聲,她腦袋在車裏受到撞擊,眼下痛得好像隨時要昏厥過去,發出的聲音很低很低,“唔,別……”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隻能算氣息聲,又啞又低。

蘇元和曾山也沒想過他真的要跪,一下子左右兩人便瘋了般去拉他。

曾山:“晨書!”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大廳驟然亮起刺眼的光芒,讓身處黑暗許久的人一下子極為不適,君熹低下頭的瞬間聽見砰砰砰的幾聲響,刺耳的爆鳴似帶著回音,讓她恐懼得顫抖,身子因為撒手的隋鶴宗而重新狠狠摔在了地上。

“嗯……”她深深地一陣悶哼,瘋狂想尖叫卻沒力氣也喊不出聲,隻有簌簌滾落的眼淚沒有任何阻礙地奪眶而出。

正疼痛難忍的時候,一隻手把她從地上撈起來,熟悉的雪鬆味撲麵而來,君熹頭痛欲裂,仿佛要暈了過去。

身子騰空而起,接著便好像是一陣急促的走動,世界好像是炸開來般喧囂,她頭痛得受不了一秒,但是好在好像疼過去了,後麵真的覺得刺耳的喧囂聲遠了。

應晨書把人抱上隋園外的車子。

車子飛速啟動去往醫院。

長街上橘黃色的路燈映照入車窗,落在女孩子蒼白如雪的臉上。應晨書脫下身上的西服蓋在她身上,全身裹緊,再摟著她靠在他肩頭,另一隻手去扶她骨折的腿,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把那隻腿搭在他的小腿上,不敢讓她掛在車廂地板,怕顛簸時給她二次傷害。

小姑娘在他懷裏痛苦地哼著。應晨書立馬低頭,手掌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熹熹,不怕啊,很快就到醫院了,很快就不疼了。”

小姑娘緩緩睜開眼。兩雙眼睛近在咫尺地交纏著目光,她本就紅彤彤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深紅起來,水花像決堤一樣就在他一眼不眨之間,滾落出來砸在他手背上。

應晨書心跳仿佛停下,感覺不到偌大的世界任何動靜,隻覺得萬籟俱寂,沒有燈火,沒有黑夜,也沒有活著的感覺。

他伸出僵硬的手給她擦,把她深深按到胸膛裏去,雙手將那抹單薄的小身子緊緊地,緊得不能再緊地箍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