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 七十四章

◎無◎

莫柱子搖晃著程子安, 聲音都喊劈了:“少爺,少爺,快起來, 報喜的來了!”

程子安揮手打開莫柱子, 慢吞吞坐起身,罵道:“別吵, 吵個屁!”

早在遇到鄭煦豐時, 程子安就知道, 隻要他穩定發揮,無論朝廷取士如何偏頗,他多少都擠上榜單。

畢竟以鄭煦豐的腦子,在鄭相府裏的地位,鄭相絕對不可能將科舉這種國之大事告訴他。

鄭煦豐知曉程子安坐在茅廁邊, 肯定是鄭相告訴了鄭煦豐,想借他的口,傳給程子安知曉。

既然告訴了他,就蓋棺定論了一件事, 鄭相隻是要考驗他。這件事,就是位高權重者, 與他這個小小讀書人之間的玩鬧。

如此一來, 鄭相不會在他的考試上動手腳。

莫柱子高興得快瘋了,整個人的眼睛眉毛亂飛,尖聲道:“少爺, 是頭名, 頭名。是會元!”

程子安拿著衣衫的手頓住, 與莫柱子一樣驚了驚, 飛快將衣衫一扔, 一躍跳下床,大喊道:“柱子,去拿我的錦衫華服來!”

“哈哈哈,會元!老子如何能錦衣夜行!脂粉呢,脂粉也要抹一抹......脂粉就算了,要熏香!熏得香噴噴的!”

程子安哈哈大笑,他一個學渣,竟然也有今日!

要是他今天不閃瞎所有來慶賀人的眼,他就對不起,寫禿的那些毛筆,用完的數不清墨錠,手上長出來的厚繭!

莫柱子忙得團團轉,見老張與長山都來了,趕緊抓著他們幫忙。

程子安洗得幹幹淨淨,穿上了他唯一的一套大紅錦袍,身上香飄十裏,整個人容光泛發,抬起雙手轉了一圈,問道:“你們說,我今天俊不俊?”

老張等人齊聲道:“俊!”

程子安嗬嗬笑,隨即眉頭一皺,抬手摸著頭上的襆頭,喃喃道:“沒花,花呢?”

想到院子裏海棠花開了,程子安走出去,揪了一朵蘸在了腦袋邊。

程箴與聞山長,崔素娘等人,在喜氣洋洋招待報喜的差役,前來趕著道喜的百姓與鄰居。

程子安昂首擴胸走了出來,看得幾人一愣。

孫仕明也高興,在看到程子安時,那份高興就立刻打了折扣。

“這可就是新科會元?”

“哎喲,生得真好看啊!”

“還這般年輕!”

“聽說還是解元呢!要是再考個狀元,就是三元了!”

程子安麵帶矜持的微笑,笑著朝圍觀的人拱手,道:“諸位,同喜同喜!”

“真是在下,程子安。程門立雪的程,孔子孟子的子,天下皆安的安。”

隨著他的笑談,一旁的那朵海棠花,顫巍巍搖晃。

程箴:“......”

程子安按照字輩排行,從“子”字。“安”,當年崔素娘生他不容易,加上他生下來瘦弱,便取了安,盼著他能平安長大。

這小子!

程箴旋即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睛就濕潤了。

那些日日夜夜的辛苦,總算沒被辜負。

熱熱鬧鬧的慶賀喧囂,終於退去。程子安頭上的海棠花,枯萎之後,莫柱子又奉命去給他采了一朵來,還新鮮水靈頂在頭上。

京城兒郎時興蘸花,不過聞山長從未見程子安戴過,且他平時都穿得樸素,今日看到他,雖然漂亮歸漂亮,如何都看不習慣。

聞山長連著看了程子安好幾眼,想到今日是值得大喜慶賀時日,便硬生生忽略了,端起茶碗吃起了茶。

程子安說了太多,笑了太多,一時也累了,癱倒在椅子裏,一口氣灌了整碗茶水,方解了渴。

“咦,姨父呢?”程子安轉頭四望,屋裏隻有程箴聞山長與他三人在,“我好像聽說,他也考中了啊。”

聞山長道:“他考了末名,本是值得高興之事,隻人人都在慶賀你這個會元,都快忘了他。他自覺著沒趣,便說出去尋友人吃酒了。”

程子安哦了聲,懶洋洋道:“要不是今年南北榜,要壓明州府的士子,他連個末名都撈不到。”

聞山長一想也是,笑道:“隻你這個會元,就更得來不易了。”

程子安笑嘻嘻道:“策論文章以前也有,隻與春闈閱卷又不同。今年科舉初改,文章好壞的評判,一時就難以決斷。貢院這時才開門,便能窺知一二。”

說起來,他這個會元,包括解元,都有運氣在。

要是科舉不改,還以詩賦為重,他連舉人都考不上!

這時程子安想起,幸虧在考試時,他不辭辛苦,將每個字都盡力寫得工整。

嗬嗬,他這個會元,卷麵如何能不整潔,字如何能輸?

程箴笑道:“接下來,還要殿試,等到殿試後,春闈才算真正結束了。”

程子安一把將頭上的花扯了,小心翼翼撫平身上的錦衫,道:“我得去換一身。這件衣衫得留著。”

聞山長終於舒了口氣,道:“哎喲,你總算把那花給我弄下來嘍,瞧你,真是跟那紈絝子弟一般!”

程子安想笑,笑得辛酸。

他本來就是紈絝啊,他也隻想做個紈絝。

做事好難,做好人更難。

聞山長擺了擺手,道:“快去換下來吧,等你殿試時再穿。”

程子安撫摸著衣衫,道:“殿試時不穿了,殿試時如何能穿?穿上去太俊了,太漂亮。要是聖上看我生得好,把本來屬於我的狀元,給換成了探花郎,那就虧了。”

聞山長看向程箴,程箴回以抱歉的笑。

程子安道:“留著等我中了狀元再穿。這套衣衫的布,是莫花兒織的,她說盼著我一路高中,大富大貴,大紅大紫。”

狀元與探花郎,隻是程子安的玩笑罷了。

程家的家境就那樣,他去太學轉了一圈,估計京城的權貴都知曉了。

權貴知曉,聖上也會知曉。

他考到了會元,今年是初次科舉改革,聖上八成會看他的答卷。

既然聖上知道他來自沒門的平民百姓,就隻要穿得周正齊全,不失禮就好。

聞山長本來欲教訓他切莫自滿,見程子安臉上的笑淡了下去,不禁愣了下。

莫草兒當年招婿,可是鬧得沸沸揚揚,他還被程子安誆了去狐假虎威。

程子安還那般小,就已經關心著村民百姓,從根本上解決他們的困境,真正慈悲。

聞山長的聲音柔和了下來,道:“子安,你去歇一歇,莫要太累了。過幾天才殿試,隻管輕鬆前去,就算......”

話在舌尖打了個轉,聞山長將拿不到狀元的話咽了下去。

以程子安的性格,要是拿不到狀元,莫草兒織出來的錦緞,他無法穿出去展示,該會如何的失望。

“天氣炎熱起來,花越來越多了。你師母平時喜歡花花草草,我到時候給你送幾盆來,讓你全身上下都蘸滿!”

程子安哈哈大笑,道:“好!我到時候全身上下都戴滿花,就跟那賣花的貨郎架子一樣!”

聞山長氣得淬他,程子安起身,朝他們拱手,一溜煙回了屋,去換衣衫了。

很快就到了殿試。

自從孫仕明堪堪考中了末名,他的友人就多了起來,宴請不斷。

孫仕明這幾天都在外麵與友人吃酒,一改以前的狀態,穿得嶄嶄新,看上去榮光滿麵。

看到程子安穿著平時的細布衣衫,孫仕明上下打量著他,語重心長地道:“子安,今日可是殿試,你如何能穿得這般簡樸?”

程子安笑著道:“無妨。聖上是何等人,何等心胸氣度。且聖上所看,是人的學識。”

孫仕明臉頰抽搐了下,頓時不悅了,心道真是年幼無知。

聖上喜好風雅,美物。看到窮酸樣的程子安,肯定會心生不喜。

罷了,他已經提點過,到時候從會元掉到了三甲,就莫要怪他了。

想到程子安掉下來,他能進入前一甲,二甲,孫仕明止不住的開心。

殿試檢查就簡單了,都是準新科進士,核對了下名錄之後,就進了平時用來大筵朝臣,接待使節的朝元殿。

程子安平時隻隔著護城河,遙遙遠望過皇城一眼。這是他第一次進皇宮,並不好奇東張西望,隨著禮部官員的引領,同所有的考生一樣,規規矩矩跟在身後,幾乎安靜無聲走了進去。

朝元殿寬敞高大,莊嚴肅穆。泛著青光的地麵,更添了幾分威嚴。

鄭相依舊是主考官,身著朝服立在那裏,朗聲宣布了考試的規矩。

所有的考生,照著考試名字落座。

程子安便坐在了最前麵,禦座的底下,不用再坐在茅廁邊。

主要是,朝元殿裏也不會設茅廁。中途要方便,便隨著禁軍班值,去到殿旁耳房隔出來的恭房。

在中午時,皇宮也會提供飯食,無需他們自帶。

案桌上擺好了筆墨紙硯,考卷發放下來,如先前的規定一樣,上麵是五道時政題。

殿試同樣是一整天,夜幕降臨時便收卷。

程子安照著老規矩,先看了一遍題目,無非依舊是賦稅等民生經濟問題,其中有一道,是河道河工。

時政對他來說比較簡單,程子安便胸有成竹,開始磨墨,琢磨著要走穩妥路線,還是要寫比較有爭議的文章。

決定下來,程子安便開始磨墨,撫平皇宮特有的紙,開始提筆作答。

大殿裏響起了沙沙的寫字聲,加上微不可查的**。

程子安聽到輕輕的腳步聲,餘光處,鄭相彎腰拱手。

聖上來了。

程子安沒抬頭,依舊低頭奮筆疾書,每個字,力求寫得工工整整。

過了沒一陣,程子安聞到陣陣的香氣,有人立在身邊,深青的緙絲上,龍爪張揚。

一隻戴著綠油油扳指的手,伸了過來,點了點他的案桌,好奇夾雜著威嚴的低沉嗓音道:“咦,你且等等,先給我瞧瞧。”

程子安裝作這時方發現有人,忙抬頭看去,接著很快就垂下頭,要起身見禮。

聖上取走答卷,順便打量了他一眼。愣了下,再看了他一眼,手方隨意擺了下:“無需多禮。坐吧。”

程子安垂首肅立,躬身作揖見了禮,方規規矩矩坐下。

聖上看了半晌,未置可否,將答卷還給他,就離開了。

既然已經到了這裏,程子安穩了穩神,提筆繼續作答。

到天暗時,考試結束。

交卷後,程子安隨著大流走出去,這時,鄭相與一個內侍上前,道:“聖上有召,程子安,你且隨著黃內侍前去麵聖。”

程子安應是,考了一天,腦子有點亂,不斷來回叫囂。

聖上先前咦了。

他咦什麽咦?

會點了他做狀元嗎?

還是會一個不喜,幹脆把他罰到三甲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