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六十四章
◎無◎
進了雅間, 茶酒博士送進茶水點心,抑揚頓挫流利唱了菜牌。
施二道:“程舉人初到京城,天香樓的京菜做得地道, 不若嚐嚐京城的菜式。”
程子安拱手道:“一切任憑施二爺安排。”
施二便對茶酒博士道:“除了我與明九爺慣常吃的幾道菜, 再加些你們店裏幾道拿手京菜。”
茶酒博士唱喏下去了,施二朝明九擠眼:“嬌媚兒與紅意, 你快快將她們喚來。”
明九嫌棄地道:“你瞧你那猴急樣, 程舉人新到京城, 讀書人斯文,你也不怕被笑話。”
施二撇嘴,道:“你就是舍不得,藏著掖著,倒拿程舉人做筏子。”
程子安在一旁且笑不語, 施二看向他,恍然大悟道:“不知程舉人可有成親?成親之後,就得收斂著些,在外與姐兒們吃酒, 要藏著掖著,仔細回去被河東獅抓花你的臉。”
明九嗤笑, 道:“程舉人年紀輕輕, 估計都未曾定親呢,哪會這般早成親。”
施二立刻八卦地問道:“你已考中了舉人,還是解元, 媒人還不得踏破程家的門檻, 你真還沒定親?”
程子安笑道:“我尚未取字, 你們喚我子安即可。”
語畢, 程子安坐得板正了些, 慷慨激昂地道:“我欲將此生,悉數奉獻給大周,報效朝廷,著實無心男女之情。”
施二聽得瞠目結舌,明九表情也凝固住了。
要是給他說媒,就是攔著他盡忠,報效朝廷。
施二臉頰抽搐,心道真是雛兒,沒嚐過男女之事,哪懂得其中的美妙滋味。
明九倒來了幾分興趣,道:“大丈夫當成家立業,你爹娘就不著急?”
程子安麵不改色道:“爹娘也一心盼著我能成為對大周有用之人,為大周盡點綿薄之力。”
到了京城,他的親事就擺到了台麵上。
年紀輕輕無關緊要,先定親,待過幾年再成親也不急。
程子安現在沒任何成親的心思,尤其是為了各種利益,關係的聯姻。
愛太過神聖,當是最為純粹之事,程子安不想,也不會將親事當做交易的籌碼。
程子安早就做好了打算,提前將這件事扼殺在搖籃裏。
明九竟然羨慕起來,道:“沒曾想到子安的父母竟然也這般高義,不會逼著子安成親。子安我同你說,成親一點都不好玩,要是回去晚了一陣,出去當差趕不回家,家中那母老虎,定會哭哭啼啼,懷疑你又對不起她。發現你多看那個婢女一眼,那可不得了,還不得哭得水淹京城。”
施二哈哈大笑,道:“明九,你後宅光妾室,我記得都有七八個了吧?你還多看婢女,我要是你娘子,也得淬你一口!”
明九怒道:“施二,你莫要說我,難道你小妾還少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笑罵不斷。
施二在戶部樓房店當著閑差,明九在吏部掛著名,兩人雖說平時去衙門晃一圈,就溜了號,倒也不敢吃得一身酒氣回去官廨。
飯菜上來,兩人都沒要酒,程子安亦不吃酒,就倒了茶,以茶代酒敬了他們。
明九道:“我們要當差,不能吃酒,你吃幾杯亦無妨。”
施二也說是,程子安道:“酒水貴,我家境一般,怕吃上了癮,以後沒錢吃,那豈不得難受。”
明九一聽,噗呲笑出聲,道:“這倒也是。不過酒水再貴,一般的家境,還是能買得起。”
程子安笑道:“天香樓的酒水,定是瓊漿玉露,吃了這裏的酒,再吃差的,如何能入得了口?”
施二頓了下,大笑道:“子安真是實誠人!我喜歡子安的性情,有些人窮酸,生怕被人奚落,處處藏著掖著。倒是子安並不忌諱,大大方方,實乃真正的君子坦****!”
明九也深以為然,雖說他無需看人臉色,顧忌到他人的感受。向來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到底沒程子安的百無禁忌來得爽快。
一時間,他對程子安親近不少,幾人用茶水觥籌換盞,吃得盡興而歸。
道別時,明九主動道:“子安你住在何處,我好給你下帖子。”
程子安說了地址,明九與施二結伴離開。他再在朱雀大街上晃了一陣,去買了幾包點心吃食,讓老張駕著騾車,去了聞山長的府上。
聞山長住得離貢院亦不遠,與永安侯府是反方向,離皇城差不多要大半個時辰的車程。
去聞山長的府上,程子安就無需等候了,門房聽到他的名字,立刻將他恭迎了進去。
聞緒去了國子監,眼下還未回府。聞山長與林老夫人趕了路,到底上了年紀,尚歇著未曾出門。
崔素娘在明州府備的禮,早就送進了聞府。聞山長見他提著厚布包裹著的匣子,不禁問道:“你帶了什麽寶貝,摟得這般緊?”
程子安放下匣子,解開布巾,道:“這裏麵是栗子糕。栗子糕要剛出爐熱乎乎才好吃,天氣冷,我就多包裹了幾層。”
林老夫人哎喲一聲,慈愛笑道:“還是子安想得周全,子安有心了。”
聞山長伸長脖子看著栗子糕,臉上明明帶著笑,話語上卻不客氣,道:“你剛到京城,不好生歇著,這麽快就跑出去了?”
程子安笑說是,拿出還溫熱著的栗子糕,奉到兩人手邊。
三人坐著就茶水吃了幾塊,說了會話,聞山長就將程子安叫去了書房。
程子安將去朱雀大街的事情,老實一一交待了:“老師,我晚上會寫文章,讀書,絕對不會躲懶。”
既然進京春闈,程子安就全力以赴,肯定不會在功課上大意。
考中進士,隻是漫漫長路的開端。
想要隻憑著一身正氣當官,就能做出有利於民的事,程子安認為,那隻是一腔情願。
比如聞山長,廉潔奉公,一心為民,幸虧他退得快,下場還算好。
史書上,被排擠,被貶謫的清官好官數不勝數。
離開了官場,任你有通天之誌,也一籌莫展。
聞山長聽得眉毛直挑,既佩服又無語。
朱雀大街,虧得他能想得出來。
朱雀大街上的鋪子富麗堂皇,寶馬香車,來往非富即貴。
鋪子裏售賣之物,價值千金,普通尋常人瞧著那陣勢,隻敢遠遠看一眼,半步都不敢進去。
倒是他,一架破騾車,跑到了永安侯府去不說,還進去鋪子裏閑逛。
聞山長心道,以程子安的本事,根本無需自己出麵,他就能摸進京城的權貴圈去。
不過,聞山長還是不放心,道:“施二與明九,兩人在京城是有名的紈絝,你與他們混在一處,要注意分寸,仔細被人瞧不起。”
程子安嗬嗬,道:“權貴之家,誰敢保證沒一兩個紈絝?”
聞山長一想也是,道:“你還是要小心些,別被連累了名聲。”
程子安道:“老師放心。明相與永安侯都沒被連累得名聲不佳,我一個明州府來的無名小子,何來的名聲可言?”
聞山長失笑,道:“你倒是光棍得很。罷了罷了,你自有主意,我就不多幹涉了,待我寫了帖子,邀請老友來聚,到時候再將你推給他們。”
程子安道:“老師別急,先養好身子再說。”
聞山長欣慰地道:“你放心,我身子好著呢。”
程子安再陪著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回家:“阿娘身子不好,我得回去看看。”
聞山長也沒多留,將他送出屋。還要再送,程子安輕輕推著他回屋:“老師,等下師母見到會罵你,快快回去。”
聞山長抬手去敲他頭,程子安跳著飛快溜了。
冬日黑得早,程子安出門時,夜色已昏昏。
燈籠次第亮起,給寒冷的京城添了幾許溫暖。
街頭巷尾的車馬人群,匆匆經過。有人趕著歸家,有人趕著去赴宴,吃酒。
繁華大街背後的巷子,在屋角避風的角落裏,蜷縮著衣衫襤褸,看不出男女的乞兒,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經過的行人與車馬,似乎對此情形,早已司空見慣,無人多看一眼。
程子安在熟食鋪子買了兩包醬豬頭肉,一包白切羊。
餅鋪的蒸籠冒著水氣,新出的饅頭,有白麵,有雜麵,熱氣騰騰。
程子安要了一包雜麵饅頭,撿了幾片豬頭肉與白切羊,一並包好放在那人身邊。
那團襤褸終於動了動,程子安未再多看,轉身上了騾車,回家。
門口,程箴陪著崔素娘在焦急往外張望,孫仕明也在一旁,袖著手走動。
崔素娘見到程子安小跑著進來,長長舒了口氣,道:“總算回來了。”
程箴皺眉,打量著他道:“下次你將柱子帶出去,去了何處,好讓他回來遞個口信,免得你阿娘擔心。”
程子安忙說好,“柱子初到京城,他連東南西北都摸不清,我怕他自己先走丟了。”
孫仕明肅然道:“讓父母擔憂,總歸不是道理。一天下來,你都去了何處?”
程子安將買的豬頭肉與白切羊遞給迎上來的莫柱子,道:“拿回去吧。”
莫柱子立刻懂了,拿著豬頭肉與白切羊,跑去了程子安的屋子。
程子安的小心眼一下就上來了,準備等下將豬頭肉與白切羊,拿去與程箴崔素娘當夜宵吃,絕不給孫仕明。
既然孫仕明好奇他的去向,程子安也就不客氣了,笑眯眯道:“我與永安侯府大房的施二,還有明相的孫子明九,一並在天香樓吃了飯,約了再出去吃酒。”
天香樓大名鼎鼎,孫仕明去朱雀大街上見過,卻沒敢進去。
最讓孫仕明震驚的,還是明九。
那可是明相的孫子,明相,政事堂的次相!
程子安見孫仕明傻呆的模樣,麵上不動聲色,內裏卻快笑破了肚皮。
程箴與崔素娘麵麵相覷,半晌後咳了咳,道:“進去吧,施三爺差施德給你送了帖子來,說是明朝有空,在府上等著你。”
程子安啊哦歡呼,裝得更淡定了,道:“明朝啊,我得看看可有功夫。”
程箴暗自瞪了他一眼,瞧這小子,又在裝神弄鬼了!
孫仕明暗暗咽了口口水,湊上前舔著臉道:“子安,你瞧你,那可是永安侯府的施三爺,你如何能不去。莫非,子安是要去明相府上?”
程子安似笑非笑道:“姨父,你可是想一同去?”
孫仕明呆了呆,立刻點頭,還故作矜持道:“既然子安邀請我一同前去,我就去吧,畢竟長輩出麵,要顯得尊重些。”
程子安拉住孫仕明的袖子,笑道:“那可太好了,姨父,我正犯愁呢,總不能空著手上門吧。姨父既然去了,這份厚禮,姨父定會備下。走,姨父,朱雀大街鋪子還未關門,我們一用去買。”
朱雀大街鋪子去買上門禮,把他全部身家賣了都買不起。
孫仕明一聽,臉色就馬上變了,扯回袖子,結結巴巴道:“我還有功課文章要寫,明日無法陪著你去了。唉,趕路的疲憊還未恢複,我先回屋去,等下將飯菜送到我屋子就是,就不陪你們一同用了。”
望著落荒而逃的孫仕明,程子安雖然笑了,到底惆悵萬分。
真是既勢力又摳門,偏偏他兩樣都做不好。
摳門摳不到點子上,要是他一口咬牙應了,程子安倒還會高看他一眼。
既然是侯府,斷不會收來路不明,亂七八糟的禮。
孫仕明就是想要送禮出去,也得要有人收。
偏生他還有一顆火熱的往上爬之心,如此好的機會擺在麵前,他都生生錯過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