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六十二章

◎無◎

船到了燕州, 下船改為乘車進京,程子安終於能歇一口氣了,不用再被聞山長關在船艙裏讀書寫文。

北地天氣寒冷, 不過剛進十月, 早上起來呼吸間,就已經隱隱可見白氣。

崔素娘不習慣北地的嚴寒, 坐船久了, 精神懨懨。程箴擔憂著她的身子, 一直陪伴在左右,早就將車翻到受傷之事,全然拋在了腦後。

孫仕明被林老夫人罵了一通,在船艙裏極少出門,成日不見人影。

大家見不到他, 倒也樂得個清閑。

一路順順利利到了京郊時,天色已晚,他們就在洵水鎮上尋了一間客棧,先歇息一晚再進城。

聞緒要當差, 譴了隨從四斤在此候著,遠遠就迎上來, 挨個拱手見禮。

聞山長見到他, 笑道:“四斤啊,你如今胖成這樣,當年你阿娘生你的時候隻有四斤, 真是白犯愁了。”

四斤臉上堆滿了笑, 道:“小的托了了老爺少爺的福, 老爺少爺都是好人, 善待下人, 小的吃得好穿得暖,方能長得這般胖。”

程子安在一旁看著,四斤圓胖臉,看上去憨厚,說起來話來卻頭頭是道,一雙眯縫眼,機靈得很。

聞山長能放心將聞緒留在京城,估計四斤也有一定的關係。

程子安不禁看了眼一旁的莫柱子,他這一路走來,那張臉的表情從沒變過,看什麽都好奇新鮮。

不過,莫柱子腦子裏的彎道雖長了些,拐彎難,但他勝在忠心可靠。隻要是程子安的吩咐,他從不會告訴別人,連程箴與崔婉娘都問不出半個字。

老張與長山在看著夥計幫忙牽馬卸車,四斤迎著他們進去,為難地道:“少爺已經吩咐好了小的,先來要好客房。正值春闈之年,加之又快過年了,進京的人多,客棧幾乎都住滿了客人,隻餘下了三間屋子。通鋪倒還寬鬆,小的們擠一擠,對付一晚也就過去了。”

洵水鎮是進京的必經之道,客來客往。客棧住滿了人,也是沒辦法之事。

聞山長與林老夫人住一間,程箴與崔素娘一起,剩下的程子安,就隻能與孫仕明住一屋了。

出門在外......

程子安隻能安慰自己,勉強接受了。

倒是孫仕明,看了一眼程子安,似乎不那麽情願。

程子安想笑,估計上次將他帶去林老夫人麵前,這些天琢磨過來了況味,就不那麽舒服了。

能讓孫仕明不高興,程子安高興得很,笑容滿麵道:“姨父才情過人,詩詞文章都寫得好,我正好能向姨父請教了。”

孫仕明聽到程子安誇他,那點不悅立刻煙消雲散了,矜持地道:“不敢不敢,隻略有心得罷了,談不上指教。”

程子安笑容不變,心裏卻很是鬱悶。

要是孫仕明詩詞文章都好,他上次春闈就不會落榜,這次秋闈的名次,更不會吊末梢了。

如此明顯的諷刺,孫仕明都沒能一下聽出來,程子安暗戳戳腹誹,他腦子中不是長彎,而是方方正正的八卦陣。

大家趕路都累了,隨著四斤前去二樓客房。

這時,一個管事模樣的錦衣中年男子走到程子安麵前,細細打量著他,拱手問道:“可是從明州府來的程舉人?”

程子安回望過去,點了點頭,“正是我,請問閣下是?”

男子馬上再次見禮,恭敬地道:“在下施德,在永安侯府三爺身邊伺候。安老夫人來了信,說程舉人進京春闈,這段時日就會到。程舉人是小郎的大哥,又是初到京城,三爺與三太太便吩咐在下,前來此處備好客房候著,路上舟車勞頓,程舉人能好生歇息一夜。”

永安侯姓施,辛寄年的小姑姑,就是嫁給了施三爺。

施德身為永安侯府的下人,肯定知曉聞山長。他未先上前向其見禮,且隻字不提安老夫人與永安侯老夫人的姐妹關係,搬了辛寄年出來。

這份人情,便隻是落在程子安身上了。

程子安與辛寄年乃是同窗,以招待辛寄年同窗友人的名義,對外不會顯得太熱情,又著實尊了程子安為首。

真是一群七竅玲瓏心之人,程子安很高興,與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死也死得暢快,好過與蠢貨過招,被亂拳打死老師傅。

程子安忙道了謝,笑道:“麻煩施大叔了,正好客棧客房緊張,施三爺這真真是雪中送炭呐。等到了京城我安頓下來之後,再遞帖子上門親自道謝。”

聞山長在一旁袖手旁觀,轉頭無語四望。

這個混小子,真是打蛇隨棍上,還沒進京呢,就已經先攀上了一個候府。

施德哪能隻要一間客院,算著他們的人數,備好了四間清淨的客院。

聞山長他們便不用上二樓去住普通客房,經過西側的甬道進去,去了後麵獨立的院落。

孫仕明看傻了眼,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上次他留在京城春闈,尋了貢院附近的客棧住,程箴在忙尋醫館藥鋪治傷,最後回了明州,留下他獨自在京城。他最後新認識結交到的,也隻是其他州府來趕考的讀書人。

在這些人中間,有人中了進士之後,他們就斷了聯絡。隻餘幾個落第之人,還有書信往來。

秋闈時,他們這次皆未考中。孫仕明來到京城,差不多是舉目無親。

所幸程子安中了舉,聞山長進京,他能搭上官船同行。

這一路上,老張與長山將吃喝安排得妥妥當當,進京之後又有了住處,他輕鬆自在得很,隻需埋頭苦讀。

院子清淨雅致,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夥計熱情周到,提來了熱湯他們洗漱:“貴客請洗漱更衣,飯食施爺已經安排妥當,等下就給貴客送進來。”

程子安拿出個荷包,塞進忙前忙後的施德手上,笑道:“有勞施大叔了。”

施德接過荷包捏了捏,塞進袖中,臉上的笑更濃了幾分,拱手道:“程舉人先歇息,若有不妥當之處,隻管吩咐一聲就是。”

程子安爽快應了,“既是小郎的姑父,就是我的長輩,我若是客氣,就見外了。”他將施德親自送到了院門邊,再轉身施施然回屋。

孫仕明正在院裏轉悠,見到了程子安塞荷包的動作,等他回來,走上前皺眉道:“子安,你可是給了那施德打賞?”

足足二兩銀子呢!程子安還在心疼中,聽到孫仕明發問,笑道:“那不是打賞,是感謝。姨父可是心疼我,要替我出了?”

孫仕明幹笑一聲,避開銀子不談,語重心長教育他:“施德雖說出自侯府,畢竟是奴仆下人,他是尊著主子的吩咐出來當差,這些都是他應當做的差使。你如今身上有了功名,就算是要打賞,交給莫柱子,或老張他們就算是給足了麵子,何苦要你親自拿出去,還要將他送出門,一個奴仆,何苦值得你巴結?”

聽起來頭頭是道,義正言辭。

程子安頭疼得很,要是真蠢也就算了,孫仕明這種,一知半解,且不吝於表達他的高論,程子安難得頭疼不已。

算了,看在崔素娘,以及崔婉娘的麵子上,他忍!

程子安耐心解釋道:“姨父,宰相門前七品官,還有句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他見孫仕明還是一幅不同意的表情,幹脆學著林老夫人那樣,直接幹脆地道:“聖上身邊近身伺候的宦官,也是奴仆。姨父可還會對他們拿出官身有功名的架勢?”

孫仕明一下怔在那裏,程子安懶得理他,從一旁繞過進了屋。

晚飯時,聞山長與林老夫人將程箴崔素娘並程子安一起叫了去,幾人熱熱鬧鬧用飯。

程箴見獨獨拋下了孫仕明,猶豫了下,道:“可要去叫孫兄?”

聞山長不樂意了,道:“咱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用頓飯,這份安穩,多虧了子安的麵子。不如問子安吧,你可要叫你姨父來?”

程子安嗬嗬笑,道:“老師,我餓了,就等你先開動呢。”

聞山長舉起酒盞抿了口,先夾了一筷子菜吃了,其他人陸續開動。

程子安等到最後才動筷子,埋頭苦吃。

聞山長斜了眼程箴,對程子安道:“反正我老了,老了就無需講那些臉麵規矩。子安是厚臉皮,亦不講究那些。我們這三人啊,就無疾一個端方君子。”

程箴忙賠不是,笑道:“是我著相了。不過子安,你與辛寄年的交好,卻承了永安侯府這麽大一份人情,可是過了?先前還說要去永安侯府道謝,上門哪能空手去,總得要備份禮。禮厚了,咱們家也拿不出來,禮薄了,那是侯府,顯得寒酸倒不怕,就怕他們以為你張狂,看不起人。”

程子安可是打算能在京城攀上多少關係,就攀上多少關係。

一個永安侯府就要掏空家底備厚禮,等到攀上的關係多了,程家傾家**產都不夠。

程子安老神在在道:“阿爹無需擔心,我們是小門小戶之家,拿不出厚禮正常,拿出來了倒是奇怪了。”

程箴琢磨了下,道理是這個道理,還是不放心問道:“那你準備帶些什麽,進京之後,我與你阿娘,算著去給你準備。”

程子安笑嘻嘻道:“厚著臉皮上門,就是擺明了要去打秋風,我還準備帶賞賜回來呢,一個大錢都不用出!”

程箴瞠目結舌盯著他,聞山長哈哈大笑,一幅你看你看,被你兒子的厚臉皮驚到了吧的模樣。

程家那點錢,拿到京城買到的厚禮,貴人也看不上。

況且送禮是個無底洞,程子安有那多餘錢,還不如直接散給窮人。

程子安早有打算,永安侯府,是個好開端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