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重要的是身邊是誰。◎

“你剛才在做什麽?”周晚棠走近, 問。

商時序立在落地窗前,側邊的窗戶開了一條細縫,顱頂的一縷頭發被吹開, 姿態隨意,“看了一會手機。”

“銀行的轉賬是你轉過來的吧?”

“嗯。”

“怎麽突然想起來給我轉賬了?”

“我覺得我自己應該自省。”他低頭笑, “你的是你的,我的還是你的。所以也不算是給你轉賬,應該說這些錢本就是屬於你的。”

“真的假的?”晚棠揶揄, “小心我把你公司的賬戶掏空。”

“破產了, 我的後半輩子就賴著你了。”話剛出口, 他糾正,“不對,不管破不破產,我的後半輩子都是和你在一起的。”

“這都是什麽歪理?”她笑著看他說, “剛才的那番話都是你自己說的, 我可沒答應。”

商時序倒也沒糾結這些,“好事多磨, 慢慢來。”

“你給悅悅的紅包發了嗎?”

“發了。”

“那就好。”晚棠重新抬起手, 摁亮屏幕,“我也給她發一個, 免得她說我不仗義。”

支付寶轉賬, 也不管接不接受,發過去就是到賬了。

等賬戶上的錢轉過去, 指尖拎著手機,和商時序倆人緊緊挨在一起, 肩膀碰著肩膀。

目光虛虛落向窗外, 究竟在等待什麽, 此刻大抵是說不清的。

身後是三言兩語的交談聲,喝多酒後,說話的語調有著很明顯的平仄起伏。

一種被友情的情誼包圍、填充的踏實感。

而後慢慢鬆下神經,任由神思跟隨冬日的風,從北到南。

“嘭~嘭~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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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簇簇煙火升起,在空中綻放五彩的光芒,明亮的焰火照亮了暗沉如幕布般的天空,一場五彩而又盛大的“雨水”從遙遠天空滑落。

商時序擁著周晚棠的肩,斜著偏下頭顱,“元旦快樂。”

夜風從發梢穿過。

“新的一年裏,順風順水,萬事順意。”

晚棠盯著他的眼睛,靜靜地聽他說完,而後彎了彎唇角,“你也是。”

“新的一年,平安喜樂。”

“謝謝。”他道。

“噯!”聽見窗外傳來的響聲,馮至溪邁著搖晃的步伐走了過來。

閉了閉眼睛,試圖辨別這是現實中出現的場景,還是自己喝斷片後臆想出來的。

睜開眼,煙火倒映在落地窗。

“金祺,我都說了別喝多。這下喝大了,直接一酒幹到新的一年了。”

“什麽?!”金祺的酒量還算不錯,但注意力沒再窗外,因此也有點懵,“居然都到新的一年了。”

“零點過兩分了。”雲遲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推了推靠在自己肩側醒酒的蔣唐凜,“別睡了,待會回去再睡。”

幾人裏麵,喝得最多的還是周沉術。

一口酒悶一口酒的,若不是臉上的表情無異,周晚棠都要懷疑他心中是否還在介懷。

“周沉術,你喝多了嗎?”金祺指了指一旁的榻榻米,“要不要去一旁休息?”

“不必了。”他擺了擺手,站起身的時候,腳步不穩,險些跌回沙發。

“真不用?”

周沉術笑一聲:“真不用,都是小事情。”

“也行。待會回周宅的時候,你再好好休息。”

“今晚不回宅子。”

“知喃、夏椿,別睡了。”周晚棠走進房間裏麵,拍了拍趴在沙發扶手眯過去的倆人,“新的一年到來了,快出來看煙火。”

“什麽?”夏椿下意識地驚醒,“新年了?”

“嗯。”

得到肯定的回複,瞌睡全跑完了。肉眼可見地變得興奮,手摸到自己放在一旁的背包,從裏麵取出相機。

“今年我特地將相機帶過來了,”招了招手,“一起來拍一張合照吧。”

新歲序開,同赴新程。

*

落過雪之後,溫度降得格外的快。

隻是這雪,總是下下停停,算不上厚實。但遠遠看去,就是一片斑駁的白。

大霧四起,蒼茫一片。

這幾日,周晚棠每日上班都是商時序送過去的。

繞到故宮外,等她下車離開,後視鏡裏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驅車到公司。

年尾的事情忙完了,下午每天下班到家的時間,和晚棠差不多是一前一後。

今日他回來得有點晚了,晚棠先他一步到家裏,等他回來的時候,發現她正坐在沙發上拿著濕紙巾擦拭指腹。

“怎麽了?”

“沒事。”她沒抬頭,“今天理了一批青銅,所以手裏多少沾點銅鏽。”

“擦幹淨了嗎?”

才從公司回來,眼鏡還未來得及摘下,隔著一層薄薄的鏡片。

晚棠看著他搖搖頭,老實說:“不太好弄幹淨。”

“待會我去淋浴間再仔細反複衝洗一下,差不多就能好了。”她的唇角翹起細微的弧度,“你別擔心了,這是很正常的情況。”

“嗯。”

天冷,窗戶覆上一層白白的霧,窗外的景色朦朧在這片霧氣中。

商時序折到淋浴間取了毛巾出來,見著的便是她趴在窗戶前,哈了一口氣,而後用手指擦了擦水霧霧的玻璃。

“你來了。”聽見動靜,她扭頭回望,收回了手上的動作。

“嗯。”

他走到她的麵前。

將她抱起坐在桌上,倆人的視線並齊。

“我給你擦。”

商時序抬起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左手掌心,毛巾柔軟的料子擦過指縫。

毛巾被溫水打濕,擰得半幹,觸在皮膚上,溫溫熱,還有點癢意。

紅木窗欞外,簌簌落雪聲。

“商時序,你要不要去故宮裏轉轉?”晚棠側回頭,語氣認真,“上次你來找我的時候,下著雨,宮裏頭沒什麽遊客。”

“這次落過雪,屋簷瓦片上積著厚厚的雪。”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步步驚心裏的紫禁城了。”

商時序和晚棠的生活其實並不大相同,對於電視劇的了解,聊勝於無。

“好。”他點頭應是,眉眼溫和地給她處理著手上沾染著的鏽,“這周六過去,如何?”

“正好你也休息了。”

晚棠喃喃:“可我每天都在那上班,已經不需要特地過去看了。”

商時序:“那我也覺得自己需要考慮考慮了。”

晚棠推了推他,商時序撩開眼看她,手中的濕毛巾擱在一旁,將她整個人反壓在懷裏。

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窩,將她整個人緊緊摟在自己的懷裏。

嗓音悶悶的:“不想再一個人了。”

“那你周五的時候過去,周五的時候博物館有個展覽,屆時你可以去轉轉。”晚棠有點無措,“等我下班了,我再過去找你。”

“好。”

“周五我過來接你。”

“重點不是周五來接我。”晚棠強調,“話題好像逐漸偏移。”

“都一樣。”

“不一樣。”

“嗯,不一樣。”

晚棠捏了捏他的臉,“敷衍。”

房間內鋪了地暖,室內溫度已經到了零下十度,室內二十多度。

他脫掉外麵的大衣,裏麵是一件低飽和度的紅色襯衣。襯衣是棉質的,落地燈的光打下來,將人襯得越發溫柔。

她看了眼懸空的腳尖,“抱我下去。”

“好。”

周晚棠起身,將下班前帶回來的快遞盒子拆開,取出裏麵的香薰。

“買的香薰?”

“嗯。”她點頭,“前幾天在直播間看到的,當時覺得造型挺吸引我的。”

“柿子?”

“嗯。”晚棠拿起,眨著眼睛望著他,“是不是很可愛?”

“嗯。”商時序坐在她的身側,“不覺得還有點像沙糖桔嗎?”

“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有點。”

他的喉嚨裏溢出一聲笑,“那這也算是一物兩用了,又可以當作橘子,又可以當作柿子的。”

“這個香味好像是日落橘海,橘柚調。”她打開蓋子,扇聞了一下,“味道還行。”

“你聞聞。”她將這個陶瓷罐子往他那移了一寸,“是不是有點像?”

“嗯。”商時序看她,“但是不刺鼻,氣味溫和,有點秋冬的前調在裏麵。”

“是吧,”晚棠附和,“我也覺得。”

“不過既然都是蠟燭了,沒有火,可怎麽燃燒?”她有點苦惱,“當作小擺件,擺在書桌的顯眼位置,看著也是賞心悅目。”

“你等一會。”

“怎麽了?”

不一會,商時序取出一支銀質的打火機,卡著機蓋,滑動砂輪。

火苗竄出。

捏起陶瓷壁,蠟燭燈芯被點燃。

一處幽微的火光亮起,他道:“未經允許,擅作主張。”

“沒關係,我不介意。”晚棠彎了彎唇角,明眸皓齒。

坐在複古的沙發裏,她偏頭望向窗外,方才清晰的畫麵,一陣一陣的冷風吹過,玻璃又開始變得模糊。

廂房外的屋簷亮著一盞老舊的燈泡,燈泡發出暖色的光,照著窗外皚皚一片的雪花。

看不清,但柔和。

她轉回目光,落在這盞柿子蠟燭上。

望著無形中騰起的香氣,單手支著下巴,問:“住在這裏,是不是有煙火氣多了?”

“住在哪裏都一樣,”商時序眼睫如鴉羽,根根分明。

中式古燈,光線柔和。

晚棠的目光順著他眼瞼下的那粒小圓痣,緩緩下落,最終落在那張削薄的唇瓣。

他說:“重要的是身邊是誰。”

“你說呢?”他將問題回拋,“小婉。”

問題拋出去,能不能得到答案,其實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換另一隻手。”

手機卻在此時響起嗡嗡的震動聲,晚棠探身往前看了眼,奈何距離有點過於遙遠,伸手撈不過來。

“商時序,”無奈隻得叫他幫忙,“幫我拿一下。”

商時序撈過手機,幫她摁下接通鍵,貼在她的耳朵邊,用眼神示意她仔細聽。

聽筒那段:“表姐,遲到的元旦快樂。”

“難為你還能想到。”晚棠存著調侃的心思,“在外麵如何了?知喃說自己的胃還沒有適應白人飯,那你呢?過去兩個兩個多星期,有沒有適應?”

“早知道,我就裝幾瓶老幹媽過來了,每天就著白飯吃。”沈書儀順著說,但聲音卻有點飄渺。

晚棠逗她:“可別,要是讓奶奶他們知道了,不得心疼啊。”

沈書儀笑了聲。

像是懸在空中,落不到實處,“我這下雪了,北京呢?”

“在下呢。”

“一個人去美國,還適應嗎?”

“表姐。”電話那段傳來沈書儀哽咽的聲音,“我好像失去他了。”

“怎麽了?”晚棠安慰她,“慢慢說。”

“姐夫在你身邊嗎?”她問。

晚棠抬眼看著他,將手機遞了過去,“在呢。我讓他和你說。”

“怎麽了?”商時序問她。

“姐夫,你可不可以聯係商文晟,讓他過來接我。”

沈書儀咬著自己的手背,仰著頭不斷扇著眼睛,可蓄在眼眶裏的淚水,不聽使喚地往下流淌。

“他換了新的卡號,把我的微信也給拉黑了。”她頓了下,“我、我找不到他。”

沈書儀並不是和商文晟一同來到美國的,自從知道她決定前往美國,周家和沈家將一切事宜都安排到位了。

以至於這麽多天了,大家明明在一個學校,卻連照麵都沒有打過。

糾結了許久,終於放下麵子主動聯係他,接過發現已經換了新的卡號,連聯係方式都被拉黑了。

“書儀,”商時序聲音低低的,“別擔心,我幫你聯係他。”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有點狼狽了,沈書儀胡亂地摸了把眼淚,盡量平靜情緒,“麻煩你了。”

“元旦快樂。”

“元旦快樂。”商時序和她說,“異國他鄉,要照顧好自己。”

“如果遇到什麽難處了,就和我跟你姐姐說。”他繼續道,“要是覺得距離過於遙遠,不太便利的話,我讓文晟照顧你。”

“不用了。”沈書儀搖搖頭,意識到現在是在通話,“我在這邊過得還可以,爸媽都給我安排好了。”

“書儀,”晚棠歎了口氣,“這都不像你了。”

沈書儀喃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大概是失心瘋了。”

從決定來美國的那刻,她便是瘋了。

“恨死商文晟了。”

她蹲坐在公寓門前的台階上,看著連綿不斷的、如飛絮般的雪花片片飄落。

攤開掌心,接住了一片雪花。

很快,消融於掌心之中。

電話掛斷,晚棠瞪一眼商時序,“你和商文晟說。”

“好。”

*

屋簷外白茫茫一片,積雪已經落到門檻了。推開紅漆木門,順勢帶走一鏟子雪花。

相比春、夏、秋,冬天的夜色落得格外地快。

要是沒人說現在才七點鍾,瞧著外麵黑黢黢的夜色,說是十來點也不為過。

雪止了,但風有點大。

晚棠手指扣緊了門縫,纏在門中央的風鈴被碰響,發出一串清脆的聲音。

她就扒在門邊看外麵,額頭前的發絲被吹得亂舞,語氣讚歎:“哇,商時序今天下的雪好厚。”

畢竟,周家和商家祖上世代為官,紮根北京不同。周家祖籍在江南一帶,那裏春日綠草如因,流水潺潺。

等到冬日葉木凋敝,沒也沒能等到一場期待已久的大雪。

對於落雪天的盼望,這大概是南方人刻在骨子裏的基因。

她邁出腿,一腳踩進雪堆裏,“商時序!”驚喜地扭頭看他。

“怎麽了?”

他蹲身在鞋櫃裏抽出一雙鞋子,這雙鞋子明顯是女款的,而她鞋櫃裏似乎沒有買過這雙鞋。

外麵風雪交加,雪花鋪在麵上。

商時序走過來,將她拉了進去,重新將門闔上。

晚棠撇撇嘴:“我都還沒看夠呢。”

“待會。”

“什麽?”

他沒再說話。

伸手摁住晚棠的肩膀,迫使她坐在沙發上。

半蹲屈膝,將她腳上的那雙棉質拖鞋取下來,而後將那雙未見過的鞋子替她穿上。

“在家為什麽還要換鞋子?”

商時序撩起眼皮,眼睛看著她:“不是想出去看雪的嗎?”

“下了雪,天氣冷。路麵結冰,雪都被踩結實了,出門不防護好容易摔倒。”

“不想摔得狗啃屎吧?”

周晚棠:“你這是詛咒我。”

“你才摔狗啃屎,你全家都是。”

“小婉,”他笑了聲,好心提醒,“你是不是忘記了?我的全家裏,也包括你。”

“還有薯條。”

晚棠一時被噎住。

靴子裏的毛很柔軟,踩上去很舒服,也很暖和。不一會的功夫,就覺得腳底像是要發熱。

鞋子的齒很多,抓地效果好。

“什麽時候的事?”

“前幾日,下了雪的那天。”

商時序將圍巾給她圍上,伸手把壓在圍脖裏的頭發,給她撥出來。

而後自己套了件黑色的襖子,“走吧。”

“等會。”晚棠扭頭,手扒在門框上,朝縮在窩裏的薯條叫了聲,“薯條,要不要一起出來玩耍?”

“喵嗚~”

小家夥謹慎得很,稍微的動靜就醒了過來。

聽見晚棠在叫它,邁著小短腿,幾步幾步地迅速竄到她的腳邊坐下。

“先給它穿上衣服。”商時序將薯條抱了起來,“又長胖了兩斤。”

薯條在他懷裏掙紮兩下,以示反抗。

“你懂什麽,這不叫長胖,這叫日漸圓潤。”晚棠欣慰的語氣,“這是好事。所謂的幸福肥。”

“而且,我們薯條可不胖呢。”她輕輕撓了撓它的毛發,“你說對嗎?”

“嗯。”商時序笑著附和,“等今年過年的時候,讓薯條和棉花糖一決高下。”

她問:“是看誰是喵喵教裏的老大嗎?”

“也不是不可以。”他摸摸她的頭發,“走吧。”

晚棠在雪地裏抓了一把雪花,捧在掌心,臉上掛著笑,跑到商時序的眼前。

手掌打開的那個瞬間。

如霧散開。

薯條在雪地裏撒歡,留下一串串桃花瓣腳印。一陣風拂過,覆起的雪將印子掩蓋。

不一會,又落下一串新的腳印。

作者有話說:

“新歲序開,同赴新程”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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