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不能既要又要。◎
周六本是說好要去商家祖宅, 但沒曾想竟是先回了周家老宅這邊。
北京已經全麵入秋。
周晚棠換上前陣子量體裁衣,私人定製的淺棕色的風衣,和商時序一身筆挺、裁剪得體的黑色大衣。
嚴謹與正式, 風格和顏色碰撞搭配倒是異樣和諧,有著獨屬於深秋的氛圍感。
由於是回家拜謁親人, 不宜大張旗鼓、兩人不謀而合地低調。
但是這是婚後第一次去商家,該有的禮數一點都不能少。將先前準備好的東西遞給商時序,讓他幫忙裝進後備箱。
回程的路上, 山路罕見。
十幾年過去, 樹冠距離地麵已有十丈高。入了秋, 灌木蕭瑟,葉片金燦燦地掛在樹梢。
“我們不是說好要去商家祖宅嗎?”晚棠側著臉看窗外的景致,“這條路,是通往周家的。”
商時序掌著方向盤, 很自然地說:“結婚後, 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回來,哪有先讓你和我回商家的理。”
晚棠將目光轉了回來, 看向他:“可是我答應了奶奶。”
“沒關係的。”他笑著看她, “祖母她不會說的,我們家不講究這些的。再者, 就算她問起, 還有我呢。”
氣溫降下來,陽光變得薄弱。裹著霧氣的光照在腿上, 也是冷的。
可因為這句話,心底湧上一點暖意。
婚後, 商時序是告了婚假的。
那幾日, 他是在家的, 也還特地回了趟商家祖宅。按理來說,她應該和他一起過去的。
但是由於自己的原因,也沒有告知單位,每天正常打卡上下班。除了鄔紫越,整個部門沒人知道自己已經結婚了。
念及此,心底也有點愧疚。
她遲疑了幾秒,但還是如實告知,“結婚的事,我還沒有告訴單位。所以上次你回去,我也沒特地請假。”
“但你要是當時告訴我,家裏有家宴,我肯定也是會請假的。”
商時序將車靠在路邊停下,“結婚原本就是大事,當時也怪我提得太匆忙了。”
“至於你說的事,已婚與非婚本就是一個人的隱私事。願不願意告知他人,選擇權從來都在你自己。”
“不需要為了他人而做讓自己違背心意的事。這裏麵,也包括我。”
周晚棠沒說話,偏過頭。
灌木葉被晴陽曬幹了水分,枯脆脆地掛著。隻等一陣風起,便像蝴蝶似的翩翩起舞,最終落葉歸根。
商時序並未啟動車子,似乎要等晚棠的回答。
山風過,葉落陣陣。
視野所及,一片秋黃。
她看著那片吹進車廂的葉子,壓下那種奇妙的感覺,喉嚨裏擠出一聲“好。”
*
也不知道是不是商時序提前告知過,平素裏大家若是不約著時間一起回來,宅子裏雖然也有人,但從來沒有這樣整齊過。
商時序停好車,兩人從車上下來,走進院子裏。
前院彼時沒什麽人走動,看起來因為缺少煙火氣,而略顯空**。
林姨正在喂養堂前水池裏的金魚,聽見門外的動靜,趕忙放下手中的飼料,轉手交給一旁修建枝椏的周叔。
“晚棠,時序回來了。”她布滿細紋的臉孔舒展著慈和的笑。
“林姨,我哥他們是不是也回來了。”晚棠問道,“剛才看見他們停在大門前的車了。”
林玉感歎一聲:“今天說來也巧,你們三兄妹都趕著一起回來了,我這就去告訴老太太。”
“我哥他們還真一起回來了?”
這次回來,三個人完全沒有互約,一點消息都沒有。雖然心裏是這樣想的,但聽她這麽說,多少還是有點詫異。
沒有約上自己,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商時序看著她的眉梢擰著,像是在思考。動作自然地抬手撫了撫她的眉,“別詫異了,我們過去看看。”
這個動作很快,周晚棠絲毫沒反應過來。
兩人走在林玉的身後,她的眼角餘光時不時就略到商時序那了,眉梢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指腹的餘熱。
這人怎麽這樣。
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動手動腳的。
她鼓了鼓腮幫子,心底自己和自己慪氣。
林玉走在兩人前頭,經過觀柳園的時候。
柳樹葳蕤,秋黃細長的葉片懸懸在空中飛下,最後墜入湖心平靜的水麵,泛起細微的圈圈波紋。
商時序突然探出手,兩人的手指觸在一起,晚棠卻像是著了電似的,垂放在腰際的手往回收。
他卻緊追不放,將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掌心。
她無法再保持鎮定,眼神示意他這是在做什麽?
“就算是假裝,也要裝得像一點。待會在奶奶麵前。我想,你大概是不願意讓她發現端倪的。”
這話猶如打蛇打七寸,一下把晚棠拿捏得死死的。本來還在掙紮的手腕,這下徹底放鬆擺爛。
她竟然不知道,商時序居然比自己還心細如發。
“小婉回來了?”
“小婉回來了!”
細長尖銳的鳴聲:“小婉回來了!”
周晚棠不用細聽,就知道這人是誰,兩人學生時代一向不對付。
和周沉術、裴宥衍尚還有年齡的差距,但和徐知律便沒有。
按照輩分,她應該稱呼他為哥哥。
但兩人之間隻有幾個月份之差,學生時代還在一個班級上學,導致她從來對他都是連名帶姓,吵架拌嘴都是常有的事。
她朝聲源處看去:“你今天怎麽回來了?”
“難不成回來還要向你稟告?”徐知律輕飄飄地回。
“當然不需要。”晚棠說,“但是你手上的那隻鳥,可是書儀最喜歡的,你現在這樣無所顧忌地拿著鳥籠到處轉悠溜達,小心這隻八哥被你逗死在籠裏。”
“你嘴真毒。”徐知律點評,繼而將目光望向一旁的商時序,“這位就是妹夫了吧,幸會。”
眼見著商時序就要說話,晚棠瞪徐知律一眼,“我告訴你啊,從前你沒占到便宜,現在也別想占到便宜。”
她反握住商時序的手,“我們還要去見奶奶呢,不像你這樣有閑情逸致,告辭。”
‘告辭’兩字被她咬得極重,眉眼間洋溢著神采,腳步輕快地拉著他穿過小橋,通往裏麵的正廳。
園子裏紅楓颯爽,秋意盡顯。
一片楓吹落,停在青石橋麵,又輕飄飄墜進水溝,勾起圈圈漣漪。
周晚棠的腳步一滯,想起上次自己心頭的話。猛地意識到掌心幹燥的溫熱,立刻不自然地鬆開。
眼睛不知瞥向何處,掩耳盜鈴地問:“商時序,你們家的紅楓應該進入觀賞期了吧?”
他有點不解於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認真回:“我的房間後麵,就是一整片紅楓林。”
“哦。”
自從腦子不自主地浮現那件事,再也驅散不開。
心事重重,偌大的後院走著走著便到了前廳。
過去的時候,老太太正在和裴宥衍說話,“奶奶!”還沒等林玉先去告知,聲調便先於行動傳遞到在座的每個人耳朵裏。
說起來,距離上次兩人見麵,左右不過一周的時間。這心境,卻截然不同。
撇下商時序,卻又時刻顧及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步子便邁得小了許多。
注意到她的動作,他的唇角掛著溫和的笑,衝在座的每一位一一打招呼。
“小婉,你回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老太太嗔怪的語氣,看向她身後的商時序,“瑾之也來了。”
“奶奶好。”
商時序同晚棠一道稱呼,落向在座的裴宥衍,“大哥。”
隻不過裴宥衍並未接茬,直起身望著晚棠:
“奶奶說你成家了,我倒是還覺得詫異。以前總覺得時間快,也沒想過一轉眼的時間,你都已經結婚了。”
“現在還和小姑娘一樣。”晚棠嚷嚷著將話題轉移,“還沒說你了,自從上次一起回來了一趟,整天就見你忙得腳不沾地,半個人影都見不著。”
裴宥衍臉上掛著笑,神情卻有些落寞與疲憊。
晚棠瞧見他眼底的烏青,問:“這次回來,應該能好好休息一陣了吧?”
“嗯。”他點頭,“將近半個月的假期。”
“你啊,也是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老太太心疼的語氣,轉而看向一旁被冷落的商時序,“瑾之,也別站著了,過來坐吧。”
“好。”
他落座在周晚棠的旁邊。
她問:“我聽林姨說,二哥也回來了,怎麽沒見他?”
老太太:“他啊,正在被你爺爺訓話。”
“又犯錯了?”
“好不容易沉穩點,結果前陣子迷戀上了一個歌星,一擲千金地把人家簽到公司旗下作為新品代言人。這事說大不大,畢竟也花不了幾個錢,但就是這一副花花公子哥的態度,讓你爺爺氣得不輕。”
周晚棠心中納悶,總覺得事情不太簡單。
依照周沉術那個性格,此刻心中既然有虞聽晚,便會自然而然地和其他異性保持適當得體的距離。
等找個時間,問問清楚。
老太太歎了一聲,隨後又關心起兩人的感情生活,“你們兩孩子成婚也有一星期了,各方麵的習慣、性格都合得來嗎?”
“還行。”
商時序正準備開口,便被裴宥衍出聲打斷,“祖母,那今日我便先告辭了。等晚一點的時候,再過來看您。”
“好,好。”老太太連著應了幾聲“好。”
反觀周晚棠率先坐不住,昂起下巴問他:“大哥,你要去哪裏?”
裴宥衍:“我也是剛回來一會,現在去周叔那一趟,和他聊點公司上麵的事。晚上若有空閑的時間,可以把沉術叫上,一起聊聊家常都是可以的。”
聽他說起這事,老太太像是想起了什麽,問:“瑾之啊,你和小婉去你祖母那了嗎?”
晚棠挽著她的胳膊道:“原本是打算今天過去的,但這不是先回來看您了嗎?”
“你啊。”老太太點了點她的額頭。
“奶奶!”她作勢捂著自己的額頭,老太太舒心地笑說,“你能這樣想,奶奶就很高興了。”
裴宥衍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睛灰暗,情緒懨懨:“祖母,我先走了。”
“去吧。”
周晚棠:“那我現在先過去找二哥了,待會再過來陪您。”
“好。”老太太轉頭對林玉說,“林玉,你待會帶小婉帶到文生那。現在入秋了,讓他給你量量尺寸,做幾身新的衣裳。”
“沒得商量?”
“沒有。”
晚棠:“好吧。”
目光落向商時序,“商時序。”
剛叫出他的名字,老太太便道:“他留下,我有些話要與他說。”
“噢。”
周晚棠跟在林玉的身後,兩人繞過假山,通往湖心亭。
她發現裴宥衍並未走遠,連忙喊住他。
而後又對林玉說:“林姨,我先跟大哥說會話,待會我自己去找文生叔。”
可憐巴巴的語氣:“好不好嗎?”
林玉最終敗下陣,點頭說:“好。”
裴宥衍因為這一聲停在原地,晚棠趕忙追了上去。
等她趕了過來,才邁開腿走路,兩人始終保持著兩個拳頭大小的距離。
“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歡他啊?”
“嗯?”他因為這句話眉目怔愣一瞬,而後才回過她話裏的意思。
俊朗的麵皮浮起淡淡的笑,低頭看她,“小婉,你這是在維護他嗎?”
她否認:“我就是隨口問問。”
“二哥的事,你知道嗎?”
“嗯,聽說了。”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了?”她有點惆悵,“雖說我以前總愛拿二哥追不上虞姐姐的事刺激他,可現在他的這種行為。不說別的,單單被虞姐姐知道了,那他以後肯定再也沒機會了。”
“她知道也沒用的。”
她追問:“為什麽?”有點不明白話裏的意思了,“難道不是二哥對不起虞姐姐嗎?”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裴宥衍笑她:“他心中有數的。”
“而且,既然虞聽晚一開始就拒絕了沉術。那麽不管他做何事,都與她無關。”他的笑容發苦,“做了選擇,便不能再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去責備他人。”
“人就是,不能既要又要。”
他摸摸晚棠的發旋,“懂了嗎?”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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