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邀請

◎那我可不可以,當你的付先生。◎

嶽雲宗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壓迫。

山回路轉, 蟄伏隱忍,精密布局,為的就是這一刻。

嶽靳成自深淵萬丈下一步一步走上來, 修羅染血,手持利刃,一招斃命。

嶽雲宗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狠厲、決絕、勢在必得。

焦睿抬手看時間,適時匯報, “證監會調查組還有五分鍾到達。”

嶽靳成一字一句道, “我現在, 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以柏豐集團的名義, 責令你無條件配合監管部門循證調查,後續產生的一切法律責任, 由你個人一並承擔。之後, 我會召開董事會, 依據法律判定,形成內部處理意見,最後,全集團範圍公開通報處理結果。”

嶽雲宗呼吸急促, 聲音發啞, “你,你是要讓我身敗名裂。”

嶽靳成糾正:“不是我, 而是你自己作繭自縛。當然,你還有第二個選擇。”

嶽雲宗眸光凝聚, 回了半點魂魄, 直楞楞地望向他。

“調查組那邊, 我可以幫你應付過去。集團內部, 也可以酌情考慮。消息不外露,你還是光風霽月的嶽家二少爺。”

嶽靳成就此停頓,冷眼看著對方臉上重新複蘇的希冀。

“華南區起步最晚,局勢最複雜,人心最散漫,技術水平最落後。”

嶽雲宗掐緊拳,“你要我去華南?”

“不是我。是你主動請纓,自願前往,為柏豐,為家業,開疆拓土,向柏豐上下所有員工,明心誌,作表率,創效益。”

焦睿接了個電話,適時道,“嶽總,調查組已經到樓下了。”

嶽靳成頷首,然後不再看嶽雲宗一眼,長腿闊步要走。

手搭上辦公室門門把。

身後,顫抖的聲音傳來,“我去華南片區。”

截止下午盤收盤,鋅合約以高出上一交易日3.23%收尾,但經驗豐富的投資人已敏銳察覺端倪。最後三十餘秒,分鍾線以一根長陰線結束。

這意味著,崩塌跡象初顯。

晚上8:55分,集合競價,鋅合約以大於5%的跌幅萎靡低開,回歸正常的邏輯運行裏。而柏豐的套保賬戶,浮虧已減少一半。

沒有資金暴力拉升,市場恐慌情緒疊加,下跌速度之快,明顯的單邊行情。

這一晚,付佳希盯盤到淩晨兩點半。

收盤時,公司賬戶,浮虧全部回歸,到了控盤前的正常水準。

付佳希心如止水,合上筆記本電腦,走至窗前,任由夜風親昵傍身。天邊月,夜幕星,車水馬龍,如密如織的人間。

她沉靜,獨思。

這一天都沒和嶽靳成聯係。

但此刻,她知道,他贏了。

到次日早上9時,國內商品市場開盤,鋅價再次下跌,徹底回歸正軌。賬戶已經翻紅,因市場動**,投資者恐慌情緒濃厚,拋盤止損成交量極大,行情走勢很難一時逆轉。

同一天,內網發布人事變更通知。

嶽雲宗卸任集團經營副總之職,調去華南片區任負責人。

眾人議論紛紛,甚覺奇怪。明眼人都看得出,明裏暗裏,這都是降級降職了。

自然也有董事反對,但聲音如投湖的小石子,一圈漣漪後,便沉斃無聲。

嶽雲宗未曾想,會這麽快拿到調令。他一走,集團經營副總的位置,暫且由嶽靳成直接負責,待日後新的領導繼任,改革創新,就再無他嶽雲宗的存在。

這日清晨,晨曦勃勃生機。

嶽雲宗似已認命,逐漸接受成王敗寇的事實。

手機震響,收到一條新信息。

看完後,嶽雲宗臉色刹那變化,手抖,雙目僵硬,最後揚高手臂,將手機狠狠摔砸牆壁。

“嶽靳成!你他媽個騙子!”他殺到總裁辦公室,興師問罪。

衣冠楚楚,西裝革履,激烈憤怒的架勢,哪還有素日驕矜高傲的嶽家二少爺的模樣。

“根本沒有證監會!沒有什麽巡視小組!沒有所謂的調查人員!!”嶽雲宗嘶吼,拍著辦公桌歇斯底裏,“你他媽耍我!”

嶽靳成背脊挺直,沉穩英俊,冷眼欣賞這即興發瘋。

“我不服,我不服!我,我不去華南片區!”嶽雲宗捶桌失態。

“服不服,你都得去。”嶽靳成微仰下巴,平靜且殘酷地提醒,“流程已走完,所有簽字都是你親筆自願。倘若二弟想淪為業內笑話,我也無可奈何。”

“嶽靳成!!”

嶽雲宗雙目赤紅,呼吸急促劇烈。

背後的戰旗轟然坍塌,繁榮換灰燼,終究一敗塗地。

嶽靳成目光淡得像天邊冷月,薄如刃,抖落積年的怨與恨。

“我本想與你井水不犯河水,既都姓嶽,總要留給彼此三分情麵。我說過,隻要你懂分寸,守得住該有的安分,我不會斷你後路。要怪就怪你自己,冒失逾矩,給自己挖了條絕路。”

嶽雲宗當然不服不甘。

在辦公室裏發瘋發狂,胡言亂語。

“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被女人戴了綠帽,還將她視若珍寶!就一水性楊花的貨色,把你迷得找不著北!大哥,你最好去做親子鑒定,別替野男人養了兒子。”

嶽雲宗逐漸失控癲狂,挑著嶽靳成的最痛處攻擊,“她算個什麽玩意兒!陰險狡詐,哪裏有半點女人的樣子!你就放縱,可別最後落個人才兩空的下場!”

嶽靳成麵若陰鬱水霧,搭在辦公桌沿的手暗暗掐緊,指節泛起青白。

最後,他淡聲收尾,“二弟,你留點氣力,別全撒我這。”

話裏有話,似提醒,這戲還沒完。

發狂的人終於撤離。

一室安靜。

嶽靳成陷入皮椅裏,整個人消沉落寞。

焦睿進來,輕聲詢問他晚上的安排。

嶽靳成慢半拍地回神,吩咐道,“回嶽家,用晚餐。”

同一時間,付佳希收到他的信息。

“晚上時間留給我,陪我去一趟那邊。”

付佳希奇怪於他的主動要求,尤其還是讓她一塊去嶽家。

但她還是答應。

這應是這幢富貴人家近些年,氣氛最低迷的一頓晚餐。

車程一路,嶽靳成都沒怎麽講話。

付佳希幾次欲言又止,可一轉頭,見他神色自若,不知為何,也就跟著安了心。

別墅裏,除了忙碌的廚師,花藝師,幾位親朋零零散散或站或坐,連打招呼的語調都謹慎三分。

這頓家宴,是嶽靳成發了話。不然就嶽家眼下這詭異氣氛,沒誰想來堵這個槍口。

人陸陸續續到得差不多,到了飯點,就要開餐。

適應了,氣氛又和緩輕鬆了些。

但還沒兩分鍾,就被激烈的爭執聲打破。

二層臥房,萬鈺連哭帶喊,“嶽雲宗你個王八蛋!你騙我!”

嶽雲宗應是先勸了一會,眼看勸不住,她還越發激動,索性也沒了好語氣,“你煩不煩,一天天地圍著我吵!”

萬鈺拽著他出臥室,氣憤道:“我不應該吵?你自己幹的是人事嗎嗚嗚嗚?!”

嶽雲宗一把甩開她的手,不耐至極,“你反應這麽大做什麽?忘了自己的斤兩?在這個家,你吃我的用我的,你那一堆破窮親戚打著我的名號在外撈錢,我都睜隻眼閉隻眼。萬鈺,你也不要不知好歹,擱我這上綱上線!”

餐廳裏,所有人都看著,聽著,各打算盤,卻都不出聲勸和。

因為嶽靳成沒有發話。不發話,就是誰敢管的意思。

付佳希忽然反應過來。

嶽靳成讓她來這,為的是讓她看戲出氣。

萬鈺被羞辱得臉紅脖子粗,既委屈又憤怒,不顧一切地衝向前,用力拖住嶽雲宗的手臂,“對!我就是有這麽多窮親戚!但結婚前我也沒瞞過你!你呢,你在外頭還生了一個孩子!你有私生子!你為什麽瞞著我!!”

哭聲撕裂,崩潰,不安寧。

嶽雲宗沒有半分愧疚,隻有不耐與躁意。

“就算我婚前告訴了你,你不一樣還會巴巴接受,說不定還會發誓,自己會做個溫柔包容的後媽,把孩子視如己出。”嶽雲宗眼神輕蔑,“所以,我告不告訴你有什麽區別?怎麽,嫁給我,你還想要我是個處男?小說看多了吧。”

萬鈺麵紅耳赤,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瘋了一般捶打他,“你騙我!你個騙子!你、你不是人!”

“鬧夠了沒有!”嶽雲宗爆發,陰沉著臉,鉗住她的手腕用力甩開,“擱這唱大戲上癮了,我給你台階你不下,非要把事做絕是不是。要麽,消停點,安生過日子。要麽給我滾出嶽家!我可給你提個醒,當初簽的婚前協議,你一毛錢都別想拿到!”

嶽雲宗冷麵絕情,摔門離去。

萬鈺呆愣在原地,滿臉掛淚,發現所有人都無聲看向她。尤其,當中還有付佳希。

她站在嶽靳成身邊,沉靜,背脊挺直,目光淡若水,既沒有譏諷,也沒有快意。可就是這樣白紙一般的神色,更像明晃晃的刀片,割刮的不是血肉,而是自尊。

萬鈺下意識地抓了兩把頭發,不想自己太狼狽。

但一想到,她現在就算走,都沒有一輛車給她用,她又悲從中來。

萬鈺蹲下,抱膝痛哭。

這日子,過得叫什麽日子啊!

“餓不餓?現在吃飯。”嶽靳成低聲問。

付佳希搖搖頭,“不餓。”

“那我們出去吃。”

嶽靳成牽著她的手,從容離開。

上車前,他吩咐管家,“安排車,把人送回自己家。”

是指萬鈺。

夏天氣息漸濃,撫躍指間的夜風都沒了丁點涼意。

付佳希掌心攤開,捕捉,抓緊,一次次地重複。

紅燈停車時,嶽靳成越過中控台,握住她,“你別抓風,抓緊我。”

如今情話也能信手拈來了。

付佳希笑了笑,問:“你讓我來吃飯,是知道他們會爭吵,讓我來看戲的嗎?”

嶽靳成嗯了聲,“我這二弟心性高,人也風流,紅顏知己不少。幾年前被一女人抱著孩子上門認父,當時這事鬧得大,但被嶽璞佪壓了下來。那是個小女孩,嶽雲宗認下,又給了一筆錢,將孩子媽給打發掉。”

付佳希調侃,“你家怎麽沒人來打發我?”

嶽靳成睨她一眼,“誰敢。”

“嶽雲宗想瞞,那一定瞞得住。萬鈺這次是怎麽知道的?”

“她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嶽靳成淡聲,“她也有必要體驗一下,戳中痛處的感覺,以後便能以己度人,管好自己的嘴。”

付佳希明白。

嶽靳成記著她和兒子受的委屈,總要討回來。

“以後,你和兒子不吃苦了。”他看著她,將手又握緊了些。

付佳希想回滿苑陪周小筠,明早直接去上班。

嶽靳成還有公事要處理,將她送到後便驅車離開。

夜幕已深,溫度降,江邊的風一吹,著短袖的雙臂倒有些微涼。

俞彥卿的S450L停在路邊,嶽靳成將車停他旁邊。

同一係列,同款品牌顏色,喜好眼光那麽相似。

“多謝你這一次的仗義相助。”嶽靳成大大方方地當麵道謝。

俞彥卿:“約我出來,就為說這一句?”

嶽靳成:“話要說,飯要請,酒也奉陪。”

俞彥卿問得直接,“帶不帶付佳希?”

嶽靳成從容回答,“她是家屬,自然要一起謝你。”

俞彥卿淡淡收回視線,跳投遠方江麵,斑駁漣漪,慢倍速地輕漾。

“我和柏豐簽了服務協議,本職工作,不必謝。”俞彥卿說,“串通海外資本幹擾市場,你這副總有點膽量。倘若你沒有堅持住,答應平倉止損,贏的就是他。”

嶽靳成知道他要問什麽,“我全權負責,不會讓她受委屈。”

俞彥卿輕笑,“你覺得她怕委屈?她決定幫你那一刻,就無畏任何後果。”

嶽靳成微怔,雖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

俞彥卿很了解付佳希。

“謝意我接收,吃飯的好意就不必。”俞彥卿起身,拍了拍沾灰的薄衫衣擺,“我的貓還在車裏,就不陪你久坐了。”

嶽靳成頷首,“好。”

夜色清冷,江麵輪渡鳴笛,沉厚如撞鍾,霓虹裝點,也不過徒添寂寥罷了。

俞彥卿身姿挺拔,背影融入夜色裏。

這麽多年,天南地北,在等他的也隻有一隻貓。

-她決定幫你那一刻,就無畏任何後果。

回想剛才說的話。

俞彥卿駐足半步,自顧自地一笑。

誰又不是呢。

幾日後,發改委,監管總局,證監會聯合召開會議,表示將加大監管力度,杜絕過度投機,操縱市場行為。

付佳希不知道這次會議的背後,是不是和柏豐有關,亦或是,嶽靳成奔波疏通了多少關係,將結果按在一個最低影響範圍裏。

一周後,嶽雲宗正式調去華南片區任負責人,H省離津市,航班直達四小時。他是一個人走的,萬鈺留在津市,據說後來她又鬧過兩次,非要見那位私生女。嶽雲宗煩透了,讓律師起草離婚協議。萬鈺瞬間認慫,安安靜靜不再鬧騰。

嶽雲宗其實沒想離婚。對他這種人來說,結一次婚也是麻煩事。

這段時間,俞彥卿盯盤很細致。

從開盤到淩晨兩點半,他都沒有離開過電腦。

劉勻收到他的指令,價格觸底,應該要開始反彈了,讓他們擇機止盈平倉。

俞彥卿給的操作點位很精準,付佳希在這一線對70%的倉位進行了買平。到晚間開盤,市場價上漲,付佳希當機立斷,沒有猶豫,開盤後兩分鍾,全部清倉。

交易完成後,盤麵價格直衝雲霄。

俞彥卿打來電話,“趕緊平。”

付佳希風輕雲淡,“已經平完了。俞老師,你這學生怎麽樣,沒有給你拖後腿吧。”

俞彥卿很輕的一聲笑,“這就得意上了。”

“俞老師不要這麽高冷,適時的鼓勵與表揚也很重要。”

半晌,他低聲,“你要越來越好,你一定會越來越好。”

付佳希愣了愣,不知為何,眼底湧上濕意。

待此次套保的所有資料整理完畢,無疑又是成功的一次決策案例。

經營層開了一次總結表彰會議,不久,有消息傳出,集團會新成立專門的交易部門。這才是真正的,高瞻遠矚的一項決策。

付佳希被暫時兼管經營業務的副總叫去了辦公室。

副總姓林,與嶽靳成同齡,骨架小,不算高,陽光開朗很是健談。

他笑著說:“我是受人之托,有幸當這個傳話使者。交易部門成立的提案已經擬定,下周上會。而關於部門負責人的人選,高管層都傾向於你。你有什麽想法?或者上任後,工作開展計劃,有需要我解決的困難,都可以聊一聊。”

這一瞬,付佳希忽然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被認可,被肯定,被無數雙眼睛看到。這條路,她走了很久。此刻,花團錦簇的目標位在向她招手致敬。

將這般滋味細致品嚐一遍後,她抬起頭,笑意盈盈,“謝謝集團栽培提攜,但,我並不是交易部負責人的最佳人選。恕我不能勝任,抱歉。”

晚些時候,哄睡兒子,付佳希洗完澡出來已近十點。

頭發半幹,正擦拭,抬眼就看到嶽靳成坐在客廳沙發裏。

他有指紋密碼,來得悄無聲息。

“坐了多久?”付佳希輕聲問。

嶽靳成隻向她伸出手,“來。”

人靠近,香氣濕潤撲鼻,發絲尾掃著他手背,像輕羽,順帶撓了撓心。

嶽靳成忍不住在她頸間蹭了蹭,貪婪吸噬。

“別弄,癢。”付佳希笑著躲。

“為什麽拒絕?”嶽靳成似不滿意,懲罰性地吮住她皮膚,很快冒出一顆小草莓。

“這個位置該給劉勻,他的專業能力,資曆,對企業的忠誠度,都是無可挑剔的。雖然表達溝通能力有所欠缺,但做交易,這一點不是硬性要求。”付佳希很客觀,“有時候,一個位置,並不真正需要能力最強的那個人,需要的,是一種態度,一座燈塔,一個信號。”

“什麽信號?”

“公正,公平,被看到,被選擇的權利。晉升的是劉勻,也不全是劉勻,而是千千萬萬,努力工作,奮力拚搏的所有員工。”

沉默良久,嶽靳成笑了起來。

他把付佳希摟得更緊。

他的女孩兒就是最好的,不被世俗左右,不懼任何困苦,她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就算土壤貧瘠,陰雨籠罩,卻依然能在疾雨荊棘裏,開出風情瀲灩的花。

“不當負責人,那你想當什麽?”

嶽靳成的薄唇,若有似無地掃過她冰涼的耳垂。纖細的腰肢在雙臂裏,不由被抱得更緊。

他沉聲問:“繼續當我的嶽太太好不好?”

“要是不好呢?”

“那我可不可以,當你的付先生。”

作者有話說:

可以的可以的(瘋狂點頭

感謝追文,抽一丟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