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欲望

◎我可以留下來嗎,我不會壓到你頭發。◎

付佳希失眠到兩點。

私廚館的黃酒大概不適合她, 一躺上床就心跳加速,整張臉像燒紅的雲,唇上尤其。她照鏡子時, 才發現嘴角破了一小點皮。

嶽靳成這個變態,親得那麽用力。死性不改,跟以前一樣,不管親哪裏, 上上下下, 裏裏外外, 他都沒個溫柔的。

剛談戀愛的時候,白朵問過她, 對嶽靳成最不滿意哪裏?

閨蜜之間,談的都是少女心事, 隱秘細節。

“他太能折騰了, 就跟個變態一樣。”

“白天溫文爾雅, 晚上西裝暴徒,你確定這叫不滿意?”

付佳希深深吸口氣,亂回憶什麽呢!

她用冷水洗了把臉,心想, 那破皮的嘴角, 明天該用一支深些色號的口紅來遮。

周一上午,部門例會還沒開完, 俞彥卿打來電話。付佳希散會後才給他回過去。

“昨晚不回消息,今天不接電話。”俞彥卿語氣不滿, “貴司是給我換了對接人嗎?”

付佳希翻了下聊天記錄, 還真是。

他昨晚十點半發的信息, 問她在哪裏。

“不好意思, 我昨晚吃飯呢,喝了酒,睡得早。”

“你喝酒了?”俞彥卿不動聲色地問,“你們部門是什麽風格,派女生應酬酒局?”

“不是,我兒子的爸昨天生日。”

那端安靜了幾秒,俞彥卿才開口,“你和你前夫關係還這麽好?”

扯遠了,付佳希問正事,“你找我是有工作嗎?”

俞彥卿聲音比方次低悶不快了些,“你今天早點來送報表,我車壞了,帶我去修車。”

下午四點,付佳希外勤。俞彥卿大約嫌她到的晚,看起來心情不太美妙。付佳希今天的口紅塗得有點紅,和往常不一樣。

見他打量,她不自然地扭開臉,“車哪兒壞了?”

“車窗有異響,升降不流暢。”

“你也不愛出門兒,車怎麽壞的呢。”付佳希先把報表給他過目,解惑了幾個數據,“修車的地我倒知道一個,老板技術不錯。”

俞彥卿給她車鑰匙,“你帶我去。”

付佳希上車後還嘀咕,“我隻是你的對接人,你倒好,把我使喚成保姆了。”

“保姆要做飯洗衣端茶遞水。”俞彥卿說:“使喚的動你,我不介意高薪聘請。”

“想得美。”付佳希瞪了瞪眼。

俞彥卿的車是一輛進口奔馳S級,店裏的學徒不太敢下手,還得是沈也親自上。半小時不到,車輛完好地交到俞彥卿手裏。

“齒輪移了位,卡帶不準,所以導致車窗異響,還有,提個醒,別把硬幣這些放車門,時間久了有磁性,容易擾亂信號。”

沈也戴個鴨舌帽,寬鬆大T恤,這應該是他的工作服,上邊溝溝壑壑的油漆印,倒像是自成風格的個性塗鴉。

他把鑰匙隔空拋給俞彥卿,有點力氣。

俞彥卿善於觀察,心思敏銳,當即斷定此人不太善意。

逮著單獨說話的機會,沈也靠著牆,歪歪斜斜地站著,偏頭看向付佳希,“姐姐,你又給我找了個競爭對手啊。”

付佳希嘁了嘁,“亂講,合作方。沒忘你,給你帶生意。”

“除了有生意的時候想到我,別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

“從哪學的油膩話。”付佳希說,“學點好的。”

沈也笑起來,站直了,不再插科打諢,“四百多萬的車,我修起來也有點慌。”

“那恭喜你,又積攢了寶貴經驗。”

“姐姐說話就是好聽。”沈也挑眉問,“他真不是追求者?”

“有區別?”

“是的話,就加價。不是的話,就打折。”

前台妹妹熱情地給了俞彥卿一瓶水,“馬上就好了哥,你再等等。”

俞彥卿道謝,目光時不時地往那邊飄,沈也背對著,付佳希跟他聊著什麽,笑得很開心。

“她和你們老板認識?”

“佳希姐啊,我們也哥特喜歡她,追了好久了。”

俞彥卿擰開蓋,喝了一口就皺眉。

檸檬水麽?口感略酸澀。

回程,前半段異常安靜。

付佳希憋了很久的問題,正好聊一會,“你覺得黃金市場怎麽樣?”

“還好。”

“上周的漲幅達到了3.8%,短期市場情緒得以釋放,做空應該可行。你覺得呢?”

俞彥卿一腳刹車,付佳希往前傾。

“想聽我的意見?”

“嗯啊。”

“那你先回答一個問題。”

付佳希以為是專業考題,打起精神。

“你和嘉一的爸爸,隻有生日才會見一麵?”

付佳希匪夷所思,他怎會問這麽八卦的問題。

“那沒有。”她認真坦白,“我倆幾乎天天見。”

俞彥卿挪回目光,一臉不信,隻當玩笑。

“媽媽,我給明芯姑姑準備的禮物,她會喜歡的吧?”嶽嘉一抱著一隻奧特曼,再三檢查。

嶽明芯的設計作品在法國拿了金獎,獎項頗具分量,在家開派對慶祝。

嶽嘉一和她最親,明芯也是嶽家人裏,與付佳希最交心的一個。

到別墅外,嶽明芯正好在接朋友,見到付佳希,一定讓她進來坐一坐。

小姑娘挽著她的手臂,可憐巴巴地央求,“我獲獎了誒,你都不表揚我。”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跟我還撒嬌啊。”付佳希拿她沒辦法。

“男朋友可以有好多個,但是嫂子隻有一個。”嶽明芯信誓旦旦道。

付佳希沒轍,話到這份上了。

考慮了會,這是嶽明芯的家,嶽家長輩應該不會多來。

“都有誰在?”她謹慎確認。

“二嫂。”嶽明芯悄聲說,“她還好吧,會來事兒,但都不是什麽大事,湊合帶她一起玩兒。”

嶽明芯這種豪門千金,心裏有譜的很,分寸界限,那都是門兒清。

她挽著付佳希的手進來,半天都舍不得鬆。賓客朋友掂量著,付佳希的分量絕對不輕。

當中也有眼尖的,“你們不知道她是誰嗎?嶽明芯的嫂子。”

“那個不也是她嫂子嗎?”指的是萬鈺。

“她倆能比?你看看嶽明芯的態度就知道了。”

萬鈺是個能屈能伸的,一見到付佳希,立刻迎接向前,熱情拉過她的手,“佳希姐,見到你真開心呀!”

付佳希淡聲回應,“嗯,你開心就好。”然後把手抽回。

她跟嶽家沒了關係,不想再虛偽應對。

嶽嘉一在那邊玩VR,興致高漲。

付佳希找了個清淨角落坐著,降低存在感。

嶽明芯記掛她,時不時地跑過來投喂,櫻桃,提拉米蘇,巧克力,水果沙拉。

“你吃,慢慢吃,吃不完不許走的哦。”

付佳希知道她的小心思,“快別喂了,我吃不完,真浪費。放心,我不走,你獲獎了,太厲害了,明芯,我是真的為你感到驕傲和高興。”

嶽明芯都快哭了。

付佳希手機響,是語音,她點開,俞彥卿的聲音微沉好聽,“我想把車改個色,你有空沒?”

嶽明芯湊近,“這誰呀?”

“一個朋友。”付佳希打字回:“我問一下。”

她找到沈也電話,剛按下撥打,才發覺嶽明芯一直杵著沒走,表情凝重,目光如掃描儀,像破懸疑案的偵探。

電話響鈴兩聲後就接了。

沈也不正經的語調,懶洋洋的,“姐姐,你第一次主動打給我誒。”

嶽明芯眨了眨眼,似乎有了答案。

匆匆說完事,匆匆掛斷。

嶽明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佳希姐,這兩個都是你的追求者哇!”

這是靠門邊的角落,聲音又不算小。

一隻腳跨進來的嶽靳成,恰好聽到。

“有照片嗎?我瞧瞧,我看男人還是挺準的。”

嶽靳成的神色諱莫如深,像被點穴,僵在門口不肯下一步動作。

身後的注視如芒在背,付佳希甚至略有幻覺,像被火焰灼燒。

本來問心無愧的舉手之勞,這一刻,竟滋生出一分於心有愧。

她迅速建了個群,把俞彥卿和沈也都拉了進來。

沈:?

俞:?

付:兩位哥哥弟弟,你們自己聊。

嶽明芯驚歎:“佳希姐你太厲害了!是怎麽馴服他們的,我要學!”

嶽靳成的火氣上了勁兒,連帶訓斥都重了些,“你能不能學點好的。”

嶽明芯覺得不可思議,“這還不叫好?難道隻能男人PUA我們女的,就不允許女人PUA男的麽?!”

這都哪跟哪,付佳希惶恐解釋,“不不不,不是這樣的。”

嶽明芯收獲頗豐,“改天我再找你好好取經。”

“別,你聽我解釋。”

小姐妹們在呼喚,嶽明芯跑去待客了。

付佳希無奈。

一直沒吭聲的嶽靳成,冷不丁道,“我聽著,你解釋。”

付佳希轉過身,彼此太熟悉,他每一個微小神情,眉宇間的情緒遞進,她都懂。

嶽靳成的反應實在算不上好,興師問罪,亦或是等她自辯。

付佳希偏偏不順應,知道他想要什麽,可又憑什麽要給他。

“沒有解釋,隨你怎麽想。”她輕言快語,丟下話就要走。

“哥哥還是弟弟,既然給我兒子當後爸,是該給明芯過過眼。”

越說越離譜,付佳希先投降,“別壞了別人名聲。真的隻是幫忙牽線搭橋,俞彥卿修車改色,我讓他倆自行溝通。”

然而,嶽靳成並未退讓,敏銳之人,能察覺出同類的欲望與野心。

“回頭就讓法務部再次向他普及、明確、告知合作條款。柏豐對待合作同盟,向來考慮周到。修車換胎這種日常基本,倘若他做不到,可以由我負責。”

這話的攻擊性強,付佳希冷聲諷刺,“你連我當初請俞彥卿攀岩登山看展用餐的費用都不予報銷,這會連他修車都要負責。你是針對我,還是針對他?既然這樣,我可能真的要找俞彥卿問個清楚,是不是真的要追我。”

不僅諷刺,還有故意而為的刺激。

付佳希麵不改色,邁步要走。

嶽靳成一把抓住她手腕,緊,克製不住,還帶著被激怒的憤意。

“放手。”付佳希不敢大幅度地掙紮。

嶽靳成得寸進尺,竟更用力地將她拉至身前。

“你瘋了。”付佳希去推他。

那麽多人在,隻要路過玄關,就能看見兩人的拉扯。

嶽靳成此刻的眼神,像初相識時,他追求遇挫,幽深執拗的拷問。像第一次歡愛時,將她擁在懷中欲海沉淪的失控。像決裂分手時,一遍一遍的破碎。

情緒極致外露,都是與她有關的時刻。

付佳希忽然有點慌,“你不怕人議論,兒子還這呢!”

嶽靳成回了魂,手沒鬆,似在權衡。

拿捏他的不是兒子,而是付佳希霧氣交織,慌亂驚憚的眼神。

他一點一點放開她的手,付佳希終於鬆了氣。

回去路上,嶽嘉一問:“媽媽,你晚上不開心嗎?”

“嗯?”付佳希減慢車速,排隊紅燈,“沒有呀。你玩得開心嗎?你開心,媽媽就開心。”

“可我想要媽媽自己開心,不是因為任何人。”嶽嘉一童聲稚嫩,卻貼心,“我是我,你是你。”

付佳希忍俊不禁,這兒子,說話越來越溜了。

“對不起媽媽。”嶽嘉一忽然小聲,“我再也不拉著你去爸爸家那邊了,你每次看到爸爸,好像都不太開心。”

付佳希捏了捏他的小手,欣慰他的懂事,也心疼他的敏感,“嘉一,爸爸和媽媽不管在哪裏,我們都永遠愛你。”

到家忙活了一會,洗完澡,講完故事,小家夥乖乖睡著。

按熄臥室燈,輕輕帶上門。

沒兩分鍾,“叮咚”——

可視門鈴裏,嶽靳成站在門外。

門開,他抬起頭。

室內的暗光劈在二人中間,像涇渭分明的界限。

他那端稍暗,消沉頹靡,目光削薄,就這麽安靜看著她。

付佳希轉過臉,無聲抗拒。

“兒子睡著了,要吵明天再吵。”她語氣倔強,依舊怪責。

嶽靳成低聲,“我車也壞了,明天帶我去修車。”

“是去修車還是去砸店。”

“有點想,但不敢。”嶽靳成說,“要給兒子樹立好榜樣。”

付佳希忍笑,再次看他,眉眼柔和了些。

“車哪兒壞了?”

“車窗?輪胎?車燈吧。”嶽靳成現編亂造。

付佳希心如明鏡,輕抬下巴,“所以呢?”

“你不是有個群,把我也拉進去。”嶽靳成說,“什麽店長弟弟,俞老師的,多多交流。”

真是越說越混賬了,付佳希不為所動了,“你究竟來幹嘛的?”

嶽靳成往前一步,低下視線,“來道歉。”

付佳希嗬了嗬,“道歉還胡說,沒誠意。”

“想聽多誠意的話,就先讓我進來。”

隔壁鄰居夜班,差不多這個點要回來。付佳希不想被人猜測,遂了他的願。

“認錯吧,我聽著。”

“口幹舌燥,不給我倒杯水?”

她抵著桌沿,雙手墊在尾骨處,懶懶道,“那要看你道得好不好。”

“道的不好會怎樣?”

“門在那兒,自己走唄。”

嶽靳成笑意斂了斂,眸光漸深,一晚上的鬱氣難解,或許某種層麵上,他並未真正想放手。追她的人再多,他可以不放在眼裏,但晚上聽到嶽明芯的一番話,他忽然發覺,付佳希比他更從容,隻要她願意,她可以選擇、接受任何一位追求者。

她是漂亮,自由,獨立的。

是搖曳在天上的風箏,他卻不是那根線。

“我錯了。”嶽靳成沉聲。

付佳希被他此刻的模樣震懾住,是一種極致的定力,和藏不住的灼灼雄心。

付佳希嗅到即將瀕臨的失控,她連忙說,“好了,知道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但,徒勞無功。

他一步步逼近,付佳希退無可退,男人的雙臂自她身側越過,壓實在冰涼的大理石桌沿。

畫地為牢,她身困臂彎之中。

嶽靳成眼裏的欲望當啷作響,呼吸縈纏,試探彼此的體溫與心跳。

他啞聲,“我可以留下來嗎?”

“……”

“我不會壓到你頭發。”

作者有話說:

這算盤聲音,打得全國各地都能聽見了。

感謝追文~抽一丟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