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都看過我了,我看一眼你……

刺眼的光線下,林鯨突然睜開眼睛,大口地喘著粗氣盯住天花板,整個後背控製不住在抖,手心裏全是冷汗。

“醒了?”側邊傳來唐斯彧漫不經心的聲音。

林鯨一下愣住,扭頭看過去。

唐斯彧斜靠在窗台前,半麵屁股壓著窗棱,一雙長腿尤其惹人注目,這樣的姿勢令腳踝處露出半截來,流暢的跟腱瞧著非常有勁兒,他雙肩微微往下塌,人正低著頭專注玩手機,白淨的左右大拇指動作迅速地在屏幕上劃著,食指時不時也點一下屏幕,來配合拇指的操作。

一陣清涼的風吹進大敞的窗戶裏,他額前細碎的劉海輕輕晃動起來,整個人鬆懈散漫,隨心隨意。

許是此時此刻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麵都給足了唐斯彧一切關於完美的資本,林鯨看到他身上有草長鶯飛,清風霽月,忘掉他使壞的樣子,現在的他是會讓所有人著迷的個體,但他依舊危險。

鼻子已聞不見血腥氣,倒是有一股淡淡的藥味,林鯨掃視四周一圈,陳列擺設像醫院,但設施和地方不大,應該是學校的醫務室。

她怎麽到醫務室來了?

暈倒前一秒出現在她麵前的人是方知知,按方知知那瘦小的體格,不可能拖得動她,別是方知知喊唐斯彧把她帶到這裏來吧?

如果是賀溪那還好,道個謝說幾句順承的話,賀溪高興了也就忘了這回事,但偏偏是唐斯彧。

原本在唐斯彧麵前她就落了一頭,看起來高高在上,實則無論她怎麽負隅頑抗,從一開始她就沒站在高處過,現在又出了這樣丟臉的事,她的脆弱不安慌亂肯定都被唐斯彧看到了。

那種被唐斯彧死死壓製所有東西隻能由他掌控的感覺又加重了一些,這讓林鯨很討厭甚至開始厭惡現在毫無作為的自己,她不想再被唐斯彧察覺出來點什麽,就沒回答唐斯彧,她閉上眼,用之前在醫院治病時心理醫生教她的方法,先慢慢將夢裏的情緒平複下來。

這會兒她並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可剛進行半分鍾,唐斯彧譏諷的笑聲跑進林鯨的耳朵裏,“小明星原來會暈血啊。”

果然,唐斯彧不會放過任何使她難堪的機會。

林鯨雙眼驀地張開,立馬坐起來脫口而出後麵一句道:“我也是個普通人,有正常的生理反應,謝謝你帶我來醫務室。”

她寧願強撐著麵子嘴硬,也不願低唐斯彧半個頭。

唐斯彧仍然在玩手機,似乎並不在意她怎麽樣,能讓唐斯彧在乎的隻是自己的心情,輕輕笑了聲就道:“你現在可不普通,全校的人不僅知道你會暈血,也看到是我抱你來的醫務室,平常目中無人的校草竟然對一個新轉來的小明星這麽關心,一段校園佳話即將傳唱,沾了我的光,你是不是得請我吃頓飯?”

算你有自知之明,還知道自己目中無人......但是校園佳話?她可沒瘋!

林鯨頭皮瞬間發麻:“......你不要亂說,我跟你沒關係,也不會有關係!”

唐斯彧眸子往上抬了下,嘴角就扯了一扯,“你這是在拒絕我的意思?”

“不是,”林鯨深呼一口氣,盡量理智地跟他提出解決辦法,“如果這件事對你造成了困擾,我跟你道歉,同時也會跟大家澄清......”

“你當這裏是你們那個圈子啊。”

唐斯彧冷冰冰打斷她的話,遊戲結束了,贏了,唐斯彧摁熄手機屏幕,雙手抄進褲兜裏嘲諷地看著她,“什麽破事兒都要發個律師函當聲明,也就維護一下你的那些腦殘粉,別人連看都懶得看。”

另外一扇窗戶突然跑進來一陣強風,深藍色的窗簾被吹開,地上光影忽明忽暗。

林鯨打了個冷顫,渾身上下的神經猛地繃緊起來,她感覺危險在降臨。

唐斯彧起身,邁開腳步走到床尾前,雙臂分開搭在兩側,上半身往前低低壓來,如捕獵者看獵物那般緊鎖住林鯨的眼睛,嗓音沉了下來:“從昨天到現在,他們有你想象中的關注你嗎?嗬,他們隻會把你當成怪物一樣來圍觀,記住了小明星,你在這裏什麽也不是。”

唐斯彧的話像一顆巨沉無比的石頭,重重的一下一下地撞擊著林鯨的心,窒息感蜂擁而來。

唐斯彧說的沒錯,這個學校裏的人都把她當怪物,當異類,一個殺人凶手怎麽能在學校這種神聖的地方出現呢?

表麵上他們唯唯諾諾,懼怕的是她嗎?不是,他們怕的隻是她背後的林言錦。

在襄遙,除去她之前的明星光環,她確實什麽都不是。

“你隻能依附我活著,”唐斯彧的聲線壓得很低很低,他騰出一隻手來捏住林鯨的下巴,“林鯨,在這裏隻有本少爺能拯救你,也可以隨時讓你下地獄。”

下巴被捏得生疼,林鯨不由得抓緊身下的床單,突然的,她打掉唐斯彧的手,蹦起來直接上手推唐斯彧的胸口,她高高站在**,表情平靜地垂睨著唐斯彧,眼底卻波濤洶湧:“你中二病吧,你憑什麽認為我隻能靠你活著?!”

“就憑你又蠢又笨。”他說。

“你......”這句話一下就把林鯨點著了,但她不能跟唐斯彧在這裏大喊大叫地打架,她你了半天,氣急敗壞回身撿起**的一隻枕頭砸像唐斯彧,“你他媽才又蠢又笨!”

話剛出口,林鯨才發現自己失了態,可罵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已經收不回來了。

唐斯彧沒躲,單手接住枕頭看著她放肆地笑出聲,“這麽快就有力氣丟東西,看來想收拾你的人沒下狠手啊。”

“誰敢收拾我?”

“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我不會求你!”

餘光無意中瞥見在床旁邊的椅子上,掛著一套染了血的校服,林鯨心頭一震,看看自己身上大拉拉的病號服,目光投向麵前笑得蔫壞的唐斯彧,她耳根子瞬間漲紅:“你給我換的?”

“這裏就我們兩個,還用問嗎?”唐斯彧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上下打量她好幾眼,“你都看過我了,我看一眼你的怎麽了。”

“你........流氓!”

一陣羞憤湧上心頭,手邊沒什麽能砸的東西,林鯨又撿來另外一隻枕頭,正欲衝唐斯彧砸過去的時候,方知知推開門跑進來,趕緊抱住她的腿勸架。

“別吵了別吵了,我在外麵都能聽到你倆的聲音,林鯨,是我要回教室去跟老師說明情況,才讓斯彧哥先暫時待在這裏守著你的,你們別打架好不好?”

“誰想跟他打架。”林鯨攥緊拳頭,強忍住砸人的衝動。

唐斯彧肩膀抖了下,無所謂一笑,枕頭準準地丟到林鯨腳下,手插回褲兜裏,轉身便走。

“斯彧哥你要去哪裏?”方知知叫住他。

“上課。”他說。

等人走了,方知知去把門拉上,回到床邊把掛在椅子上的校服裝進紙袋裏,“剛剛斯彧哥是騙你的。”

林鯨坐在床邊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在懊悔剛才跟唐斯彧嗆架沒有發揮好,聽見這個,她立馬抬頭:“什麽意思?”

方知知彎起櫻桃小嘴,笑得甜:“衣服是我給你換的,當時斯彧哥在門外跟校醫姐姐聊天,斯彧哥把你抱過來的時候那麽著急,校醫姐姐在八卦問他是不是女朋友呢。”

林鯨眼皮子一跳,耳朵裏又響起唐斯彧的那句校園佳話,她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怎麽可能。”

“斯彧哥沒有女朋友,”方知知把紙袋放在椅子上,來林鯨身邊坐,“這個學校沒人敢當他的女朋友,連昨天那個李言霜都不行。”

“為什麽?”林鯨有點小仙女也很好奇。

“因為站在斯彧哥身邊能逼死個人,”方知知見林鯨居然跟她多說話了,就激動不已地繼續聊關於唐斯彧的事情,“小時候斯彧哥的媽媽經常帶他來我家裏玩,他是長輩眼中的天才,做什麽對他來說都特別簡單,我拚了兩個月還沒拚好的樂高被他兩小時就搞定了,更不用說魔方圍棋珠心算那些,數學競賽年年拿獎,每次期末考都是全校第一,可想而知那時候的他對我的衝擊有多大,我自卑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他家裏發生變故,我們再沒見過,直到上高中我才又遇到他,他依舊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你別看他整天不聽課不學習還喜歡玩遊戲,每次考試照舊是年級第一,我花半天時間解出來的數學題,他看一眼就能說出答案,我死活背不下的物理公式,他閉著眼睛都能找出來我哪個數字寫錯了,你現在知道在他身邊壓力有多大了吧,隨時隨地懷疑自己是來這個世界湊數的。”

方知知一口氣說了一堆,林鯨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但她沒對此發表什麽個人評價,過半晌,她看著方知知道:“我想請一天的假,能麻煩你去跟班主任說一聲麽?”

“可以呀,”方知知欣然答應,而後分析出一些什麽,方知知高高吊起眉峰神神秘秘地挨過來,“林鯨,你不會也跟斯彧哥一樣,是學霸吧?”

*

中午林潭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的襄遙菜,站在院子裏衝樓上喊了兩聲,叫林鯨下來吃飯。

小姑娘早上剛去學校沒多久就回來,他當時忙著趕製油紙傘,便沒多問,林鯨在樓上一待就這麽長時間,他忙完便趕緊進廚房,怕給這姑娘餓壞了。

口味淡的重的都有,葷素搭配保證營養攝入,比林鯨常年在劇組吃的個人營養餐豐富多了。

林鯨給林潭盛了半碗飯,坐下就安安靜靜地夾菜吃,回家後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一直沒睡著,心裏總縈繞著早上唐斯彧說的那些話。

包括這會兒,她都還在想。

“明天還去學校嗎?”林潭喝了口鮮湯問她,“不去的話,明天就跟阿公出去參加個活動,我需要一個秘書在身邊記錄活動紀要。”

林鯨回過神抬起臉,抿了抿唇道:“一般來說像我這種情況,家長都會問原因,您怎麽不問我?”

林潭舒坦地靠向椅背,還不著急拿筷子,“阿公連你媽媽都沒怎麽管,自然不會幹涉你過多,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造化,阿公總不能倡導強權底下出政治,像隔壁你唐爺爺那樣從小管教斯彧,你看看現在,斯彧是越管越野,越罵越沒個正形兒,根本不聽你唐爺爺的話。”

林鯨了無生氣地戳戳碗裏的白米飯,“如果是不好的事情呢?”

林潭語重心長,“也沒關係,阿公相信你在做之前有自己的考量,也有承擔後果的本事,實在差點什麽,你總歸還是我林潭的孫女。”

校服染了血,外套多洗兩遍還能洗幹淨,裏邊的白襯就沒那麽容易清洗了,林鯨放進洗衣機裏攪了兩遍,仍然有淡淡的紅色血漬,最後她索性把衣服送去離家最近的一家洗衣店,但得等兩天才能來取。

於是時間往後推移到周四早上,林鯨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一中,這個已經開始與她今後的人生產生交織的地方。

她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