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祝雲雀從未想過,陸讓塵會提到公交站那次。

她以為他早就忘了的。

再不然,就是他壓根不知道那個在公交站睡著的人是她。

然而事實與認知背道而馳,陸讓塵不僅知道那是她,且過了這麽久,他還一直記得。

也就是說,從找她幫忙的那刻,陸讓塵就認出了她。

結論像忽然騰空的煙花在心中猝不及防地炸開,祝雲雀神色措手不及,就連鄧哲和許琳達都愣住了,倆人默契發問——

“什麽公交?”

“你倆啥情況!”

陸讓塵吊兒郎當地撇她一眼,語氣透著幾分玩味,“你問她。”

“……”

祝雲雀雙頰更熱,隻能硬撐著解釋,“之前我在公交站睡著了,是他叫的我。”

說話間,她看向陸讓塵。

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她默了默,眼睛一瞬不眨地撒謊,“我不知道那是你,我睜開眼的時候,你都上車了。”

陸讓塵聽言,不知所想地挑眉。

許琳達熱熱鬧鬧地來了句,“靠,你倆還有這緣分哪。”

祝雲雀不自在地別了別視線。

剛好屋外有人叫陸讓塵,陸讓塵隨手拿起吉他,衝鄧哲抬抬下巴,“我先上去,你們繼續,想喝什麽算我的。”

鄧哲嗨了聲,“用不上你啊,有我呢。”

陸讓塵點了下頭,側身擦過許琳達要走,頎長個子幾乎要與矮窄的門框持平。

祝雲雀眼睛不由自主地追著他。

不想男生剛走到門口,忽然停下。

他先是看了許琳達一眼,隨後目光才落到祝雲雀身上,少年嗓音低沉微啞,“有想聽的歌嗎?”

許琳達眼睛一睜,機靈開口,“我喜歡陳奕迅!”

輪到祝雲雀。

她微微張唇,很輕的一聲,“你不知道的事。”

陸讓塵頓了瞬,“王力宏?”

祝雲雀點點頭,乖得跟什麽似的。

陸讓塵目光多在她臉上停頓一秒,“行。”

-

那天晚上,陸讓塵說到做到。

上台後的第一首歌就是陳奕迅的《紅玫瑰》。

清冷低啞的磁嗓,隨著現場伴奏悠揚地唱。

舞台昏暗的燈光灑下。

男生輪廓英挺,五官立體清俊,就這麽肆意鬆散地握著麥克風,拿人又輕狂的勁兒酥麻入骨。

台下女生本就不少,這會兒更是花癡地揮舞著熒光棒,存在感極強。

許琳達最激動,她一邊拍視頻,一邊喊了好幾嗓子陸讓塵的名字,活脫脫的小迷妹。

和她比起來,祝雲雀就過於安靜。

她沒有許琳達那樣好像素的手機,隻拍了兩張照片就收起來,默默地喝著鄧哲幫她點的“兒童奶啤”,眼神虔誠地望著台上熠熠發光的陸讓塵。

一首歌很快唱完。

鄧哲從後廚端來新的果盤,坐到兩人身邊。

台上歌手換了個矮胖的男生,陸讓塵則坐在斜後方開始吉他伴奏。

修長的脖頸微低,細碎的劉海擋住他狹長深邃的眉眼,修長漂亮的指節輕掃著吉他琴弦,祝雲雀要很努力,才能做到不時時刻刻關注他。

與她相反,鄧哲一來,許琳達注意力就轉移了。

祝雲雀聽兩人聊天,才知道這家清吧是鄧哲家裏人開的,鄧哲隻要有空就過來幫忙,陸讓塵也是他拉來的,他初中時就在帝都的國際學校玩過樂隊,既能唱歌,又會伴奏。

本來陸讓塵也是玩票性質,沒想到因為他駐唱,來清吧的人反而越來越多。

鄧哲無奈,“現在的結果就是,每周我都要硬拉他過來幫忙,跟求祖宗似的。”

許琳達被他逗得噗呲一笑,看他的目光始終亮晶晶的。

祝雲雀忽然就明白,為什麽今晚她非要帶自己來這裏。

少女心事大概總是相通的。

祝雲雀共情到她的快樂,嘴角不經意朝上揚了揚。

偏偏這一笑被許琳達抓住,她揪著祝雲雀,八卦地問她和陸讓塵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倆人認識都不告訴自己。

低黯的燈光在臉上輪換閃過。

祝雲雀哽了哽,說,“我沒想到他記得我。”

這是她實打實的想法。

甚至對她來說,陸讓塵的記得,都可以稱得上禮物。

然而在外人眼裏,她的態度就顯得過於敷衍。

鄧哲揶揄她,“我說祝妹妹,這你就太沒良心了吧,那天你倆加微信後,他還問我你叫什麽名兒呢。”

祝雲雀以為自己聽錯了,些許錯愕地看他。

許琳達氣鼓鼓地瞪眼,“行啊,祝雲雀,你跟陸讓塵加微信了都不告訴我。”

許琳達知道祝雲雀幫陸讓塵送過東西,也可以理解祝雲雀沒說在公交站遇見過陸讓塵,但倆人加微信都不告訴她,這也太過分了。

祝雲雀被質問得頓時啞口無言。

鄧哲這會兒倒懂得打圓場了,他笑,“不就加個微信,又不搞對象,跟你說這幹嘛,還是說你吃醋啊,喜歡我讓哥?”

他不說還好,一說許琳達徹底急眼了,“鄧哲!!!你混蛋!!!”

兩人打鬧起來。

男生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卻急得直跳腳,說我哪裏喜歡他了。

冥冥不清的光線裏,祝雲雀麵色紅了又白。

像被人無意揭開最隱秘的心事,她低眸默默攪動奶啤裏的冰塊,好一會兒,心頭躁動的火苗才漸漸熄滅。

就是這個時候。

陸讓塵再一次上台了。

這次他沒再抱吉他,而是站在一架電鋼麵前。

台下漸漸安靜,許琳達和鄧哲也朝前方望去。

修長的指節彈奏出那首歌的前奏的音調,似乎不是很熟悉,陸讓塵對著譜子試了幾次,很快便流暢起來。

許琳達就在這時“呀”了聲,“是雀雀點的歌哎。”

祝雲雀心神繃緊,目不轉睛地望著舞台。

前奏過去,陸讓塵清越動聽的嗓音終於隨著琴音流轉,在酒吧低低**開。

“蝴蝶眨幾次眼睛,才學會飛行

夜空灑滿了星星,但幾顆會落地

我飛行,但你墜落之際

很靠近,還聽見呼吸

對不起,我卻沒捉緊你

……”

清澈幹淨的琴音,將這首抒情歌變得細膩而溫柔。

又因為這首歌是陸讓塵親口唱的,饒是聽過無數遍,祝雲雀還是會有截然不同的心情。

仿佛有無數蝴蝶振翅,從胸口飛向四方,雀躍而欣喜。

心口止不住的發燙。

祝雲雀到底拿出她那老舊的安卓機,錄下這一刻的陸讓塵。

好像隻有這樣,這首歌,才真真正正屬於她。

……

因為是許琳達的生日。

陸讓塵後來還和樂隊一起唱了首生日歌送給她,再加上鄧哲準備的生日蛋糕,酒吧氣氛一時燃到最高點。

弄得許琳達吹蠟燭的時候都有些害羞感動。

祝雲雀非常貼心地幫她拍了好多張好看的照片。

這時候,陸讓塵也唱夠了五首歌,被鄧哲叫過來一起吃蛋糕。

蛋糕並不是鄧哲事先為許琳達準備的,而是聽說今天是她生日後,才臨時在隔壁蛋糕店買的。

可即便如此,許琳達也很開心,一個勁兒嚷嚷著要請客吃燒烤。

小口吃著蛋糕的祝雲雀微微一頓,抬眸看向剛在她左手邊落座的陸讓塵。

陸讓塵兩條長腿閑散撐地,慵懶靠坐在椅子裏,淡淡的烏木沉香在空氣中浮動,撩人於無聲。

他聞言,從手機中抬眸,“你們去吧,等會兒我還有事。”

男生腔調倦懶,沒什麽商量的餘地。

許琳達愣了愣,“別啊。”

鄧哲笑容在嘴邊頓了下,“挺粘人啊,又催你回去?”

陸讓塵扯扯唇,拿起桌上那杯和祝雲雀一樣的奶啤喝了口。

祝雲雀無意識看著他傘骨般修長的手,思緒短暫一空。

鄧哲聳肩,“那算了,我也不去了。”

許琳達拖長音調啊了聲,“幹嘛啊你們兩個還是不是男人,這才幾點。”

陸讓塵指腹敲著杯壁,用下巴指了指鄧哲,“他,不是男人,我,是男高。”

明明挺欠扁的話,從他嘴裏出來就沒有欠,隻有玩世不恭的蘇撩。

許琳達本來正掛臉呢,聽到這話噗呲一笑,笑得老大聲。

鄧哲也氣笑了,“差不多得了啊,你今年都18周了,還好意思男高。”

陸讓塵痞裏痞氣勾著嘴角,不置可否。

許琳達驚訝地眨眼,“你都成年了啊,可我今天才17周。”

說著,她看向祝雲雀,“雀雀也是17周。”

陸讓塵聞言撇了眼祝雲雀。

小姑娘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捏著吸管,喝兒童飲料似的。

見他看自己,祝雲雀眸光輕閃。

陸讓塵幾不可查地扯了下嘴角。

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彼時台上開始唱五月天的歌。

是那首快節奏的《happy birthday》 ,非常應景。

許琳達當即拉著鄧哲跟她一起揮舞熒光棒。

鄧哲掙紮失敗,欲哭無淚喊了句“傻逼啊”。

和他倆比起來,陸讓塵和祝雲雀倒是消停得要命。

陸讓塵安靜地回信息。

或許比同齡人成熟的男生本有著很強的吸引力,嘈雜的背景音下,祝雲雀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秒。

不想陸讓塵忽地側過眸捕捉她的目光。

視線猝不及防地對上。

陸讓塵單手撐頭,深邃狹長的眸微垂,意味不明地眯起眼,“我臉上有東西?”

“……”

心口仿佛被他的眼神燙出一個洞,祝雲雀像作弊被抓到霎時一怔。

耳根發燙,她搖頭,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沒有。

不知是不是錯覺,陸讓塵隱約笑了下,但很快,又被短信扯回神。

男生蹙起眉,看起來有點頭疼。

祝雲雀莫名就想起他沒收錢的事。

她鬼使神差地開口,“那一百塊……”

陸讓塵抬眸,“怎麽。”

祝雲雀抿住唇,說,“你為什麽沒收。”

也許是音樂聲太大,也許是她的聲音確實過小,反正陸讓塵沒怎麽聽清。

偏偏這會兒音浪越來越強。

他隻能朝她湊過去,提高音量,“你說什麽?”

突然拉近的距離宛如一隻手猛推了祝雲雀一下,男生身上醇凜幹淨的氣息則是兜住她的那張網。

祝雲雀從未想過有天她會離他這樣近。

心髒忽顫,她生生磕巴了下,大聲道,“我說,那一百塊錢,你為什麽不收?”

這回陸讓塵總歸聽到了。

停頓兩秒,他往回一靠,摸著脖子笑,“忘了。”

祝雲雀:“……”

她拿出手機,想重新發給他,陸讓塵撇了眼道,“別給我了,自己留著吧。”

祝雲雀愣了愣。

即便平日裏再清淡冷靜,這刻單純的眼神也還是暴露了她的稚嫩。

陸讓塵驀地輕笑,“高歌刁難你的時候不是挺機靈的。”

“……”

他偏頭,饒有興致地打量她,“怎麽到我這兒就這麽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