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當天晚上, 祝雲雀是最後一個回宿舍的。
白天雖然上了一整天課,可0921裏的幾個姑娘卻依舊有精神頭折騰。
韓笑和李月清倆人坐在電腦前甜蜜雙排,梁甜則和自己高中時就開談的對象打視頻電話。
祝雲雀沒她們那麽嗨, 她安安靜靜地洗了澡, 再安安靜靜爬上床準備睡覺。
大概是晚上帶陸讓塵逛得太久,困意襲來得很快,快到在熄燈前祝雲雀就睡著了。
難得的一夜無夢。
睡眠質量好得比從前任何一晚都要強。
等到第二天醒來,已經將近十點。
手機在枕邊嗡嗡震個不停,祝雲雀在迷蒙間翻了個身, 剛拿起來就看到許琳達發來的消息。
許琳達:【你昨天幹嘛去了, 怎麽不回我消息】
許琳達:【靠,你不會傷心到自閉了吧】
許琳達:【不是,你是死是活出來吭一聲啊】
祝雲雀:“……”
所以她在許琳達心中就那樣兒。
祝雲雀幾分無奈地敲字:【我看你想象力豐富得都可以續寫紅樓夢了】
許琳達:【!】
許琳達:【終於肯詐屍了】
許琳達:【你現在啥情況啊要不要跟姐說說?】
祝雲雀腦中忽然就閃過昨天早上她跟自己說的那些話,還有陸讓塵那張臉,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猶豫幾秒,她隻能說:【沒情況】
頓了下,又說:【也沒自閉】
許琳達:【沒自閉就行】
許琳達:【狗男人不值得咱自閉】
祝雲雀沒忍住笑了下, 下床洗漱。
等回來的時候,許琳達跟“自己”聊得正嗨, 祝雲雀把手機放到桌上, 低眸紮辮子,一搭眼就瞧見“陸讓塵”三個字。
許琳達:【我靠,陸讓塵簡直跟鄧哲那個狗男人一樣,剛上大學騷就沒邊兒】
許琳達:【他還秀!恩!愛!】
祝雲雀眸色微頓,這才點開她發來的那張截圖。
是陸讓塵的朋友圈。
照片拍的是她放在他車上的粉色小驢, 文案寫著——
“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皮筋剛巧在這瞬微妙地斷掉,抽得指腹一麻。
祝雲雀無聲怔住。
許琳達的信息咻咻往外冒:【你說他這是和那目標談上了嗎?】
“……”
祝雲雀耳廓微妙地浮熱。
心說怎麽可能談, 八字都沒一撇的事。
在輸入框輸了幾個字,隔了幾秒,又刪掉。
最後她說:【不知道】
不是不願意和許琳達敞開心扉,是她真的拿不準陸讓塵想做什麽。
退出聊天界麵。
她點進朋友圈,往下翻了翻,果然看到陸讓塵發的那條。
兩人共同認識的人總共就隻有三幾個。
排除許琳達,她能看到的評論就隻有兩個。
一個是周闖,他留了句什麽情況。
另一個是鄧哲,什麽都沒說,隻點了個讚。
祝雲雀屏著微微悸動的心緒,看了幾秒,最終決定當做什麽都沒看到。
臨近中午,梁甜回來,叫祝雲雀一起去食堂吃飯。
去的時間早,食堂人不多。
兩人點了兩份米粉,麵對麵坐著。
本來梁甜是打算和男朋友一起吃的,結果兩人吵了一架,氣得梁甜回來找祝雲雀。
說是他對象得知梁甜擅自花兩萬買了套單反很生氣。
祝雲雀聞言一愣,“你花他的錢?”
梁甜眼睛睜得大大的,“怎麽可能,那是我的私房錢。”
祝雲雀不理解,“那他憑什麽管你呢。”
梁甜微撅著嘴巴說,“他說我不節儉,也不把他當回事,重要決定都不跟他商量。”
祝雲雀默默無語,正猶豫要不要勸“醒”她,結果梁甜白眼一翻,那叫一個嫌棄,“詭計多端的窮男人。”
“……”
“我花我自己錢還要給他報備,這還沒結婚呢先管上我錢了,不要臉!”
小姑娘磨著後槽牙,越想越氣,幹脆拿出手機給對方發了條分手信息。
祝雲雀見過痛快的,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痛快的,簡直哭笑不得。
當然梁甜也不需要她安慰,就這麽瀟灑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吃了兩口米粉,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還沒問你呢,昨晚上跟那極品帥哥約會怎麽樣啊,回來也沒見你跟我說。”
祝雲雀:“……”
見她不說話,梁甜搶答,“你喜歡他嗎?”
小姑娘眼神清亮,洞悉意味十足。
祝雲雀莫名就覺得,傾訴一下也不是不行。
攪動著碗裏的米線,她輕聲道,“高中的時候,偷偷喜歡過。”
“那現在呢。”
梁甜果然不意外,“他也喜歡你唄。”
“不知道”那三個字已經被祝雲雀說得有些麻木,可又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匯來替代,想想隻能說,“我不確定。”
“……”
“而且我跟他之間差距太大了。”
“他家境太好了?不過家境好也沒問題啊,誰找對象找條件差的。”
祝雲雀搖頭說,“凡是超過一定界限的差距,都不是好事。”
梁甜不可思議地張唇,“你這態度倒真讓我好奇他家啥樣了。”
“大概就是,”祝雲雀也不知道怎麽形容,“未來婚姻不由自己,早早就定下聯姻對象的那種。”
“……”
梁甜幹巴巴地扯了下嘴角,“你們這是在拍豪門偶像劇嗎,而且你又怎麽知道的,他親口跟你說的?”
“高中時候聽另外一個喜歡他的女生說的。”
祝雲雀語氣很淡。
就在陸讓塵離開南城後的一年。
祝雲雀收到他送的生日禮物,這事也不知道從誰的嘴裏傳開,傳進林知念的耳朵。
兩人本來八竿子打不著。
卻因為當時期末考試,祝雲雀被叫去幫忙貼考場學號,和林知念在美術班意外碰了一麵。
林知念一下就注意到她。
即便祝雲雀麵對她時眼皮子也沒抬一下,林知念還是叫住她。
那會兒美術班已經沒幾個人了。
就林知念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有什麽話直接就在班級裏說了。
當時她直接領口裏拽出一條銀色項鏈,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祝雲雀那條同款。
祝雲雀確實愣了下。
下一秒就聽林知念道,“陸讓塵送的。”
那氣勢不像以往那般趾高氣昂,倒像一種消極的忠告。
林知念扯著嘴角,“是不是很意外?我也很意外。”
她歎了口氣,“大概那些男生就是這麽敷衍吧,送人東西都不換樣的。”
到那會兒,祝雲雀已經明白她要表達什麽,眼眸一斂轉身就走。
林知念卻沒完沒了,幹脆拽住她,“祝雲雀,我勸你還是早點對陸讓塵死心,他跟我不可能,跟你也不可能,你知不知道他家裏很早就給他訂了婚,你知不知道他未來是要和青梅竹馬的姐姐——”
後麵那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
就被祝雲雀一個眼神打斷。
或許是她那刻的眼神太過森冷,林知念被嚇了一跳,但也還是堅持說,“知道他手上戴著的那個黑曜石手串吧,那就是定情信物,他們倆一人一個。”
這句話像錘子,瞬間將仿佛石化的心髒敲得近乎龜裂。
就這麽麵麵相覷了幾秒。
祝雲雀情緒麻木地開口,“我跟他從來就不可能。”
那時的窒息感,像冬日裏濃重的霧霾壓得她透不過氣。
祝雲雀從頭到尾都沒對任何人提起。
也不願提起。
而那條陸讓塵送給她的項鏈,自那之後,她一次都沒戴過,可即便如此,她也還是送了陸讓塵回禮。
就在高考前的幾個月,馮豔萊帶她去寺廟祈福,求了好些東西送朋友。
其中有一份就是送給程麗茹和陸讓塵的。
馮豔萊那會兒忙,讓祝雲雀幫忙郵寄,祝雲雀因而知道了陸讓塵在帝都的收件地址。
後來她自己又去了一次寺廟,就為替他求那塊墨玉。
她沒指望陸讓塵會真的戴她送的東西,更沒想過,陸讓塵會戴到現在,戴到她麵前。
似乎消除淤堵的最佳方式就是傾訴。
當祝雲雀跟梁甜說完這一切時,心情居然在無形中輕鬆幾分。
梁甜卻聽傻了眼,甚至有點兒好笑,她說祝雲雀,原來你這麽好騙啊。
祝雲雀稍怔了下。
梁甜撇嘴,“你從頭到尾都沒和那帥哥溝通過,別的女生說什麽就是什麽啊,萬一是她自己買來氣你的呢,你也說她喜歡陸讓塵。”
“還有那個青梅竹馬的姐姐啊,訂婚啊,你都沒問他本人,怎麽就能確定呢。”
這些話猶如醍醐灌頂,祝雲雀怔然無措。
梁甜托腮歎氣,“你啊你,到嘴邊的鴨子都能飛走,我要是你,直接上去和他掰扯清楚。”
“……”
祝雲雀心情有些複雜,“其實也不完全因為這兩件事。”
“還有?”
“嗯,我想不通他為什麽突然對我起意。”
明明高中時,兩人根本算不上曖昧,他離開南城去帝都都沒想過告訴自己,除了那條項鏈,兩人也沒有多餘的聯係。
可就是這麽突然。
他和她上了同一所大學,甚至,還主動和她靠近。
話到這裏,梁甜終於理解祝雲雀的顧慮。
她點頭,“也是,誰知道他是不是一時見色起意,寂寞了想找你玩玩,如果你以前不喜歡他還好,可你以前暗戀他,以你的個性,肯定不想再因為他難過。”
每句話都仿佛說到心坎裏。
祝雲雀垂眸,看著碗中漂浮的油星和蔥花,“就算再喜歡,我也不要曇花一現。”
“……”
“更不要被拋棄。”
-
午飯就這麽吃成姐妹談心。
也許是有了比較,梁甜怎麽看自己的男朋友怎麽不順眼。
結果鬧分手也變成了真分手。
當天晚上那男生就拿著花跑來宿舍樓下求和,梁甜這人頭鐵,說不下去就真不下去,因此被韓笑笑稱為英語係最不戀愛腦的女人,呼籲大家都向她學習。
然而隻有梁甜知道。
她才不是對感情最理智的那個,祝雲雀才是。
梁甜本以為祝雲雀會因為陸讓塵變得少女懷春,可接下來的兩天,她都沒聽祝雲雀提過這個人,一切按部就班的仿佛那天的談話根本不存在。
後來她實在忍不住,問倆人啥情況。
祝雲雀隻淡淡地說,“沒什麽情況,沒聯係。”
梁甜想想覺得也是,畢竟以兩人的親近程度,似乎也並不是天天能說話的關係。
按照這尿性,她覺得這倆人估計真沒戲。
可就是這麽戲劇化。
她剛在心裏下定論沒多久,周三那節選修課就瘋狂打臉。
也不知道什麽狗屎運。
陸讓塵居然和祝雲雀他們上同一節選修課。
寬鬆的黑衣長褲,寬肩腿長,皮膚卻白。
頎長挺拔的身影一進教室,骨子裏的那股貴氣瞬間就震懾全場,階梯教室刹那便安靜下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去。
當然也包括祝雲雀。
她坐在第四排采光最好的位置,目光稍稍有些驚訝。
旁邊的梁甜比她震驚。
她捏了捏祝雲雀的小細胳膊,語氣詫異道,“什麽情況呀?他怎麽還上講台了。”
她說這話時,陸讓塵確實上了講台,手裏還拿了個薄薄的冊子,低眸翻開,那一身鬆鬆懶懶的勁兒格外拿人。
祝雲雀不由自主地怔住。
不想下一秒,陸讓塵忽然掀眼,視線朝她身上不輕不重地一撂。
他神色很淡,目光卻如有形質,墜著沉甸甸的力道,看得人無端覺得浮躁。
好在對視不過須臾。
陸讓塵便收回視線看向講台上的點名冊,開始念上麵的第一個名字。
介於少年人和男人之間的磁渾嗓音在教室裏**開,“張碩。”
到這會兒,大家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過來替老師點名的。
那個叫張碩的男生也很快喊了聲“到”。
陸讓塵抬眸看了眼,還挺負責地在名冊上劃了個對鉤。
從祝雲雀的方向看去,他五指修長勁瘦有力,即便隻是低眸雲淡風輕地寫幾個字,也仍能輕易撩人心扉。
就連情場高手的梁甜都感歎,“你這暗戀對象也太帥了吧,怎麽看起來比那天還帥啊。”
她捏緊小拳頭看祝雲雀,“我現在是理解你為什麽那麽沒安全感了,這麽個大帥比,誰敢輕易上啊。”
“……”
祝雲雀薄唇輕抿。
心速在不知不覺中加快。
直到陸讓塵喊到她的名字。
也說不上是不是故意,陸讓塵念她的名字時,眼梢輕佻,咬字是上揚的,就連目光也是明目張膽又玩味。
對上他的視線,祝雲雀唇瓣翕動,輕輕吐一個到字。
本以為陸讓塵會在本子上劃對鉤。
不想這人也不知道發什麽神經,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又喊一遍,“祝雲雀。”
那調子頗有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教室又安靜下來。
好幾排的人都朝她身上看,目光跟鐮刀似的。
“……”
祝雲雀是覺得這人真無聊。
但也隻能再喊聲到。
這一次音量挺大的,似乎還帶著一股不滿。
陸讓塵這回倒是聽清了,不止聽清,還挺滿意地扯起嘴角,在本子上畫了個對鉤。
旁邊的梁甜一股小花癡的樣兒,“看看看,他在故意引起你注意呢。”
祝雲雀:“……”
她挺無語地看了梁甜一眼,但也沒說什麽。
結果呢,還真像梁甜說的那樣。
陸讓塵點別人名字的時候那叫一個一筆帶過,到後來連頭都懶得抬,就這麽給點完了。
他點完名,老師也進來了。
正是那天晚上和陸讓塵他們一起從樓裏出來的女人,原來是人文地理選修課的老師,儲蘭。
祝雲雀略有些意外。
再回過神時,陸讓塵已經下了講台。
階梯教室很大,第一排也有空位,可他偏偏無視,長腿闊步邁到第四排,在祝雲雀身邊停下。
淡淡的烏木沉香循循落下。
他單手抄兜,另一隻手瘦直的指節忽地敲了敲祝雲雀的桌麵。
輕輕兩聲。
裏邊的梁甜眨巴著眼睛率先朝他看去,可陸讓塵的目光卻隻定定垂落在祝雲雀身上。
那眼神怎麽說呢。
似笑非笑,又意味深長。
有點兒克製的不爽,又像是想吃了祝雲雀,卻要硬憋著。
梁甜莫名就有種,陸讓塵這人活兒一定很好的錯覺。
腦中正準備產他和祝雲雀的CP小那啥文兒時,陸讓塵挑眉開口了,“往裏讓讓?”
挺清白的話。
可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有種曖昧的調調。
梁甜滿眼期待地朝祝雲雀看去,發現她耳朵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紅了。
然而這姑娘是真強。
人都送到眼前了,她也隻是平淡地抬起眸,平靜地看他,也說不出裏頭藏著什麽情緒,跟著就站了起來。
要是她自己站起來也就算了。
問題是,她還拉著梁甜一起站起來。
梁甜懵逼地啊了聲。
眨眼就聽祝雲雀扭頭對她說,“讓一下,他要進去坐。”
話音落下的瞬間。
空氣都詭異地安靜了。
陸讓塵就這麽盯著她,嗤地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