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棚頂冷白光線傾瀉而下,洋洋灑灑罩在少年身上,像為他打上一簇偏愛的光。

無論何時,都耀眼得讓人心顫。

祝雲雀如置身夢中。

直到路過旁人說了聲“麻煩讓讓”,才觸電般收回手。

她往後退了一步。

陸讓塵低眸斂睫,手肘搭在貨上架,也為行人讓路。

兩人距離就這麽隔開。

祝雲雀心跳堪比捶鼓,眼底淌過慌亂,“你怎麽在這。”

“在附近吃飯。”

陸讓塵漫不經意地說了句,語氣不乏試探,“你呢,大晚上一個人出來喝酒?”

“喝酒”倆字像針刺了一下祝雲雀。

心底陡然生出無地自容,好像最糟糕的一麵被陸讓塵逮到。

她忍不住撒謊,“沒,我以為那是飲料。”

喜力旁邊的確挨著兩排罐裝飲料。

隻是陸讓塵似乎不怎麽信,他挑挑眉,視線又朝她意味深長地一撂。

祝雲雀微妙地心虛起來,饑不擇食從旁邊的貨架上拿了兩罐旺仔牛奶。

正準備拿別的零食時。

陸讓塵倏地開腔,“不哭了?”

一貫疏淡的男嗓,透著吊兒郎當的關切,並不像兩人之間會說的話。

祝雲雀差點抓不住那兩罐飲料。

稍顯錯愕地看著陸讓塵,她想說沒有。

可紅著眼眶不會說謊。

無助,委屈,難過,心酸,交織著出現在那雙清澈倔強的眼睛裏,陸讓塵眉峰輕蹙,心口仿佛被什麽蜇了下。

然而他不知道,她望向他的目光裏,還埋藏著無聲暗湧的心動。

怕被他發現端倪。

祝雲雀很快收回目光,吸吸鼻子說,“謝謝,我已經沒事了。”

話說完,她邁開步子,拿著選好的東西想走。

陸讓塵卻巋然不動地擋著她的去路。

兩人距離拉近,近到處處都是他的氣息,像罌.粟,將這一隅狹窄天地蠱惑得曖昧叢生。

祝雲雀心下怔然,仰頭。

他太高了。

隻有這樣,她才能和他對視。

陸讓塵卻不說話,清湛的眉眼肆意慵懶,英氣又拿人。

心緒像夜裏亂飛的螢火蟲,祝雲雀哽了哽,說,“你要買什麽,我請你。”

畢竟上次是陸讓塵請的客,而且她還有一百塊錢沒還給他。

然而陸讓塵隻是耐人尋味地看著她,目光平而淡。

被這眼神涼了下。

祝雲雀小聲問:“……怎麽了。”

陸讓塵不可捉摸地輕笑了下,寬肩微聳,“沒什麽。”

就是單純覺得她這自愈力還挺強。

明明過馬路的時候還哭得跟個孟薑女似的,這會兒在他麵前倒像個沒事兒人了。

行,就當他自作多情。

陸讓塵移開視線在貨架上掃了一圈兒,語意低淡,“來買點兒喝的。”

不等祝雲雀反應,他從貨架上拿下剛剛祝雲雀碰過的那罐喜力,在寬大的手掌裏顛了顛。

祝雲雀眼睜睜看著。

心中某簇跳躍火苗忽閃兩下,又噗地熄滅。

忽然就覺得自己病得不輕。

——他根本不是過來阻止自己的,他隻是碰巧也想買東西。

思緒被這個答案纏住,祝雲雀愈發無地自容。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服。

憑什麽她不能喝酒,他倒是能了。

就因為他成年?

逆反情緒在作祟,祝雲雀繃緊嘴角,到底在男生眼皮子底下拿了罐喜力。

陸讓塵:“……”

陸讓塵叉著腰,嘶了聲。

祝雲雀唇瓣微抿,較著勁兒似的,稍一側身就繞開陸讓塵去收銀台結賬。

淡淡的梔子香在鼻尖下淺淺飄過,陸讓塵視線不受控地追著她看了幾秒。

就沒見過這種類型的姑娘。

又乖又強的。

恨不能輕拿輕放。

摸摸鼻子,陸讓塵驀地一聲嗤笑。

似是笑自己今晚的莫名其妙。

但再怎麽無奈,他這性子也還是注定不會手軟。

兩人剛來到收銀台前排隊結賬,陸讓塵就仗著身高,將她手裏那罐啤酒騰空搶來。

動作間,好聞的烏木沉香在空氣中淺淺浮動,讓人心跳加速。

“……”

祝雲雀唇瓣囁嚅。

陸讓塵側眸恣意妄為地看著她,吊兒郎當地挑眉,“謝了。”

祝雲雀嘴角抖了抖。

這人怎麽可以這麽霸道。

然而再去拿已經來不及了,前方隊伍已經排到她。

祝雲雀往前一步,猶豫了下,扭頭對陸讓塵說,“你的我一起付吧,說好要請你的。”

陸讓塵倒沒拒絕,點了下頭,“行。”

說完他抄兜在旁安安靜靜地等,輕而易舉便將身旁年輕姑娘的視線吸引到他身上。

可他卻懶得注意任何人,低眸不鹹不淡地擺弄著手機。

這場麵,瞬間就讓祝雲雀想起之前在學校超市,他請客的那一幕,旁人眾星捧月地圍在他身邊示好,他卻一身混不吝的痞勁兒水波不興。

那時的祝雲雀從不敢想,未來有一天,她會和陸讓塵站在一起,為他結賬。

甚至,隻要稍一扭身,她的袖子就能和他的襯衫輕輕擦碰。

隻是這一切,對現在的她來說,已經不再有意義。

祝雲雀默默垂下眸,從兜裏拿出一百塊付賬。

以為走到門口就要分路揚鑣。

不想陸讓塵忽然來了個電話,他略敷衍地應了兩句,忽然抬手碰了她一下。

確切的說,是抬手,輕輕彈了下她的後腦勺。

像朋友間才會開的寵溺玩笑。

腦中蹦出這個想法,祝雲雀脊背一僵,腳步頓在超市門口,扭頭看他。

濕漉漉的杏眼意外又羞澀,像叢林中迷失方向的小鹿。

陸讓塵就這麽垂眸瞧她,喉結突兀地一癢。

微微咽嗓,他說,“我朋友問你,要不要一起吃燒烤。”

祝雲雀睜了睜眼,顯然被他的話意外到。

緩了兩秒,她才慢吞吞地問,“你朋友?”

陸讓塵抬了抬額角,用下巴指給她方向,“超市斜對麵的那家燒烤店,戶外第一桌。”

祝雲雀視線茫然地搜尋。

陸讓塵又說,“還有一個女生。”

本意他是不想讓她一個人大晚上的亂走,又怕她認生害羞,所以才告訴她還有同性。

哪知祝雲雀聽到有女生後,神色直接變了。

先是驚訝,倉惶,繼而變得尷尬。

果不其然,她抗拒搖頭,像是非常怕的樣子,“不用了。”

好意仿佛撲空的魚鉤。

陸讓塵:“……”

倒是從未被人這樣直白又嫌棄地拒絕過,少年擰著眉心,舔著唇壓出一聲氣笑。

壓迫感太強,祝雲雀肩頸線條緊繃。

正想著要不要說點兒什麽,陸讓塵高大的身形忽而欺身過來,狹長深眸直勾勾睨著她。

距離倏然拉得很近。

祝雲雀心髒就差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陸讓塵端量著她,明顯有點兒不爽地扯了下嘴角,“怎麽,我是能吃了你?”

少年語氣透著這個年紀該有的勝負欲,還有一點隱約的逗弄,剛說完小姑娘臉就紅了。

偏偏陸讓塵不罷休地盯著她,像是非要在她臉上盯出一個回答。

祝雲雀隻能硬著頭皮說,“對不起,今晚我約了人。”

陸讓塵哦了聲:“約你一起喝酒?”

祝雲雀:“……”

腦袋突然空了。

還沒等進一步解釋,陸讓塵卻懶得再逗弄。

少年斂去嘴角笑痕,丟了句,“不想去就說不想,犯不著找借口。”

“……”

“走了。”

話落,空氣中的烏木沉香也隨之變淡,再留不住地消散。

祝雲雀表情麻木地站在原地,望著那道步伐生風的高拔背影,直至徹底融為夜色,胸腔裏的動**都沒有撫平。

就是這會兒。

手機響了。

祝雲雀被震得指尖輕顫,終於恢複覺知。

垂下紅腫未消的眼眶,這次的來電顯是林朗。

電話接起,林朗聲音關切,“我的媽祝雲雀,你可終於接電話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家裏人多擔心你?你現在在哪兒呢,我從煙柳巷出來找你了。”

眼睫輕顫。

祝雲雀像魂兒不在身上,就這麽望著街道對麵那家燒烤店。

林朗不耐煩,“說話啊,我去接你。”

話音剛落。

男生便在桌前坐下,旁邊的短發女生言笑晏晏地跟他搭話,明媚得不止一點。

原來,他喜歡的是這種類型。

她永遠也變不成的類型。

隱秘滋生的某些幻想瞬間被被打回原形。

祝雲雀狼狽回神。

垂下眼,她鼻腔泛酸,“我在東鼓街這邊的711。”

-

夜色漸濃,不到九點,東鼓一條街流量越來越大。

四處都是熱鬧的煙火氣。

就連燒烤店的戶外座也都坐滿了人,導致陸讓塵都回來了,周槿催了好半天點的腰子才上。

吐槽完服務員,周槿拄著下巴衝陸讓塵神奇地眨眼,“你同學呢?你不是要帶人過來?怎麽沒來?”

陸讓塵冷著俊臉靠坐在椅子裏,看著桌上的兩罐喜力,答非所問,“李鐵呢?”

不知道為什麽,周槿總覺得他氣壓有點兒低。

一般這個時候,她是不敢惹的,於是道,“李鐵去接電話了。”

陸讓塵嗯了聲。

一抬眸就見周槿盯著他。

陸讓塵輕哂,“我臉上有東西?”

“那到沒有,”周槿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就是有點兒憋屈。”

陸讓塵:“……”

陸讓塵淺白她一眼,單手打開易拉罐,氣泡湧到他手上,修長漂亮的指節輕甩了下。

他低眸輕嗤,“毛病。”

打完電話的李鐵回來,哎呦一聲,“說誰有病呢。”

他笑著看周槿,“說你?”

周槿翻白眼,在桌下踹了他一腳,“耳朵聾啊你,人說的是毛病。”

李鐵擦了聲,扭頭看陸讓塵,似是發覺什麽端倪,他非常沒有眼力見兒道,“哎,你不是說帶個妹妹回來一起吃,妹妹呢?”

所謂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讓塵擦著手,眉梢擰起,麵無表情地看著李鐵。

正想罵滾。

周槿看著街道對麵,忽然嚷嚷起來,“哎,陸讓塵,你這妹妹也不行啊。”

陸讓塵額角一跳,下意識順著她比劃的方向側身看去。

然後就看到,站在711門口的那道單薄羸弱的身影,正和一個高個子男生站在一起。

晚風吹起耳邊長發,讓她那張秀氣的鵝蛋臉看起來更乖。

兩人距離很近。

說了沒兩句,男生直接攥住她纖細的手腕。

祝雲雀沒躲。

“……”

陸讓塵無聲眯起長眸。

李鐵在旁邊欠兒不愣登地樂,“哎呦,我說呢,原來是妹妹跟別人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