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遮天》的拍攝並不是根據順序拍攝的。
在山市的這段時間, 拍攝的主要是男主角許凡在後期獨自、用各種各樣的辦法尋(作)死的戲份。
這個片段在電影將會是詼諧搞笑的。
但拍攝起來就不怎麽輕鬆了。
林樂章每天不是從懸崖上往下跳,就是坐在瀑布下麵被水流衝刷。
甚至還有被驢車撞死的畫麵。
光是看,陳盼夏都提心吊膽的。
不受傷也是不可能的。
幾天的拍攝下來, 林樂章的手臂上都是淤青。
據劇組化妝師說, 之前給林樂章化妝的時候用到的是一枚硬幣那麽多的遮瑕膏, 現在給林樂章化妝一次,則一次要用半瓶遮瑕膏了。
私下的時候, 陳盼夏偷偷問過工作人員為什麽不用替身。
得到的答案是——“不稀罕”
林樂章不稀罕, 周年光也不稀罕。
能自己上的事情, 為什麽要用替身?
陳盼夏被這樣認真的精神折服。
看向林樂章的目光帶著深深的敬佩。
順便也改善了一下之前周年光在她心裏總是不那麽靠譜的形象。
對陳盼夏的改觀, 周年光卻很不適應:“夏夏,你能別老用看老藝術家的目光看我嗎?這讓我很有壓力。”
老藝術家的含金量就金在這個“老”字,可惜周年光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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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遮天》要拍攝的是女主白瑩來找男主許凡的劇情。
幽靜的深山中,許凡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 目光也變得呆滯。
他想要毀掉這個世界已經太久了。
一次次的嚐試, 一次次的解脫希望,卻又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了。
這一切都讓許凡感到無比疲憊。
他手裏握著一根髒兮兮的麻繩, 用麻木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樹木, 像是在用目光掂量, 究竟哪顆樹會承受住他的重量。
恰在此時, 許凡的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許凡回頭,卻是一愣。
出現在他身後的,竟然是……白瑩?
“你怎麽會在這裏?”
“許凡, 別……”白瑩穿著漂亮潔白的裙子:“別……”
頓了頓, 卻突然口風一轉, 她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去吧。”
這一幕,是周年光留給觀眾的謎題——
說話的白瑩, 究竟是那個“白娘子”化身的白瑩,還是那個深愛著未婚夫的科學家白瑩?
“Cut。”
隨著拍板的聲音,周年光走上前,其實在陳盼夏看來已經十分完美的一場戲,但周年光還是不滿意,指導了兩位主演幾句後,重新走回到鏡頭旁:“休息一下再來一遍。”
林樂章和丁妍的助理立刻上前,用羽絨服包裹住兩人,又往兩人懷裏揣了個暖水袋。
林樂章嘿嘿笑著看了一眼陳盼夏:“緊張不?”
他這麽問,是因為拍完他和丁妍這場戲後,下一幕就是陳盼夏的戲了——
陳青青像之前許多次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白瑩身後鑽出來。
隻是,這次她的表情不再是麵對許凡時經常會出現的鬼臉,而是擔憂和關心。
這幕戲中,周年光會給到她一個大特寫。
第一次正式拍戲,還是特寫鏡頭,林樂章覺得陳盼夏難免緊張,作為前輩,他貼心地關懷了一下後輩。
誰知陳盼夏搓搓手,眨眨眼:“不緊張哇。”
“哦?你膽子還不小。”
“我不是膽子大。”陳盼夏又搓搓手:“我是覺得,以我這種演技上去,該緊張的其實是你們和周老師。”
林樂章反應了一下,明白過來陳盼夏的自嘲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一旁正在和副導演對話的周年光也聽到了二人的談話。
“我沒什麽好緊張的。我相信我的眼光,夏夏你也要相信自己。”
周年光笑著對陳盼夏比了個“請”的手勢:“去吧,輪到你了。”
陳盼夏深吸了一口氣,脫掉羽絨服外套,摘下了助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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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中,白瑩身後,突然冒出了一顆毛茸茸的頭。
陳青青緊緊抓著白瑩的手臂,包子臉皺起。
看向許凡的,黑白分明的圓眼中寫滿了關心。
陳青青淡色的眉尖微不可查地抖動著,像是在忍哭。
但最終她也沒有哭出來,隻是抽了抽鼻子,用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對許凡嚷:“白姐很擔心你你知不知道啊?”
“好,好好好好。”站在周年光身後的編劇倪華連聲叫好。
《遮天》劇組一共有四名主要編劇。
不是什麽“我寫的東西都署你的名”或是“絞盡腦汁按照導演或投資商爸爸的意思在這裏插一個軟廣”的那種編劇。
這四名編劇是周年光一手帶出來的。
雖然和周年光合作很痛苦,經常要經曆定稿-返工-定稿2.0-返工-定稿3.0-因被周年光發現邏輯bug而崩潰-定稿4.0等讓人血壓飆升的事情。
但周年光工作室的各項福利確實還是不錯的。
尤其是周年光給了他們在作品中自由表達的權利。
四位編劇在這次的《遮天》劇本中熟練地分工合作,雕琢人物。
陳青青這個角色,就是由這個名叫倪華的編劇提出最初人設,一手創造的。
創造陳青青的時候,倪華像個在調配試劑的實驗人員一樣。
加一些古靈精怪;
加一些俏皮;
加一些柔軟細膩;
再加多多多多的可愛。
此時,看著監視器上的陳盼夏,倪華猛地用手捂住了心髒。
就在五分鍾前他還對陳盼夏這個幾乎沒演過戲的新人演員抱有懷疑。
但現在……
好可愛哦!
無關演技,最感染人心的是陳盼夏那突破屏幕的真誠。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那撲麵而來的擔憂和關心。
這是相當難得的。
感覺他一手創造的女鵝從劇本裏走出來了這是可以說的嗎!
老父親heart軟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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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有林樂章和丁妍這兩位前輩在帶她;
也可能是之前被靳洛傳授過經驗;
有可能是陳盼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總之,陳盼夏的拍攝比她想象中要順利很多。
和顧深匯報工作的時候人也變得有底氣起來。
“今天有一條是一遍過的!倪編劇還誇我就是陳青青本青呢!”
“而且我覺得我的台詞比之前也厲害了!顧總,我現在可以在不戴助聽器的情況下連說五句台詞!五句!!!不跑調的那種!”
和陳盼夏興衝衝的聲音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顧深平靜的聲線。
“好好表現,說不定到時候拿個最佳配角提名。”
陳盼夏:“……”
不是,她就嘚瑟一下,顧深怎麽一下子給她捧這麽高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顧深:“顧總,這是硬性規定,還是您對我的美好期盼?”
顧深:“……”
聽筒中傳來了一聲顧深帶著歎氣的輕笑聲。
這笑聲消失的很快,陳盼夏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正想問顧深剛剛是不是笑了的時候,她聽到顧深說:“總之,陳盼夏,盡力就好,我相信你。”
頓了頓,顧深道:“元旦快樂。”
顧深口中的“相信”似乎蘊含著極大的能量。
一下子給陳盼夏充滿了電。
切斷了顧深的通話後,陳盼夏隻覺得渾身上下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
她蹦蹦跳跳地朝周年光跑過去:“周導,是不是快輪到我了啊!”
今天是元旦,也是《遮天》劇組在山市停留的最後一天。
拍完最後幾幕劇情後,劇組就要轉戰杭市,拍攝室內戲份。
眼看著工作人員們已經調試好了設備,打好了燈光,陳盼夏已經躍躍欲試。
看著陳盼夏興衝衝的樣子,周年光也笑:“好了好了。”
陳盼夏脫掉羽絨服外套,露出裏麵的青色小裙子,像小狗抖毛一樣,打了個巨大的哆嗦後,朝場地走去。
這場是和丁妍的戲,隻是要簡單補拍一個和丁妍手拉著手在樹林中穿梭的夜戲。
兩人拉著手,找到了站位。
隨著周年光一聲令下,周妍拉著陳盼夏的手轉身要跑。
但陳盼夏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夏夏,你……”
丁妍奇怪的回過頭,卻見到了陳盼夏發白的臉色。
“怎麽了?”
發現了不對的不隻是丁妍一個人,還有攝影師和周年光。
頓時,一抹緊張掠過周年光的眼底。
“妍妍姐,我的腿。”陳盼夏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麽一樣。
丁妍往陳盼夏的腿上一看。
潔白修長的小腿上,竟然盤著一條黃褐色的蛇!
這條蛇足有人手腕粗,正順著陳盼夏的小腿慢吞吞地往上爬。
“是短尾蝮!”倪華失聲:“小陳你千萬別亂動,它有毒的!”
陳盼夏卻沒有任何反應。
丁妍看到陳盼夏茫然地看著自己,反應過來陳盼夏是因為沒戴助聽器,所以聽不見人講話。
於是丁妍對陳盼夏使了個眼色,並舉起手,用手勢告訴她定在原地,千萬不要動。
陳盼夏白著臉點了點頭。
“快打110,不,119!”倪華催促著旁邊的助理。
丁妍還牽著陳盼夏的手,她的助理在後麵拚命的對丁妍使眼色讓她離開那裏,丁妍臉上閃過猶豫的神色,但還是沒有動——如果她走了,萬一驚動到那條蛇怎麽辦?
氣氛一片死寂的安靜中,那條蛇沿著陳盼夏的腿越爬越高,眼看就要越過膝蓋,鑽到連衣裙裏。
“這樣太危險了。”周年光抿著唇,突然上前走了兩步。
“周導,別……”
周年光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打斷了助理的勸阻,沒發出一點聲音的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陳盼夏麵前。
接著,他蹲下身,朝裙子裏看去。
陳盼夏也看到了周年光過來的動作。
見周年光蹲下身,她下意識扯著裙角,開始慶幸自己今天因為怕冷,狠心把自己的秋褲剪成了一半穿在了裏麵。
她低下頭,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周年光的耳朵。
那耳朵已經完全紅了,耳朵的主人還在安慰陳盼夏:“別怕,別動。”
下一秒,周年光突然伸出手。
陳盼夏隻覺得纏在自己腿上的冷冰冰的東西突然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緊接著,周年光已經握著她的手臂把她扯到了身後。
隻是因為周年光的力氣太大,兩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旁邊的工作人員和助理立刻用篷布蓋住了那條蛇,並為了防止那條蛇跑出來,用石頭和設備緊緊壓住了四個角。
陳盼夏趕緊站起身,又回身去拉周年光。
“周導,你沒事吧?你也太冒險了。你……”
陳盼夏又驚又後怕地說了半天,看到周年光的嘴巴動了動,自己卻沒聽到聲音,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聽不到聲音。
她回過身,想去座位上拿助聽器,剛走出一步,卻被周年光拉住。
陳盼夏注意到周年光的手也在發抖,也注意到周年光的嘴型,一直在重複著兩句一模一樣的話。
她仔細地看了半天,發現那兩句話是——
“嚇死我了”
和
“還好你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