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王誌明一眼就看到了李言喻,樓道裏的光線非常亮,一下就將她驚恐又憎惡的表情照得纖毫畢現。
她果然住這裏。
自從接到法院的立案通知開始,王誌明就等不及要來品嚐她驚恐交加的表情了,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裏的傷情鑒定書,目露凶光,他要她血債血償。
李言喻覺得自己這一刻就像隻炸毛的鬥雞,無論如何勸自己要冷靜,但看見王誌明那一瞬間,她的腎上腺素就驟然飆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寶貝女兒,你讓爸爸找得好辛苦啊,見你一麵可真不容易。”
王誌明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露出個得意洋洋的笑,“還得先委托律師,到公安機關查詢你的居住地址,等他們提供了聯係地址,法院才給立案,我這才知道你住哪兒。”
“你說說,我找自己女兒還要這麽費事,這像什麽話?”
王誌明四下張望,抱臂嘖嘖稱奇,目光貪婪。
“爸爸腿不方便,身邊也沒個人照顧,你這小區我看著不錯,房租挺貴吧?”王誌明扁扁嘴,嗬嗬笑開,“一個人住有點浪費了。”
李言喻盯著他瘸掉的腿,“高利貸還清了?他們大老遠來抓你,這就把你放了?”
王誌明表情倏然一變,似乎被戳中了痛處,全然不顧自己跛掉的腿,疾步上前,怒目圓睜道:“你把老子害成這樣,老子做鬼也要把你扒層皮下來。”
當時他被催債那群人抓住,真是吃了好大的苦頭。
他熬幹了口舌,表示自己一定能在李言喻身上弄到錢,磕頭下跪讓他們寬限一些日子,這才脫了身。然而腿瘸了,他恨啊。
就算後來他報警做了傷情鑒定,委托了律師起訴,但現在都沒找到那夥人。那些人畢竟不在南市紮根,又是那種黑惡勢力,轉眼就跟蒸發了似的。
他恨得嚼穿齦血。
王誌明把手裏的傷情鑒定書揉成一團,奮力朝李言喻砸過去,立刻被她身邊高大的男人截住。他這才看向他,忍不住笑,謔,還找了幫手。
周意將手裏的報告抖開,掃了一眼沒發現什麽危險,才遞給李言喻。
兩人盯著那張紙,都注意到幾行關鍵字“額骨凹陷,頭頂發際瘢痕,右下肢功能喪失25%以上”、“經鑒定,被害人王誌明的傷情為輕傷一級”。
李言喻忍不住笑了笑,說不快意是假的,隻是頗遺憾怎麽隻打瘸了一條腿,要是能把他衝進下水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周意怒不可遏,死盯著王誌明,握緊拳頭正準備上前,卻被李言喻一把抱住了腰,她低聲提醒:“樓道裏有監控,別過去。”
王誌明見狀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頭頂,“哦,要打人啊?來來來,朝頭上來。不把你個小兔崽子害得鹽罐生蛆,老子就不姓王。”
李言喻二話沒說,拿出手機,劃到視頻,點擊了紅色按鈕,開始錄視頻。
王誌明咧開一張鯰魚大嘴,獰笑,“怎麽說?這一身傷都是拜你這個小賤人所賜,你打算賠多少錢?別以為你找個姘頭,就能保你安全,現在老子好好活著,你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李言喻很平靜,“你平白無故就想勒索我?不可能,一分錢你都休想拿到。”
王誌明被激怒了,跛著上前,凶狠道:“你和你媽一樣都是賤人,沒了男人就活不了,要是拿不到錢,老子就跟你同歸於……”
話沒說完,周意就打掉了他的手,“你他媽把嘴給我放幹淨點!”
王誌明仰臉,盯著周意看了幾秒,不怒反笑,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架勢,說:“欸小兄弟,我勸你離這個女人遠一點,她就是個喪門星。我含辛茹苦送她讀大學,你看看她把我害成什麽樣了?”
“誰和你是兄弟,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也配?”
周意繼續說:“就是可惜,要是能把你弄成連灰帶盒的,也不至於半夜在這聽你狗叫。”
李言喻抓緊了他的胳膊。
王誌明臉上掛不住,迅速改換策略,說:“你不要被她那副樣子騙了,她十幾歲就會玩兒仙人跳,還報警威脅我要錢,你跟她這種人混在一起,總有一天要吃大虧。”
“我這可是經驗之談。”
王誌明神情微妙猥瑣,十分得意,敞著嗓子大喊:“不就是靠賣嗎?不然她能買得起房?小夥子,我勸你不要摻和這種家務事,女人多得是,要是實在饞,就花點錢唄,騷娘們兒花活兒多的也不少,花點小錢也值。”
李言喻臉色鐵青,把視頻點了結束,開始打110.
周意沒說什麽,側身撫了撫她的腦袋,攬住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開門,低聲說:“回家去等我。”
他的力氣好大,李言喻盯了一眼手機的通話界麵,又揚睫望著他,很不安,但還是點亮麵板用指紋開門。
王誌明跛腳,伸腦袋看,“喲,不請我進去坐坐?怎麽說啊到底?”
周意將人推進去,伸手帶上門,囑咐:“別出來。”
甫一轉身就換了副表情,神色陰戾,也笑,但一伸手就拽著王誌明的後脖子往前拖,說:“你過來,我跟你好好聊。”
王誌明本就比他矮大半個頭,腿腳又不便,被拽得腳下絆了好幾個趔趄。
電話接通了,李言喻忍著情緒,鎮定地說:“你好,我要報警……”
周意拽著人直直往樓梯間過去,樓道門“砰”地一聲被踹開,又用力合上。
*
樓梯間是監控死角。
周意將王誌明用力一推,一腳踹在他腿上,又橫肘壓著他的脖頸,厲聲問:“你剛剛說什麽?”
王誌明一個趔趄,竭力靠門站穩,肩上一聳,挑釁地笑說:“說她明明是個**,還總是裝成受害者的嘴臉,殊不知一個巴掌拍不響,你瞧她那副……”
“啪”地一聲,周意一個耳光甩在他臉上,樓梯間都是清脆回響。
“一個巴掌響不響?”
王誌明氣急敗壞地捂住左臉,難以置信,啐了一口, “你個小雜種,你敢打我……”
周意神色不變,上去一個窩心腳,將他直挺挺地踹釘在門上,砸出“哐當”一聲巨響。
王誌明吃痛,捂住胸口,氣都喘不上來,依然不甘示弱地叫罵:“你個崽種,你別讓老子有機會弄李言喻,到時候老子一定把她……”
一句話沒說完,周意緩步上前,“啪”地一聲,扇了王誌明右臉一個耳光,下足了狠手,簡直震得他手掌發麻。
王誌明本來就腿腳不便,這下更是被打得連退好幾步,站立不穩,眼冒金星,暈頭轉向緩不過神來。
“一個巴掌響不響?”
周意冷笑,上前攥住他的頭發,將他的臉凶狠地撞在牆壁上,一下又一下,一邊用力撞,一邊問:“我問你話,一個巴掌響不響?”
王誌明自知不敵,雙手抱頭,幹脆將重心往地上滑,高聲哀嚎:“殺人了,殺人了!”
“救命啊,殺人了!!”
周意掐著他的脖子,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拎起來,正欲揮拳,忽聽門外傳來一聲高喝:“周意!”
李言喻匆匆推門進來,語氣堅決,說:“我報警了,我們出去。”
她揚睫看他,上前握著他的手臂,搖了搖頭,半是哀求,半是強硬。
周意壓抑著滿腔怒火,表情陰鷙,拽著王誌明的頭發,將他的頭重重撞向牆壁。另一隻手用力掐著他的臉,一邊掐,一邊扇,威脅道:“下次要是再在這棟樓裏看見你,王誌明,我就把你另外兩條腿都弄殘。”
“你要是敢動她一根頭發,我會讓你爛在**。”
王誌明滿臉汙穢,雙手抱頭,悶聲大叫:“殺人了,殺人了,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李言喻拽周意的胳膊,竭盡全力攔他,她沒見過他這一麵,有點害怕,害怕看到他現在這幅樣子。
周意順著她的力道起身,反手握住她的手,在王誌明胸口狠狠重跺一腳,王誌明吃痛縮成一團,臉漲紅成了豬肝色,驚叫哀嚎,不絕於耳。
兩人出去之後,李言喻一遍遍地重複:“我們沒打人!你跟我說,我們沒打人!”
周意看著她煞白的、急得要哭的臉,抱著人不停地安撫,順著她的話答應。
不過十五分鍾,警察就上樓來了。
王誌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像條死魚,嘴裏念念有詞:“警察同誌,他要殺了我,救救我警察同誌。”
“你們打他了?”
為首的警官姓王,望向李言喻的眼神似乎有點遲疑,半晌才確定道:“你之前也報過警?”
“對,”李言喻點頭,“我姓李,之前多次報警王誌明騷擾、跟蹤我,還嚇得我同事差點流產。就是京基大廈那一棟,他還勒索過我前東家。”
王警官了然點頭,看向地上的王誌明,表情耐人尋味:“你起來,我先問你,你是不是住這裏?”
王誌明睜眼又閉眼,咧嘴假哭,指著周意說:“警察同誌,這人打了我,我現在渾身都痛,起不來。我要去醫院做檢查。”
王警官不為所動,問:“我在問你話,你是不是住這個小區?”
王誌明這下敷衍不過去了,說:“我是她爸,我來看她天經地義,沒想到她又找了這個男人把我一頓好打,我現在頭痛,腿痛,站不起來,我要去醫院做檢查。”
王警官望向李言喻,認真問:“你們打他了?”
李言喻按住周意的手,一口咬定:“沒有。是他想勒索我,我不給錢,他還說要跟我同歸於盡。”
說著,她就翻出剛剛錄的視頻,將聲音調至最大,整個寂寂夜色裏都回**著王誌明囂張的聲音。
眾警官的表情都變得疲憊起來。
眾警官的表情都變得疲憊起來。
“走吧,你也是常客了,起來去所裏說,”王警官居高臨下地盯著王誌明,“要抬你不?”
王誌明一骨碌坐起來,開始喊冤:“你們這是偏聽偏信,他剛剛把我拖去樓梯間裏打了,我要查樓梯間的監控。”
說著他就站起來,指著自己的胸口說:“他踹了我好幾腳,我現在喘不過氣來,心髒現在肯定有問題,我要去住院。”
“你不是起不來嗎?”另一個女警翻了個白眼。
王誌明堅持要看監控,於是眾人就下樓去了物業管理處。物業表示非常為難,說步行樓梯間沒有安裝監控,倒是可以將樓道裏的監控給他們看。
王誌明撒潑,說他們合起夥來整他,他堅持要去住院、要去檢查。
警方也麻了,幹脆把幾個人帶回了所裏做筆錄。
李言喻一派平靜,有問必答,很配合,並將報案回執單仔細收好,拍了照,和著晚上拍的視頻一起發給了趙州律師。
周意看著她嫻熟地保留證據,絲毫不見慌亂,一想到這樣的熟練是經曆過無數次同樣的遭遇得來的經驗,心就跟刀絞似的。
很快就做完筆錄,雙方各執一詞,且彼此都沒有明顯外傷,但因為王誌明有好幾個類似的案底,還有李言喻的視頻為證,加上上次李雲的事情,這下算是他自投羅網。
派出所認為這屬於情節嚴重的,於是對王誌明處以5日拘留,並處罰金200元。
李言喻和周意很快就離開了審訊室,王警官叫住了人,為難地說:“畢竟沒造成什麽實際傷害,我們這也沒辦法,剛剛聯係了你那個前同事,咱們這已經是頂格的處罰了。我建議你趕緊搬家,不要和這種社會閑散人士直接起衝突。”
“我理解,”李言喻了然笑了笑,“多謝你王警官。”
沒當成家務事各打五十大板,已經相對算好了。
“不必客氣,你們回吧。”
兩人打了個車回家,周意將她抱進懷裏,摸著她的腦袋,問:“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李言喻搖頭,“我隻是有種預感,這樣下去,永遠會沒完沒了。”
她點開趙州的對話框,看到對方發了一摞消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