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李言喻最開始一周去三天拳館,很快就把所有的基本動作學完了,現在全是根據實戰訓練組合和技巧。

最新這一周,她已經連續去了五次,每天都暴汗,樂此不疲。

打拳因為有對抗,沒有舉鐵和遊泳那麽孤獨枯燥,很容易讓人沉迷。

教練也會囑咐她多吃高蛋白,球館的工作人員還發了一份健康餐食譜給她。

周天。

李言喻從拳館回到家,就看見前同事趙琳發來了消息,問她有沒有時間通個電話。似乎是急事,她直接用微信電話撥了回去。

一陣嘟嘟聲之後。

“喂,琳姐。”

“言言,我得跟你說點事兒……”她語氣猶疑。

“嗯,怎麽了?琳姐。”李言喻心裏冒出個不好的預感。

“那個,你先別緊張啊,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趙琳似乎有些為難,換了個語氣,又說,“上次那個王誌明,這幾天又出現了。”

李言喻腦子裏嗡地一聲炸開了,“什麽?”

“王誌明這幾天又在公司大樓下徘徊,”趙琳再次重複,“不過你別擔心,公司已經報警了。”

“還有呢?”李言喻猛地握緊了手機。

“他腿瘸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趙琳頓了一下,又說,“這回有同事還看見他手裏拿了傷情鑒定,是輕傷,被人打了。”

“他沒對同事們怎麽樣吧?”

“沒有,他隻是逢人就鬧,說你蓄意謀殺,口口聲聲稱是你找放高利貸的黑惡勢力,把他弄成了殘疾。要公司把你交出來,還要公司賠償損失。反正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之前那些套路,要錢唄。”

李言喻腦子嗡嗡作響。

難怪大半年沒消息,原來是去養傷了。

看來上次那群催債的真夠凶狠的,能把他打瘸,也算意外之喜了。

“公司層麵也讓法務去溝通了,也跟他早就說明了你已經離職了的事實,警方也來了兩次。他情緒很激動,說自己已經委托律師去起訴了。”

“起訴誰?”

“這個不清楚,反正一會兒說要你償命,一會兒要你賠償他的所有損失,一會兒要求公司賠償他什麽什麽的。不過公司層麵你不用擔心,這屬於登月碰瓷兒。對了,你搬家了吧?”

“搬了。”

“要小心,有風吹草動就趕緊跑,然後報警,這種垃圾人我看他什麽都做得出來,你別和他對線。”

電話靜止三秒。

“謝謝你琳姐,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我實在是抱歉。”

“你別這麽說,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大家知道你挺苦的,攤上這種人渣,好好的工作也丟了。你多注意安全,要是需要法律資源可以給我們發微信。也不止是這個,有需要就跟我們說一聲。”

“謝謝你,真心的,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掛完電話,李言喻僵立在原地,感覺手都忍不住發抖。

腦子裏不斷有回聲在回響,是王誌明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在說著什麽。

呆立了半晌,她打開淘寶,準備買點什麽。

過了一會兒,周意發了消息來:【晚上六點和我同事們一起吃飯,沒忘吧?】

【沒忘,在收拾了】

下午五點十五分,李言喻化好了妝剛準備出門,周意剛好從公司加班完回來接她。

她把包遞過去,正準備關門,周意忽然撐著門閃身進來,欺身迫近將她困在牆和他之間。

她抬眸看他,“做什麽?”

“親一下。”

“等會兒該遲到了。”

“不耽誤。”

周意收緊手臂,將她鎖在懷裏,垂頭吻她。

兩人黏黏糊糊了好一會兒,親得都氣喘籲籲,口紅暈染得到處都是,李言喻隻好快速補了妝。

等出門的時候,已經五點半了。

一路上,李言喻都沒怎麽說話,心裏想著王誌明那件事,思緒紛雜。

察覺到她的不在狀態,周意以為是她緊張,於是一路上說了許多關濤的糗事,逗她開心。李言喻也配合地笑,偶爾插話,十分給麵子。

到餐廳的時候,周意拉住李言喻,唇貼著她的額頭,給她做心理建設,說:“你別緊張,他們都很好相處,要是不想說話也沒關係,別拘著自己硬來。”

“好。”

這一幕剛好被關濤看見了,他笑著打招呼,“晚上好,除了你倆。”

李言喻有些不好意思,朝大家點頭致意,周意則十分厚顏毫不在意。

落座之後,李言喻就主動翻出微信裏的奶茶小程序遞出去,請大家點奶茶。

奶茶店就在附近的七百米處,半個小時就發來了取餐的消息。

李言喻把取餐截圖發給了周意,周意就去拎奶茶了。人沒一會兒就回來了,一杯杯地分出去,最後才發現沒有拿吸管。

她翻出訂單,這才看見這家店的吸管還要單獨點選,而自己剛剛看了一眼又忘了,所以店員就沒有裝進去。

她小心地覷了周意一眼,他正好核對完訂單,抬起頭來,神色沒有絲毫變化,說:“我重新去拿。”

李言喻愧疚地看了他一眼,心裏有種做錯事的懊喪。

從這家店步行到奶茶店七百米,往返要十幾分鍾,何況已經開始上菜了,就因為她的疏忽就要麻煩他多跑一趟。

周意隻拍了拍她的腦袋,笑說:“我馬上就回來,奶蓋不會化的。”

他似乎根本不把這種小插曲當回事,反而安慰她奶蓋等十幾分鍾不會化。

關濤和邱明趁此機會,一直在跟李言喻告狀,說周意每天在公司屁事不幹,得空就秀恩愛到處炫耀、拉仇恨,公司同事不堪其擾,讓她趕緊好好教育。

關濤說:“男人就是賤,不能慣著,越慣越不行。”

“三天一打,兩天一罵最好。”

沒多久,周意就拿著吸管回來了,眾人依舊在餐桌上說說笑笑。隻有李言喻心潮澎湃,盯著他的側臉一直看。

……

這次吃得是一家新式湘菜,非常辣,李言喻有些受不住,吃幾筷子就辣得熱淚長流,但架不住味道實在很好,停不下來,辣得直往外呼氣。

周意一邊和大家聊天,一邊騰開她麵前的骨碟,拿了新的碗倒了熱茶進去,放在她麵前。低聲說:“涮一涮吃?”

這一幕令她想起上次在西科大的如意麵館,她被辣到,他也叫了一碗麵湯沒動,原來是給她的。

“看什麽?”周意垂眸。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怎麽會?”

周意繼續給她夾菜,涮好再放進她的碗裏,“誰說你麻煩的,我從來不覺得。”

李言喻是個怕麻煩別人的人,就像王誌明的事情,一直在麻煩同事們,她心裏抱歉又難過,所以再三衡量下還是辭職了;

和崔緣聞海經常一起玩,她也不是提需求的那個,反而總是下意識響應他們的需求。

她潛意識裏總想做一個有用的、好相處的人。

其實這種怕麻煩別人的背後原因,還是怕被拒絕。

想起高中那幾年,因為冷,每個冬天她都會咳嗽。

上課咳,下課也咳,咳很久也不好。

有次開家長會,班主任就對她媽媽說,李言喻在校表現得一切都好,但就是老咳嗽,咳久了對身體不好,而且上課咳嗽也挺影響其他同學,意思是讓她媽帶去治治。

她媽得體地對班主任表達了謝意,但一出辦公室就繃不住拉下臉來,高聲說:“你何必那麽丟人現眼呢?高中生連個咳嗽都不會自己去看看校醫?就故意咳,非要麻煩我伺候你是吧?說出去搞得我像你後媽一樣,是缺你吃還是短你穿了?高貴什麽?”

其實李琦說這番話,李言喻是不怎麽放在心上的,更刻薄的話也聽過。但那時候剛好下課,走廊裏來來往往都是同學,她是真心覺得無地自容。

為什麽不去看校醫?

因為但凡是錢能解決的事情,她都解決不了。

人在一個被鄙視的環境裏生活是很敏銳的,下意識的舉動就是證明自己不麻煩、有用。

這麽多年生活過來,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但這一刻卻覺得一顆心都在往外溢。

因為他說她不是麻煩。

他似乎永遠都會優先響應她的需求,對她充滿耐心,從不敷衍、從不怠慢。他有種沒被生活苛待過的鬆弛感,總是很從容。

她因為他的這種別樣珍視,卻沒有預想中地抵達某種坦然,反而變得加倍惶恐,因為害怕失去。

太好了。

太喜歡了。

太舍不得了。

所以害怕這種好、這種喜歡,會成為某種幻覺,得到過,又“啪”地一下消失了。

就像她也擁有過父母全心全意的愛,然後又猝不及防地失去,那麽他呢?

愛在她這裏就是忐忑,就是恐懼,就是患得患失。

也是質問,質問自己配不配。

回去的路上,李言喻沒頭沒腦地問:“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吧?”

“當然了。”

她像是放心了,又輕聲說:“有這句話,就算以後分開了,我也沒關係的。”

周意側頭瞥她一眼,“今天怎麽回事,這麽多愁善感?”

李言喻不說話。

周意一邊盯著路況,一邊空出手去握緊她的手。

“我們當然會永遠在一起。”

察覺到了她的不安,周意晚上不放她一個人睡,兩人剛好試了試新的大床。

一段不知幾何的時間過去了。

李言喻昏昏沉沉地問:“大床怎麽樣你感覺?”

“一般。”

“嗯,為什麽?”

周意說:“睡覺你就離得遠遠的,也不靠著我。”

“哦,”李言喻擁被盯著天花板,“抱著睡好像有點硌哦。”

“那也要抱著睡。”

周意將人摟過來,纏纏綿綿地吻著,他的唇所過之處帶出瑩亮曖昧的水痕,遍布整個脖頸前胸。

他很喜歡事後溫存,要抱著,要緊貼,要不厭其煩地親來親去,總嫌不夠。

李言喻環著他的脖頸,整個人又熱了起來,思緒也飄到雲端,燥而渴。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他吻她。

“嗯。”

“你別跑就行,”周意頓了一下又說,“跑了我也不會放過你,知道嗎?”

他想給她安全感,什麽都想給她。

“嗯。”

“我愛你。”

“嗯。”

“怎麽隻會說‘嗯’?”

李言喻環住他的腰,把臉往他脖子裏埋。

周意抬起眼來,往後撤,點點自己嘴唇:“舌吻我。”

她隻好仰起腦袋湊過去,他又使壞,腦袋一偏,沒親上。

“……”

周意笑得胸膛都在震動,他摸摸她臉蛋,盯著她穠豔殊麗的麵龐,喉結滑動,重重吻下去。

關於當初他們為什麽會分開,她為什麽會逃避,他一點也不想再追究了。現在隻要好好在一起,別的都不重要。

他迫不及待地要留住眼前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