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剛剛一想到要明天早上才能看見你,就覺得夜晚好漫長啊。”

李言喻翻來覆去地琢磨這話,他這是在隱晦地表達想跟她一起睡嗎?

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啊?

是嗎?

不是吧?

這要是能按一下暫停,她去問問崔子和聞海就好了。

但轉念一想,他們剛確認關係誒,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睡覺,再看他的表情,一本正經,也沒有過分狎昵,不像是那種暗示,應該是自己誤會了?

天啊,她腦子裏怎麽都是黃色廢料啊,好慚愧。

於是,她把臉蛋輕輕貼在他頸側,握著他腰側的衣角,斟酌著,一派純情地說:“一覺醒來就能看見了。”

周意聞言頓時心裏好失落,是不是他說得太隱晦了,她沒領會?

還是說她會意了,但是故意不接話茬,不想睡他?

這都在一起足足7小時又24分鍾了,親也親了好多回了,她咋還不開竅?

難道就對他沒有一點世俗的欲望嗎?

好家夥,這會兒能占便宜了又正經起來了。

他忍不住心疼起上次買的套,一大包,好好的套子沒犯一點錯,卻天天躺在抽屜裏吃灰麵壁。

這眼看著還有九百天就過期了,這個笨蛋卻一點也不開竅,他不由替**惋惜起來,套子命苦。

就這樣想著,他把下巴擱在她的頸窩,鼻間都是屬於她的花果發香。狹長的眼睛眯了眯,視線往下看,她今天穿了鵝黃色的睡裙,很寬鬆的大擺,可縱然寬鬆,他的手臂攬在她那細細的腰間,將那腰線一收,就勾勒出十足惹火的腰臀曲線。

蜜桃一樣的臀形,正嚴絲合縫地包裹在睡裙裏頭,飽滿性感,在滿背的烏發中若隱若現。他匆匆移開眼,再看回去,又移開眼,已經口幹舌燥起來。

他時常覺得他寶貝可愛,可要用男人的眼光來看,除了可愛,還比漂亮更漂亮,且性感有料。這樣一想,屬於男人的那種惡劣占有欲登時竄上心頭,他收緊手臂,將人更緊地嵌在懷裏。

不想跟他睡,多抱一起會兒也好。

兩人跟連體嬰似的,僵持在李言喻門口。

周意很心不在焉,因為抱得緊,她胸前的柔軟隨著呼吸一上一下,在他胸膛中起伏著。

很妙,很軟,實在是很難頂,他有了點反應,隻能趕緊悄無聲息地挪開。

兩人就這樣默默抱了十分鍾。

李言喻聞到一陣陣幽香,於是趴在他胸前拱了拱,突然想起什麽,問,“薑花開花了嗎?”

“還沒。”

其實,關於薑花,她從剛和他同居那會兒,就多次想起過一件往事。那時候,他們大三,兩人鬧翻已經有段時間了。

當時她在實習,某天深夜加完班回學校,一個人往宿舍走,走著走著覺得特別孤獨。路過一個電話亭,站著看了半天,可不知道能打給誰。

怎麽形容那種突如其來的恐慌呢?

就像終於發覺其實不是自己拋棄了他人,而是被拋棄了。她想分享的人,隻有他一個,喜歡的也隻有他一個,但他卻不在自己身邊。

那一瞬間學生時代結束,人生接踵而來。

她想他。

那時候微博已經上線了,她就試著搜了ID貓貓,搜出來上百個“貓貓”。她盯著那些頭像往下滑,停在一個空白頭像上,點進去瀏覽了一眼,不是他。

她退出來,又找到一個空白頭像點進去,不是他。

她就這樣翻遍了所有空白頭像,點進最後一個,還真的就找到了他。

其實他不常在開放性平台分享個人生活,但那天,她卻赫然看到,他發了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出鏡的是一隻指骨修長的手,很熟悉的手,手裏握著一束開得燦爛的薑花,背景是他學校的。照片拍得隨意,還有點糊。

可李言喻看完,當下就扶住身旁一切能扶住的東西,支撐著自己,不讓自己往下墜落。

所以在剛開始同居的時候,她才會試探著問,你是不是還挺喜歡薑花的?

忽然想起這段舊事,她悵然若失,揚睫看著他,心裏一陣悸動。

夜風沒有那麽燥熱了,眼前的男人依然英俊逼人,似乎變了很多,又什麽也沒變,還在用她少年時代熟悉的溫柔眼神看著她。一切失而複得,美好得就像個夢境。

“周意。”

周意在她耳畔柔聲問,“怎麽了?”

她忽然就再也不想等了,於是鼓足勇氣說:“我想看看你臥室那盞南瓜燈。”

周意眼眸閃了一下,臉上緩緩勾出一抹笑來,蠱惑人心,他低聲說:“那今晚睡我房間好不好?”

“好。”李言喻點頭。

然而,真留下來過夜,她心裏那點繾綣衝動消失殆盡之後,隻剩下無窮無盡的悔恨。畢竟,剛確認關係,她就主動表示要留下來過夜,會不會顯得有點輕佻?

太快了吧?

是不是有點衝動?

想來想去,她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好像充滿了某種暗示,會不會讓他可能或許沒準兒……誤會了?

但又怕他沒誤會。

周意不知怎麽想的,又堅持要再去衝個澡。

浴室的水聲隱隱約約的傳來,仿佛有心跳一般,李言喻以指為梳,梳理著剛吹幹的頭發,思緒一團亂麻。

她穿戴整齊,卻突然開始在意起自己現在的樣子,於是趕緊對著鏡子整衣潔冠,看了又看。

其實還好,就是平常見慣了的樣子,但此刻卻格外覺得不妥。

因為皮膚過白,就顯得眼下幾顆曬斑有點明顯。頭發有點毛躁不順滑,她又抬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嗯,沐浴露的味道太甜膩了……

接著她又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家居服,顏色太活潑了吧,有點幼稚,沒有成熟女人的魅力。

還有內衣,今天穿的什麽內衣來著……

她掀開一看,無語了,怎麽會恰好穿了成套的內衣,那豈不是顯得自己處心積慮蓄謀已久所圖甚大?

在屋子裏焦慮地踱了幾步,才注意到他房間內又換了布局。那一摞摞的書又重新整理了,工作台很整潔,又想到上次電腦上P站的限製級畫麵……

正漫無邊際地想著,浴室的水聲停了,李言喻愣在原地,簡直拔腿就想逃。突然的身份轉變,突然就要睡一張床,她沒來得及適應。

怎麽辦?

她緊張地挪到牆角,周意就推開門走了出來。

然而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都沒說話,氣氛莫名顯得凝重、詭異起來。

李言喻抬眼瞄了他一眼,他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把身上的T恤都弄得有點濕了,唇色很豔,手臂的肌肉線條結實流暢。

他表情很嚴肅,唇線微微抿得有點直,看起來冷峻得拒人千裏。

他沒看她,徑直拿了新的風筒,轉身往浴室去,又回頭簡短地說:“我吹一下頭發。”

李言喻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心裏打鼓,因為他剛才難看的臉色,心情也低落下來。

他不高興麽?

過了一會兒,周意吹完頭發走了出來,表情仍舊很冷肅,抬眼看她,淡聲說:“睡吧。”

“好。”

李言喻低聲應了一句,確信他是真的不高興了,十分後悔來看南瓜燈這個蠢提議。

她站著沒動,手一下握成拳,心裏空落落的,腦子冒出許多想法。

生氣了?

他是不是後悔在一起了?

又或是自己留下來這個舉動顯得太輕浮,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心裏不痛快了?

“怎麽站那麽遠?”周意看過來。

李言喻抬眼看他,然後像螃蟹一樣橫著挪到床邊沿,心裏七上八下,想著要不還是跟他說回自己房間去吧。

可話到嘴邊還沒說出口,周意輕手輕腳地坐到**,焦急地拍打著身邊的位置,說:“過來。”

他已然明白,這女人前腳說完想跟他睡,這會兒又別別扭扭想反悔。

李言喻撓了撓頭,然後避開他的目光,躡手躡腳地爬上去,在他另一邊躺下了。她幾乎是睡在了床沿上,兩人中間還可以再睡下一個人,很有距離感。

周意沒說話,伸手關了燈,也躺了下來。

空調的溫度有點低,李言喻沒蓋被子就有點受不住了,但她還是直挺挺地躺著沒動,腦子裏全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李言喻,”黑暗裏有人喊她,“你睡那麽遠幹什麽?”

“嗯。”李言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嗯’是什麽意思?”周意微微側頭,在黑暗裏找她的眼睛。

她挪了一下,不動了,周意又焦急催促,“再過來點兒。”

其實再親密的舉動也做過,可那時候是**之下就沒那麽多顧慮,現在冷靜下來,倒顯得特別緊張、別扭。

於是她又挪了一下,下一秒就被人抓過去,緊緊地嵌在懷裏。熾熱的男性氣息將她籠罩,背上貼著他健碩柔韌的胸肌,鼻尖縈繞著若有似無的香水味,很清爽好聞。

李言喻一個激靈,猛地揚起脖頸來,在黑夜裏睜大眼,渾身僵住不敢動。

兩人貼在黑暗的空間裏,空氣裏有香水味、沐浴露味,被子暴曬過的味道,更多的還是對方身上的氣味,心跳快了起來。

他將她的長發撫順,撈成一把放在枕頭上方。熾熱的鼻息落下來,他把臉埋在她的後頸處,鼻尖蹭在白嫩的頸肉上,她立即生了一層細小的顫栗。

“別這樣。”周意悶聲。

李言喻順嘴問:“怎樣?”

“別緊張,會影響我。”

李言喻明白了,慢慢讓自己放鬆下來,良久伸手過去握住了橫在腰上的那隻大手。周意反握住她,唇貼在她頸處細細密密地吻著。

背後的心跳聲特別劇烈,下麵有個滾燙的物什頂著她,李言喻心中一凜,腦海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睡不著,要不?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剛想完,周意就停下了,下身不動聲色地挪開,輕聲在她耳邊問:“穿內衣了?”

“嗯,穿了。”李言喻老實回答。

“會不會勒?”周意斟酌了一下措辭,“睡覺不舒服的話就脫掉吧,我不會碰到。”

哦,好吧。

聞言,李言喻隻好矜持地推辭了一番:“沒事,不勒。”

“是嗎?”

一隻手伸過來,輕巧撩開了家居服的下擺,似要往裏探,李言喻吸了口氣,隔著薄薄的衣料一把握住,急忙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最終,李言喻還是去浴室脫掉了內衣,又磨磨蹭蹭回去躺下,周意果然很規矩地環抱著她,一動不動。

本來覺得挺好,但那種好裏又夾雜著一絲失落,她不是唯一一個剛確認關係,就想跟男的做點兒什麽事兒的女的吧?

但要讓她主動吧,又有點開不了口,這人怎麽回事啊,睡在一起就光睡覺,好像個笨蛋。

熄燈之後,兩人都沒說話,醞釀著睡意。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言喻輕輕拉了拉被子,周意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來,很清明:“睡醒你會不會變卦?”

有點患得患失。

“不會。”

李言喻含糊了一句,翻身過去抱住他的腰,額頭上一熱,是他的唇貼了過來。

“好想你,”周意的聲音很低,響在黑暗之中,有點寂寥,有點苦澀,“每天都很想。”

他說的是她缺席的那無數個孤獨的日日夜夜。

這話似乎從另一個遙遠的時空穿越而來,中間隔著數年光陰,隔著許多錯過,終於抵達了她的宇宙,竟讓人喉間一哽。

李言喻睜開眼,看見他的眼睛在夜色裏澄而湛,如同淬火的琉璃,特別心動,輕聲說:“我也是。”

那點尷尬和別扭忽然就消失了,周意將人更緊地圈在懷裏,親她的臉蛋和額頭。她把頭往他脖子裏埋了埋,閉上眼睛準備睡去。

算了,今晚讓她一次,隻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