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因為周意是最後到的,一樓和二樓早就住滿了,所以他房間的位置在三樓,比較僻靜。

走到他門前,李言喻也不知為什麽有點緊張,吸了口氣才輕輕叩了叩門,過了好幾秒,才聽見裏頭腳步聲漸近。

門開了。

房間裏的光線昏昧,隻有床頭亮著一盞燈。周意插兜倚在門框處,頭稍側,逆光,看不清表情。

“給。”

李言喻攤開手,掌心裏托著那盒防曬泥,遞過去。

周意垂眸掃了她一眼,沒有接,返身往裏走:“拿進來。”

李言喻略微遲疑,但還是走了進去,習慣性地帶上門,把防曬泥放在了電視櫃上。

“放這兒了,我走了。”她說。

沒人回答。

周意坐在床邊,微微垂著頭,一隻手捂著腹部,另一隻手撐在被子上突然間抓握成拳,指節都泛白,將雪白的床單抓出大團皺紋。

空氣裏響起一聲極短促的抽氣聲,似乎很痛的樣子。

“怎麽了?”李言喻快步走近。

周意這才微微抬頭,背也垮了下去,下顎繃得很緊,一張臉煞白,鬢間挑著一滴晶瑩的汗水,砸落在手背上。

“哪裏不舒服?”

李言喻蹲下來,難道是晚上的海鮮有問題?

“胃痛。”他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李言喻趕緊抽出兩張紙巾,遞過去,周意卻沒接。她隻得訕訕收回手,擦了擦自己額頭上不存在的汗,問:“吃藥了嗎?”

“剛吃完。”

李言喻返身走過去,倒了半杯開水,發現很燙,又加了半杯礦泉水,這才遞給他,“多喝熱水。”

李言喻沒有胃痛的經驗,也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周意沒說什麽,接過杯子小口啜飲起來。

她問:“現在去醫院?”

周意抬眸看著她,問:“你送我?”

“嗯。”

她點頭,這算什麽問題?

半晌他才有反應,“不去。”

李言喻一時語塞,沒必要連這個也介意吧?

他以為她很閑是嗎?

周意解釋了一句,“吃完藥一會兒就好了。”

李言喻沉吟了一下,禮貌問:“那你,還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本以為他肯定會說沒有,她就剛好回去了,沒想到周意從胸臆裏長長抽出一口氣來,大剌剌地吩咐:“開一下電視。”

李言喻找出遙控器,打開電視,屋子裏頓時熱鬧起來。

周意擰眉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指揮若定:“換個節目。”

李言喻換了,又轉頭看他。

周意盯著電視,看了好一會兒,半闔著眼又說:“再換。”

“這是網絡電視,你想看什麽我給你搜?”李言喻忍不住提醒。

“不知道,先換。”

李言喻好脾氣地又換了個台,然後忍不住轉頭多看了他兩眼。

“我得躺著。”他的聲音虛弱。

但說完也沒動。

李言喻明白了,於是走過去將被子掀開,把枕頭放平,接過他手裏的水杯,將他攙扶著坐到了**。

他是不是有點誤會了她說的“幫忙”是什麽意思?

不是在這伺候他好嗎?

“你感覺怎麽樣?要吃點什麽東西,還是?”她問。

周意說,“讓我緩緩。”

李言喻頷首,又將杯子裏的水添滿,站在一邊出神。想了想覺得這場麵似乎有點莫名其妙,他這是把她當什麽使喚呢?

“再換個節目。”

周意盯著電視屏幕,似乎對她的不專心還有點兒不滿。

李言喻隻好拿起遙控器換了個綜藝,還把音量調高了一些,繼續莫名其妙地站著,有點茫然,“好點了嗎?”

周意沒好氣地反問,“有那麽快嗎?”

吼人倒是挺大聲的。

“那再多喝點熱水。”她聲音小了下去,把杯子遞過來,看著他。

“不喝。”他拒絕,“把窗簾關一下。”

李言喻走過去,按了窗簾遙控器,屋子裏頓時更加昏暗了,又看了看空調的溫度,還算合適。

“別直直地杵在那兒,會影響我。”他幽幽吐出一口氣。

李言喻隻好坐下來,手放在膝蓋上,等著他下一步的指示。

“枕頭好像不夠高。”周意歎了口氣。

李言喻額上青筋直冒,還是好脾氣地走過去,把另一個枕頭也拿來墊在他腰後,將被子拉高,“這樣行了吧?”

“嗯。”

等她馬上走開了,周意又說:“不太舒服。”

“哪裏不舒服?”她起身問,語調微微上揚,垂眼看他,有點忍不住了。

周意挑刺:“枕頭要豎起來,橫著硌人。”

李言喻隻好幫他重新調整了一下,等他確認好了,才舒出一口氣。

“還有什麽事情嗎?”沒事的話她就要回去了,不然接下來十分鍾她可能會忍不住要打他好幾回。

“我還在想。”他說。

你他媽。

在李言喻剛想說“有什麽事情你再叫我,我先回去了”的時候,忽然就有人敲門。

“咚咚咚——”

周意微微坐直了身體,揚聲問:“誰?”

“周意,是我,”趙尋橋的聲音隔著門傳過來,顯得悶悶的,“我有點事兒想問問你。”

“你稍等。”

周意說著就掀開被子下了床,要去開門。李言喻瞠目結舌,立馬指了指自己,壓低聲問:“我在這裏,你不怕被看見?”

“這是我房間,我怕什麽?”周意不慌不忙,微微一笑,“你要是怕就藏起來。”

狗男人。

李言喻心驚肉跳,飛快在屋子裏掃視了一圈,發現根本沒有什麽可供容身的遮蔽物——

這裏不像酒店,既沒有封閉式衣櫃,也沒有衛生間,連張桌子也沒有。

她靈機一動,看向了那個拱起的被窩,再也顧不得什麽,直接爬上去把自己兜頭蓋住了。

總比直接撞見強。

周意去而複返,拍了拍她的背,神情愉悅:“你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你在我**是不是?”

李言喻立馬探出一顆腦袋,焦急地問:“那怎麽辦?”

“辦法也不是沒有。”周意賣起了關子。

“你別開門就是最好的辦法。”

“我都答應了。”

“那還有什麽辦法?”李言喻睜大眼,忍不住掀開被子呼了口氣,被窩裏好悶。

“等下你就知道了。”也沒說清到底是什麽辦法,周意含笑拍了拍她的腦袋,轉身就去開門了。

李言喻咬牙切齒,心如死灰,扯過被子罩住自己。

簡直是農夫與蛇。

正當她忐忑不已的時候,門開了,然後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衝刺過來,床的半邊倏地沉下去一大塊。

有人上來了。

她還沒回味過來是怎麽回事,就發現被窩裏多出了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那雙手精準地撈住了她的腰,將她往上一提,然後她整個人直接匍匐到了一雙腿上,頭差點挨到了他的腹部。

電視的聲音很大,將一切窸窸窣窣的動靜都吞掉了,包括李言喻從鼻尖發出的悶哼。

雖然她明白,他把她拉在腿上是為了幫她,但也覺得這個行為多少有點惡作劇,隻連忙避開了他的重要部位,霎時滿臉通紅。

救命!

誰來救救她啊,好尬啊!

隨後房間裏響起了一聲很輕的關門聲,趙尋橋走了進來,隔得老遠問:“你這麽早就睡了?”

“今天比較累。”周意說。

趙尋橋點點頭,“確實,今天你真的辛苦了,教了我們很多。”

“都是朋友,別客氣。”周意很謙虛。

“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問問,”趙尋橋開門見山,語氣稍顯遲疑,“你覺得,李言喻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周意明知故問。

趙尋橋打量著他的表情,“就從男人的角度來看,你覺得怎麽樣?”

自從察覺到周意對自己有些微妙的敵意之後,趙尋橋就進一步發現,周意對李言喻有點不同尋常。說不好是親近還是不親近,他似乎超乎尋常地關注她。

比如就像群裏他發的視頻,他給每個人都拍了,而且都拍的差不多,但就是沒有李言喻的。

是到底沒有拍?

還是拍了沒有發?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怎麽想都很反常對不對。

周意素來是個很溫和、知分寸的人,但他對李言喻總有點說不清的不耐。就怕這種一反常態的急躁,才是真心在意的表現。

又或者,那倆人表麵上是針尖對麥芒,實則根本就是蜜裏調油,在調情呢。

趙尋橋怕他們倆真有點什麽,結果他又紮進來,三個人肯定很難受。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的勝算似乎不大。所以他才來試探試探,看看周意的反應,再做定奪。

“哦,一個女人。”周意說。

“隻是這樣?”

“嗯。”

趙尋橋又說:“我想追她,你能不能幫忙做一下僚機?”

“可以啊。”

李言喻聽見周意的聲音清晰地傳進耳朵裏,有點漫不經心,心裏煩。

“但你想追她,也不該先來問我。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你該去問問她的意見。”周意補了一句。

然後,李言喻敏銳地發現被子裏有了什麽動靜,是一隻大手探了過來,在她腰上的軟肉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即便她已經足夠克製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還是小幅度地顫了顫。

心裏一邊尖叫,一邊伸手過去捉住那隻手,一把攥緊,緊緊壓在床單上,不讓他動。

那隻手果然就順從地安靜了下來,任她攥著、壓著,再也沒有使壞。

腰上後知後覺地竄起一股熱烈的麻癢,說不清還有什麽別的感覺,被窩裏的熱度燙得驚人,燙得她心裏一團亂麻。

趙尋橋將一切動靜盡收眼底,心裏迷惑,問:“現在還不到十點,你這麽早就睡了?”

“嗯,今天很累。”

周意語帶笑意,對對麵的男人有什麽發現,表現得滿不在乎。

“是有點,”趙尋橋一臉狐疑,盯著**那不同尋常的一團,斟酌道,“空調的溫度也不低,你蓋那麽厚的被子不熱嗎?”

李言喻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動不動,被子裏的溫度節節攀升,幾乎要將她融化。

“我沒穿褲子,總不能直接露給你看吧。”周意說。

這話一出,李言喻就下意識將視線上移,他腹部的被子蓋得寫意,透出晦暗的光亮,正好能讓她看清那條灰色睡褲底下的形狀。

李言喻立刻閉上眼睛,操!她在想什麽啊!

趙尋橋聞言一臉複雜地看著他,半晌憋出一句:“不過你說得對,我是該去問問她本人的想法。”

“嗯。”

“那就不打擾你了。”趙尋橋起身。

周意客套:“早點休息。”

俄頃,門開了,然後又重重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