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商依依每天按時去工廠報到,跟著技術人員和管理經理學習。楊小姐是何先生和傅先生一起介紹進來的,神秘而美豔,每天早晚由何先生的司機接送,中午也從來不跟同事們一起吃飯。但是楊小姐對於業務非常認真,車間的經理都本以為她是來玩票的,開了兩次會之後,發現她提出的問題都很犀利,對管理上也是懂行的,才認真的跟她討論管理上的要點。她隨身攜帶一個厚厚的筆記本跟著老技術學習,機器上德文法文英文的說明書,她都能看懂一些,不懂的她地方都會記下來做好標記,下次就記住意思了。

大家對她充滿了好奇,她絕口不提自己事情,廠裏的人不敢打探她的身份,也不敢對她過於殷勤,但是年輕的男人們還是會忍不住為她端茶送水引路的接近她。

何梓明答應了依依晚上不再去閣樓與她相會,而每天下班後她都要按時回家,以免被太太疑心,就隻有中午的時間何梓明讓司機在廠外等著她,接她一同去吃午飯,下午再把她送回工廠去。

他們像那些工廠秘密戀愛的年輕人一樣,約會,吃飯,聊工作上的人和事,趁無人的時候親昵,每一天都懷著甜蜜的憧憬,每一天又帶著分別的遺憾。

隻有一次何梓明說要去上海總會和一個跟法國人有生意上的應酬,想請她同去做個翻譯,依依認真的想了想答應了,她本以為是個高級的商務會所,卻沒想到上海總會是個如此紙醉金迷的僑外俱樂部。

外灘宏大的英國古典主義的清水紅磚建築,一樓有遠東最長的酒吧台、彈子房、閱覽室、會議室、理發室、餐廳,二層主要作為私人宴請的小型包間和部分棋牌室,三樓和四樓則是為訪客和會員安排的臥室。

這裏出入的大部分都是外國人,隻給極少數的華人發放了會員身份。何先生明顯是常客,他風度很好,小費也給的漂亮,這裏的侍應生大部分是印度人和英國人,對何梓明和身後的小姐都恭敬又恭維。

和法國人的午餐簡潔明快,法國人會一些中文,商依依隻幫他翻譯一些言不達意的詞語,何梓明侃侃而談,主要是講新建跑馬場的馬匹的運送問題。依依不懂他的業務,隻是全身心的在努力的思考著翻譯的詞匯,一場飯局下來神經有些緊張。飯後何梓明給依依一張四樓的房卡,讓她去他的會員私人包間裏休息,等他一會再走,他們要去彈子房打一局球。

依依由英國的服務管家帶去了四樓,她走在厚實的地毯上看著來往的外國人,發現這裏讓她有一種輕鬆的感覺,因為不用怕遇到熟人。進了他的私人臥室後,她的目光從低調奢華的室內望向樓外大門兩側巨大的女神雕像,感慨如今的何梓明真的不是當初的那個在北京飯店電梯間會感到不安的何大少了,這讓她心裏有著說不出來的感覺。

何梓明進了房間,看到依依正站在窗邊看著窗外,他走過去從身後摟住了她。

“今天多謝你幫忙,你想要我怎麽謝你?”他喝了一點酒,甜膩的酒氣在她耳邊縈繞。

“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了。”依依扭過頭來,淺笑著看著他。

“會不會太簡單了?”他笑著咬她的耳根。

“你有讓多少個女人在這裏等過你?”

她偏著頭看他怔住的眼神。

“我沒……”

依依勾住他的脖子,雙唇堵住了他口中的話,“我開玩笑的,難得你欠我一個人情,沒這麽簡單的。”

她笑得明豔耀眼,舌尖勾了勾他的唇瓣,“其實你今天根本就不需要什麽翻譯,你就是想帶我來這裏的,對不對?”

她紅豔的唇被猛得鎖住了,身體被他壓著滾到了**,唇舌內難耐的聲音告訴了她答案。

這十幾天來何梓明每天都回家陪阿媽吃飯,馮淑琴讓秋恙燒各式的穎城家鄉菜給大少爺吃,何梓明的每天胃口都很好。在四個人的飯桌上,馮淑琴看到兒子的臉上有著之前不曾有過的近乎於幸福的光彩。這三年來兒子的疏遠讓她不快,如今對兒子的孝順感到格外的稱心。

商依依作為桌上唯一的外人倒是識趣的不多話,隻是低眉斂目的吃著自己的餐食,神情不似在何府的時候那般淡漠,會聽著母子倆席間的閑談,有時還會報以輕悠的一笑,飯畢之後在客廳不做過多停留就回到樓上。

本來馮淑琴很是滿意在上海的生活,不料還不到半個月就被打亂了。

這天何梓明回家一進門就看到二媽馮芝蘭迎了上來,“梓明啊,你今天回的蠻早的,正好我和你阿媽正在商量呢。”

“怎麽了?阿媽。”何梓明進來走到客廳看母親坐在沙發上愁眉不展。

“下午管家範冶打電話過來,說你大舅舅家裏打電報過來說我大哥病危了。”馮淑琴歎著氣說,“這一年多他身體就沒好過,沒想到這次這麽嚴重了。”

“阿媽那你趕緊回去看看吧,畢竟我們馮家就隻有這一個舅舅了。”

“哎,我也是這麽想的。雖然你阿爸反對我們跟大哥家走動,平時來往不多,但是畢竟是我親大哥。我已經讓秋恙在收拾東西了。”她歎氣道。

二姨太馮芝蘭心有不甘的說:“堂哥不知道能不能過的了這關了,怎麽我們也要回去見上最後一麵。隻是姐姐難得來這裏,梓明你一份孝心,現在才住了十幾天,就要匆匆忙忙回去了。”

“這個不妨,阿媽二媽以後隨時來上海,愛住多久都可以。阿媽就這一個親大哥了,要是趕不回去見最後一麵就抱憾終身了。我現在就去給你們定明天的票。”

“嗯,可惜了這麽大一套房子,你租下來花費不少,還用心裝修了,浪費了你一片孝心,便宜了旁人。”馮淑琴憤憤的往樓上看了一眼。

“阿媽,不要計較這些小事了。”何梓明畢恭畢敬的說。

“秋恙跟著我們回去,阿蘇留在這裏照料你吧,我看你身邊也沒個稱手的下人,以前她也是你屋裏的丫頭,也熟悉你的習慣。”

“謝謝阿媽體恤兒子,都按照您的意思辦。”何梓明沒有絲毫推托,讓馮淑琴滿意的點點頭。

當天晚上何梓明以少有的耐心陪著母親聊了很久,倒也並不是什麽家常話,無非是何母對兒子的訓誡,抱怨和期望,與他說了很多二少爺何梓佑在北京軍校的事情,要兒子務必要努力爭氣,全方麵碾壓弟弟,讓自己能在何遠山和林六六麵前爭回顏麵,揚眉吐氣。何梓明順從而耐心的聽完了母親的訓話,待母親說的乏困了,才告辭回到自己的洋樓內。

第二天何梓明送馮淑琴她們去了火車站,隨後六姨太商依依去了廠裏,阿蘇一個人在家收拾屋子。她想到這段時間都可以留在上海照顧大少爺,心中無限的愉悅,一邊哼著小曲,一邊賣力的幹活。

等到傍晚依依回來了,隨便吃了幾口菜,就回房去休息了。沒過多久大少爺回來了,讓阿蘇給盛了一碗糖水,他看起來精神奕奕,興致很好的樣子。

“阿蘇,你不用忙了,坐一會兒吧。”

“是,大少爺。”阿蘇臉上洋溢著笑意,坐在了遠處的凳子上。

“之前你在何府跟了我有六年了吧。”何梓明笑道。

“是啊,大少爺,我十二歲進的何府,一進來就分到您的院子了,到您去上海,可不是整整六年了唄。”阿蘇快樂的說。“大少爺您人那麽好,多少姐妹都羨慕我跟了個好主子。”

“你向來能幹又懂事,也知道我的習慣,本來我來了上海也想讓你繼續跟著我,可是我本來就走的匆忙,也不好跟太太開這個口。”

阿蘇感激的點點頭,“大少爺我一直想跟著您,這次太太把我留在上海照顧您的起居,我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是啊,有你在上海幫我打理家務,我也放心,之前請的幾個管家都用得不是很如意。”

阿蘇美滋滋的看著大少爺,一臉的驕傲。

“你在何府簽的是什麽約?工錢是多少?”

“是我爹簽的約,賣給何府做工。我一個月的月錢是五塊。”

“你以後就跟著我,別回穎城了。在上海就別用家裏的那套賣身契了,按照上海的規矩都是簽合同的,沒有賣身的,按工作內容談工資,有休息日。這樣吧,按照正常的上海的標準我給你一個月20塊工資,每兩周休息一天,你可以自由支配出去玩。要是以後家裏有更多人口需要做更多事情了,再給你漲工資。”

阿蘇噌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兩眼發光,“啊,真有這麽好的事嗎?大少爺。”

“我們主仆多年,之前在家裏上麵有老爺和大太太,我做不了主。現在你在上海幫我做事,我還能不照顧著你嗎。”

“謝謝大少爺,謝謝大少爺!”阿蘇喜得雙手不知道放在哪裏好。

“不過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不喜歡有人到外麵說家裏的事情,每個人做事都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傳話,嚼舌根,無中生有,探聽主人的私事,這些都是不被允許的。”

“是是,大少爺這個絕對放心,我阿蘇一個丫鬟絕對不會逾越本分。”阿蘇連忙表忠心,“我都跟了您這麽多年了,最靠得住啦!”

“嗯,這個我相信你。對了,你也過二十了,家裏有定親了嗎?”何梓明滿意的點點頭,好像不經意的問道。

“還沒呢。”阿蘇為難的說,“家裏倒是一直讓我回去相親,可是太太一直也沒給我假期回家探親。我爸媽都寫信來說了很多次了。”

“也是,女大當嫁,你這個年紀在你們村裏也都老大不小,你爸媽是該著急了。要不這樣吧,這段時間你剛來,我這倒也沒什麽事情,先許給你半個月的假,就算是你之前跟我的那幾年的假給補上,工資從上周你到這開始算起。你回老家去把親事定下來吧,可以讓他一起來上海,我給安排個工,你爸媽也就都安心了。”

阿蘇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哽咽的說,“大少爺,你真是太好了!我真的祖墳上冒青煙了,碰到這麽好的大少爺。”

何梓明笑笑,“你別哭了,要不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了你。”說著他從錢包裏掏出了三十塊錢,遞給她,“你收拾收拾吧,先給你預支一個月的工資和獎金,你買點禮物帶回去,車票我給你安排。”

“謝謝大少爺,”阿蘇掛著眼淚笑著接過了錢,突然想到,說,“啊,那六姨太呢,我不能在這給她做飯收拾了。她會不會不高興?”

何梓明目光溫暖了起來,笑著說:“這個你不用擔心了,現在你的雇主是我,不是大太太了,以後也別讓她知道,免得她又要囉嗦我。現在我付你工資,就聽我安排,不需要向別人匯報了,知道了嗎?再說六姨太是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

“嗯嗯。”阿蘇感激的看著俊偉的大少爺,內心充滿了崇拜。

第二天一早,何梓明就安排了司機過來,把阿蘇的行李放到了車上,吩咐司機帶著她去城隍廟買手信,然後直接送她去了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