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劉宗望被刺殺後,楊依依被捕,指認傅其昌是爆炸案的幕後推手,刺殺劉宗望也是他一手安排的,挑起了三軍的軍事衝突。囚犯楊依依被捕後被控製在司令劉清仁的調查範圍內,北洋政府開過一次庭,她被判死刑。可是因為強烈的輿論的導向,為父報仇,殺死賣國賊的烈女不應該死去,引起了廣泛的民眾請願,北洋政府隻好無限期的拖著這個事情。劉清仁滴水不漏,跟楊依依做好了交易,姑息何梓明,但是不給他機會營救她。

何梓明日夜飽受著煎熬,他視若生命的女人,整整一年了,卻生死未卜,他用盡了一切的方法和手段,還是得不到她確切的消息。

在權力麵前,金錢的力量顯得如此的渺小。他記得劉三少曾經笑著說,“不過如果你真有了足夠多的錢,權力照樣可以為你服務的。何大少,隻是你的錢還太少了而已。”

所以他努力的不擇手段的建立自己的商業帝國,他無心享受,大量的金錢成為了政治獻金和投資。可是在劉清仁的權力下,他根本沒有辦法營救自己的女人。

何梓明從來不是會認輸的人,他擅長隱忍,擁有足夠的耐心,可是他現在卻彷徨不安,害怕時間太長商依依已經等不了他,更害怕下一次收到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訊。

沒有了朋友,沒有愛人,對未知的恐懼大過於對未來的希望。他日夜焦躁恐懼,一閉上眼睛,腦海中都是依依的臉,他不敢想象她在受著什麽樣的折磨,甚至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他恨自己的無能,甚至有時候自殘身體,會讓自己覺得好過一點,起碼他不是在獨自享樂,拋下她一人孤獨的受苦。

甚至有時他會吸食之前最瞧不上的鴉片,他一貫鄙夷那些靠迷幻來逃離現實的人,但現在他發現有的痛苦,隻能靠幻覺來稀釋。所以他也越發的厭惡自己。

何梓明一直幻想著找到她去結婚登記,可是已經整整一年過去了,她一年前的今天答應了他的求婚,他不想讓她等的再久了。他買下了所有報紙的頭版發布了結婚啟事,不管她在哪裏,也許可以看到她楊依依名正言順的成為了他何梓明的太太。

在煙霧繚繞中何梓明陷入到不清醒迷幻,這讓他有了一絲快樂的幻覺,好似

人生停留在依依住在隔壁的閣樓,每天可以去擁吻她的時光。而眼前的這扇門隨時會被推開,劉清遠帶著不羈而放浪的笑意走進來挖苦他的無趣和自以為是。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聽到電話鈴的聲音,他抬起頭來,眼前的電話機還摔在地毯上,安靜的躺著,而電話鈴聲好像很近,又好像來自遠方。

鴉片麻痹了他的神經,他迷茫的張望著,尋找著聲音的來源,最後抬頭望向了樓梯。

瞬間他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霍然站起身來,拔腿往樓上衝去,因為突然用力過猛了,在旋轉的樓梯間差點摔倒。他踉蹌的衝進了他自己的套間,看到台麵上紅色的電話在隱隱的顫動著,發出尖銳的聲響。

何梓明撲了上去,渾身戰栗著拿起了電話。

“喂。”他急切的等待電話那頭的回音。

久久沒有聲響,他的喉結滾動著,屏住呼吸不敢喘息。

“是你嗎?”何梓明的聲音顫抖著帶著濃重的鼻音,心中祈求上天仁慈一點。

過了一會兒,在他忍不住想要喊出依依的時候,聽筒裏出現了聲音。

“何梓明,你是在哭嗎?”那邊傳來哈哈大笑的男聲。

何梓明臉色巨變,臉部的肌肉不受控製的**。

“原來真的是打給你的電話,她在我手心使了多少的心眼,繞了多少個彎子,就是想找人打通這個電話。差一點就讓她跟你說上話了呢。”

劉清仁得意而傲慢的聲音刺激著他的耳膜,嗡嗡作響。

“她在哪?”何梓明努力的克製住發狂的心,沉聲問。

“有本事你自己查,你不是很有能耐嗎?”劉清仁不屑的笑道,“這一年來我沒動你,你真以為抱上孫傳芳的大腿就高枕無憂了?哈,你在我眼裏還是隻螞蚱,你們兩個都是,我留著你倆,看看苦情戲,也是種樂趣。你以為我真動不了你了嗎!”

何梓明的拳頭青筋暴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冷靜下來,聽出了劉清仁話中的怒意。

“是嗎?你現在是北洋總司令,看起來風光無限,不過日子也不好過,段祺瑞又倒台了,新上台的老板你伺候不好,現在怕是要失寵,直奉這一年來征戰不斷,張作霖的軍隊越來越強,幾次你都躲過了跟他的正麵作戰,你安的什麽心?”

“哈哈,你不用替我操心。”劉清仁幹澀的一笑,聲音越發的狠厲,“你還是太年輕,做那麽多無用功,總是心存幻想。還發結婚公告,真是可笑,想娶你阿爸的小老婆,還搞出個小雜種。”

“什麽?你說什麽?”何梓明腦中一滯,反應不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隻要我在,你們一家都不可能有再見麵的一天。”劉清仁冷笑的掛斷了電話。

何梓明瘋狂的對著電話喊叫,隻有嘟嘟聲的回響。

何梓明恨不得捏碎手中話筒,悲憤狂怒,恨當時沒有能一槍擊斃這隻老狐狸。

起碼確定了她還活著,何梓明放聲痛哭,可是他又是如此的無能,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他在房中砸著一切可以挪動的東西,無能的狂躁,心智漸漸模糊,隻有殺伐的衝動,誓要嗜其血啖其肉。

正在這時樓下門鈴響了,阿蘇跑去開門。

“請問這是何梓明先生家嗎?”一個破落的中年男人怯生生的問。

“是啊,您哪位?找他有什麽事?”阿蘇問道。

“我想問楊依依小姐是不是也住在這裏。”

“你認識楊依依?”

“是啊,我看到今天報紙上登了何梓明先生和楊依依小姐的結婚啟事。我想來看看這位何太太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楊依依。”他局促的輕聲問道,“是不是那個……那個暗殺劉司令的……”

阿蘇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一大早就有很多人電話來問跟何大少結婚的楊依依是誰,阿蘇沒有得到明確的指示,隻能統統說不知道。現在居然有個穿著寒酸的陌生男人找上門來問了。

“你到底有什麽事?”

那個男人躊躇了一會,終於繼續說道:“因為楊依依小姐把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交給了我們,我們想著如果何太太就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楊依依小姐,我就好把東西物歸原主,要不她該多著急。”

隻見何梓明如幽魂一般出現在了門口,那個寒酸的中年男人看到他嚇人的模樣,要殺人一般淩厲的氣場,嚇的有點腿軟。

“楊依依什麽時候交給你的,什麽東西?”他的聲音嘶啞不堪。

那男人好似鼓足了勇氣,從褲兜裏掏出一樣東西抓在手心。

“雖然我知道何先生您是貴人,但是這事我們不敢含糊,一定要搞清楚才能放心交出去。”然後他把手掌打開,手上有一個項鏈,項鏈的吊墜是一個星星和月亮組合在一起。

何梓明在低頭看到他手中之物的一瞬,猛得抓起了這個項鏈,厲聲問道:“你這是從哪裏得來的?”

“我說了是楊依依小姐給我們的,大概在一個月前。”

何梓明兩手用力的抓住了他,“你說什麽?一個月前,在哪裏?她怎麽會給你這個!”

那男人嚇的顫抖了起來,但是還是鼓足勇氣問道:“這個項鏈何先生認識?”

“對,是我送給楊依依的。”何梓明眼睛猩紅,眸光透著吃人的惡力,“你在哪裏看到她的!”

“那我們猜的沒錯。”那男人沒有看他,好似對自己很滿意的點頭,“是這樣的,我家二丫她媽前兩個月在老家辦喪事,也抽空在附近做點洗衣的活計,有次按照雇主要求去一個偏僻的院子收衣服的時候,看到了楊依依小姐,就是去年上了新聞看押候審的,沒想到被關在了那裏。”

“那是什麽地方!快說!”

“是安平縣西北處,不過就那幾天,後來再去就早就空了,我們還一直打聽呢,那邊早就沒人了,我們當地的親戚說是就那三個月在那一帶看有北洋軍在那裏。”

“二丫她媽之前認識楊依依小姐,她當時給了很多錢給我們,讓二丫讀書。所以二丫她媽當時特別激動,但是看楊小姐被關在小院裏有人看守,也不敢去接近。不過當時楊小姐也看到了她,沒有說話就做了個眼色。二丫她媽也是很機靈的一個女人,知道楊小姐有話想說,第二天就又去收衣服了。楊小姐沒機會說話,看了她幾眼,在一個院角落沒人看守的空隙時間,示意她去收走柵欄邊的髒衣簍,二丫她媽去拿發現衣服裏藏著孩子。”

“你剛剛說什麽?!”何梓明本來處在極致的情緒中,聽到這裏整個人懵了,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哦,我沒說嗎?第一天她在院子裏抱著孩子的,第二天把孩子偷偷放到了柵欄外麵。二丫她媽就知道這是托孤了,要她幫她帶走孩子。我們家受過楊小姐的大恩,肯定知恩圖報的,何況楊小姐為父報仇的事情全國誰不知道,這樣有情有義的人在現如今連男人都找不到一個!所以……”

“孩子……”何梓明呆呆的看著他,像是大腦已經停頓了,突然明白了剛才電話裏劉清仁話中的含義。

那男人這才反應過來,回過身去興奮的朝馬路對麵招了招手,不一會兒,隻見一個中年女人懷裏抱著一個孩子匆匆的跑了過來。

“就是這個孩子,是個女孩,這個項鏈就是掛在她身上的。我們當時抱走以後就在上海的家裏自己養著,還在吃奶,也不知道楊小姐還有啥親人朋友,孩子爸爸是誰,報紙也沒說,我們也不敢亂聲張打聽,怕害了孩子。開始認識楊小姐的時候她沒說名字,說自己是何太太,但是我們也不知道她先生是哪個何先生啊。直到今天看到了報紙的結婚啟事,才知道原來是……”

何梓明已經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麽,他怔怔的看著繈褓裏的嬰孩,小娃娃啃著手指,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著他。

“大少爺,這是……”阿蘇激動的哭了起來,她想從那中年女人手上抱過孩子來,何梓明已經伸手抱了過來,輕輕的攬在了懷裏。

他看著孩子天真無邪的臉,五官依稀能夠看出她媽媽的模樣。他從來沒有抱過孩子,小心翼翼輕輕摟著,孩子三個多月大,被抱的姿勢有些奇怪,但是她進入了一個新的懷抱,也不哭也不鬧,隻是用她黑亮的大眼睛盯著何梓明的臉,突然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何梓明已經淚流滿麵,無盡的悲傷中意外接受到這突如其來至高無上的幸福的禮物。

“這是我跟楊依依的女兒。謝謝你們二位,阿蘇,你幫我招待這二位恩人,留下他們的地址,我何梓明改日登門道謝。”

何梓明紅著眼說完,抱著孩子進屋坐在沙發上。他靜靜的看著這完完全全屬於他跟依依的生命,鏈接著她和他的血脈。他低下頭輕柔的親了一下她粉嘟嘟的小臉蛋,她在他的懷裏的扭動了一下,然後尋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安然的依在他的懷中。

何梓明小心翼翼的看護著懷中的至寶,有一種神奇的血脈相連的感覺,讓他產生了向生的動力和生命的活力,幸福和悲傷奇妙的交融在他心裏。

熱淚順著臉頰滾下,這一刻他明白了這是依依帶給他的新生和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