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腦子壞掉了
說來也怪，這杜若倒是長得一張與蘇柔一模一樣的臉。
細峨眉，丹鳳眼，膚如凝脂發如雪。高挺的鼻梁，勾襯出完美的臉型，哪怕在這古典美女雲集的年代，也是數一數二的絕色。
隻是，府中眾人眼中，杜若醒來後行事頗怪異。
寡言少語倒和從前沒甚區別，但神色高冷不似過去那般柔弱，眉宇間有不怒自威之勢；見到府中長輩，亦是沒有任何該有的請安禮儀；還讓小廝抬了個半人高的水缸放到攬月閣的院子裏，蓄滿了水冷不丁將自己的腦袋整個浸在水缸之中，差點嗆死；更為駭人的是，有一次夜晚，她撇開伺候的丫鬟，竟還跳進荷池裏，幸好丫鬟半夏發現及時，又給救了回來！
二夫人拍著心口嚇得要死，非說是那日落水中了邪，前後招了好幾撥道士上門擺陣驅邪；杜老爺更是一聲令下，抽幹了府內所有的池塘，又多派了幾個丫鬟日夜輪流守著杜若，這才讓她安生了不少。
可安生下來的杜若，比從前更沉默了。常常在院子的回廊上坐著，一發呆就是一整天。
沒用。
所有能想到的接觸水的法子，蘇柔都嚐試過了。
穿不回去了。
怕是此生隻能做杜若了。
哎……
自被禁足後，杜若心如死灰。
或許，是應該跳入當日杜若落水的那條河裏才有用？
可現在她被看得死死的，哪有機會？
隻能暫且收收，等待時機了。這日日閑著，沒有了從前趕場子一樣的會議和堆成山的文件，杜若一時之間都不習慣了。
半夏看著她時常唉聲歎氣的模樣，為了哄她開心，尋了許多話本子來給她，這反倒讓她多了一個了解當朝文化的路子。
期間，也出過一趟門，是跟著全家一起去淨慈禪寺上香，為已故的大夫人祈福。
大夫人出自錢塘崔氏，世代書香門第，嫁入杜家算是低嫁了。杜世安雖為商賈之子，但通曉詩書，夫婦二人成婚多年，一直琴瑟和諧，舉案齊眉。
杜家大爺倒是個罕見的，自崔氏進門後，不曾納妾，也沒有通房。膝下惟有一女杜若，一子杜衡。奈何大夫人自生完杜衡之後，身子虧虛，常年服藥卻始終未見起色，在五年前便撒手人寰。
杜家大爺杜世安瞧著不苟言笑的模樣，沒曾想，竟是個癡情的人。自大夫人過世後，一直未肯續弦，每年的大夫人的生辰，更是要到廟裏燒香、祈福，並獨自在廟裏過上一夜。
憑這一點，杜若對杜老爺肅然起敬。
這可比她那個混賬爹強太多了。
她恭敬地跟在杜老爺身後，為大夫人上了三柱香。杜老爺先行去後堂與方丈喝茶，女眷及小公子們便在淨慈禪寺內四處閑逛。
寺廟建在半山之中，舉目便看到一覽無餘的景色。黑瓦飛簷，一片片灰牆勾勒出一棟棟宅子模樣，亭亭林立，錯落有致地分布著；小河蜿蜒曲折繞著城內四處，將這些宅子分成兩市八坊十三巷，再由一座座拱橋相連，一派江南水鄉。
再極目望去的正南方，還有一片紅牆金頂，便是皇城所在了。
天高疏闊，舉目四野皆是美景。沒想到這上京，與蘇柔過去申城旁的江南水鄉倒頗為相似。看了那麽多話本子，她也沒琢磨出如今是曆史書上的哪朝哪代。
但眼前熟悉的景象，讓杜若眼眶有些熱氣。
人在他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她無親可念，可甚是思鄉。
如今，卻隻能在這清風朗月之中，閉著眼睛傾聽鳥叫蟲鳴。
冬月蕭瑟，可這半山上的寺廟前卻大樹成蔭，如一把撐開的大傘，隔開冬日暖陽，將杜若罩在陰影之下，兩旁的木芙蓉悄然地綻放，成為這寒冬日難得的俏色，這俏麗的背影與四周美景相映成趣，安靜地如同一幅畫。
此時，正值正午暖陽傾瀉，上香的女眷人來人往。杜若的出現，引得來往女眷唧唧咋咋地湊在一齊，偷偷說著閑話。
“爺，咱們該走了。”
海棠樹下，站著一個身著青色衣袍的公子，輕挑眉峰，正若有所思地看向杜若。小廝陳皮走近身前，順著自家公子的視線，看到了站在山野美景中的杜若。
“咦……這不是爺那日救下的姑娘？”
另一位白色衣袍的公子搖著扇子晃著腦袋，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對著青衣公子八卦道：“二爺，你英雄救美卻是無用啊！聽說這姑娘這裏……”他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壞掉了！”
“侯方域，媚香樓老鴇換你做了？”陸離眯著眼，揚著嘴角，滿滿嘲弄。
小廝陳皮低頭暗笑，自家爺這是在笑話侯公子如八婆一般小道消息多啊。
“哎，辛夷，你來評評理！我是好心……”
那位被喚作辛夷的男子，身著暗褐色襴衫，正拉著幾匹馬兒往這來，嘴裏還嘟囔著:“我看朝宗（侯方域，字朝宗）是恨不得天天呆在媚香樓裏呢。二爺，你今日何苦喚他。”
轉頭， 他對著侯方域捏著嗓子嘲笑道：“香君~，我的小心肝兒，哥哥不想離開你~~”
引得侯方域拿著手中玉扇對著他追打：“梁世昭（字辛夷），不許拿我香君妹妹開玩笑！”
梁世昭不以為意：“小心你爹知道了，打斷你的腿。”
一提到他家老爺子，侯方域全身起雞皮疙瘩，作勢要與梁世昭同歸於盡。
陸離看這二人沒出息的模樣，搖了搖頭，一躍上馬，拉著韁繩對著兩人說道：
“廢什麽話，去駱氏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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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策馬飛馳而下，馬蹄揚塵，引得一眾女眷拿著團扇掩麵，驚叫連連。
“太帥了！他是誰啊？”
“那白袍的公子最帥，是兵部右侍郎之子侯方域。”
“原來是侯家公子，那旁邊那位青衣公子呢？氣度不凡，不知是何人？”
“聽說是陸家公子，陸離。”
“那個神秘陸家？”
“是啊……聽說……日進萬金……”
此時，若梁世昭在，定是會鬱悶得很。
怎的，褐色衣袍不配擁有姓名？？
他可是鎮南將軍府的世子哎，你們這群有眼無珠、隻會看臉的花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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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你說那日，老四為何會出現在永興坊？”
陸離嘴裏叼著一根不知從何處扯來的細草，騎在馬上，眉目間的不羈自成一派風流。
“據探子報，四皇子那日是去南屏書局，確實是偶然路過永興坊。”
偶遇就罷了，怕的就是有人故意設局。
那日，他未曾多想便跳下河將那落水女子撈起，可沒曾想，回頭竟看到老四也濕漉漉地從河裏起來。
一想起他那副落湯雞的樣子，陸離又是一臉嗤笑。
那丫頭……倒是命好！
據陳皮說，他和老四是同時跳下水，隻不過自家爺手腳麻利，先撈人上岸。
“二爺，那日你救了人為何突然就走了？這好漢不留名，萬一這姑娘想以身相許，許錯人可如何是好？”侯方域搖著扇子，說得煞有其事。
“你不是說她腦子壞掉了？”陸離譏笑：“那許給老四正相配！”
“嘴硬！那可是絕色啊！”侯方域嘖嘖稱歎。
“比之香君妹妹如何？”梁世昭有心打趣，侯方域瞬間變了臉色：
“那自是香君妹妹好看。你……你回頭可別在香君麵前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