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些人她保了
陸窈看著跪伏在地上的馬仁,也不應聲,轉身便走。
文竹匆忙跟上。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馬仁孤寂傷感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長影。
許久。
清風拂過,帶來一句若有似無的女聲。
“你的仇,我替你記著了。”
來湊熱鬧的百姓立刻提醒馬仁。
“快點,姑娘這是同意帶你一路了。”
“趕緊的。”
馬仁猛然抬頭,兩行清淚劃過眼角,抬袖抹去,起身快步追隨那道清瘦的身影而去。
“雖然我記不清了,但是之前一定給姑娘帶來了不少麻煩。”馬仁跟在陸窈身後,語氣低落,“承蒙姑娘不嫌棄。”
陸窈驀然頓住腳步。
馬仁抬眼,惴惴不安。
姑娘不會突然後悔了不帶他了吧?
他還要為爹和家中那麽多人命找出一個真相。
“我知道我是個累贅,和姑娘的本事比起來我什麽也不會。”
“我之前還罵姑娘來著。”
馬仁越說頭越低,高大壯碩的漢子在陸窈麵前倒像極了一隻生怕被拋棄的大狗,可憐兮兮。
“喂。”
文竹清脆地喊了他一聲。
馬仁茫然抬眼。
“你當然不是什麽都不會,”文竹插著腰教訓他,“我們小姐看上的人,都是人中龍鳳,比如說我。”
說著,文竹抬手指著馬仁的鼻子。
“至於你,我們小姐說了,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有財。”
昏暗的街道上,兩旁屋子裏明滅的燈火,馬仁朦朧的眼睛裏,映著那抹纖瘦的身影。
“嗯,”他重重點頭,“隻要是姑娘說的,那一定就是真的。”
清晨熹微晨光中,溧順縣城的城門剛剛打開,一輛其貌不揚的馬車便出了城。
文竹把駕車的活給了馬仁,自己抱著黃小春陪陸窈窩在車廂裏。
“小姐,你說黃小春是不是長大了?”
文竹摸著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伸出兩指丈量著黃皮子的長度。
“嗯。”
陸窈這次學乖了,買了一堆了黃紙,執了一隻筆奮筆疾書,免得遇上事要用符籙的時候她又隻能扔白紙。
效果不好不說,還容易被妖邪看不起。
陸窈放下筆,活動了下酸疼的手腕,瞥了一眼呼呼大睡的黃小春。
這次誰都沒撈著好處,唯獨黃小春得了大機緣,馬家宅子裏那些煞氣全成了它修煉的養分,也不知道這次醒來能有多大的進步。
及至日頭過半,文竹也開始昏昏欲睡,車外卻傳來女眷們談天說地的嬉笑聲。
陸窈微微挑開車簾,這才發覺原本應是人跡罕至荒山野嶺小道,竟然前後都是車馬,倒有了城鎮中的熱鬧。
可這些車馬和仆婦隨從映在陸窈眸中,人人印堂都泛起衝天的血光。
“馬仁?”
陸窈出聲喚人。
前頭趕著馬車的馬仁立刻回身看來,“姑娘可是有吩咐?”
陸窈指了指前後的車馬,“瞧著是一大家子,等著歇息的時候你去打聽一下來頭和去處。”
“好嘞!”
馬仁爽快答應。
還沒等他主動出擊,對方倒是先行上門了。
“姑娘,前後馬車上是邊境有名的富戶錢家,見我們單獨上路,叫了仆婦送來吃食。”
車外馬仁傳話,陸窈一把拉起車簾。
隻見一個慈眉善目的仆婦提著一個酸枝木八寶食盒站在馬車邊,見車簾拉開,向陸窈看來。
陸窈的臉著實嚇人,仆婦驚疑不定地後退了一步,隨即規矩地行禮。
“給姑娘見禮,我們夫人和小姐見您一輛馬車孤身上路,想問問是否去京城,可與我們家同行,路上也好照應一二。”
說著,她遞上了手中的食盒。
“這是我家小姐給的零嘴,讓您路上解悶。”
陸窈笑著接過,她不笑還好,一笑,臉上的傷痕更顯得猙獰。
“多謝,我瞧著你們似乎是一大家子去往京城,敢問緣由?”
陸窈這個問題直接就戳到了仆婦的痛處,一甩手絹,快人快語。
“姑娘有所不知,近來邊境不穩,西景太子駐紮在邊境線上,講不定哪日便發兵了,所以我們舉家上京投親。”
墨雲曄,他親自領兵?
那陸探雲是不是也隨著他一同來了。
想到那個頂著自己的臉,一身華服的女人,陸窈氣息不穩,握著食盒的手隱隱用力,勉強對著仆婦客氣笑了一下便放下車簾,隱了身形。
“不好意思,路途勞頓,我們姑娘可能累著了。”
“不妨事,那老仆便告退了。”
“您慢些。”
車外傳來馬仁和仆婦的攀談,陸窈把手中的食盒擱置在小幾上,絲絲縷縷的點心甜香縈繞,她盤腿而坐,控製著全身的氣海不再翻湧。
“香。”
抱著黃小春睡得迷迷糊糊的文竹睜開惺忪的睡眼,一下便瞧見那食盒,兩眼放光。
“旁人送的,你放心吃。”
陸窈闔著眼說道。
“嗯!”
文竹嘴裏塞著點心,十分滿足。
“什麽人送來的,好吃!”
陸窈幽幽地睜開眼,“快要死的人。”
文竹一口點心卡在喉間,不上不下地差點噎死。
夜幕逐漸拉開,馬仁來詢問陸窈是否要停車休整,“姑娘,前後的馬車都停了,我們被卡在中間”
仆婦的聲音也跟著響起,十分熱情,“姑娘,我們夫人和小姐邀請姑娘一起用晚膳。”
文竹眨巴了下眼睛,她雖然餓了,卻謹記著陸窈說的話。
她家小姐說人要死,閻王就不敢不收人!
陸窈瞥了眼案幾上的八寶食盒,撩起車簾看了眼天色,“好。”
錢家人就近尋了一處清澈的溪水邊安營做飯,陸窈吩咐文竹抱上黃小春,馬仁提上食盒過去,便瞧見仆從圍著一對錦衣母女。
青煙升起,木材燃燒後的油脂香,做菜鍋中的“滋啦”聲,還有眼前慈母孝女,原本是一幅悠然的鄉野畫卷,可陸窈卻瞧見了濃得蓋過炊煙的血氣。
陸窈歎了口氣,帶上了笑上前,遞還食盒。
“多謝夫人和小姐送的零嘴。”
“快坐,客氣什麽。”錢夫人熱情爽朗地拉陸窈坐在自己身側,指著一旁的女兒給陸窈介紹,“這是我獨女,名喚錢苑。”
陸窈抬眼,正好對上錢苑看向自己的目光。
錢小姐長相不是漂亮那一卦,卻和錢夫人一樣,也是個爽朗性子,樂嗬嗬地笑著給陸窈遞來了一個鎏金小盒子。
“我聽嬤嬤說你臉上有傷,這是我爹爹從西域帶來的傷藥,用過不留疤。”
白皙的手托著小盒子遞了過來。
陸窈抿唇,麵前的都是極好又熱情的人,若她出手幹預,這麽多人命,恐怕因果不小。
“拿去,別客氣。”
錢苑見陸窈不語,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一把拉過她的手就把盒子塞進她手中。
陸窈看著那小盒子,又歎了一口氣。
罷了,她現在也不是應該要擔心因果的人。
手指收攏,緊緊地扣著那個小盒子。
這般熱情又與人為善的夫人和小姐,不該這麽莫名地命喪荒野。
這些人,她陸窈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