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執昌看著肩上的手,隨著力道坐正,又轉向沈寂:“叔叔,陛下有令,我不可違逆。”

沈寂挑眉:“這麽說,他確實讓你來套我的話?”

執昌微微抿唇,沉默了。

見狀,沈寂笑了笑,收手道:“放心,我不會逼你。”

執昌識海受損,但經過謝浮九千年的親自療傷,大致已經痊愈,他不是真的變傻,隻是感情感知會有障礙,智商方麵沒有問題。

能做到謝浮最信任的鳳衛統領這個位子,倚仗的不止是自幼共患難的感情,執昌的辦事能力,一定也深受謝浮信任。這一點,從謝浮幾次把正事交給執昌處理,可見一斑。

何況執昌性格的確直接,首先就說明了立場,不想違逆謝浮的命令。

沈寂轉而問:“他的傳承多久結束?”

執昌道:“陛下並未告知,我不敢斷言。”

沈寂說:“兩天夠嗎?”

執昌道:“不夠。”

這句回答不需要猶豫,可能是鳳族的常識。

沈寂食指輕點膝前。

這已經是他最需要的答案。

謝浮的傳承超過兩天,他的偽裝隻剩一天,這裏麵沒有任何可操作的空間。

謝浮出於安全的角度考慮,把他困在這裏,實在是一份讓他無路可走的好心。

執昌忽而道:“叔叔不必憂心,此地可護叔叔周全。”

沈寂轉眼看他:“如果我想走,你有辦法嗎?”

執昌神色木然,還是一貫的直接:“沒有。”

話落才問:“叔叔為何想走?”

沈寂隨口說:“惹你的陛下生氣了,我怕他殺我泄憤。”

執昌毫無起伏的語氣顯得斬釘截鐵:“陛下不會對叔叔動手。”

沈寂笑說:“如果他會呢?”

執昌一瞬握緊掌下金劍,很快鬆開:“若果真如此,我願代叔叔一死。”

聞言,沈寂收回的視線微頓,又回眼看向執昌。

他知道,以執昌的個性,能說出這句話,就是能辦到。

算下來,執昌的一萬歲裏,他們相處的時間也不算久,但執昌對“叔叔”的執念,還停留在九千年前。

大概是神識受損的緣故。

這樣的感情,對執昌說不上是好事。

係統也終於忍不住說:“哇,宿主,執昌對你也太好了吧!你看我們有機會把他拉到玄宸這邊來嗎?這也是一個助力啊!”

沈寂說:“做夢還沒醒?”

係統:“……”

它小聲嘀咕,“我也就是提個建議嘛……”

執昌都願意為宿主去死哎!

這個建議不是非常合理嗎?結果怎麽又被宿主鄙視了……

沈寂沒理它。

即便不談原文裏執昌是死守在謝浮身邊戰死的事實,剛才執昌話裏的意思也很明了。

他願意代“叔叔”受過,死不足惜,卻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為“叔叔”開脫,或暗度陳倉,幫“叔叔”逃脫責罰。他信任謝浮的判定,寧死也要執行。

執昌對謝浮的忠心,不是一個故人就能撼動,他們的感情,也注定不可能被離間。

執昌正道:“但請叔叔寬心,陛下不曾動怒。”

沈寂按下思緒,淡淡說:“現在沒動怒,之後就不一定了。”

就像係統說的,傻鳥被他騙了那麽多次,想不動怒都有點強鳥所難。再者,平常傻鳥沒事都喜歡生點悶氣,這次有了正當理由,恐怕沒那麽容易輕輕揭過。

第二次偽裝又要被揭穿,而且比上次更徹底,他需要在傻鳥興師問罪之前想好對策。

“叔叔記起此劍,請問是何緣由所致?”

係統唉聲歎氣地說:“宿主,執昌對你真的好上心,他是不是還以為你失憶了,所以想問清楚你怎麽記起這把劍,然後用相同的方式刺激你記起來?”

沈寂模棱兩可:“也許吧。”

執昌對傻鳥忠心耿耿,帶著任務進來,不可能隻顧私事。

但問出這句私事,也不可能隻為了任務。

看來傻鳥會放心讓他進來,也有過考量。

不過執昌沒有明說,傻鳥想讓他問的話也昭然若揭。

“我和謝浮一起被攻擊,之後我來到這裏,才有了一些印象。”

沈寂說,“是那個法寶的作用?”

執昌聽他說完,才道:“事後,我定為叔叔找楚江王一問清楚。”

沈寂反問:“我進來後,還發生過什麽?”

執昌道:“叔叔與陛下隱去身形兩個時辰,那操縱法珠的天神化象便力竭而散。”

沈寂會意:“也就是說,我們隻消失了兩個時辰。”

執昌道:“是。”

係統驚歎:“輪回裏都過了一千五百年,輪回外隻過去四個小時,怪不得完美偽裝的有效時間還有一天半呢!”

它提起偽裝時限,沈寂想了想,問執昌:“如果你發現被我騙過,會怎麽樣?”

執昌問:“叔叔為何騙我?”

沈寂說:“無心的。”

執昌道:“那便與叔叔並無幹係。”

沈寂失笑,又問:“是有心呢?”

執昌道:“若叔叔有心騙我,必有緣由,我不會追究,但請叔叔莫再忘卻過往。”

沈寂還沒開口。

執昌看著他,又直白地說:“我隻願叔叔日日騙我,好過與叔叔天各一方。”

沈寂沉默片刻。

係統聽得感動極了:“宿主,執昌不懂人情世故,居然還能說出這種話,每個字都是真心啊,他這九千年肯定特別想你……”

執昌的目光仍落在沈寂側臉。

這張臉,他曾在夢中無數次相見,卻每每在夢醒時分化為飛塵潰散。夢外,卻是九千年才再得見。

叔叔死而複生,夢中所求亦有九千年,如今得償所願,僅僅欺瞞,有何要緊。

“陛下不曾明言,但陛下待叔叔真心,與我並無不同。”

聞言,沈寂眼前也有輪回裏的畫麵一閃即逝。

執昌道:“若叔叔與陛下略生嫌隙,我願代叔叔勸解一二。”

沈寂看他一眼:“不用了。”

等偽裝時效過去,就不是略生嫌隙,誰去勸都是一樣的結果。

金鳳傳承之地。散發著陣陣如潮威勢的金色鳳凰虛影坐落在金色火海當中、生長於金焰岩漿之內的燦金梧桐樹上。

圍攏的鳳翅熠熠生輝,將一道氣勢逼人的身影包裹。

謝浮端坐金梧台,眉間早已淡化的銀金鳳影又在愈發濃鬱的金鳳之力中複又深切。

在他身前。

一支金鳳命羽輕輕旋轉。

纖細絢爛的濃金絲線自命羽中凝結,升騰而起,連接向謝浮靈台。

恢弘的金光日漸浩瀚。

金光中巍然不動的銀芒,日漸縹緲磅礴,如仙似幻。

倏地。

命羽中傳來一絲波動。

謝浮斂起的眼瞼下金光微閃,察覺到金鳳之力匯聚極致,傳承將顯,掌中法訣變化,並指點向命羽一端。

在這瞬間,將他圍攏的金鳳虛影逐漸凝實。

“嗯?”

一聲空靈的聲音伴隨遙遠嘹亮的鳳啼響起,雌雄莫辨。

謝浮緩緩睜開雙眼。

一線銀芒自他眸中閃過,凜冽如雪。

命羽化為流光自他身前悄然劃過,落在一隻泛著金光的掌心。

虛影化身成人,身形巨大,盤坐岩漿當中,和上古的梧桐比肩。

“我的命羽中,何來外族?”

虛影緊握流光,命羽霎時化作塵粒向外擴散。

直至塵粒覆滿整片金焰岩漿,這雙巨大的手掌緩慢掐訣,塵粒中金光大漲!

一道禁製圓形屏障,悄然結成。

雌雄莫辨的聲音又響起。

“此為金鳳傳承其一,靈鳳域。”

靈鳳域?

沈寂看著麵前的岩漿靜止一息,驟然狂漲飛濺。

一株足以遮天蔽日的梧桐從岩漿下升起,從枝葉間流淌的金焰隻在它身上覆上一層火光,又直直墜落。

係統正解釋:“我查了資料,宿主,這個人說的靈鳳域就是金鳳的太古血脈傳承之一,相當於一個獨立的領域,修煉得當,是很牛的!你看大反派剛拿到命羽,就能讓宿主你在這蹲大牢了。”

岩漿漲出岸邊,沈寂自聚靈陣起身,和執昌往高處走了幾步。

獨立領域?

沈寂想到六輪轉珠。

操控六輪轉珠的是它上任主人,在有限力量下,已經算把它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輪回世界,應該就是獨立領域的一種。

他轉向還在生長的金色梧桐。

兀地,梧桐頂端一道銀芒閃爍。

沈寂抬眼,看到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盤膝端坐。

剛才聽到的聲音含著細微訝然。

“尚未受本命血脈傳承,便有如此修為?果然後生可畏。”

係統嚇傻了:“大反派怎麽突然到這裏接受傳承了?”

沈寂隻問:“本命傳承有什麽不同?”

目前他知道的,謝浮已經接受過這是第次傳承。

係統戰戰兢兢地說:“普通的覺醒傳承,是高等級血脈都會有的,比如五百年覺醒,萬年再覺醒,都是注定的,但本命傳承不一樣,是屬於本命血脈的完整傳承,比如這個太古金鳳之力,會讓大反派融合太古金鳳血脈,相當於讓他的血脈更精純。大反派本來天賦就好得離譜,融合後會更強,別提他現在還有金鳳命羽……命羽裏不僅有金鳳之力,還有完整傳承法術,你看,這個靈鳳域書裏根本沒有,肯定就是命羽裏的傳承……”

執昌抬劍護在沈寂身前:“叔叔,請再退稍稍。”

沈寂依言往後。

係統比不上他這樣平靜,還在膽戰心驚:“宿主,你怎麽一點都不急啊,道具的時間就剩最後七分鍾了啊!”

沈寂說:“著急如果有用,我比你更急。”

係統:“……”

沒用是沒用。

可沒用就不急,這也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事啊!

沈寂看著麵板上依舊被鎖定的積分,再看向梧桐樹上的謝浮。

他問執昌:“一般來說,接受傳承的過程中還能動手嗎?”

執昌道:“不能。”

沈寂想到和謝浮見麵的那一夜過後。

沒錯。

那時候謝浮被一個金蛋限製,還大方送了他充足休息的時間,傳承過後才行動自由。

他想了想,背對梧桐盤膝坐下。

執昌在他身側。

沈寂說:“執昌,再過半刻,不論看到什麽,都等你的陛下結束傳承後再談。”

執昌一如既往,不問前因後果:“是。”

沈寂於是靜心打坐。

他現在的身體是由係統偽裝,不算天靈爐鼎體質,還不能真正修行《至元錄》,但正常修煉不受限製。

係統佩服地看著,心裏害怕極了。

它打開麵板,盯著道具的倒計時,急得想喊,又不敢打擾宿主。

直到倒計時的最後一秒結束。

偽裝失效。

沈寂對麵,執昌忽然坐正。

空中。

雌雄莫辨的聲音輕咦一聲。

“天靈爐鼎?”

謝浮也倏地睜眼。

“不錯。”虛影抬手輕招,“思慮還算周全,傳承之際,有爐鼎在側,確是事半功倍。”

沈寂還沒起身,周身被岩漿裏湧出的金焰牢牢束縛,又在虛影話音中飛身而起,被迫迎著謝浮一雙寡情的銀眸,來到梧桐樹頂。

係統:“……”

啊?

這是什麽情況?

它怎麽看不懂了?

不對勁啊!

這隻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金鳳,你怎麽還拉皮條啊!這不是大反派為了傳承準備的,這是強【嗶——】啊!

沈寂已從空中飛落,被綁縛到謝浮身前。

謝浮冷眼看他,座下金銀光芒彌漫,也遮掩不住他語氣裏寒冽滿溢的冷笑。

“王朗?”

沈寂:“……”

係統腦子已經停止運轉,慌不擇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宿主,你不是會騙嗎,你趕緊騙騙大反派,你說什麽他都信啊!”

沈寂和謝浮對視。

騙是騙不下去了。

他說:“我的問題都不重要,傳承要緊,你先忙正事,放我下去?”

謝浮神情如冰,一言不發。

唯獨一縷熟悉的金線自他丹田凝結,蹭過沈寂脖頸,輕輕糾纏。

沈寂:“……”

這可不是好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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