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洛凝,別挖了,進去躲好!”

聽到洛洪林的話,洛凝有心跟著他們一起去應付闖進村子的那行人,可又不想拖他們後腿,咬了咬嘴唇,還是轉身和大家一起進了暗道。

暗道還沒完工,用來遮擋入口的是臨時砍下的鬆樹枝。

洛凝貼著壁邊,順著縫隙往外望。

一張畫像正從空中展開。

畫像上的金袍男子栩栩如生,連久居上位的氣場都如實複刻。

和二哥昨日說的一樣,畫中人龍章鳳姿,英俊又氣派,長著一頭耀眼的銀發,神仙似的。

論相貌,也隻有沈兄可以比較。

就是這人看著不如沈兄好相處。

至於拿出畫的人是不是二哥說的那麽凶神惡煞,她就不知道了。

她無聲安撫身後害怕的孩子,暗自計算著時辰。

過去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洛洪林匆匆趕了回來,挪開入口的樹枝。

“都出來吧。”

洛凝放下心,出來時看到洛洪林表情凝重,忙問:“大伯,怎麽樣了?”

洛洪林先對她擺擺手,待將村民們安置妥當,才示意她走近。

洛凝乖巧跟在他身後走出一段距離。

洛洪林問:“你可知沈寂在何處?”

洛凝一愣:“沈兄傷勢未愈,我清早還給他送過藥和飯,此時應當還在家裏。”

洛洪林點頭:“你和我一同去找他。”

“哦。”洛凝不疑有他,路上問,“大伯找沈兄,是新藥方的事嗎?”

洛洪林皺了皺眉頭,隻是輕輕一歎,搖頭說:“不要問了,先見到沈寂再說。”

洛凝撓著下巴,沒有反駁:“哦。”

他們輕車熟路來到沈寂養傷的木屋前。

看到門扉緊閉,洛凝和洛洪林對視一眼,上前扣響門環。

“沈兄,你在嗎?”

門內悄無聲息。

不在?

洛洪林也提高聲音,向門內說:“沈寂,是我,洛洪林。”

門內仍然無人應答。

洛凝奇怪地說:“莫非沈兄出門去了?”

可這裏隻有一條路,他們一路走來,沒見到任何人啊。

擔心出事,她又敲了敲門,幹脆推門走了進去。

“吱呀——”

洛洪林原要阻止,張了張嘴,又收回手,和她一起進門。

這間木屋空間不大,一目了然。

進門的圓桌上是被打開的食盒,藥碗和粥碗已經空了,隨意擺著,大約是走得匆忙,來不及收拾。

左側內間的木床和圓桌之間僅有一麵隔斷,從門口進來就能望見。**也是空的。

唯有左手邊立著兩個高過頭頂的藥櫃,並排阻隔著視線的一方死角。

但進門時,藥櫃後的窗是打開的,並看不到任何身影。

洛洪林一眼看盡木屋裏的陳設,對洛凝道:“他不在,我們走吧。”

“等一下。”洛凝走到桌邊收拾了碗筷,拎著食盒轉身,“好啦。”

她說話時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腳下慣性往前走了一步,遲疑著停住。

“洛凝?”

洛凝又往旁邊看去。

怪事。

方才那裏分明有一縷發著銀光的東西,看起來十分眼熟,簡直像剛剛見過。

再看一次卻沒了。

看錯了嗎?

洛凝正要過去仔細找找,被洛洪林一把拉住。

“好了,如今既然沈寂住在此處,我們便不可隨意闖入,一次例外已是不該,別再久留了。”

洛凝眨了眨眼,回過神來:“我知道了。”

兩人說著,一前一後離開了木屋。

又是“吱呀”一聲,房門被緊緊閉合。

直到兩道腳步聲漸行漸遠,並排兩個藥櫃後傳來突兀的異動,打破了木屋內的安靜。

如銀璀璨的長發又脫離掌控,從沈寂懷中滑至身下。

沈寂曲肘撐在謝浮鬢邊,緩緩起身,輕吸一口涼氣。

不必親眼看見,他也能感覺到頸側的咬痕一定很深。

他低頭看向謝浮:“還沒過河就拆橋?”

剛才聽到有人靠近,他壓低上半身,攬住謝浮,是為了縮小麵積,防止被發現。

沒想到謝浮毫不猶豫就選擇恩將仇報,趁他靠近,咬得又深又狠。

謝浮躺在大氅赤紅的裏側,額前的金印被襯得愈發醒目,仿佛刻進血肉,連瞳孔裏摻進的淡金光澤都稍稍濃重。

聽到沈寂的聲音,這雙半睜的眼睛抬眸看他。

猛烈焚燒的的燥熱和徹骨凍結的森冷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眼底,在疾速升溫的狹窄空間裏醞釀著掩藏的殺意。

沈寂看著他,神情也稍稍冷淡:“鳳皇陛下,如果你想結束,隨時可以放開我。”

要不是被謝浮釋放的靈力鎖在原地,他不會同意這場雙修,現在意外被不速之客中斷,謝浮忽然變了態度,倒像是受他強迫。

謝浮薄唇輕啟,似乎想說什麽,額前金印恰時一閃。

他的呼吸驟然粗重,落在沈寂右臂的手緩緩收緊,擰眉與由內爆發的狂湧浪潮抗衡!

沈寂手臂微震,拂開他的手,正要起身,又被熟悉的靈力鎖住手腕。

這一次,銀焰裏的金色融進大半,猶如一場侵蝕。

太古血脈的本能再度壓過清明。

謝浮抬手成爪,憑空鎖住沈寂的喉嚨,啞聲命令:“助我。”

沈寂沉眸掃過手腕上看似溫和的枷鎖,語氣慢條斯理。

“好。”

話落,他不再循序漸進,按在謝浮腰身的力道加重,剛把人翻身按在身下,動作忽然微頓。

淩亂的銀發下,謝浮冷白的脊背倏地繃緊,淺淺的金色紋理星點浮現,自上而下,在他身上蔓延。

是一隻鳳凰。

金紋沿經脈遊走,由前額刻畫至肩頸,還在向下蔓延。

直到這隻鳳凰覆蓋謝浮全身,勾勒出令人屏息的絢爛輪廓。

沈寂眸光微動,抬手撫過他背上羽毛的細膩紋路。

謝浮狠狠一顫。

曖昧的紅痕自沈寂掌下顯現,隨著他的輕撫逐漸綿延,在鳳皇隱忍克製的沉重呼吸中迅速染紅脊背,如同蔓延的鳳紋,也擴散全身。

冷白如玉的身體湧上一層血色,漸漸淡紅如粉。

謝浮滔天的怒火被牢牢鎮壓,隻寒聲說出兩個字:“住、手!”

沈寂的指腹滑過他的脊梁,輕得發癢,隨即俯身壓下,點漆星眸淡淡看他的側臉,在他耳邊道:

“陛下,我們繼續吧。”

謝浮呼吸粗重,猛地閉眼。

他的意識還清醒。

身體卻被本能的欲望裹挾,彌足深陷。

一場雙修,天色由明轉暗。

沈寂借天邊彩霞的亮光穿回衣服,轉臉看向謝浮。

謝浮正盤膝端坐,周身被氤氳的金光籠罩,看不真切,隻有半張臉不被遮掩。

比起雙修過程中的熱情,結束後的謝浮又回到他印象裏的冷漠。

沈寂沒去在意,也盤坐掐訣,運功化用來之不易的靈力。

上次的進賬浪費一半,這次他照單全收。

不過雙修對他的作用遠遠不如謝浮,加上丹田被封印,他半個小時就完成了修煉。

起身後,沈寂看向窗外。

天快黑了,村子裏到處是升起的炊煙,遠遠也能望見各個窗口映出的燈光。

他又看了一眼謝浮,伸手關了窗,徑自轉腳出門。

之前考察過整個守洛村的地形,他知道洛洪林的住處。

對方上午來時,他不大方便,這個點正好去登門拜訪。

身為村長,洛洪林不會輕易來找他,這兩天也大多是洛凝出麵,如果真的有問題,最好不等到過夜。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餓了兩頓了。

長時間劇烈運動,消耗總是很大。

係統這時冒頭出來:“宿主,我申請的特殊條件顯示通過了!”

聞言,沈寂微正色:“我要的東西呢?”

係統打開了倉庫頁麵。

半透明的麵板在沈寂麵前展開。

新手獎勵已經全部使用,倉庫裏本應該空空如也,現在卻被各色裝備填滿。

沈寂抬手點擊排在首列的匕首。

“狼王”,為秘密作戰部隊特製的格鬥|刀,跟了他將近七年,早已經如臂使指。

他反手握住刀柄,力道微緊。

死過一次,沒想到還有再見麵的機會。

“我知道宿主的條件是用過的所有武器,但這個被駁回了,理由是數量太多……”係統可疑地停了停,才說,“通過的是宿主最後一次作戰攜帶的所有物品。”

他就知道,宿主給出的條件不可能那麽簡單。

單單是一次戰鬥攜帶的物品就占了滿滿三頁,用過的所有武器豈不是要擠爆倉庫!

沈寂往後翻了翻。

也夠用了。

這裏沒有衛星,一部分科技產品相當於報廢狀態。

翻到作戰服,他想了想,沒有換裝。

作戰服的確更習慣方便,但不如身上的這套衣服的防護作用大,在未知環境,還是以保命為主。

係統又說:“宿主和大反派雙修得到的兩點積分也到賬了,隨時可以查看。”

說到這裏,它心痛得緊。

除去它的特殊條件,每次一點積分的獎勵完全沒有打動宿主,被逼無奈,它隻能提高價碼到兩點,才勉強讓宿主滿意,這樣一來,之後每次雙修,都足足要付出雙倍的報酬。

關鍵是,來到這個世界看似經曆了很多,實際上主線任務還沒正式開啟。

現在倒貼積分做任務,要是還不成功,那它回去之後豈不是全係統界的笑柄……

可它綁定的宿主也不靠譜,動不動就想罷工。

前輩教過的手段對他不管用。

從生前的裝備看,還是它惹不起的人。

太丟人了!

作為係統沒有拿捏住宿主,反而被宿主狠狠拿捏了!

在它自怨自艾中,沈寂已經來到洛洪林的院門前。

不需要他敲門,站在院子裏和青年閑聊的洛凝看見他,眼睛一亮,忙走過來。

“沈兄!”洛凝邊開門邊說,“你今天去哪了?我今天找了你兩次你都不在。”

沈寂說:“不好意思,今天出門轉了轉,沒注意時間。”

“沒事啦。”洛凝示意他進屋,“主要是大伯找你,他等你好久了。哦對了!小鳥怎麽樣了?”

沈寂說:“跑了。”

“跑了?”洛凝難掩失落,“那太可惜了……”

沈寂淡聲道:“養不熟的白眼狼,沒什麽好可惜的。”

他可以養鳥。

但不會養鳥王。

洛凝還想追問,不小心看到他右手手背猙獰的疤痕,又把話咽了下去。

屋內的洛洪林聽到動靜,也出門來迎。

看到沈寂,他對身旁的妻子打個眼色,後者會意,招呼著把洛凝和兩個兒子一起攔了出去。

沈寂看向洛洪林。

“小友是聰明人,我就直說了。”

洛洪林關上房門,對沈寂道,“今日村子裏來了幾個妖界的人,我去接待時,發現他們手中拿著另一幅畫像。上麵畫著小友的模樣。”

這個消息在沈寂意料中。

赤鳳靈尊對謝浮下手,發現謝浮消失,應該會第一個做出反應,安排赤鳳在凡間搜尋謝浮下落的同時,順便追殺他這個凡人,輕而易舉。

洛洪林接著說:“我並未提及你在守洛村,幸而他們對你的事也不如對仙人上心,問了兩句便罷了。”

沈寂說:“多謝替我隱瞞。”

看出洛洪林的隱憂,他又開口,“在這裏打擾兩天,我——”

“不不!”洛洪林忙打斷他,“我去找你就是為了此事,我無意請你離開,何況你的傷還沒痊愈,此時離開多有不便,隻是你留在守洛村實在不安全,我在想,我在天山有一間屋子,偶爾打獵才住上幾天,如你不嫌棄,就去那裏養傷也是好的。”

沈寂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也到了該道別的時候。”

換作今天之前,他獨身一個人,來去還算自由,現在加上一個要命的謝浮,一旦被發現,守洛村在劫難逃,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裏久留。

洛洪林搖頭:“我明白你不想連累我們,可我不能見死不救。你也大可放心,送你去後,我自會對外說你回家去了。”

妖界追殺凡人到凡間,如此猖狂行徑,作為看守雪域的後人,守洛村沒有不救的道理。

他對此十分堅持,不肯接受回絕,沈寂隻好答應。

洛洪林說:“事不宜遲,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上山。”

沈寂說:“不用了,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吧。”

謝浮和他在一起,有洛洪林在,遮掩起來也麻煩。

洛洪林點了點頭:“這樣也好,免得惹人懷疑。”

他說做就做,去裏間拿了一塊白布,畫了一張簡易的路線圖遞給沈寂,叮囑一句,“明日你別走大路,從屋後出發,那裏隱蔽些。”

沈寂抬手接過:“謝謝。”

解決一樁心事,洛洪林肅穆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舉手之勞罷了,客氣什麽。”

他拉過沈寂走到桌邊,“好了不說這些,你這麽晚過來,還沒吃飯吧?快坐,飯菜馬上就好。”

沈寂禮貌推辭兩句,推辭不過,和洛家人一起吃完了這頓晚飯。

飯後,他把剩下的最後八塊靈石悄悄放在桌上,才轉身和幾人辭行。

離開洛洪林的院子,沈寂踏著沁涼的夜色回到住處,還沒進門,就感覺到門內源源不斷湧動的熱浪撲麵而來!

是謝浮。

沈寂微蹙起眉,推門跨進門檻。

裏間氤氳的金光在門開的瞬間悍然大亮!

好在隻有一秒,如潮靈力齊齊回籠,但沒有沒入謝浮丹田,而如數歸於謝浮眉間的金色風影。

沈寂合上房門,回身正看到謝浮緩緩睜開雙眼。

這雙眼中,金光掩沒,恢複原本寡情的淺銀。

沈寂眼皮一跳。

這一幕過於熟悉,係統嚇得夠嗆:“宿主,大反派不會恢複修為了吧……”

沒人能給它答案。

沈寂沒有回避謝浮的目光,隻說:“醒了。”

見到這個凡人,謝浮眼中的殺意如有實質。

已解除桎梏,他毫無猶豫,抬手拈訣,一道濃金火影霎時閃至沈寂身前!

他沒有半分留手。

鳳皇的實力冠絕天地,即便如今隻剩皮毛,也不是普通凡人可以抵擋。

這道火影堪堪凝結,形成的高溫氣流便將左右的木製桌櫃邊沿燒熔。

係統尖叫:“宿主小心!”

瀕死的危機感湧到心頭,沈寂微凜,立刻運轉化用不久的靈力,在身前撐起一麵大盾。

鎖魂奪命的火光卻如入無人之境,點破靈力盾,來勢洶洶!

然而奇異的。

衝到沈寂胸口,它忽然停了。

係統窒息的恐慌隨之戛然而止。

沈寂退了一步,它緊跟著追上前,化為熟悉的火焰,親昵蹭過沈寂的側臉,在他手腕盤繞。

係統膽戰心驚地好奇:“宿主,大反派的攻擊傷不到你哎!”

沈寂也看出一絲端倪。

謝浮兩次對他動手,都不像是裝模作樣,既然有心殺他,更不會多此一舉。

他垂眸打量著手腕上的金焰。

在明煌宮時,謝浮的靈力是以銀色體現,到了凡間,卻慢慢變成金色。這不會是巧合。

難道是傳承覺醒被動過手腳,謝浮的靈力出了問題,不受控製?

如果是真的,對他的安全很有利,算好事一件。

思慮間。

纏繞的金焰被謝浮收回。

沈寂抬眼看過去。

謝浮的陰晴不定,從這次雙修就能體現一二。

過程中接連變卦,結束後翻臉不認人,實在太難伺候。

“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說清楚得好。”

沈寂緩步走到床邊,擺事實,講道理,“雖然在明煌宮我陰差陽錯害了你,但我救了你的命,今天又被迫和你雙修,算一算,我們的恩怨也該一筆勾銷了。”

他沒看到,仍盤坐在地的謝浮身形微晃,隻有額前的金印一刻比一刻穩固。

“現在你恢複人形,來去自由,大可以一走了之。別忘了,你真正的敵人不是我,是赤鳳靈尊。”

謝浮看著身前凡人的背影。

他雙手掐訣,已再難分出心神。

天靈爐鼎的確對他大有補益,即便此番雙修於他隻是羞辱,經脈中的靈力也已切實充盈。

但他煉化的靈力並未由他吞納,而被傳承金印吸取殆盡。

方才本該斬滅沈寂的本源靈力,也受太古血脈壓製,不僅未能殺了沈寂,反令他因此分神片刻,連丹田都險些被金印染指。

長此以往,若被金印徹底反噬,他便永無翻身之日。

如今可行的最上之選,莫過與近在咫尺的天靈爐鼎雙修調治。

念及此,謝浮掐訣的手狠狠收緊。

與沈寂雙修?

不久前沈寂的所作所為還曆曆在目。

憶起什麽,謝浮平緩的氣息微重片刻,體內運轉的靈力忽而一滯。

他眉間倏然隆起深深刻痕,手中法訣如影,幾度補過壓製。

可血脈中蘊含的力量霸道至極,緊緊咬住這一絲不該有的差池,再沒給他矯正的機會。

謝浮眉間刻痕愈深。

迫不得已,他最後看了沈寂一眼,雙手翻飛。

屋子裏又是金光一閃。

沈寂以為謝浮終於穿戴整齊,轉身看過去。

隻是,對麵窗下空無一人。

房間裏,謝浮的身影已經不見。

赤紅色的大氅中央,一隻通體雪白的傻鳥取而代之,伏在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