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我們也進去吧？”
“是啊, 大宴快開場了。”
等到謝浮的身影自門前走進殿內，再到魔界特意為妖界設下的席位後，周圍安靜的氛圍終於被打破, 但說話聲也小了許多。
洛凝鬆了口氣，抬起頭，隻能看到對方冰冷的背影。
她看向沈寂, 張口要說什麽, 又停住，換了一個人閑話：“玄宸, 鳳皇今日換了一套白袍, 很是好看。”
之前每次見麵, 鳳皇穿的都是金袍，今日換的這身白袍，在燈火通明的光亮裏流光溢彩, 她看了一道背影就移不開眼, 襯起那滿頭銀發, 好看極了。當然啦，鳳皇本就生得實在好看。
就是性情極冷。
她又看了看沈寂。
分明與沈兄一般好看, 沈兄卻好相處多了。可惜沈兄真正的臉如今不能見人。
她一句說完, 沒想到周圍咳聲一片。
洛凝回過神來，不明所以，看向玄宸。
玄宸也咳了一聲：“我們走吧。”
他自知洛凝直言快語, 這句誇讚沒有旁的意思。
但謝浮風采, 四界少有人不知, 縱使愛慕者眾, 從無人敢在鳳皇麵前這樣直白。
“帝君留步。”
門外又傳來一道聲音。
是九殷。
她帶著一眾人手匆匆過來。
看到玄宸, 她麵有猶豫, 正遲疑著怎麽開口，餘光看見殿內那道極具威勢的白影，麵色微凝。
“鳳皇到了？”
謝浮到場，她來不及再顧慮私情，和玄宸簡單寒暄兩句，就對身後道，“表哥，還要請你為我招待帝君與楚江王。”
被她稱作表哥的男子嗪笑點頭：“好。”
“表哥！”
係統忙說，“宿主，原來你下午在亭子裏見到的這個人，就是九殷公主的表哥嶽釋。”
嶽釋也在來時已看到玄宸身後的沈寂。
九殷走後，他隨意向玄宸見禮，又看向沈寂：“你原是仙界中人。”
玄宸意外：“你們認識？”
這個沈寂，怎麽處處都有交情？
他也曾見過嶽釋。
一千年前，魔界長公主一朝離世，作為長公主唯一的遺孤，嶽釋被魔尊收養於魔宮，隻是此人生性**不羈，好飲酒作樂，並不常與三界來往。
今日四界盛宴，他仍身穿常服，腰間不配法器，一隻青玉酒葫蘆隨他走動間搖晃，見禮時抬起的袖袍下擺也沾濕一片。
“一麵之緣罷了。”
嶽釋笑道，“還要請帝君代為引薦。”
這樣的小事，玄宸自然不會拒絕：“王朗，是我至交。”
話落又對沈寂說，“這位是魔界——”
“帝君太客氣了。”嶽釋笑著打斷他，“直呼我姓名便好，嶽釋。”
沈寂從善如流：“初來魔界，還要請你關照。”
嶽釋“哈哈”一笑：“這個自然。”
係統不屑：“他可真能裝啊！”
原文裏，這個嶽釋是除了大反派以外，最大的反派。
前期表現得好像很與世無爭的樣子，九殷也對他信任有加，結果魔尊在秘境裏身受重傷回來不治身亡後，趁著魔界大亂，他暗地裏培養自己的勢力，大反派剛打通四道封印，他立刻帶著手下去倒戈了，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他的反叛讓魔界元氣大傷，在最後的大戰裏，還幫大反派拖住了魔界大軍，反賊當得特別稱職。
沈寂問：“嶽釋反叛的原因是什麽？”
“不知道，我這沒有資料。”
係統說出它的猜想，“應該是大反派太厲害，他想投奔過去，背靠大樹好乘涼吧？”
沈寂正隨群仙一起進殿。
他沒有否定係統的猜測。
畢竟他所在的這本書，絕大部分內容都在講述洛凝和玄宸之間的戀愛故事，玄宸對抗傻鳥這條線，更多起到的是增進兩人感情的推進作用。
所以男主最終擊敗反派卻生死未卜的結局才會被評定為爛尾，因為最重要的愛情主線在結束時破裂，閱讀體驗一定如鯁在喉。
在這種前提下，書裏有很多內容講述得都不完整。
與男女主愛情無關的，占用筆墨不多，也沒有多少篇幅用來講述反派的生平。
連傻鳥的資料都沒有多少，何況嶽釋。
“王兄，坐這邊。”
沈寂循聲看向洛凝手指的方向，把她從角落裏拉出來，帶她到玄宸身後坐下。
洛凝對此滿臉的不能苟同。
這次宴會，四界座次與上次在仙界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仙界與妖界席位相對。
洛凝轉向沈寂，用眼神傳達她的想法。
鳳皇一抬頭就能看見這裏啊沈兄……
沈寂輕笑，並指從案上隨意引來一個靈果送到她麵前。
總是被一個果子打發，洛凝顯得稍稍不滿，可還是勉為其難地接過來，咬了一口。
“多謝王兄。”
沈寂當然看得出她的擔心。
不過傻鳥和執昌都把他當成九千五百年前的故人，他現在還算安全。
何況他的偽裝是其次，完成任務的機會更重要。
傻鳥既然來了，借一借傻鳥的光，伏黎會來的概率大大增加。
任務內容是讓洛凝和伏黎相見，如果坐在角落，隻能算是偷見，以洛凝今天的小心翼翼，連偷見也難。
錯過這次機會，即便再另想辦法也是浪費時間。
沈寂看向台階上空出的主座。
伏黎端起的架子比帝寰更大。
傻鳥已經落座，這位魔尊至今還沒有現身的意思。
收回視線時，他餘光看見對麵執昌向謝浮請示過，從謝浮身後起身，直直往這個方向走來，眉峰輕跳。
不妙的預感還沒徹底成型。
執昌已大步流星來到他麵前。
“叔叔。”
周圍霎時安靜下來。
玄宸原本脊背微挺，已做好應對的準備，見執昌目不斜視，徑自越過了他，正猜其來意，聽到這兩個字，也不禁麵露愕然，回頭看向沈寂。
叔叔？
執昌向來隻對謝浮唯命是從，為人冷漠剛硬，從未聽聞還有親友，怎會稱沈寂為叔叔？
再則。
沈寂不是與謝浮糾纏不清，如今換了一副容貌，怎麽又與執昌扯上關係？
回想方才殿前與嶽釋照麵，玄宸眼底的愕然忽而慢慢減退。
他深深看了沈寂一眼。
係統莫名其妙：“宿主，玄宸好感度無緣無故加了三點。”
沈寂：“……”
他略過玄宸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執昌，“有事？”
已經提過一遍稱呼的問題，對方完全沒有改口的意思，他也沒再強調。
目前還不清楚執昌和“叔叔”之間的過往，但看得出來，兩人感情應該不錯。
執昌低頭，見沈寂沒有起身的意思，他扶劍單膝點地，脊背筆挺，語氣仍堅毅。
他問：“請問今夜是否得空，與我一聚？”
今夜？
玄宸又多看了沈寂一眼。
沈寂說：“沒空。”
這段所謂九千五百年前的往事，不止牽扯執昌，傻鳥也知情。
答應和執昌見麵，不出意料，也是和傻鳥見麵。
麵對麵相處，難保出現紕漏，還是不見最好。
最關鍵是，他的確不是執昌的故人。
執昌不願意接受事實，他卻不能真的冒名頂替。
執昌又問：“那叔叔何時有空？”
沈寂說：“何時都沒空。”
周圍的安靜逐漸蔓延，感染進其餘三界。
聽到這兩句毫不客氣的回應，殿內無數雙眼睛不動聲色望了過來。
沈寂皺了皺眉。
有兩人的誤會，他的偽裝不會輕易暴露，但不代表他希望受到太多關注。
他看向執昌：“宴會要開始了，統領還不回去嗎。”
執昌神色不變，隻道：“請問叔叔何時有空？”
沈寂反問：“如果我永遠沒空呢？”
執昌不語。
沈寂說：“難道你要永遠等下去？”
執昌毫無猶豫：“是。”
沈寂直覺頭疼。
他看向對麵，卻發現謝浮也正回望過來。
距離稍遠，那張淡漠臉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隻有一點，傻鳥顯然不打算約束屬下，正任由執昌糾纏。
係統也很苦惱：“宿主，他腦袋缺根筋，可能真的說到做到，怎麽辦，你要答應嗎？”
沈寂收回視線，轉眼再看到挺直跪地的執昌，抬手捏了捏鼻梁。
他就知道。
每次碰見鳳凰，他都隻能自認倒黴。
“好。”
沈寂說，“就今夜，宴會結束之後，時間你定。”
執昌麵無表情的臉色也能看出有些微緩和：“是。”
沈寂說：“回去吧。”
執昌點頭，起身又道：“是。”
看著他的背影離開，坐在沈寂身側的洛凝才趕緊咽下嘴裏的果肉。
“王兄？”
沈寂對她搖頭示意。
洛凝隻好把心裏的疑慮一並咽下。
等執昌回到謝浮身後坐下，殿外忽然傳來一聲驚響！
蘊含著暴戾氣息的黑紅流光轉瞬即至！
下一刻，魔尊伏黎落在殿中主座，麵向四界眾人。
魔界席中齊齊起立。
“尊上！”
沈寂看過去。
魔族估計已經有段日子沒見過魔尊，聲音裏都隱隱帶著激動。
伏黎略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袖，隻對謝浮見禮：“鳳皇此來，恐怕另有緣由吧。”
九殷皺眉，忙出列道：“父尊的意思是，多謝鳳皇不計前嫌，前來魔界相助，此乃魔界幸事。”
伏黎冷哼一聲。
九殷不讚同的目光直盯著他，他好歹沒去拆台。
沈寂沒理會兩人的話，對洛凝傳音道：“你看魔尊是什麽病。”
洛凝一愣：“啊？”
她疑惑不解，還是下意識依言看向台上，又搖搖頭，湊近過來，低聲說，“太遠了，看不清。”
他們的座位和魔尊隔著高高的長階，隻這樣看，她如何能看出魔尊有病沒病。
係統比洛凝愣得更久，聽到這句話才反應過來：“宿主，你覺得洛凝的任務是幫伏黎治病？”
沈寂說：“嗯。”
身為女主，醫術是洛凝貫穿全書的首要技能。
幾乎所有人對她的另眼相看，起因都源自被她治過病。
他這次收到的主線任務側重洛凝而不是玄宸，已經足夠證明他的猜測。
係統說：“可是書裏沒寫魔尊得過什麽病哎，不知道洛凝能不能治。”
這一點，沈寂並不擔心。
洛凝的能力，加上她的運氣，治病救人是她手到擒來的事。
不過距離太遠確實是個問題。
沈寂思忖片刻，對玄宸傳音道：“洛凝懷疑魔尊不太對勁，你想辦法讓他們見一麵。”
魔尊不對勁？
玄宸微驚。
他回身看向洛凝，果然見她正望向主座方向，愁眉不展的模樣，搭在膝上的手不由收緊。
自魔界長公主離世，伏黎便甚少現身。
不久前於仙界一麵，是千年來他唯一一次再見魔尊。
對方性情的確大變，氣息卻並無異常。
可沈寂從未妄言，洛凝也從未失手。
玄宸皺眉稍久，回道：“好，我想辦法。”
魔尊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論洛凝猜測是否屬實，他都不能冒險。
—
妖界席中。
謝浮看著對麵相談甚歡的兩人。
洛凝貼近王朗身側，自以為輕聲的耳語，一字一句，都傳到他的耳邊。
他並未細聽，隻看著王朗一舉一動。
洛凝與沈寂相熟，與玄宸亦不曾如此親近。
群仙他也已如數看遍。
除去時隔九千五百年再見、原以為早已身死的王朗，不再有旁人，令他如此熟悉。
謝浮眸光漸沉。
但沈寂身為凡人，怎會在九千五百年前與他相識。
執昌這時傳音請示：“陛下，今夜幾時與叔叔一聚？”
謝浮道：“他既已答應，宴後你便去請。”
執昌道：“是。”
謝浮再看對麵一眼。
他闔眸片刻，傳音執昌：“你可斷定，他便是那人無疑。”
執昌道：“屬下不會錯認他的氣息，王朗必是叔叔無疑。”
謝浮道：“氣息未變，修為卻也止步九千五百年，執昌，你可曾想過緣故。”
執昌沉默良久。
他看向對麵那張刻印識海的臉，缺少起伏的聲音今日低低發沉。
“他是叔叔。”
聞言，謝浮眼瞼稍動。
執昌固持己見。
數度聽到這個稱呼，他眼前似乎也閃過當年場景。
記憶塵封已久，他原以為早已忘卻。
今日再見王朗，往日一幕一幕，卻漸漸清晰湧現。
執昌低頭看著桌上杯盞，麵色仍木然。
“我不會認錯。”
—
宴會隻過不到三分鍾，沈寂不經意看過對麵，見閉目養神的謝浮已經睜眼，已經猜到他應該馬上要走。
隻是沒想到謝浮還沒動作，魔尊正巧起身。
短短時間，他臉上已有疲色，揚手將掌中水青色的珠串撥回腕上，對隨他站起來的九殷道：“我身體不適，你代我款待鳳皇，不可輕慢。”
九殷說：“是，父尊。”
玄宸隨即站起：“不知魔尊可否給我一炷香，我有要事與魔尊商議。”
伏黎皺眉，眼中的質疑不曾遮掩。
他正要回絕，不知想起什麽，不耐道：“隨我來。”
話落隻特意向謝浮告辭，已閃身離開太羅殿。
玄宸隻來得及對沈寂頷首示意，便帶起洛凝隨黑紅流光遠去。
九殷看向門外，沒一會，走出席間，來到謝浮身前。
沈寂坐在原位，聽到她舊事重提，說過一遍封印，又談起正在尋覓的上古遺跡，言辭懇切，向謝浮道謝。
這些沒營養的廢話，他以為傻鳥聽過開頭就會走，沒想到直到九殷說完，對麵還沒動靜。
驀地。
他忽有所感，看向右側。
楚遮反應不及，被他看見，也未躲閃。
係統又為宿主自信：“宿主，楚遮好像對你很感興趣！”
沈寂已經起身，轉腳走向鬼域席位。
他不喜歡陷入被動。
任務需要和楚遮打好關係，原地等待不會帶來好的發展。
見他走來，楚遮身側的一人立即讓開位置。
“仙君請。”
沈寂道過謝，坐下時已聽到楚遮開口。
“你的功法，我從未見過。”
沈寂笑了笑：“是嗎。”
楚遮也不追問，轉而道：“有一不情之請，還請仙君相助。”
沈寂說：“和洛凝有關？”
他會猜到，楚遮並不意外：“洛凝仙子為我勞累，我心難安，仙君與仙子同行，若仙子有何愛物，還請告知。”
沈寂說：“醫書。”
楚遮點頭，對他道：“多謝仙君。”
沈寂跟他聊了兩句，就看到他突然緊皺眉頭，迅速掐訣調息。
係統隨之出聲：“最近是他發病的時候，宿主，正好是我們的機會啊！”
在它摩拳擦掌間，楚遮已經淺淺壓製，皺眉按住長案站起。
沈寂也從案前起身。
他還沒站定，見楚遮身形輕晃，往他的方向微微踉蹌，不由往後退了半步，正要避開，看到楚遮難看的臉色，才抬手按在對方肩上，把人扶正。
“沒事吧？”
楚遮單手捏訣，呼吸微重：“無礙。”
他身後兩人臉色卻變了，雙雙抬手掐訣，引動靈力灌入楚遮丹田。
“殿下！”
兩人都不敢擅動，靈力更不敢停歇，隻好請求沈寂：“不知可否有勞仙君送殿下回去？”
身後似乎有目光釘來，沈寂沉默半秒。
他原本打算推辭，想到任務，改口說：“好。”
兩人一喜，齊聲道：“仙君請！”
沈寂也抬手掐訣，托扶起楚遮，飛往魔界安排給鬼域的宮殿。
—
“鳳皇陛——”
九殷一句新話剛要起頭，就見謝浮霍然起身。
執昌也走到他身後：“陛下？”
謝浮眼底堆著不自知的霜雪。
他看向門外，那道身影已頃刻不見。
九殷也看向門外，不知道他在找誰，也沒有詢問。
謝浮沒去看她，隻緩步向前。
九殷與執昌一同跟他走到門口時，殿外恰時一道金光落地。
是玄宸的氣息。
洛凝和玄宸一起回來，剛站穩就對上麵前謝浮的臉，嚇得往後跌退一步，心跳如飛！
玄宸穩重得多，對謝浮見禮道：“鳳皇。”
洛凝低著頭，也悶聲說：“鳳皇陛下您走好。”
她苦等鳳皇趕緊離開，忽然眼前飄過一襲白衣。
白衣腰間，是一隻團鳳玉佩。
這玉佩……
洛凝立刻認出來。
她驚呼出聲，又麵露驚喜，還沒抬頭，先忍不住叫人。
“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