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自從和玄宸通過話, 沈寂最近都在為去魔界做準備。

整整十三天。

謝浮送給他的丹藥也已經煉化了二十六粒。

每天兩粒,是經脈能承受的極限。

可惜正兒八經的修煉不像至元草這樣的天地靈寶,不能幫他一飛衝天,隻能靠乏味的打坐緩慢轉化。

按照進度, 如果全部煉化完, 修為漲幅會和係統估算的差不多,的確是在仙人階段的圓滿境界。

期間辛煊在賺錢之餘想起了約定, 陸續送來一些輔助修煉的丹藥靈草, 幫他鞏固修為。

除此之外,他也沒忘傻鳥分配給他的工作。

五箱神紋也全部抄錄完畢。

他現在的修為和上次來妖界時不能同日而語, 隻是對著係統翻譯出的文字抄寫,他可以一心多用,分別化出幾道靈力一起處理。

在離開妖界之前, 他想至少讓傻鳥看出他的誠意。

他還沒向謝浮正式請辭。

將近半個月以來, 他一直住在明煌宮。

說是住, 其實他和謝浮都是用修煉代替睡眠, 這裏隻能算得上是一個辦公地點。

除了每天固定去一趟毓金宮,和洛凝玄宸見一麵,他順應謝浮心意, 留在明煌宮, 幾乎不外出。

最開始的幾天, 謝浮絕大部分時間都和他待在一起, 這段時間也許漸漸忙起來,待在這裏的時間大大減少。

今天一整天, 這道不能進出的結界還沒消散。

沈寂把翻譯過的最後一枚玉簡扔進金箱, 透過麵前流動的銀光看向門口。

天已經黑了, 謝浮還沒回來。

明天下午是他和玄宸預定的時間, 順利的話,他今天說明情況,回到仙界後,還能和玄宸麵對麵聊聊這趟行程。

玄宸來妖界的借口,雖然就是和雲烺商議魔界事宜,但這兩位畢竟屬於不同同一陣營,不能深入細談,而他出入都有執昌貼身跟隨,玄宸更不方便和他交流。

三天前,玄宸不得不在仙帝接連發來的命令下返回仙界,離開時帶走了洛凝,今天特意傳訊問過他幾時會合。

沈寂從空**的門前收回視線,閉眼打坐。

係統問:“宿主,你為什麽還不用三轉金丹啊?”

這句話它憋了十三天,早就想問了。

明明用了金丹就能跨越一個境界,宿主偏偏要靠打坐,每天隻漲那麽一丁點,看起來還很麻煩。

沈寂說:“不急。”

係統說:“哦……”

宿主總是說不急,它雖然奇怪,但宿主的決定也總是不會出錯的。

沈寂沒有向它解釋的意思,繼續運功修煉。

然而不多時,始終在他周身流轉的結界突然潰散。

沈寂睜眼。

門外傳來執昌的聲音。

“沈公子,陛下有請。”

沈寂收勢,閃身過去:“什麽事?”

執昌道:“閣下一去便知。”

他說著,當先飛身而起,在前方引路。

兩人一起來到金閣述典樓。

沈寂進門拐過金架,轉向謝浮,卻腳下微頓。

剛才視線被擋住,他還沒發現。

係統也第一時間看出不對勁:“宿主,大反派換了一套衣服!”

是一套白底銀紋的廣袖長袍。

製式和仙界不同,看起來比玄宸的那一套精致許多。

明耀的銀色鳳凰紋理在衣料間展翅欲飛,隨著謝浮舉手投足而動,在不同光照下更顯現著不同的色澤,如金如銀,姿態奪目。

比起他常穿的金袍,這套白袍越襯得他無情,卻又更襯得起他的五官,顯得別有氣場。

他沉默得太久,謝浮抬眸:“你在等什麽。”

沈寂回神,笑說:“你穿白色比穿金色好看。”

謝浮正要收回視線,聞言,又看他一眼,須臾,淡淡道:“是嗎。”

沈寂繼續往前:“你早上出門穿的是這套?”

謝浮道:“不是。”

執昌立在一側,代他又道:“此寶為天蠶族貢品,今日方才送至。”

貢品?

沈寂繞出金架,還沒再開口,先看到另一側的眾人。

傻鳥難得換一套新衣服,他剛才竟然沒發現這裏還有其他人。

雲烺,辛煊,金閣四大長老。

隨後是側立一旁的執昌。

來得很齊全。

這不是閑聊的場合。

沈寂走近,看到周圍還有幾張陌生的麵孔,在四大長老之後,都恭順敬畏地盯著腳麵,不敢抬頭。

眾人早在他進門時就注意到他。

聽著兩人對話,表情都還殘留著些許驚愕。

雲烺本想對他示意,餘光看到謝浮,又立在原地,沒有動作。

辛煊更一動未動。

沈寂看回謝浮:“你找我有事?”

謝浮神情一如既往,看不出發生過什麽,隻拂袖將桌麵錦布送至他麵前。

沈寂抬手接過。

又是一張魔界神紋。

係統的語氣裏滿是嫌棄:“魔界真的很笨,到現在還沒發現他們的暗號被破解了,還不如直接用傳訊玉簡呢。”

話雖然這麽說,但魔界畢竟不能未卜先知。

各界神紋是專屬加密,比起不能認主、隻要被奪走就隨時會有暴露風險的傳訊玉簡,安全性無疑更高。

謝浮道:“寫了什麽?”

沈寂看了一遍麵板上的譯文,簡單轉述:“墨蛟族有人會被送去魔界。”

立在殿內的眾人都皺起眉頭,或明或暗看向執昌。

墨蛟族串通魔界反叛妖界,是執昌親自率軍清剿,將包括族長墨相在內的一應墨蛟盡數抓獲,哪怕有幾個漏網之魚,也無足輕重,怎會與魔界又有牽扯。

執昌當即跪地:“屬下失職有罪,請陛下責罰。”

雲烺上前一步:“陛下,魔族狡詐,墨蛟早有反意,必會裏應外合,難以防備,統領抓回墨相,功大於過,請陛下明察。”

謝浮擺手。

執昌起身,退回原位。

沈寂把譯文再寫過一遍交給謝浮,等他們告一段落,才說:“你讓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謝浮道:“嗯。”

沈寂想了想,問他:“你這邊什麽時候結束?”

謝浮反問:“何事?”

沈寂隻說:“算了,我先回明煌宮等你。”

關於墨蛟族的內情,傻鳥想必不想讓他旁聽。

話落,他轉身無意間看到雲烺,略一頷首,算作招呼。

雲烺也對他淺淺笑了笑。

“站住。”

沈寂動作頓住,回頭看向謝浮:“怎麽?”

謝浮正從案後起身。

白衣上的鳳影隨之熠熠生輝,映出極淡的金光,帶著微弱卻不容忽視的威懾。

雲烺也不由看過去。

自登位後,謝浮向來身穿鳳皇純金法衣,代表鳳族至高無上的尊榮。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謝浮穿起白袍。

這套法衣確是貢品。

但天蠶族自歸順,每千年便向明煌宮上貢,如今已是第三次,不知這次有何特別之處,竟能使得謝浮青睞。

不過……

想到方才沈寂與謝浮對話,雲烺眼中也閃過驚異。

謝浮穿何種顏色更適宜,是他從未想過的事。

沈寂卻注意這一點,與謝浮閑話一般提及。

此人一向隨性,他並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謝浮竟有回應。

雲烺一時不能判定。

昭乾殿中,二者究竟如何相處?

他看向沈寂。

見沈寂正直直望向謝浮腰間,他眼神微避,隨即轉回,順著看了過去。

是一隻玉佩。

雲烺眼神微動。

與天蠶族千年僅織煉一件的法衣相比,這隻玉佩並不算稀奇。

也許是他眼力不濟,未能看出其中妙處。畢竟他修為不及謝浮。

隻是,它似乎是仙界手筆?

謝浮怎會將仙界法寶佩戴在身?

再則,沈寂又為何對這隻玉佩在意?

雲烺的目光在兩人間劃過,忽然一愣。

白衣。

鳳佩。

雲烺沉默著垂下眼瞼。

謝浮白袍的下擺從他眼前走過,來到沈寂身前。

但不止雲烺。

殿內數雙眼睛都悄悄瞥向這隻不該出現的玉佩。

係統也在宿主腦海裏小聲說著廢話:“宿主,大反派把玉佩戴上了……”

宿主夜路走得太多,一翻車就是大事。

這要是被洛凝和玄宸看見,豈不是會真的把大反派當成宿主的未婚妻?

那還得了!

單是想想那樣的場麵,係統都線路發麻。

他安慰宿主:“不過沒關係,我們馬上要去魔界了,仙妖鬼界派的都是二把手,大反派怎麽說也不會自降身份去調查吧,肯定碰不上麵啦!”

其實它都不明白,書裏大反派要到後期才會增加出場,怎麽宿主來了之後,跟洛凝玄宸待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才是大反派的六分之一……

“你今日服藥幾粒。”

聞言,沈寂的視線玉佩移向麵前的臉,不動聲色:“一粒。”

謝浮看著他,並指點向他丹田。

沈寂任由微燙的靈力散入經脈:“難道我會騙你?”

係統沒出聲,暗暗嘀咕。

那騙得可太多了。

謝浮聽不到係統的心聲,已然收手。

未從沈寂體內察覺丹毒的痕跡,他隻道:“一個時辰。”

係統還沒反應過來。

沈寂頷首:“好。”

係統才想起,大反派是在回答宿主之前問他什麽時候結束的問題。

沈寂已經轉身。

路過金閣長老之首的簌曦,對方笑著向他點了點頭,主動示好。

沈寂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徑直走向門外。

簌曦也不在意。

隻是收回目光再看向謝浮時,不覺撞進那雙冷意沉積的銀眸,心中狠狠一顫。

數個念頭劃過腦海,她慢慢低下頭,沒再動作。

被執昌一路送回明煌宮,沈寂原以為他會盡快回述典樓,沒想到他在殿外一站就是一個時辰,恪盡職守,沒給半分傳訊的機會。

直到謝浮的身影落下,他才躬身行禮告退。

沈寂看著進門的白色身影,一時還有些不習慣。

“找我何事?”

沈寂先說:“今天怎麽想起把這個帶上了?”

謝浮腳下不停:“此物凝神,權且一用。”

團鳳玉佩在他行走間淺晃輕撞,透著白光,有種韻律的美感。

沈寂可以欣賞這種美感,前提是這東西不是掛在謝浮腰上。

但玉佩他已經送出去,當然沒辦法幹涉收禮的人怎麽使用。

早知如此,他還不如送雪蓮。

至少靈草隻能煉化,不會被帶在身上。

他隻能不去深想,轉而把翻譯好的玉簡堆放在謝浮桌麵。

“點點,你想要的古籍都在這。”

謝浮看著,眉心微蹙。

沈寂接著說:“你之前說謄寫完畢再談其他,現在古籍在你手裏,我跟你商量件事。”

謝浮抬眼看他,眉間痕跡未消。

“我的傷已經痊愈,修為也有提升,自保基本不成問題。”

沈寂從座位起身,“在這打擾你半個月,你應該也有不方便,所以我打算回仙界——”

“不行。”

毫無猶豫的兩個字直接打斷了未盡的話。

沈寂看向謝浮,平心靜氣地問:“為什麽?”

謝浮語氣微沉:“以你如今修為,也敢輕言自保?”

沈寂輕笑,向他走近兩步:“我是去仙界,不是去闖龍潭虎穴,怎麽不敢?”

謝浮道:“你如何受傷,你應當最清楚。”

“相信我,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沈寂已經到他麵前,“何況我的修為不可能突飛猛進——”

少有的,謝浮第二次生硬地打斷了他。

“為了玄宸?”

沈寂頓了頓:“算是。”

話落,他補充說,“我答應去幫他。”

謝浮負於身後的手驀地一緊。

他的思緒尚未明朗,心底頃刻燃起的煩悶已脫口而出:“你寧願幫他,卻不願幫我?”

聞言,沈寂微怔,還沒看清謝浮的神情,就見他驟然轉身。

“若你願為我所用,我自會護你周全。”

沈寂失笑。

是他這個翻譯當得太稱職,讓謝浮想挖玄宸牆角嗎。

係統忙出聲:“宿主,你千萬不要吃大反派的糖衣炮彈,他能幫你再多,你也隻能活到大戰,想想任務,任務才能讓你有真正重活的機會啊!”

曾經大反派和宿主的關係差,它害怕。

現在大反派和宿主的關係慢慢變好了,它更怕……

能力這麽強的宿主可不多啊!

沈寂唇邊笑意微斂。

他看著謝浮的背影。

最近半個月相處,其實還算愉快。

和在凡間比,這傻鳥除了脾氣變怪一些,其餘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不再對他喊打喊殺,甚至主動幫了他很多,除了被至今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度保護限製自由,幾乎沒有缺點。

經年日久,說不定真能交個朋友。

可惜。

他的立場注定要和鳳皇為敵。

不止是任務。

謝浮想做的是殺人,玄宸想做的是救人。

不論再活幾次,再選幾遍。

他隻會救人。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雪瀑似的銀發輕輕一**。

謝浮闔起雙眸,下顎冷硬如鐵。

沈寂輕聲說:“但我和玄宸有約在先,不能食言。”

如果可以,他不想和謝浮鬧翻。

保留一線能勸謝浮回頭的通道,或是,單純不想失去一個為他精心考慮的朋友。

誤會解除一次,也沒必要再漸行漸遠。

然而他話音剛落。

門口猛地升起熾烈澎湃的銀焰!

沈寂回頭看了一眼。

身前是謝浮冷淡平靜的聲音。

“我不同意。”

又有數道轟響接連炸起!

沈寂從左向右,看著每一扇門窗都被蘊含沉重威壓的銀焰籠罩,不留一絲縫隙。

係統膽顫心驚:“宿主,大反派這是要幹嘛?”

沈寂看回謝浮,隻說:“沒必要吧?”

謝浮緩緩睜眼,眼底覆滿寒霜。

沈寂又說:“你不想讓我走,給我一個理由。”

謝浮仍未開口。

理由?

他想做的事,何須理由。

可無言從來不是答案。

“即便我去仙界,你也可以隨時聯係我,如果你有需要,隻要你開口,我也一定不會推辭。”

沈寂等了他足夠久,深深看著他不肯回頭的背影,再說一遍,“謝浮,我必須走。”

謝浮僅僅聽著。

良久。

他聽到身後傳來輕輕一歎。

另一道氣息陡然消失,空餘殿內一片死寂。

謝浮抿直薄唇,氣息稍錯。

胸中漸漸有生澀的拉扯細細折磨,他收攏握緊的手在袖袍中不自知地微微顫抖。

果然如此。

仍然如此。

他沒有回頭,緩步往前,走進內殿。

往日含笑的輕喚言猶在耳,人卻不在。

案上,格格不入的金瓶也還是一般模樣。

兩朵雪白的鳳凰花不分彼此,斜倚在瓶口糾纏。

看著它,謝浮住腳。

一陣難以抑製的怒火猛然席卷心間,他眸光愈寒,顫抖的手狠狠揮袖!

手到花邊,卻兀地停下。

謝浮冷冷看著掌下脆弱不堪的花瓣。

片刻,他閉了閉眼,白色身影也在殿內消失不見。

仙界。

沈寂轉身看向四處。

周圍是絕對陌生的場景,他從沒來過。

定位傳送能選擇去哪一界,具體地點完全隨機,不清楚這屬於哪片區域,他還是原地等待更安全。

沈寂並指點向傳訊玉簡,聯係玄宸。

在等待對方接通期間,係統忍不住說:“宿主,我們就這樣走了,大反派不會再來抓你回去嗎?”

沈寂眸光微斂。

係統從旁觀視角看著他,見狀,默默閉上了嘴。

宿主好像有點不開心。

綁定以來,之前還從沒有過。

它不明白,為什麽成功離開妖界,宿主反而沒那麽高興。是因為大反派堅持不同意,隻能消耗一個重要道具嗎?

在它疑惑不解間,玄宸很快接聽。

“沈寂?”

沈寂找了一個標誌性建築物,把能說明的信息大致形容一遍。

玄宸凝神細想,立刻從他的描述裏找出方位:“好,等我一刻鍾,我這便去接你。”

十五分鍾?

這次的運氣不算差,看來離經雲洲不遠。

沈寂說:“麻煩了。”

聽出他不欲多言,玄宸沒去問他為何現身此處,隻斷了傳訊,對迎風交代兩句,立即飛身而起。

來到沈寂所在上空,他幾乎一眼看見地麵那道倚坐樹下的身影。

“沈寂!”

沈寂抬眸。

玄宸同時落地,伸出手來,握住他抬起的左手,將人一把拉起,笑道:“你終於來了。”

說完才看見他右手掌心的一抹銀芒,不由細看一眼。

是他平日墜在腰間的銀鳳。

可下一刻,銀鳳在他掌心閃爍,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