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凡人?

身受重傷, 被謝浮隨意一掌便揮退的雲烺正要上前再攔,聽到這句話,不由看向沈寂。

私探他人修為, 實屬無禮,他從未想過“仙君”的身份。

唯有進城時, 得知恩人名諱李塵隱。

但謝浮絕非信口雌黃之人。

會這樣說, 一定有其緣由。

凡間受封印之苦,靈力入體便難如登天,已有萬年難有凡人飛升仙界。

可當日他被雪域上古封印所困,是沈寂將他救出。

若非修為高深,沈寂又如何能斬斷他身上的道道枷鎖?

隻是, 不論沈寂來自仙界或是凡間,都於他有恩在先,謝浮今日大開殺戒,煞氣濃重,不知因何會在意一個凡人身份,他必得護住恩人周全。

“陛下。”

雲烺閃身回到沈寂身前, “李塵隱的確是我在凡間遇見, 他從未自稱仙君, 是我錯將他認作仙界中人,才有此誤會,現下得陛下指點, 我一定不再出錯。”

李塵隱?

謝浮仍隻目不別視看著垂首斂目、仿佛陌路的沈寂, 攏於袖中的手緩緩收緊。

如此說來, 此人和雲烺相識, 是與雲烺一同來到明煌城。

萬年不曾有凡人在岐山出沒。

沈寂剛走, 這個李塵隱便毫無預兆地現身。

他不信這隻是巧合。

念及此, 謝浮踏前一步,抬掌按向沈寂身前——

雲烺一驚,立刻去擋:“陛下!”

沈寂借勢往後退了半步。

無意瞥過謝浮冰冷的眸光,他在腦海裏對係統嚴厲批評:“你這個道具不是號稱可以騙過謝浮嗎,怎麽剛見麵他就盯上我了?”

係統也茫然地震驚:“應該是可以騙過大反派啊!完美偽裝能徹底改變宿主的身形相貌,在修真界,是連氣息經脈都會變的,相當於換了一個人,你現在和之前隻有凡人這一個共同點啊!”

沈寂皺眉。

難道謝浮有這麽恨他?

隻因為他是凡人這一點就咬住他不放?

不至於吧?

謝浮確實記仇,可為了他一個記恨所有凡人,這連坐的範圍未免太廣了。

被赤鳳靈尊勞師動眾追殺,謝浮都能放過身為赤鳳靈尊領導的雲烺,怎麽到他這裏變化這麽大。

他不過是強迫謝浮進行了區區十六次雙修,赤鳳想要的可是謝浮的命。

這樣區別對待,不是謝浮的作風。

在他思慮間,謝浮手臂微震。

再度被狠狠**開,無力阻擋的雲烺往後連退幾步,隻能眼睜睜看著謝浮的手虛按沈寂胸前。

銀光霎時衝出他的掌心,湧入沈寂體內。

和鳳皇相比。

沈寂的靈力不值一提。

自行抵禦的防守被輕易衝垮,謝浮的微燙銀火他的在經脈中肆意遊走。

不同於之前對靈力的絕對掌控,這一次,沈寂在被迫中能清晰感覺出,謝浮向來霸道卻平緩的靈力顯得稍有些急躁衝撞。

意識到他是在檢查這具身體的脈理,沈寂任他動作。

按係統的說法,修為經脈在偽裝後和之前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在這方麵沒必要特意遮掩什麽,免得畫蛇添足。

謝浮也很快收手。

或許確認過什麽,他的神情比剛才更冷。

雲烺捂胸站在原地,語氣虛弱:“陛下,他到岐山也是無奈之舉,並非自願,若陛下解封妖凡通道,我這便送他下凡。”

他還在為沈寂求情,四長老終於姍姍來遲。

他們站在謝浮與雲烺之間,隱隱護住赤鳳最尊貴的血脈,卻也不敢做得太明顯。

至於再度被雲烺護在身後的凡人,他們暗自打量過,隻好奇謝浮的態度,卻並不放在眼裏。

落地後,依舊是紅衣老嫗先出聲道:“陛下,如今禍首鄔巡已死,是否解禁罥赤台?”

聽到這句話,雲烺不由看向謝浮。

謝浮已不再多看沈寂一眼。

這個凡人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畏首畏尾躲在雲烺之後,與沈寂性情大不一樣,且經脈無半點與沈寂共通之處。

方才驚鴻一瞥,這個李塵隱身上透出的熟悉,隻是錯覺罷了。

聞言,他視線微轉,落在欲言又止的雲烺臉上,語氣平淡:“本座此番落入凡間,赤鳳一脈功不可沒。”

雲烺麵色微緊。

他明白,謝浮既有此言,就說明此事絕不會善罷甘休。

也果然。

謝浮又道:“鄔巡已死,他的部下尚未根除,雲烺,罥赤台是你的領地,此事便交由你處理。”

雲烺嗓音稍澀:“是。”

“三日之內前來稟報。”

謝浮的語氣從來如此,不容置疑,“凡一隻赤鳳涉及此事卻僥幸逃脫,罥赤台十倍還之。”

四長老麵麵相覷,沒人敢出聲辯駁。

沈寂看著他們在謝浮麵前大氣都不敢多出的樣子,多少理解了謝浮對他的痛恨。

可能在這位封建製度下的掌權者看來,麵子比命更重要。

係統也長長鬆了一口氣:“完全換了個身體還要檢查靈力,大反派疑心真的好重,幸好道具效果還在。”

沈寂沉眸不語。

謝浮疑心重,在這本書裏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他在雪域做的一場戲,看來沒起到太好的作用。

“此番陛下受傷,金閣也難辭其咎。”

紅衣老嫗忽然道,“還請陛下應允我等一旁協助殿下,將功折罪。”

其餘三人也忙出言附和。

鄔巡的下場他們看得真切。

謝浮動了真怒,為今之計,隻有盡力保全。

謝浮道:“下去吧。”

他未駁回,便是默認。

紅衣老嫗心下微鬆,行禮正要告恩,聽到頭頂又傳來他冷淡的命令。

“簌曦留下。”

紅衣老嫗心頭猛一跳。

看著眾人隨雲烺離開,她抬眼見謝浮已轉身飛向明煌宮,隨即跟上,落地後才惴惴問道:“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話音剛落。

看到身前金袍下擺驟然停下,她心頭又是一跳,忙也住腳。

“尋得封印吸□□氣之處,你有何良策。”

簌曦低下頭,咬牙獻計:“若打碎封印,必有成效。”

謝浮不語。

打碎封印,解開通道,本是他著手將做的。

但如今他隻對仙界封印有十足把握,餘下三處,線索無多。

若用這最根本的方法解除封印,耗時太久。

即便他可以等。

沈寂該如何。

簌曦在身前的安靜中放輕呼吸,又說:“陛下,上古封印本就不是尋常手段所能破解,我等不如陛下金鳳之姿,更無可行之法。”

吸□□氣本就是她編造,怎能讓謝浮真的得手。

打碎封印說來簡單,卻是世間最難辦到的難事。

單是四界通道,便能牢牢拖住謝浮。

拖得時間越久,所謂凡人的魂魄也好當作魂飛魄散,於她撇開幹係。

可這句話落,身前仍久久的死寂。

正在簌曦疑心他是否看穿了她的計策時,終於聽到他的聲音又響起。

“本座有兩件事交給你去辦。”

簌曦眼神急轉。

謝浮親□□代的事,自有明煌宮近侍親隨,金閣從未有機會插手,如今怎會例外?

莫非是此番明煌宮鳳衛未能大敗鄔巡,太過令謝浮失望?

她在揣度中肅聲道:“陛下有旨,金閣莫敢不從。”

“其一,”謝浮道,“自今日起,尋遍五界有關雪域封印文籍,不可有一字錯漏。”

簌曦道:“是。”

“其二。”

謝浮回身,抬起的掌中銀光一閃,一件殘破血衣覆於掌麵。

簌曦下意識伸手去接。

但她雙手還沒觸及血衣半點,背後猛然驚起陣陣寒氣逼人的冷意。

她忙收手,察覺謝浮的殺氣也從身上收回,閉眼吐出一口濁氣。

一件血衣罷了,竟被謝浮如此當心?

不過謝浮反複無常的性情她早有領教,並不感到詫異。

若有選擇,她其實寧願不與謝浮打交道,可如今鄔巡為金閣引來災禍,她不得不為謝浮盡心。

“去雪域尋得這道氣息。”

謝浮說著,並指從血衣中逼出一線血跡,引入丹瓶,“將他魂魄帶回三靈境。”

聽到這句話,簌曦已然聽懂謝浮要金閣去辦的實為一件事。

找回鄔巡口中已死的凡人。

謝浮聽信了她的說辭,認定凡人魂魄被困於雪域,她聽令行事,拖便罷了。

可她雙手接下金瓶,心中訝異難收。

為區區凡人,謝浮險些屠盡赤鳳,如今又動用金閣之力,隻為尋其已然難尋的下落。

謝浮此舉,絕非簡單的在意。

莫非果真如鄔巡所言,謝浮竟動了真情?

簌曦正沉思,但見謝浮抬手微擺。

她會意,向他行禮告退。

謝浮已閃身回到寢殿。

不知不覺間,他看向床前。

那裏曾是他與沈寂第一次見麵。

已過去三月有餘。

回到舊地,當日種種摻進凡間的相處,毫無淡化,卻更清晰。

謝浮按在又莫名酸脹的心前,眉間愈緊。

他看著這間寬闊奢華的宮殿。

往日見慣的。

今日卻為何如此冷清。

罥赤台。

毓金宮。

“到我宮中歇息片刻吧。”

和雲烺一同落地,沈寂聽到這句邀請,沒有拒絕。

他看著麵前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難免想起謝浮的寢宮,也是這樣金光燦爛。

之前以為是謝浮審美特殊,現在看,應該是鳳族的最高血脈是太古金鳳,才會以金色為尊。

不過像謝浮一樣從裏到外都穿著金色,也不多見。

“這邊請。”

雲烺沿途為沈寂引路,直送他進靈氣充盈的內間,才道,“你且在此處先行自便,我去去就回。”

外麵還有三個長老等他議事,沈寂沒攔他。

以雲烺的身份,一個仙界卷軸按理不在話下,不急於一時。

剛才謝浮給他三天的時間處理赤鳳叛徒,真是忙的時候,現在去索要報酬,不合時宜。

看著雲烺閃身離開,沈寂走到桌邊坐下。

係統在他腦海裏顯得焦急:“真的不對勁啊宿主,女主如果去了仙界,我肯定會收到任務開啟的提醒,我沒收到,說明她還沒去,大反派根本沒去仙界打碎封印。”

沈寂隻問:“他應該在什麽時候打碎封印?”

“半天之後。”係統想不通,“可是原劇情大反派沒回妖界,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趕得及,而且一統五界是他一生唯一的目標,他提前一千年就想好要怎麽做了,這件事在他心裏應該是最優先,會有什麽事比他一生的目標更重要啊!”

沈寂說:“你問我,我去問誰?”

係統:“……”

劇情的不穩定性隻有宿主。

它很懷疑是宿主從大反派身上拉來的仇恨太高了,導致劇情有變。

可這句話它哪敢說啊。

沈寂自顧自倒了杯茶水潤喉。

水的口感是涼的,喝下後有陣陣溫熱沿咽喉流下,讓人神清氣爽。

丹田裏的靈力活躍起來,沈寂抬手掐訣,順勢打坐調息。

不知多久過去,才煉化這一口水裏的靈力。

他收勢睜眼,看向桌上的茶壺,正計劃怎麽喝,門外傳來溫和的敲門聲。

“李公子,是我。”

沈寂拂袖開門。

雲烺跨進門檻,臉色比剛才蒼白一些,對他歉意一笑:“李公子,實在抱歉,謝浮臨行前禁令封鎖三靈境,暫不會打開妖凡通道,隻好請你在此處委屈一些時日,待禁令一解,我再送你返回凡間。”

沈寂捕捉到這句話的關鍵詞:“臨行前?”

對於謝浮會不會解封妖凡通道,有了眼前這個鳥二代,他已經不是那麽在意。

“沒錯,你不必擔心,他已離開三靈境,不會再找你麻煩。”

雲烺以為謝浮剛才的為難讓沈寂有此一問,話落又說,“還有,日後有何需要,你盡可來找我。”

說完這句話,他腰間的傳訊玉簡微微一亮。

雲烺斂眸細聽,抿了抿唇,對沈寂道:“我還有事處理,不能在此處相陪了。”

沈寂理解:“去吧。”

雲烺對他略一頷首,便匆匆離開。

係統旁聽他們的對話,謝過天謝過地,對沈寂說:“大反派果然還是看重人生目標的,這樣一來,好像和原劇情的時間也差不了多少。”

它每次的忐忑焦慮都有驚無險,沈寂沒去理會。

但沒過多久還是聽到它興奮地實時播報。

“任務開啟的提醒!”

係統高興地難以附加,“宿主,我們的主線任務終於正式開啟了!!”

它立刻打開係統麵板。

沈寂看過去,上麵的確標著任務內容。

主線任務:

初識洛凝(已完成)

初識玄宸(未完成)

“恭喜宿主成功解鎖主線任務,並完成主線內容初識洛凝,獲得獎勵積分共十五點,目前累積十五點五,請再接再厲!”

沈寂挑眉。

進賬還算不錯。

按照這個進度,去仙界後多做幾個任務,保持完美偽裝不是難事。

“哇!”係統又是一聲驚喜,“宿主,你解鎖了任務支線!”

麵板上,另一條任務內容慢慢浮現。

支線任務:

初識雲烺(已完成)

結交雲烺,使雲烺好感度達到30(8/30)

“恭喜宿主成功解鎖任務主線,並完成主線內容初識雲烺,獲得獎勵積分共十三點,目前累積二十八點五,請再接再厲!”

係統美滋滋地說完,為沈寂解釋,“解鎖任務是固定的十點積分,因為雲烺隻是男二號,所以關於他的主線任務沒有男女主的獎勵高。”

即便不高,也是意外之喜。

沈寂說:“好感度是怎麽回事?”

係統讀模板:“人物好感度是人物支線的固定任務之一,適當提升,被信任後才能繼續下一步,否則好感度不高,會導致互相猜疑、勾心鬥角,我們做的是要命的任務,一定要循序漸進。”

沈寂問:“這東西怎麽提升?”

係統說:“根據人物不同性格,請宿主自行摸索。”

沈寂看向雲烺好感度後的數字:“他這個數值算高還是低?”

“……”係統小聲說:“低。”

它不明白。

雲烺明明溫潤如玉,對宿主也很感激很上心的樣子,它以為好感度解鎖後很容易就可以完成第一道關卡,結果解鎖了一看,才八點……

根據大數據,這也就是普通人對沒有惡感的陌生人的好感度。

沈寂隻拿這個數值當作參考,沒太在意。

他記起什麽,轉而問:“謝浮的好感度怎麽看?”

係統說:“宿主,大反派是我們的對手,沒有關於他的任務支線,也無法查看好感度。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向上申請試試看。”

聞言,沈寂淡聲道:“算了。”

他隻是想到傻鳥,隨口一問。

即便有,那個白眼狼的好感度應該也是負值。

“哦。”係統沒有追問,“那我們接下來就可以繼續做支線任務啦!”

還在妖界,能做的任務隻有支線好感度。

但接下來的三天,沈寂沒見過雲烺一麵。

謝浮給出的三天期限過於緊迫,罥赤台上到雲烺下到鳳衛,都幾乎沒有喘息的餘地,加上金閣一旁協助,才勉強將與鄔巡有關的一切赤鳳完全抓捕。

三天剛過,沈寂也在殿內看到窗外暗沉亂堆的烏雲。

有雲烺金口玉言,他在罥赤台可以自由出入,見狀起身出門。

空中,背負赤羽的赤鳳呈龍卷般壓在罥赤台上方,雙手持槍,大多麵露痛苦。

下方,他們曾經的同伴,密密麻麻跪壓在地,滿臉灰敗。

沈寂看到遠處的雲烺。

他和謝浮站在一起,不知聽到什麽,他的臉色當即難看幾分。

但身旁有四大長老勸說,他沉默良久,才邁著僵硬的步子,抖著手拈起法訣。

地麵,一道曜日似的金光陡然劃過!

裂開的一線金紋在金光中狂漲,大地搖晃,衝天的熱氣撲在臉上,掀起火辣辣的灼痛。

一池金水從中緩緩升起,湧動的波浪有如岩漿。

沈寂立刻掐訣在麵前豎起一道防護罩,看到這個金池,不期然想起謝浮曾經說過的金焱池。

場中沒有靈力傍身的叛徒離金池最近,身後翅膀觸及池中燃起的火星,立刻被灼燒焚穿。

淒慘的哀嚎聲響遍罥赤台,聽得雲烺臉色蒼白如紙。

係統忙提出建議:“宿主,雲烺被大反派刺激得不輕,是最虛弱的時候,快!趁虛而入!好感度肯定到手了!”

遠處的雲烺已不忍再看下去。

將剩下的事交給四大長老,他轉身走到毓金宮前。

上台階時他踉蹌一步,沈寂順手扶了一把。

雲烺勉強一笑:“傷中醜態,讓公子見笑了。”

沈寂禮貌問他:“要休息嗎?”

雲烺抬起還在微微顫抖的右手,掐訣時看向沈寂:“還要勞煩公子,送我一程。”

話音落下。

一隻圓滾滾的小紅鳥取代他從地麵飛起,落在沈寂掌心。

沈寂低頭看它,習慣性捏了捏它的嘴,還沒鬆手,心中微凜,抬眸看向前方。

遠處。

鳳皇生性多疑的冷漠銀眸直直望著他,目光掃過他的手,又落回他全然陌生的臉上,眉心稍動。

係統也習慣性地緊張了:“宿主你這動作很不好,以前大反派老被你捏,被他看到很容易受刺激的!”

沈寂:“……”

他麵不改色,收手轉身,離開了謝浮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