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們在找我嗎”

女人抬起眼睛, 最後看了一眼身前的這位少女。

少女有著一雙如岩漿般流淌著的赤金豎瞳。

瑪利亞不在這裏,她的眼睛像小太陽一樣溫暖。

女人漸漸垂下頭,感覺身上的痛苦逐漸消失, 呼吸都變得輕鬆。

過了片刻, 她便沒了氣息。

狄俄倪克斯忽然感到什麽, 抬起手。

那股糾纏在女人身上的絲線,沒有隨著她的死亡而消失。

瀕臨崩潰的絲線隨著祭獻靈魂的指引, 飄落到少女的手上。

它形成了一個閉環。

那些被從狄俄倪克斯身上奪走的魔法,如今失去依托,隨著女人的死去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與此同時,方才和女人一同歸於寂滅的煉金陣,在閉環形成的一刹那, 閃爍幾下後重新亮了起來。

那些讓女人難以承受的巨龍魔法,對狄俄倪克斯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少女放下手,注視著發出光芒的煉金陣。

煉金陣失去陣眼就會變得殘缺.毫無作用, 為什麽它還會重新亮起?

除非它的作用就是不斷引導巨龍魔法注入陣眼。

現在它的環繞一圈後, 終點與巨龍魔法的源頭:也就是她本人連接到了一起。

煉金陣重新變得完整,並且源頭與終點相接,不再需要繼續引導魔法。

狄俄倪克斯慢慢抬起頭來, 她轉身看向身後一排排無盡的牢籠。

那裏每一間牢籠中都有一個等待陣眼來填補完整的煉金陣。

少女忽然笑了笑。

她抬起那隻手, 絲線在魔法的催動下飄**著延長, 探進所有的牢籠。

比蛛絲還要輕盈.細軟的絲線,依次落進地麵上的煉金陣。

它在主人的操縱下,掙斷自己,讓一小截絲線輕輕落進陣眼的位置。

實際上它是沒有實體的,它是一種象征,一種基於煉金與法則將兩者連接起來的“鏈接象征”。

所以絲線脫離少女後, 本應該消散。

但她以消耗魔法為代價,讓這個失去連接對象的絲線繼續維持等待連接的狀態。

這點魔法對她來說連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等到這些煉金陣被填補完整後,那才是最有趣的。

被作為陣眼的人類束縛進牢籠。

絲線就會自動形成閉環。

而在女巫與執杖主教的眼裏,仍然會認為煉金陣亮起的光芒是在引導她的魔法。

少女完成這一切後,緩緩離開了這座地牢。

巨龍陪了女人不算短的時間。

天空仍然昏暗,但黎明的曙光已經在地平線上出現。

她抬頭看了一眼那隱約的晨光,然後化作寒鴉向赫爾高庭飛去。

海倫娜方才忽然感到她在遠處密堡中的煉金陣突然崩毀,失去效力。

她指示教會的信眾抓緊時間去查看。

但他們都低頭不語。

除了執杖主教,沒有人能差遣教會的信眾。

女巫冷冷注視著身前這群身著麻衣的一言不發的人。

最終揮開衣袍自己前往諸神教堂。

女巫一邊思索著那個女人不可能一夜都支撐不到,一邊向教堂趕去。

就在離教堂不算遠時,她忽然又感到煉金陣重新開始運轉,甚至比女人剛剛開始連接巨龍時的魔法還要充沛。

她鬆了口氣。

魔化的人類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她就曾見過不少在煉金陣中斷絕氣息,最終卻又勉強活過來的人。

她放慢了腳步。

教堂裏傳來禱告的聲音。

原本平時都在教堂內靜立的信徒,此刻都立於殿外。

他們見到海倫娜走過來,立刻有一人出列,引著她從教堂一側的小門進入。

於是她就知道教堂中有大人物在與執杖主教告解。

寒鴉落到諸神教堂前的巨樹上,將整個赫爾高庭巡視一番。

這裏與阿爾伯德的王都完全不同。

阿爾伯德的白塔遠離國王的紅匣堡,位置偏遠。

諸神教堂的建造遠比王庭還要奢華,並且與赫爾王庭一左一右,十分對稱的坐落在整個高庭之中,難分地位的高下。

寒鴉收回視線,歪過腦袋盯著女巫的身影消失在教堂的側門中。

於是寒鴉順著風,滑翔落到教堂的小窗上。

空****的教堂內,執杖主教正為一個身著不凡的年輕人宣講教義。

這位年輕人就是赫爾國王的王弟,人人相傳的下一位王位繼承人。

赫爾按照曆代的規矩,國王每月都要前往一次教堂進行告解,懺悔罪過。

但自從國王病體虛弱後,就由大臣親信或是王弟前往教會告解。

不過,大臣親信前來時,大家尚能默契地配合一場,趕緊打發完雙方的時間後離開。

王弟往往就沒那麽配合了。

王弟不絕的國王陛下有需要懺悔的地方。

他十分隨意地坐在執杖主教麵前,再次確認國王陛下沒有需要懺悔的事情。

於是在執杖主教不悅的催促下,他誇讚了陛下近來許多的佳政決策。

執杖主教在麻衣兜帽下默默注視著年輕人,嘶啞的嗓音緩緩問道:“那麽陛下近來身體恢複得如何,可還吃得下飯?”

王弟立刻冷冷的回視,“陛下十分健康,胃口也不錯,對公爵送來的佳釀也常常誇讚。”

狄俄倪克斯落到窗邊時,就聽到執杖主教正借此對年輕人宣講教義。

執杖主教將王弟口中陛下胃口不錯的這個行為定義為懺悔。

老頭子折磨年輕人是十分輕鬆的事。

告解結束前,誰也不可離開教堂,否則就是瀆神。

王弟被迫咬牙聽下去,額上青筋暴露。

執杖主教講的是“貪食之罪”。

狄俄倪克斯聽著安靜的教堂中,老人低沉嘶啞的聲音念誦著教義。

“貪食是眾生最初的欲望,是眾生最初的罪惡。

當一個生靈對植物.動物.乃至同伴產生了難以控製的貪婪與吞吃之欲,他就背棄了神。

在他渡過冥河之前,他就會腐朽,枯骨製成的身軀會令他忍受永恒的饑餓……”

巨龍聽得有些恍惚。

[對同伴產生難以控製的貪婪與吞吃欲望……]

這讓她想到許多……許多的時刻。

為她檢查時,傭兵總是在她眼前搖晃的手腕與下頜,他微微滑動的喉結,與她坐在男人馬背後時他露出的修長脖頸。

她感到自己有想化作巨龍之態的衝動。

每一顆利齒都在渴望著什麽,一個人的肌膚與鮮血,來慰藉她的饑餓與食欲。

執杖主教最終道:“迦神袖中的第三指,將為你指引[節製]的道路,以此脫離罪惡。”

教堂重新陷入沉寂。

許久,王弟忍耐著走過去,站在執杖主教的身前。

執杖主教伸出第三指,輕輕在他額頭一點,代表迦神的指引。

王弟隨即黑著臉轉身,帶著侍從們離開了這個令人討厭的地方。

侍從們看著主人的臉色,不禁勸道:“殿下……”

王弟揮手止住侍從的話,“不用勸我。”

他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教堂。

所有人都曾懷疑過赫爾教會,包括年輕時的國王陛下。

每一任對教會造成威脅的國王,最後都會變成瘋王。

這其中教會到底做了什麽手腳?

國王陛下為此萬分防備,他們遲遲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直到陛下變革的前夕,照例去了教堂告解。

那天他的兄長回來之後,人們開始這樣稱呼他——瘋王。

陛下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漸漸恢複,身體卻消耗到衰竭。

王弟停下腳步,“我覺得陛下還是太過小心,他太擔心我,反而會讓事情拖拖拉拉難以成功。”

他轉身盯著親信,忽然笑著說道:“開戰的那天,我將會一同出征,把這個消息帶給那些大臣與貴族領主們。”

親信失控地勸道:“陛下不讓您出征是為了您的安危,也是為了赫爾的繼承人!”

王弟搖頭,“所以他們看到我被保護在王庭,就知道我是下一任繼承人,這怎麽行呢?”

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要委婉地讓他們認為,我出征性命難保,陛下準備在貴族血統中選繼承者,那麽他們僅剩的敵人就隻有教會了——教會隨時會讓下一任國王染病.發瘋,就像陛下當年那樣。”

親信咬牙點頭。

諸神教堂。

海倫娜走了出來。

執杖主教看著她靠近。

這個女人沒有事情不會來找他。

“我擔心第一個女人不會撐太久,巨龍毫無蹤跡,而離下一個月的月圓潮汐又不遠了,我們應該加快進程,盡快用人將那些煉金陣填滿。”

執杖主教思索片刻,抬眼問她:“那個名為倪克斯的女孩呢?”

如果直接用那個女孩,事情會好辦得多。

海倫娜頷首,“我要查看煉金陣判斷一下。”

信徒領著她去教堂地下的密室查看。

但是不消片刻,執杖主教就看到海倫娜的臉上帶著不解與驚訝回到教堂。

他聽到女巫遲疑地說:“煉金陣感知到她就在附近……”

執杖主教忽然覺得心跳驟停。

女巫也閉緊嘴巴陷入沉默。

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在他們的頭頂響起。

“你們再找我嗎?”

教堂中的眾人驚恐地抬頭尋找。

他們在高處的小窗那裏看到一個黑發少女,她輕鬆隨意地坐在窗邊托腮看著眾人。

少女緩緩道:“還是說,大家在找巨龍呢?”

海倫娜後退一步,握著拳叱問道:“你是怎麽趕到這裏的?!”

尋常人的腳程,會在月圓潮汐前幾天正好趕到。

那時正好能將她作為最後一個陣眼,完成對巨龍魔法的爭奪。

女巫懷疑少女是白塔與阿爾伯德串通後,有意提前派遣來的,不然怎麽會如此之快。

“我?”

少女輕輕笑了笑,她仰頭望了望天空,天真地指著天上。

眾人清晰地聽到她說:“我是和巨龍一起來的。”

他們忽然驚呼出聲。

少女向後仰跳而下,消失在窗邊。

以教堂頂端小窗的高度,人落到地上後,將會摔成肉醬。

女巫與執杖主教僵在原地。

兩人意識到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碩大的教堂,鴉雀無聲。

寂靜占據了教堂。

一秒,

兩秒,

三秒。

一種難以名狀的死亡壓力籠罩住眾人。

一瞬間!

就像太陽被巨人吞進肚子裏。

黑暗嚴嚴實實的遮住了教堂的每一扇窗。

他們聽到烈烈的風聲.巨龍震耳欲聾的嘶吼。

刺耳又令人崩潰尖叫的聲音,是巨龍的指爪攀在教堂上的聲音。

信徒們早已涕泗橫流地伏跪在地。

女巫看到巨龍長長的脖頸,在教堂無數的窗上投下陰影並移動著。

它終於慢慢停下。

大殿上方有一麵巨大的畫著迦神的玻璃。

玻璃早已在龍焰的吐息下熔化成亮紅色的岩漿,漸漸滴落進教堂。

巨龍可怖的巨瞳漸漸繞著教堂移動,出現在那個空出來的大洞中。

它的眼瞼每一次合攏,都有一層瞬膜劃過岩漿般的豎瞳。

針一樣的瞳孔急速地收縮著,鎖定了女巫。

海倫娜想後退,卻發現自己根本挪不動腳。

阿爾伯德的邊城。

消息的傳遞總是滯後的。

當傭兵接到灰閣中走丟了一個小女孩的時候,那已經是數天前的事了。

他在收到消息的當天,立刻向王都趕去。

在路上。

男人咬著牙疾馳。

他懷疑倪克斯已經不在王都了。

然後,就在他趕到王都之前,他再次接到了另一個難以置信的消息。

巨龍出現在赫爾高庭,幾乎燒毀了整個諸神教堂。

作者有話要說:傭兵對龍龍的感情,從被吸引.接近到產生感情,總的來說還在人類正常範圍內。

但龍龍是野獸,她的感情產生就會依托於最原始的欲望。

她會將渴望理解為食欲,但傭兵是獨一份,吃了就沒了,這種浮於表麵的貪欲,最終會變成占有。

啊,希望傭兵在龍龍具備人類感情前不被吃掉。

(龍龍從剛剛從幼崽成長為亞成年的時候,就開始覺得傭兵好吃了!

(另外,關於觸碰口中的牙齒,在很多電影中都是暗示雙方咳咳的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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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修改一下細節.措辭等等,今天早睡,晚安寶貝。

感謝鴨鴨.小野鴨兩位寶貝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