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想跟我處對象。◎

陳方武的自信並非毫無緣由, 今年夏天畢業之後,家裏便隔三差五的找人給他相看。

他爸是磚廠領導,他媽是鐵路售貨員, 爺奶也都是城裏人,他一畢業就進了磚廠的組織部,事兒少位高, 在同齡人條件裏算是不錯的了。

今年工作不好找, 大把的失業青年, 又有下鄉政策, 不少人都在想方設法的留下來。

前幾日甚至有大膽的女同誌直接找到他,問他願不願意結婚。

陳方武瞧著那姑娘的模樣, 遺憾拒絕了。

他爸給他出過主意, 找不到對他有助力的,便找個好拿捏的。

他深以為然,並且一開始就盤算好了要找什麽樣的人結婚。

那些書讀得多, 家裏又小有餘錢的,都在鬧什麽婚姻自由、夫妻平等,一會兒要隻身許國,一會兒又爭先奉獻。

宋滿盈也是這樣, 竟直接報名去新疆下鄉了。

宋滿盈裝病騙宋滿冬替她下鄉的時候, 他知曉前情後果, 卻沒有阻撓, 就是想著趁機讓宋滿冬嫁給他。

宋滿冬自小在農村長大,沒跟宋滿盈似的熏陶出那些惡習,平時也勤儉節約。

書雖然讀到了高中, 卻沒學到什麽反抗精神, 像許許多多的農村婦女, 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有鄉下姑娘的質樸憨厚,又城裏姑娘的見識。

陳方武怎麽想都覺得滿意,等結了婚,宋滿冬必定以他為天,本分乖順的替他操勞家務。

“你不是在跟宋滿盈處對象?”宋滿冬沉著氣問他,“你跟我結婚,她怎麽辦?”

“她要下鄉。”陳方武理所當然道,“我不可能等她回來的。”

宋滿盈是去下鄉,又不是死了,更何況她人還沒走,陳方武卻竟然已經物色好了結婚對象。

他們的愛情和婚姻隨意的可怕。

宋滿冬心裏想著,麵上卻依舊沒什麽表情,淡淡的瞧了陳方武一眼,“我現在沒有結婚的想法,如果你想結婚,找別人吧。”

陳方武覺得可笑,“你現在不結婚等下鄉了嫁給那些泥腿子?還是想從知青裏麵選?”

“你別想了。”他嘲笑宋滿冬的天真,“家裏條件好的誰會送兒子去下鄉,他們中間不會有人比我條件更好了。”

陳方武見宋滿冬不吭聲,又拋出條件。“你嫁給我,我可以讓我爸走動一下,給你弄個磚廠臨時工,等過幾年我媽退休了,你去當售票員。”

“比你那些同學過的風光多了。”

“還是說你是怕你爸媽那邊?你放心,他們知道你嫁給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不會跟你結婚的。”宋滿冬加重了聲音,強調道,“跟其他人沒關係,我是不喜歡你。”

“不喜歡我?”陳方武先是驚訝,跟著化為聲嗤笑,“你以為你自己條件多好麽?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還挑起來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陳方武猛地伸出手,拽住了宋滿冬的手腕,將宋滿冬朝自己的方向拽動兩步,湊近了威脅道,“實話告訴你,這旁邊還有我帶的幾個兄弟,要不你乖乖的嫁給我,要不然——我就讓他們把你給弄了!”

宋滿冬沒被鉗製的另一隻手托著裝葡萄的布袋,輕歎了一聲,“你們這是犯罪。”

“你可以去報警啊!”陳方武滿不在乎,“到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破鞋,你還有臉活下去?”

宋滿冬擰了擰眉,即便真發生了,她是受害者,有什麽活不下去的?

真正應該無顏苟活的是那些犯罪的人吧。

她又問陳方武,“這是宋滿盈的主意,還是你的?”

陳方武當她是怕了,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宋滿盈找我做的。”

“不過要是你嫁給我,咱倆就是一家人,我當然幫你不幫她。”

宋滿冬真心實意道,“不用了。”

陳方武幫她,比陳方武害她,更讓她難受。

她分明沒跟陳方武有什麽交集,怎麽招惹了這麽個髒東西?

這種人今日會為她丟開宋滿盈,將來說不定還會為宋滿盈踹開她。

最讓人信不過的便是這種。

宋滿冬對陳方武的印象轉為厭惡,開口時仍十分平靜,“我下午還有點事兒,能先放開我讓我走麽?”

陳方武晃了晃她的手腕,“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行,這是你自找的。”他說著拽著宋滿冬朝一旁的巷子裏走。

陳方武原本信誓旦旦說能拿下她,此刻被拒絕的難堪,打定主意要讓宋滿冬吃點兒苦頭。

隻是他大步走在前麵,沒注意到宋滿冬擰著兩條眉毛,滿是抗拒,卻沒高聲呼喊求救,隻是攥緊了裝葡萄的布袋。

“你這麽恐嚇我,逼我跟你結婚有什麽意義?結了婚我跟你不一條心,日子也過不好。”

陳方武卻說,“你都跟我結婚了,還能做什麽?”

宋滿冬想,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在他家挑撥離間,給他戴綠帽子,下老鼠藥……

不過除非萬不得已,她還不想搭上自己。

陳方武算不上萬不得已的情況。

陳方武進了巷子,四下沒瞧見人,便揚聲喊著,“老孟?王真?”

他一連叫了四五個名字,都毫無反應,心底暗罵一聲。

肯定是膽小退縮了。

陳方武心煩氣躁的踹了下牆,又盯緊了宋滿冬,很快想到,沒了他們,自己也能做,還更方便。

要了宋滿冬的身子,宋滿冬豈不是隻能嫁給他?

陳方武鬆開宋滿冬的手,眼睛盯著人,手指已經抬起來去解扣子了。

“滿冬,你也別怪我,我本來是想等咱們結婚的時候再做這種事的,是你非得逼我。”

他扣子解了兩顆,便急不可耐的朝宋滿冬撲去。

宋滿冬剛彎腰仔細的放下了手裏的葡萄,見陳方武衝過來,眼睛落在陳方武的手臂上,不慌不忙的抬起手。

隻是不等她有所動作,陳方武便先被人拽了一下,他踉蹌著還沒站穩,那人已經擒著他的手反剪到了身後。

“你是誰?”陳方武想回頭,卻被一隻手死死的按著,腦門貼著青磚牆,鼻子都壓了進去。

陳方武心裏慌了一下,又惡聲警告著,“我勸你別多管閑事,她是我未婚妻。”

宋滿冬盯著來人,“你跟蹤我?”

陳敬之心虛了一下,“順路。”

宋滿冬掃了他一眼,還是決定先解決陳方武,“放開他吧。”

陳敬之有些不讚同,“你打算就這麽放過他?”

陳方武已經扭動起來,“快點兒,小心我報警抓你,告你影響社會治安。”

“放開吧。”宋滿冬輕吐了口氣。

陳敬之不情不願的鬆開手,眼如利刃刮著陳方武,盤算著回頭偷偷揍他一頓。

這樣的人輕輕放過,日後肯定還會禍害其他人的。

陳方武動了動手臂,剛得意轉頭,瞧見陳敬之身上的軍裝懵了下,忍住了些過於張狂的話,隻不客氣的警告著,“動手之前也要分清情況,這我對象跟我……”

“啪!”響亮的巴掌聲乍然想起。

瞧見陳方武飛速紅腫起的臉頰,陳敬之心裏頓時順暢不少。

陳方武被打懵了,好一會兒才難以置信的捂了下臉,“宋滿冬!”

“你發什麽瘋?”

宋滿冬冷靜極了,打完陳方武並沒有給他反擊的時間,抓住陳方武的左手,同時抬腳痛擊了陳方武的要害,在陳方武夾腿跪地時,她抓著陳方武的手扣在了腦後,用力推著陳方武的背,將他壓在了地麵上。

這才回陳方武,“這是發瘋麽?我以為你喜歡這種強迫的方式。”

“我已經拒絕過你了。”

宋滿冬壓在他的背上,從一旁彎腰看他。

兩人近距離接觸,陳方武卻沒有半分歡喜,隻覺得羞辱,當即奮力掙紮起來。

可即使他咬緊牙關,也沒能撼動宋滿冬的力量。

一通掙紮之後,隻有他累的氣喘籲籲。

陳方武咬牙切齒的開口,“你想幹什麽?”

他泄了力,自暴自棄的趴著,卻不怎麽害怕。

宋滿冬能做什麽?

宋滿冬認真道,“我希望你以後不會來打擾我。”

“知道了。”陳方武敷衍起宋滿冬,“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找你麻煩。”

怎麽可能?

這種恥辱他這輩子都不會忘。

宋滿冬的聲音也同時響起,“保證沒用。”

陳方武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說出聲了,警惕的問宋滿冬,“你想怎麽辦?”

宋滿冬沒出聲,隻是用一條腿壓住他的手臂,另一隻手抓著陳方武的右手,放在了後腦勺的位置。

“你幹什麽?”陳方武隱隱察覺到不對。

他想翻身掙紮,卻隻像條離水的魚,來回擺動,絲毫改變不了位置。

這女人的力氣怎麽這麽大?

陳方武在心裏低低的咒罵著,忽的感覺到有個尖銳的東西抵在了自己後腦勺上。

“宋滿冬?”

那尖尖的物體一下下戳著他的腦袋,像是在找從哪兒下手,陳方武的心提了起來,“你別胡來!”

“宋滿冬,你敢……我不會放過你的。”

宋滿冬反問他,“我之前跟你毫無交集,也沒傷害過你,你不還是來找我麻煩了?”

“既然你不管怎麽樣都要破壞我的生活,那我不如直接戳下去。”

她點了點陳方武後腦往下的位置。

“你這是犯罪!”陳方武大聲喊著。

隻是這地方本就偏僻,是他特意讓人找的。

宋滿冬隻是冷笑一聲。

陳方武這才想起來自己說過什麽話,額頭冒汗,慌張起來。

早知道宋滿冬是個瘋子,他就不該來招惹她。

現在能怎麽辦、怎麽辦……

陳方武腦海裏驀然閃過一片綠,“解放軍同誌!”

他扭著頭衝站在一旁的陳敬之求救,“幫幫我!她想殺我!”

陳方武不知道在腦袋上開個洞會不會死,但他怕!他不願意賭!

他還有大好的前程,憑什麽毀在宋滿冬這種人手裏!

“解放軍同誌!”陳方武抓著自己的救命稻草。

陳敬之有些遲疑。

從他的角度來看,是能看到宋滿冬手裏拿著的“凶器”,那是一根木簪。

方才做飯時,宋滿冬的兩條麻花辮就是由它紮起來的。

不過那時,露在發絲外的是個普通的飛鳥形狀。

現在卻是露出了尖銳的一麵。

陳敬之視力極好,也看到了發簪的頭。

這發簪或許能穿破人的皮膚,但想深入還是有點兒難度的。

即便是他,也要頗費力氣。

宋滿冬除非把發簪紮在陳方武的脖子處,否則不至於鬧出人命。

可他看宋滿冬似乎並沒有那個意思。

陳敬之衡量著,不知道要不要開口。

“別叫了。”宋滿冬麵無表情的吐出一句驚人的話,“他想跟我處對象。”

“如果現在還想的話,不會幫你的。”

陳敬之不確定的開口,“我沒有吧?”

宋滿冬眼睛垂了下,沒理他,低頭看了眼陳方武,將陳方武的手拉到了腦後,死死的摁住。

陳方武慌不擇言,毫無威懾力的念叨著,“宋滿冬!我、你們、你們會後悔的!”

“別動。”宋滿冬輕聲開口,“我要是紮偏了,就真的捅進你腦子裏了。”

陳方武咬著牙,卻不敢動了,“宋滿冬,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

“啊!!”陳方武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宋滿冬你這個瘋子!”

手掌幾乎被穿透了,血從傷口處流了出來,淌到他的發間,轉瞬落在了他的頭皮上。

陳方武身體顫抖起來,恐懼感充滿了大腦。

“你不是知道錯了?為什麽還要罵我?”宋滿冬平靜的開口,好似剛剛什麽也沒做。

“如果我力氣沒你大,沒打過你,下場不止是被紮一下手吧?”

這哪兒是紮一下!

他的手都被捅了個窟窿,血還在留著呢。

陳方武疼的不行,又怕宋滿冬再捅他,哭喊求饒,“你放過我吧……”

“我真的不會再找你了。”

“再來找我也沒關係。”宋滿冬卻說。

陳方武嘴上連忙拒絕,“不不不,我真不會了。”

宋滿冬不疾不徐道,“宋滿盈應該沒告訴你,我從小在農村長大,她在拉小提琴的時候,我在幹農活喂雞喂豬。”

“我十歲的時候,他們過年殺豬就叫我一起幫忙了。”

宋家的條件雖然苦,可宋滿生他爹卻是個貪生躲懶的。

他一躲,其他兩房也不樂意。

於是更多的活推給了她。

家裏養豬是奔著兩百斤去的,當然,這個目標沒達到過,但也都過百斤了。

豬太瘦她是要挨打的。

宋滿冬伸手拔出了紮在陳方武手裏的簪子,蹲在一旁看他,“你這個體重和力氣,是出不了欄的。”

陳方武腦海裏想著,他應該跳起來罵宋滿冬的,他能跟豬相提並論麽?

可現實卻是眼睛根本無法從那根木簪上移開,回過神來,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便跑了。

中途險些摔跤,卻連回頭也不敢。

宋滿冬沒多給陳方武半分目光,見他跑的慌不擇路,便將視線轉到了陳敬之身上。

陳敬之正皺眉看著她手裏的木簪,有些可惜,“下次還是我幫你吧,我把他打一頓,他應該就不會來找你了。”

“不一定。”宋滿冬把沾了血的木簪包起來,平靜的敘述道,“你打他一頓,他會怕你可未必會怕我。你又不可能時時守在我身邊,陳方武遇到我落單,說不定會報複。”

陳敬之想了想,“那我教你防身術?”

“不需要。”宋滿冬拒絕了。

“我對你不感興趣,不會跟你處對象的,你別在我身上白費心思了。”

“我沒想跟你處對象。”陳敬之立馬反駁,“我隻是……”

他理直氣壯,“出於朋友的角度關心不行麽?”

“我們也算是朋友吧。”

宋滿冬也十分坦然,“不算。”

“你如果再跟著我,我會覺得你是對我心懷歹意。”

陳敬之不是很服氣。

怎麽不算?他們都一塊兒吃過飯了!

宋滿冬還喝過他給的雞湯。

而且,“我也算是保護了你吧。”

“要是沒我跟著,萬一有你打不過的人出現你怎麽辦?”

宋滿冬的表情有了些許波動,看傻子一樣瞥他一眼,“那市裏的治安也太差了,到處是人想害我。”

她無意跟陳敬之糾纏,說完便彎腰撿起了自己放在一旁的葡萄,輕手攏在懷裏。

徒留陳敬之一人在原地鬱悶不已。

他還沒一串葡萄在宋滿冬心裏的地位高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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