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生日/罐頭◎
宋滿冬先是一怔, 避重就輕道,“能見麵我當然是開心的。”
但她做不到拋開所有,隻顧眼前。
陳敬之低頭, 看了會兒她垂落的眼睛。
知道她不是一句兩句話能改變的,便不再提,“你先回宿舍拿東西吧, 然後我們吃個飯再回去。”
宋滿冬狐疑的瞧他, “這個時間哪裏能吃飯?”
這會兒時間太晚, 路上的店鋪全是落鎖的, 唯一亮著的就是路燈了。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陳敬之,“要是沒要帶的行李, 直接走也行。”
宋滿冬思索過後, 沒繼續追問。
她當然得回宿舍一趟,要給陸許山帶罐頭。
她回宿舍的時候,牛若真也剛從外麵回來, 臉頰帶著寒風留下的紅,眼睛卻亮亮的,很是行興奮。
瞧見宋滿冬便先湊了過來,“滿冬, 你終於回來了, 研發車間怎麽樣啊?今天待了一天, 應該看仔細了吧?”
研發車間於她們而言, 既是個神秘的地方,又是個新奇的談資。
上回宋滿冬去研發車間送東西,回來她們便問了, 可宋滿冬隻說當時送了東西就出來, 沒仔細瞧。
牛若真還沒靠近, 玫瑰香水的味道便先傳來,甜膩的叫人暈頭轉向。
宋滿冬側了下頭,不動聲色的跟她拉開距離,“我跟著李師傅在做事,不敢亂看。”
真要說也能說出一二,可那裏不是尋常之地,萬一說到什麽不該提的東西,傳出去就麻煩了,倒不如不提。
“啊……”牛若真失望的退開,邊把外套掛起來邊說,“難得進去一次,要是我,肯定得好好瞧瞧。”
宋滿冬不明白她們的想法,不過她知道這不是牛若真的原因,從前那些同學談論的話題她也不大關心。
她先將罐頭拿出來,又打開櫃子準備換件衣服。
上班多穿工服,好穿也方便。
但要是回大隊上,穿這就不合適了,總有炫耀之嫌。
宋滿冬隨手抽出一件,又聽牛若真問,“滿冬,怎麽不見你穿那件紅色的大衣?”
“多好看呀!”她伏在疊起來的被子塊兒上,羨慕的感歎。
懷安縣的百貨商店是沒有那麽漂亮顏色的大衣的,多是實用的藍色黑色。
不過即便是有,價格也不是她能負擔得起的。
宋滿冬經她一提醒,也想起來了。
新大衣和新鞋子都是自己的生日禮物。
也是巧了。
雖然不是在生日這天收到的,但在這天能穿上。
宋滿冬把手裏這件放回去,拿出了新衣裳。
大衣摸起來柔軟,裏麵夾層填的棉花,上身不一會兒就暖起來了。
鞋子是黑色的羊皮靴,尖頭中筒,蓋過腳踝,還有半個指節高的跟,落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響。
宋滿冬對著貼在櫃子上的鏡片左右看看,有些不大適應。
牛若真卻是眼睛一亮,跳了起來,“真好看!”
宋滿冬搭的是黑色的高領毛衣和黑色的長裙,群擺很大,自腰胯垂落,蓬了起來。
“好像還差點兒什麽。”牛若真繞著她轉了半圈,一拍掌,從自己的抽屜裏翻出了對紅色耳墜,興衝衝的要給宋滿冬帶上。
宋滿冬看清她手裏的東西,搖了搖頭,“我沒有耳洞。”
“怎麽沒有?”牛若真不死心的扒著看了下,又提議道,“我給你紮一個吧!很快就好。”
“放心吧,這個我可熟了。”
“還是算了。”宋滿冬連忙抓住她,“我待會兒要回家。”
“而且平時在廠裏也不怎麽帶耳墜。”
“怎麽不常帶?上班就那幾個小時。”牛若真說著撥了下自己的耳環。
說著便想到宋滿冬就下班躲在宿舍,又勸起宋滿冬,“你也該多參加點兒活動,日日待在宿舍有什麽意思?”
宋滿冬是讚同她後半句話的,隻是她對那些交際活動不大感興趣。
怕牛若真再繼續推銷下去,謝過牛若真的好意,忙拿上東西朝外走。
牛若真看著她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大家一塊兒玩兒多開心啊,怎麽搞的像躲什麽洪水猛獸?”
她不禁搖了搖頭,又算起來自己的工資和存款,惋惜起來。
宋滿冬那件大衣怎麽說也得三十塊了,她除去吃喝用度,至少要攢三個月才能攢夠,到時候天都暖了。
還是明年冬天再買吧!
宋滿冬下了樓梯,才鬆口氣。
牛若真沒什麽壞心,隻是跟她不是一路人,實在叫她招架不住。
出宿舍區的大門,一眼就瞧見了陳敬之。
他把車開過來停在路邊,正彎腰在後座擺弄著什麽東西。
宋滿冬走近,還沒開口,就見他直起身體,推上了車門,冷眼掃過來。
目光自上而下,對上宋滿冬的眼睛時,雙眼瞪大,好一會兒才開口,“滿冬……”
“怎麽了?”宋滿冬疑惑看他,想到陳敬之方才不耐的神情,關心起來,“剛才是出什麽事兒了?”
“嗯……沒有。”陳敬之收回目光,又瞄了她一眼,嘴角翹起,“你噴香水了啊?”
方才他先嗅到甜膩膩的香氣接近,還以為是別人呢。
宋滿冬想了想,“剛才我室友湊過來,離得近可能沾上了一點兒。”
“這樣啊。”陳敬之揚起的笑拉下幾分,看著她的大衣,張嘴想問,又忍住了。
不管是因為什麽,至少滿冬在他麵前露出了另一麵,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陳敬之開著車,拐出街道,平穩前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宋滿冬覺得他比自己還像是在懷安縣待過一個月的人。
這種感覺在陳敬之將車停在一個小院子裏時愈加強烈。
宋滿冬下車看去。
幾幢四層小樓緊緊挨著,密密實實的看的人心頭發緊。
屋內昏黃的燈光外泄,偶有幾扇磨砂玻璃窗上映著人影。
陳敬之換了件黑色的外套,從後座提下來兩袋東西,“走吧。”
宋滿冬跟在他身後上樓,看著他從一位目光警惕的男同誌手中接過鑰匙,打開扇屋門。
陳敬之把東西放在桌子上,才低聲跟她解釋,“這是以前老船廠家屬院的宿舍,船廠倒閉後,房子就分給工人了。”
“因為是屋子是分開的,所以他們也常常將其中一間租給別人,賺點兒貼補。”
宋滿冬點著頭,打量著屋內情況。
這裏跟他們的宿舍相似,兩側是水池洗衣房和洗手間,中間是距離相等的窄小屋子。
但也有不同,她們宿舍是單向的,而這裏是兩列相對,左右都是屋子,走廊上即便裝了燈,也昏暗難以辨清情況。
室內層高很低,以陳敬之的身高,一抬手就能碰到天花板,壓抑極了。
室內東西十分簡單,居中一個爐子,左側放著床,右側一張大桌子挨著櫥櫃,還有兩大兩小椅子,再沒旁的東西。
宋滿冬的目光落在紅白條紋的床單上,麵不改色的移開視線。
陳敬之把東西放好,先打開了床。
冷風灌進來,瞬間將壓抑的氣息卷走了。
宋滿冬走過去,才發現窗外竟是條河。
雪白的月光將喝水照的澄亮。
“你先歇會兒,我給你煮個麵條。”陳敬之說著先把爐子打開,燒起熱水。
宋滿冬將脖子縮在毛衣裏,正盯著映在水裏的月,聞言扭頭看他,“這麽晚做麵條?”
“這可不是普通的麵條。”陳敬之已經挽起了袖子,見她站在窗口,把自己剛脫下來掛在門後的外套拿給她,“風大,你多披一件。”
他的外套帶有厚實的毛領,宋滿冬把毛領立起來,便隻餘一雙眼睛在外了,她正欲開口,但很快反應過來。
單麵條聽不出來什麽,但今天又是她生日,陳敬之應該是想做長壽麵吧?
陳敬之看她恍然,就知道她已經明白了,“瞞不過你。”
“本來想等做了叫你大吃一驚的。”
“我現在已經很驚訝了。”宋滿冬看著他,“長壽麵你也會做?”
“做過兩回。”陳敬之邊和麵邊回她,“奶奶年紀大了之後,我給她做過。”
“頭一回她還很感動,第二回 湊合吃了,今年就不肯讓我做了。”他說著看了眼宋滿冬,笑道,“今年非要吃紅燒肉。”
“老人家胃口不大,說吃了我做的麵就吃不下別的東西了。
兩者選其一,她肯定要選自己喜歡吃的。”
長不長壽的,哪兒是一碗麵做得了主的事,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吃一頓,至少快活。
宋滿冬依著窗口,漸漸放鬆下來,笑道,“那你怎麽不給我做我喜歡吃的?問都不問,就給做長壽麵?”
“今年還是要吃的。”陳敬之說,“至於明年,你要是能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麽,我就不做麵了。”
宋滿冬抿唇思索了會兒,實在想不出來。
她剛學做菜那會兒,什麽都想吃,但現在早已變了心境,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也沒有什麽不喜歡的。
雖能吃出味道差異,但隻要不是特別難以接受的味道,她都能吃下去。
要是讓她說趙勝男她們的喜好,她還能說出來,輪到她自己,是怎麽都想不到了。
陳敬之對此早有預料,“還有一年的時間,你慢慢想。”
宋滿冬有些鬱悶,甚至想隨口說一道菜,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思來想去,索性放棄。
對別人還需要找個借口,胡亂扯謊應對,對陳敬之便不必了吧。
宋滿冬不想提自己的事情,又好奇陳敬之,“你之前來過這裏?”
“今天下午剛找的地方。”陳敬之如實告訴她,“不過你放心,地方我打聽過,肯定沒問題的。”
懷安縣有賓館,但他倆去不合適,一是非夫妻關係的男女,二來賓館裏也隻有床,不會給他們做飯的。
陳敬之又瞥了眼窗邊的人,賓館推開窗,就是馬路,遠不如這裏。
草木枯黃,但自然的景色仍比外麵那坑窪不平的路有趣多了。
宋滿冬驚訝過後,又仔細想想。
或許這就是陳敬之的能力了,哪怕是第一次來,還是能敏銳的分辨出周圍的信息,而後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雖謹慎,卻是想不到這些的。
宋滿冬不覺得陳敬之會對自己撒謊,這種事情上著實沒有必要。
她偏過頭,一會兒看看下麵的河,一會兒又看看陳敬之。
從前是不過生日,不過現在又覺得過生日也不錯。
“可以了。”陳敬之將麵撈出來,才叫她。
宋滿冬將窗子關了一半,才走回來,在矮凳上坐下。
這才注意到,不知什麽時候,爐子上多了幾個鋁製飯盒。
陳敬之把飯盒放在她掌心,“沒有碗,就拿這個對付一下吧。”
橢圓形的飯盒裏漂浮著一層盤旋著的麵條,上麵隻點綴著蔥花。
撈起麵來,才注意到下麵放的荷包蛋。
宋滿冬輕吹了兩下,才將麵條送進嘴裏。
這麵做的實在是爛極了,無形又無味兒。
宋滿冬嚼著頓了下,才繼續講麵條往嘴裏送,直到一根都塞進嘴巴裏,才呼了口氣。
唯一的優點是做的不多。
麵條是趁熱給她,也沒有泡發。
“怎麽樣?”陳敬之期待的看她。
宋滿冬心想,趙奶奶那挑剔的嘴巴,紅燒肉都要找她來做,不讓陳敬之做長壽麵未必是真的吃不下麵條,可能就是因為他做的不好吃。
她想著趙奶奶的拜托,多多照拂他們兄妹,嘴邊的話委婉許多,“中規中矩吧。”
陳敬之想,以她的廚藝,這麽說自己的話,麵條應該能打個及格分了。
頗為高興,“那就好。”
宋滿冬抬起眼,見他額頭還覆著層薄汗,實話再次咽了回去。
陳敬之是會做飯,但是這種上難度的飯還是有點兒勉強了。
長壽麵不能斷,斷了寓意就不太好,恐怕他做的時候也提心吊膽的吧。
陳敬之又說,“明年我還給你做。”
宋滿冬捧著碗,“明年我還是想吃自己喜歡吃的。”
她是無論如何也得想出來喜歡吃什麽了。
陳敬之又摸了摸飯盒,示意她,“再吃點兒菜吧。麵條我做的少,就是圖個吉祥,晚飯主要還是靠這菜。”
宋滿冬喝了口麵湯,才伸出筷子,“這是老馬做的?”
隻一口,她便吃出來了。
一般來說,菜剛出鍋是口味最好的,回鍋加熱,不論怎麽處理,都會差上幾分。
處理的不好差異更突出,比如肉的腥氣、口感,都是很明顯的。
加熱之後口味尚佳本就說明燒菜的人手藝不俗,另一點則是,她嚐過老馬的菜。
有些出名的廚子做菜是很有自己特點的,即便是同一道菜相同的佐料,也會跟別人有略微的差距。
宋滿冬想著,腦海中隱約有個猜想。
老馬如果跟她的鄰居認識,或許從她做的菜裏就能嚐出幾分。
不過老馬明顯沒有跟她深聊的想法。
“老馬?”陳敬之已經開口,“我找人幫忙做的,是個老先生,你認識他?”
宋滿冬跟他提了一下,當初給胡、唐兩家做酒席時,是他倆一塊兒的。
老馬的廚藝也不輸她,甚至比她還好,隻是後來給宋縣長做白切雞時,卻選了她。
陳敬之提了個疑點,“宋縣長不太像是口味挑剔的人。”
那段時間他還去河東大隊去的比較頻繁,見過兩次宋縣長。
宋滿冬點點頭,又說,“不過那些事兒跟咱們沒關係。”
冬日的重點工作早在元旦前夕結束,宋縣長回了縣城,重登高位,可不再是他們能常常見到的人了。
陳敬之算算時間,也將這事兒擱下了。
他準備的菜的分量也不多,隻三道,宋滿冬每樣挑著吃了點兒,慢吞吞的磨蹭了一會兒,便放下筷子。
陳敬之的胃口她是見過的,這三盒菜還不夠他一個人吃的。
看她不吃了,陳敬之便飛快將飯菜一掃而空,又問她,“還能吃的下麽?”
“啊?”宋滿冬一愣,下意識的朝桌子上看去。
還準備了別的東西麽?
陳敬之把用布條包裹的盒子拿過來,剛放到爐子邊,又猛地想起裏麵是什麽東西,提了起來。
他一手拎著盒子,另一手拉著宋滿冬,把她按在桌邊的高凳上。
宋滿冬心底的好奇被勾了起來,這次她濕疹沒猜到會是什麽東西。
隨著布條的緩緩落下,裏麵透明的玻璃盒透出了裏麵的東西。
看清楚的一瞬間,宋滿冬怔住了。
“我在省城定的蛋糕,還好現在天氣冷,沒出什麽問題。”陳敬之拉了另一個凳子坐下,說著看向她,卻見她臉上沒有笑意,而是定定的望著蛋糕。
他遲疑了下,“你不喜歡麽?”
“沒有。”宋滿冬回過神來,嘴角已經掛起了笑。
她隻是方才想起,自己在近些年來也是渴望過什麽東西的。
比如生日蛋糕,宋滿盈都每年生日都有,吃膩味兒後還送給鄰居過。
但是從來沒有分給她一塊兒。
據宋滿盈自己說,那是她的東西,才不要分給不喜歡的人。
許鳳來隻會叫她讓著宋滿盈些,畢竟那天是宋滿盈的生日。
她曾想過等自己生日的時候,也要這樣,獨享一個蛋糕,不分給宋滿盈一口。
可那年冬天,她沒過生日。
後來的每一年,也都沒有。
要是跟許鳳來說起,許鳳來恐怕又要怪她不自己提了吧?
可宋滿盈理所應當擁有的東西,為什麽到她這裏變成了她的要求?
陳敬之拿著刀叉,不放心的看她,“你要是不喜歡不用勉強。”
“我是聽說那些小姑娘們都很喜歡過生日時吃蛋糕,想著你或許會喜歡。”
宋滿冬抬眼,“哪些小姑娘?”
陳敬之心虛了一瞬,“……團長嫂子家閨女。”
他還辯解道,“我也請教過其他嫂子,但她們說的都不太適合你。”
蛋糕就適合了?
宋滿冬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雖然有些不太適合她這個年紀,但她確實喜歡。
宋滿冬又問他,“那些嫂子說的什麽東西?”
“就是些口紅、擦臉霜之類的……”陳敬之的目光落在她的麵頰上,老實說,“我覺得你不需要。”
“不用抹已經很好看了。”
“……我抹了。”宋滿冬。
這回輪到陳敬之愣住了。
宋滿冬瞧著他呆愣的模樣撲哧笑了出來,“這個是真的抹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給陳敬之看,“因為冬天碰冷水,手上生過凍瘡,後來開始學做菜後,教我學做菜的人就叫我養護好自己的手。”
十指生瘡去碰菜就是糟蹋了菜。
後來她無論秋冬春夏,手一直養護的好好的,麵霜也捎帶著塗了。
陳敬之握著她的手仔細瞧瞧,“那我下次給你補上。”
他竟從未察覺。
宋滿冬感覺到他的手指亂動,將手掌抽走,反手拍了他一下。
陳敬之這才回神,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過於孟浪,幹巴巴的想要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好奇,看起來也不像是抹了乳霜。
宋滿冬想,要不是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就不是輕飄飄一巴掌了。
“這次就算了。”
陳敬之鬆了口氣,握攏的掌心,好像還殘留著一絲溫度,他又瞄向宋滿冬的手,“你的手好像有點兒涼。”
宋滿冬脫口而出,“是你的手太熱了。”
像是火爐,都有點兒燙人。
話音落下,兩人同時沉默。
宋滿冬轉了話題,“吃蛋糕吧。”
陳敬之也在同時小聲說,“要不然我給你暖暖?”
他剛說完,又飛快改口,“吃蛋糕。”
宋滿冬瞥他一眼,將蛋糕分開。
一人一半。
隻一口下去,她就皺起眉。
太甜了。
黏糊糊的感覺,嘴巴裏都被糊滿了,還沒什麽香味兒,不如她做的點心。
吃到水果眉頭才舒展開來,清新的甘甜將膩味兒壓了下去。
宋滿冬吃了兩口,有點兒吃不下了。
原來她從前那麽想要的蛋糕,也沒那麽好。
“不喜歡吃麽?”陳敬之從她的動作中猜測出。
“吃一塊兒就行了,再多就有點兒膩了。”宋滿冬思索過後,實話實說。
不然她怕明年陳敬之給她買個更大的。
陳敬之鬆了口氣,讚同道,“我也覺得。”
可他買的這個蛋糕足足尺寸不小,足足西瓜那麽大。
陳敬之想了想,“要不然拿回去給勝男他們吃吧。”
“他們一人一塊兒就差不多了。”
宋滿冬想來想去,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
雖然有點兒對不起勝男他們了。
她一點頭,陳敬之便火速把蛋糕收了起來,看著都能回想起那股子甜膩勁兒,實在叫人受不了。
將蛋糕遮住,陳敬之又說,“下次買個好吃的。”
“……下次再說吧。”宋滿冬不敢答應。
陳敬之看出她的抗拒,笑了下。
他跟宋滿冬對視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回家吧。”
太晚了,再不會去,恐怕勝男他們都睡著了。
宋滿冬看他收拾了屋子,將煤爐蓋住,火勢調小,提起蛋糕往外走,慢了半拍,才跟上去。
陳敬之說回家,當真是回家。
還了鑰匙,便往樓下走。
路上燈已經熄滅了,他摸索著上車開了燈,才叫宋滿冬走過來。
月亮已經被雲彩擋住,隻有個邊緣亮著,照拂不了地麵的人。
宋滿冬看著漆黑一片的夜色,忍不住皺起眉,“太晚了,開夜路不太安全吧。”
“放心吧。”陳敬之自信道,“我也不是第一次開夜路。”
“更何況這條路我走過,路上到哪兒轉我心裏清楚的很。”
“那挺好的。”宋滿冬沉默了一下,敷衍稱讚。
陳敬之還當她是不相信,不過也正常,一般人瞧見這情況心裏肯定發怵。
但陳敬之平平穩穩的開出去,路上還給宋滿冬報了坐標。
到東風公社後一段路,便是土路了,路上連標識物都沒有,卻要轉好幾次彎。
陳敬之每次都不做猶豫,直接開過去,一直到瞧見河東大隊村口的大樹,他才停下來。
“我就說我沒問題吧。”
宋滿冬下車呼了口氣,看清前麵的河東大隊,真心實意點頭,“確實厲害。”
“那是當然,要是沒這個本事,我也不敢晚上接你回來。”要是拐錯路,豈不是在對象麵前丟大臉了?
陳敬之把車子鎖好,幫她提著東西往知青點兒走。
車子開進大隊的聲音太大,平日裏都鮮少去打擾村民,晚上更不會。
他倆一同朝大隊裏走,陳敬之又低聲說著,“我叫勝男他們給你留了門,也不知道這會兒睡沒睡。”
見宋滿冬轉頭看他,陳敬之又說,“放心吧,他們這段時間沒什麽要忙的。”
“大隊上除了一些家裏不好過的還在清河道,其他人都回家休息了。
勝男更是閑得很,白天都在跟別人嘮嗑。”
以趙勝男的目標,說是打聽河東大隊的情況比較妥當吧。
不過當著勝男的麵還是不能這麽說,她的信心本來就足,可不敢叫她再多了。
宋滿冬想著,跟他走近了,果然瞧見知青點的門前掛了燈籠。
陳敬之送她送到門口,還不舍得走,又問起來食品廠的事情。
宋滿冬沒提李師傅對她的評價,隻說,“都挺順利的,今天已經到研發車間了。”
陳敬之又問研發車間的人。
宋滿冬也都給他說了,還多提了新雲幾句。
她對新雲又敬佩又好奇。
“那個新雲,是男的女的?”陳敬之忍不住問,“怎麽第一天見,你就叫這麽親密?”
“女的。”宋滿冬無奈,“這麽叫她是因為車間裏的人都叫她新雲,我一天下來還不知道她的姓氏。”
陳敬之覺得奇怪,“你不是很喜歡她麽,沒跟她聊天?”
“沒有。”宋滿冬說出來後,也思索了一下。
突然反應過來,她向來都是被動接受訊息的。
不論是原本結識的林芝,還是到後來的趙勝男她們還是牛若真。
都是她們主動,她跟著動一下,便知道了所有的訊息。
新雲不同,她從來沒表現出向自己靠近的意思。
宋滿冬想了想,“我周一去問她吧。”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留在研發車間,但至少把新雲的名字記下。
正說著,大門處忽的傳來響動。
趙勝男拉開門栓,從門縫中探頭,哆哆嗦嗦道,“我實在等不了了,凍死了。”
“你們繼續聊,我就給你們開個門。”
宋滿冬笑了下,“不聊了。”
她又看向陳敬之,“你也早點兒回去吧。明天畢竟還要幹活,別熬太晚。”
陳敬之點點頭,沒好氣的瞪了趙勝男一眼,見趙勝男縮回腦袋,才收回目光。
他把東西遞給宋滿冬後,躊躇了一下,還是壯起膽子,單手扣著門環拉上,另一隻手拽著宋滿冬,飛快的抱了下,低聲道,“生日快樂,滿冬!”
“不過我更希望以後你每天都能快樂。”他偏頭蹭了蹭宋滿冬的發絲,想著不知何時又回鑽出來的趙勝男,遺憾放手。
“等下次有時間,我還去接你。”陳敬之放開她,退了兩步。
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下次可能是自行車。”
“但以後我會努力擁有自己的車,隨時去接你!”
他的話太多,宋滿冬一句一句的聽著,隻給了一個答案,“嗯。”
“路上小心。”又提醒陳敬之。
雖然從回來的路上看,陳敬之穩的驚人,但還是要多說兩句,免得他分心走岔路。
目送著陳敬之離開,宋滿冬才推開門。
一進院子,先愣了。
除了趙勝男,還有其他五雙眼睛看著她。
這會兒宋滿冬不由得慶幸起來,還好趙勝男打斷了他們,不然再聊下去……
“怎麽都還沒睡?”宋滿冬問著,朝裏走去。
“滿冬,今日穿的很漂亮啊。”姚娉婷撞撞她,衝她擠眉弄眼,“跟陳敬之約會去了?”
宋滿冬把蛋糕放在桌子上,“隻是一起吃了飯。”
要是她準時下班還有可能。
她心裏想著,用木刀將蛋糕分好,“一人一塊兒。”
陸許山驚喜的接過來,一口塞下去一半。
其他人也是迫不及待的吃著,著實許久沒吃過蛋糕了。
或者說稍微好點兒的都沒吃過。
姚娉婷啃了一口,才想起來,“怎麽突然想到買蛋糕了?誰過生日啊?”
她突然站了起來,“不會是你生日吧!滿冬!”
宋滿冬掃了眼牆上的表,“今天不是。”
昨天是而已。
“還好。”姚娉婷鬆了口氣,“要是你生日,我們什麽也不做,幹吃你蛋糕還怪不好意思的。”
“陳敬之買的。”宋滿冬先說,又笑道,“我受你們照顧,不用不好意思。”
“說反了吧?明明是你照顧我們。”姚娉婷邊吃蛋糕邊道。
宋滿冬搖搖頭。
她做飯,其他人分擔別的家務,這是大家均等的。
隻是因為她飯做的好,這又是一日三餐不可缺少的活,所以比較突出。
其他砍柴挑水、掃地喂雞之類的瑣碎工作可一點兒也不少。
至於受她們照顧這點,宋滿冬從前也沒想到,還是在近些日子才逐漸明白。
趙勝男她們的精神和想法實在難能可貴,是她有幸遇到這麽好的人。
“別這麽謝來謝去了,趕緊吃完睡吧。”陸許山已經熬不住了。
不過,睡覺之前還環顧一周,“蛋糕你們要是有吃不下的,我可以幫忙吃點兒。”
姚娉婷將剩下的蛋糕一口塞進嘴裏,“這個也不需要。”
陸許山遺憾回屋。
宋滿冬簡單洗漱了下,也先去睡覺,躺下才想起來罐頭忘記給陸許山了。
不過今日都忙著米糕的事情,也忘記打聽罐頭的情況了。
宋滿冬心裏惦記著,隔天早上,趁著姚娉婷和徐清做飯,出門找了張興旺。
張興旺對此並不了解,“我也是做薩其馬的,沒聽說廠裏罐頭的變動,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
宋滿冬忙道,“我就隨便問問,不知道就算了,不用特意打聽。”
她自己去問便是,還是別麻煩張興旺了。
至於陳家明那邊,興許會知道點兒東西。
但宋滿冬實在不想往陳家去。
還是等回縣裏的時候問吧。
她正想著,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陳家明。
陳家明正一臉煩躁,瞧見她臉色才好轉些許,嘴上忍不住直罵,“本來不想收拾他們的,大清早非要膈應我,現在全家都餓著肚子舒坦了。”
陳家那老少確實都叫人頭疼,宋滿冬不好跟著罵,問他,“你還沒吃飯?”
“娉婷她們在做飯,你跟我們一起吃?”
如今他們都在食品廠工作,熟識也正常,倒是不必在人前避諱了。
“不了,我待會兒上公社吃去。”陳家明瀟灑一揮手,“順便再看看我朋友。”
既然這樣,宋滿冬也就不多勸。
市場部的工資跟普通工人可不一樣,陳家明又住宿舍,還不用拿工資貼補家裏,日日下館子也是吃得起的。
不過順路遇上了,她便問了罐頭的事兒。
陳家明驚訝了一下,“這原來跟陸許山有關係?”
市場部要忙的事情也挺多的,他雖然跟宋滿冬常見麵聊天,但也不是事無巨細的說,罐頭就是其中一件他覺得尋常的事兒。
不過宋滿冬問起來,他便仔細說了,如今罐頭已經開始售賣,都不算秘密了。
“食品廠是從五年前開始做罐頭的,當時考慮到價格和大家的接受程度,所以做的都是小罐。
這次陸許山提出來之後,廠裏又重新商量了一下,考慮到現在大家家庭條件普遍好上不少,有能力吃得起罐頭的人也越來越多,決定推出大罐試試。”
“我們做了幾個不同大小的罐頭拿出去測試過幾次,最後定下來了現在這版。在市百貨商店試著賣了一下,賣的還不錯,下周就開始調整生產線,原本做小罐的挪出來一半做大罐。”
說到最後陳家明不免得瑟起來,“罐頭上的標語還是我想的呢。”
從招工考試至今不過一月,食品廠竟已經完成了商議、改動、測試、售賣,速度實在叫人驚歎。
而且聽陳家明的話,宋滿冬也大致推斷出了當時洪師傅想說什麽,恐怕是想解釋她們定的罐頭大小是有據可依的,但後來卻依舊將這個情況反應了。
食品廠還據此及時做出了調整。
也難怪洪師傅會喜歡陸許山。
宋滿冬想,這是幫食品廠及時做了變革。
她跟陳家明分開,回去的時候,陸許山才剛起來,蹲在院子裏刷牙。
聽見她抬起頭看了眼,又低下頭去,打著哈欠。
宋滿冬等他刷完牙,才給他指路,“洪師傅叫我給你帶了罐頭……”
話還沒說完,陸許山已經瞬間清醒,“在哪兒呢?”
宋滿冬看向堂屋的桌子。
陸許山飛奔過去,一入手就發現了罐頭的不同。
他驚訝了一下。
宋滿冬把罐頭改動的情況講給他。
向來不事不過腦的陸許山難得沉默下來。
姚娉婷聽完,趁熱打鐵,“你還不趕緊好好學習,下次食品廠招工考進去,好好報答洪師傅。”
陸許山長歎一聲。
“歎什麽氣!”姚娉婷叉腰,“你考進去,提提意見就能坐享成果,還不好啊?”
陸許山握著左手的罐頭,把右手拿著的遞了出來,沉痛道,“這跟我想的改動還是有點兒出入的。”
他忍痛道,“這罐你們吃吧。”
姚娉婷接過瓶子,瞧見了上麵的“全家分享”,無語道,“我跟你說你的人生大事兒,你眼裏就隻有這四個字。”
陸許山伸出手,“那你把罐頭還給我。”
“不可能。”姚娉婷義正言辭,“你學習已經夠差勁兒了,怎麽還能出爾反爾,做品行不行的人呢!”
不管陸許山怎麽說,送出來的罐頭是拿不回去了。
宋滿冬麵上笑著,腦海裏卻回憶起陸許山方才的模樣。
或許他也不是真的無動於衷。
隻是不太習慣這種吧?
吃過早飯,宋滿冬沒想從前一樣到處瞎忙,而是跟著姚娉婷去聽她上課,又看趙勝男跟其他人聊天。
這次她沒想別的,隻觀察趙勝男他們。
新雲跟她們相似,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不同。
兩日下來,宋滿冬心底隱隱約約有了答案。
周一,站在研發工廠的鐵門前,宋滿冬深吸了一口,才緩緩推開。
映入眼簾的事高高掛在屋梁上的標語。
永不停止前進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