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連趕了三天的路, 趙子修覺得自己快要無聊死了。他躺在馬車裏,四肢隨意搭放著,神情蔫蔫, 唉聲歎氣的,不知道還以為他是大限將至、快要離開這人世間一般。
馬車內無人說話時,他的歎氣聲格外明顯。
徐若影見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兒, 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關懷道:“子修,你還活著嗎?”
趙子修歎了口氣,聲音氣若遊絲的,聽起來像是命不久矣的無力語調:“再不找點有趣的事情做,我可能真要無聊死了……”
他手很配合的垂落下,懸在半空中失力般晃了晃。
“別胡說。”徐若影加重了下手上的力度, 在他臉上拍打了下,有一聲清脆巴掌聲響起。
然後將他垂下的手拿起來,搭回到他身上好好放著。
趙子修也不覺得疼,反正比不過現在的無聊帶給他的無力感。
徐若影轉頭看向徐玄玉, 眉心微蹙,有點著急道:“大哥, 咱們還有多久才能到雲州啊?要不咱半路上找個還算過得去的城啊什麽的,先玩幾天再趕路吧。”
徐玄玉抬頭看過去,徐若影眨巴眨巴眼睛,雙手合十在身前,臉上表情和眼中情緒都帶著祈求之意。
見徐玄玉沒有立刻回答, 徐若影又道:“大哥, 行行好吧,要是子修無聊死了, 我可要守寡了……我這年紀輕輕的,你一定不舍的看見我就這樣守寡對吧?”
說著,她吸了吸鼻子,表情委屈著,聽起來像是快要哭了。
徐玄玉卻道:“就算他真無聊死了,你也不會守寡。因為你們根本就還沒有成親。”
徐若影一愣:“嗯?”
趙子修抬手扶額,要死不活的呻-吟了句:“你還真是無情……”
徐玄玉瞥了眼趙子修,視線悠悠看回徐若影,忽笑了一聲:“其實那樣也好,我可以給你找個更好的夫君。”
徐若影眨了眨眼:“啊?”
“……”趙子修一驚,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激動道:“那可不行!”
他一把攬過徐若影肩膀,神色瞬改,一下子沒了之前那副沒精神、沒力氣的樣子,眼神驟然認真起來,也同樣認真道:“若影隻能嫁給我!”
徐若影扭頭看向趙子修,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捧著臉,另隻手在他手臂上拍打了兩下:“哎呀,真是的,怪難為情的……”
聽她所言,趙子修愣了下,低頭看著她,認真發問:“你知道‘難為情’三個字怎麽寫嗎?”
徐若影抿了下唇,瞬間抬手捏住他的臉,用力扯了扯:“你說什麽?”
不好意思的情緒轉瞬即逝,眨眼就從徐若影身上消散了。
趙子修笑出聲來,將她的手抓下來:“你還是這樣我比較習慣。難為情什麽的,還是不要了。”
徐若影輕哼一聲,又將手抬上去,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臉。趙子修不覺得疼,反而笑得開心。
徐若影道:“不許笑。”
趙子修挑了下眉:“這個我可控製不住。”
徐若影越是不讓趙子修笑,他就越是笑得開心。兩個人在馬車上打鬧起來,那安靜的時候其實也沒有持續太久。
徐玄玉輕搖了下頭,神色無奈。
時錦心將手裏正在看的地圖往他那邊放了放,然後手指了下上麵標上一個紅點的位置:“按照路程,我們今日午後就能抵達曆城這一處的碼頭,然後坐船能直達雲州那邊的碼頭,對吧?”
徐玄玉點頭:“對。”
從國都城的碼頭無法去往雲州的碼頭,兩條河不通。若是直接從國都碼頭坐船,就得去另外一個地方換馬車繼續趕路。從總路程以及所花費的時間來看,那條路線得多花上三四天。
而現在,先坐馬車熬過三天比較無聊的時候,之後再坐船,可以從那邊的河道直接抵達雲州碼頭,中途也不需要停靠。
徐玄玉道:“今日去往雲州的船已經離開,我們乘坐的那條船是明日早晨出發,所以今日我們會在這邊先歇息一晚,到時候我們可以去那邊的城裏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想要的。”
他看著時錦心:“坐船也需要幾日,多買些東西,能打發打發時間。”
時錦心笑著點頭:“好啊。”
其實坐船能做的事比坐馬車要多。比如,坐船是在船艙內,可以看書,可以下棋,還可以刺繡。
而坐馬車的話,路上偶爾會有顛簸,而且空閑有限。再加上趙子修和徐若影兩人時不時要打鬧一下,有些需要靜下心來做的事實在是不適合坐馬車的時候做。
旁邊正打鬧的徐若影和趙子修聽見了徐玄玉和時錦心的對話,一聽說午後就能抵達一座城,他們還能在那邊逛逛,明日則不需要再坐馬車,而是坐船趕路的時候,兩個人瞬間激動起來。
船可比馬車大多了。在船上,他們可以到處溜達溜達,能看看河,吹吹風,累了還可以回房間躺著休息,比坐在馬車裏好多了呀!
終於——坐馬車的無聊時刻要到頭了!!
徐若影和趙子修相視一笑,然後互相擊掌兩下,笑著歡呼了一聲。
徐玄玉看著他們,心中也有點感慨。坐船的話,地方大,就不用和他們待在一塊兒,自己的耳朵也能清淨清淨了。
午時後,馬車進了曆城,然後在一家客棧前停下。
趙子修和徐若影迫不及待下了馬車,看清楚客棧的名字後,跟徐玄玉說了聲“我們去逛逛”,然後就毫不猶豫牽著手跑走了。
看樣子是被這幾日坐馬車給無聊到了,他們是連多一會兒進客棧休息的時間都不願意等,就想著先去玩會兒,舒緩那持續了好幾日的無聊感了。
徐玄玉則線和時錦心進客棧,安排好他們的房間後,帶時錦心去房間先休息會兒。
房內,徐玄玉給時錦心倒了杯水遞到她手邊:“錦心,這幾日坐馬車趕路,你身子可有什麽不適之處?”
時錦心將水杯端起遞到唇邊慢慢飲下一口,然後搖了下頭:“我覺得還好,沒什麽不舒服的。”
大概是因為孕期還不長,再加上她本身身體素質就好,不覺得坐馬車有什麽,就和之前坐馬車的時候差不多。要不是因為有一個太醫和兩個大夫都給自己診脈確定她懷有身孕,她其實都沒感覺到自己有懷孕。
徐玄玉猶豫了下,還是問:“以防萬一,要不等會兒上街逛逛的時候咱們找個醫館,讓大夫切切脈,看看情況如何?”
時錦心看向徐玄玉。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的擔憂,雖然他盡可能表現的不那麽明顯,可她還是看了個清楚。
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身體,何況不過是去醫館找個大夫切切脈,很簡單的事,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於是她笑著點了下頭:“好啊。”
聽她應允,徐玄玉鬆了口氣,也跟著露出笑容。
時錦心笑望著他,又道:“玄玉,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我,我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我會立刻告訴你的,這種事,我不會隱瞞。”
徐玄玉笑著:“話雖如此,但心中難免會在意。請你諒解。”
時錦心話語溫柔:“我明白的。”
稍作歇息後,徐玄玉和時錦心也出門了。坐了幾日馬車趕路,今日得以上街閑逛,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徐玄玉牽著時錦心的手,指著路邊擺放有各種小物件的攤子,柔聲詢問她喜不喜歡。
時錦心看見感興趣的東西,會過去瞧瞧,遇到合眼緣的,就會買下來。
她負責挑選她喜歡的東西,徐玄玉負責付錢結賬。
一路悠閑逛著,心情越發愉悅,笑容持續而不斷,時有聊天時歡快的笑聲響起。
左寒沙和思思跟在他們身後,看見自己的主子心情很好、笑容滿麵的樣子,他們也忍不住跟著歡喜,笑容自然而然顯露在臉上。
徐玄玉牽著時錦心的手逛了好一會兒後,路過一家醫館。想起來之前在客棧說的事,便牽著時錦心往那邊過去。
醫館內隻有幾個人在抓藥,看起來有點冷清。
徐玄玉和時錦心進去,左寒沙與思思跟在他們身後。醫館內的小廝看見有人來,連忙上前相迎。
他露出禮貌性笑容,客氣著詢問:“請問幾位是來看病的,還是抓藥的?”
徐玄玉道:“醫館內大夫可在?我想請大夫為我夫人診一下脈,看看她身體情況如何。”
小廝連忙點頭:“在的在的,我這就去叫大夫,公子和夫人請稍等。”
時錦心抬頭看向徐玄玉,眨眼笑著:“夫人?”
徐玄玉輕挑了下眉:“出門在外,還是得謹慎些。”
時錦心笑:“說的有理。”
大夫很快跟著小廝出來,笑著走向徐玄玉和時錦心,按禮數拱了拱手後,請他們坐下。
大夫將診脈的物件拿出擺在桌上,而後抬手示意時錦心將手腕放在脈枕上。
時錦心將手放上,大夫將一塊白色的手帕搭放在她手腕,然後才伸出兩指按在她手腕的脈上,為她診脈。
稍許後,大夫將手收回。他道:“夫人的脈象平和,並無異常。”
徐玄玉點了下頭,這才放心。
時錦心收回手,與大夫道謝後起身。
左寒沙從錢袋中取出銀子,給大夫支付診費。
醫館外,徐若影和趙子修經過,看見醫館內的身影有些眼熟,不由多看了兩眼,而後發覺是徐玄玉和時錦心,連忙笑著大步走進來。
“你們在幹嘛呢?”趙子修笑問:“看病?”
徐玄玉轉頭看向他,眼神非常認真的開口:“我覺得你也需要看看病。”
趙子修聳肩:“我好得很,身體健康,吃嘛嘛香,不用看病。”
徐玄玉道:“我的意思是,看看你腦子是不是正常。”
“……”趙子修嘴角輕抽了下,抬手搭在徐玄玉肩上:“大舅哥,你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了,我腦子怎麽會不正常?我簡直不要太正常了好嗎!”
徐玄玉將他的手從自己肩上推下去:“你還是看看吧,我怕你這是頑疾,再不看看說不定以後就沒得治了。”
趙子修:“……”
徐若影笑著走到時錦心身邊,自然挽起她手臂:“嫂嫂,是不是你在診脈?情況如何?你身子還好嗎?”
時錦心笑:“好著呐,一切健康。”
徐若影笑眼盈盈:“那就好。”
問過時錦心的情況後,徐若影笑了笑,然後問大夫:“大夫,你這裏有沒有什麽藥可以防止暈船的啊?”
時錦心微詫:“若影,你暈船啊?”
“我不知道。”徐若影笑著:“其實我沒有坐過船,這不是以防萬一,怕到時候要是真暈船會不太舒服,所以提前準備些暈船時的藥,讓自己不那麽難受。”
趙子修聽見徐若影的話,立刻從徐玄玉身邊大步邁向她,然後站定在她身側:“我也沒坐過船,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會暈船。”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齊齊看向大夫。
大夫笑著:“明白明白,我這就為兩位開些治暈船的藥。”
大夫立刻去開藥,兩人分別三副藥。將藥交給他們的時候,他叮囑道:“到時候兩位要是真暈船覺得身體不舒服,煎水服用,然後睡一會兒就好。不過一日服用一次就好,不能過多。”
趙子修伸手接過:“多謝大夫。”
然後他笑著看向徐玄玉:“大舅哥,結個賬唄~”
徐若影轉頭,雙手合十在身前,笑容中帶著些不好意思:“大哥,剛剛買東西,把身上的錢花完了。你幫我們付個錢好嗎?”
徐玄玉:“……”
他忽然間覺得頭疼,不自覺抬手扶額。然後又抬起另隻手向左寒沙示意了下。
左寒沙會意,笑著走上前去,替趙子修和徐若影將那治暈船的藥付了錢。
時錦心走到徐玄玉身邊,挽起他手臂,笑容溫和。
雖然徐玄玉看起來總是對徐若影和趙子修很頭疼的樣子,但也就表現出那麽一會兒,他們需要幫忙的時候,他還是會幫,畢竟是自家人。他大概就是有些嘴硬心軟吧。
時錦心拍了拍他手臂,提醒道:“玄玉,我們走吧。”
徐玄玉將扶額的手放下,看著時錦心臉上溫和的笑容時,無奈的心情和緩了些,點頭後和她一起走出醫館。
趙子修一手拎著藥,另隻手牽著徐若影的手,跟上前麵兩人的步伐。
左寒沙和思思走在最後,和他們保持著兩三步左右的距離。
一行人回到客棧,各自回房間休息後,飯菜分別送到他們房間。
吃過晚飯後,各自修整,明日得早起去碼頭坐船。去往雲州的船每日就一趟,可不能錯過。
翌日。
晨光初亮起時,左寒沙和思思就醒來,分別去往徐玄玉和時錦心、徐若影與趙子修房間,將他們喊起來。
早飯是在外出的街上吃的,尋常的小麵攤,但味道很是不錯。
趙子修怕等會兒餓,吃過麵後,還去附近的小攤上買了好些別的食物,滿滿當當的裝了兩個大食盒。
他一邊吃一邊感慨著:“這曆城早市的早點味道可真不錯,要不是因為要趕路,真想在這兒多待兩天,將這早市上的食物都嚐了個遍才好。”
徐若影看著他,眼裏滿是笑意:“你慢點吃,別噎著。”
趙子修嘿嘿笑了兩聲:“知道了。”
上船前,徐玄玉交代左寒沙和思思去買些水果和能存放得住的糕點。船上雖然有飯菜,但別的東西都不太多。這次不是徐玄玉安排的船,上船去往雲州的人自然不隻是他們,以免到時候還得跟那些人搶著買這些水果糕點什麽的,還是自備比較好。
上船後,有人帶他們去船上的房間,徐玄玉加了錢,特意給他們安排在相鄰的一排位置。
等待開船的時候,徐玄玉和時錦心站在甲板上吹吹風。除他們外,上船的位置陸續有人過來。
視線往下些許,能看見不少船工將一些大箱子運送上船。隻不過箱子裏裝的是什麽,他們看不見,隻能從船工的動作來判斷,要麽箱子裏的東西很重,要麽是箱子內裝著的東西很貴重,所以得小心翼翼的,以免損壞。
徐玄玉看了會兒那些船工搬運貨物,然後回頭看了眼船身。
這船比之前他帶時錦心去雲江時坐的那艘船要大不少,大約是之前那艘船的兩倍還要多,估摸著在船上的人和東西也都不會少。
徐玄玉喊住在甲板上晃悠的趙子修和徐若影,將他們叫來自己身邊,然後叮囑道:“這船上的人不少,開船後你們可別亂跑,別在這兒惹麻煩。”
“船在江上,要真有事,可不好解決。”
趙子修和徐若影明白他的意思,這回很聽話的點頭。徐若影道:“大哥,你放心吧,我們心裏有數,不會亂來的。”
凡事都有個分寸。出門在外麽,自然是得多注意些,萬事小心為上,這個道理,他們還是懂的。
玩歸玩,鬧歸鬧,可不能拿性命開玩笑!
等待約莫小半個時辰後,船起錨,緩緩離開碼頭,然後按照計劃的路線向雲州的方向駛去。
船剛行駛,沿途沒什麽好看的,幾人分別回房間休息。
回到房間,時錦心立刻去**躺著,四肢舒展開,慢悠悠伸了個懶腰,然後慢慢舒緩出一口氣來。
徐玄玉坐在床邊:“是不是起得太早,還有些困?”
時錦心笑:“有點吧。”
徐玄玉道:“那就接著睡吧,反正在船上也沒有什麽事要做的。”
時錦心點了點頭:“嗯。”
她是真的還有些犯困,躺下後沒多久,也是真就那樣睡了過去。
徐玄玉將**的被子扯過來,輕輕蓋在她身上。然後拿過自己的書,坐在床邊看著,一邊以眼角餘光注意著時錦心這次睡覺有沒有將被子踹開。
大抵是這兩日天氣不像之前那般炎熱,又是早上時辰尚早時分,時錦心睡著後,沒有將身上的被子踹開,隻安靜的睡著。
徐玄玉心下鬆了口氣,繼續看著手中書頁上的內容。
時錦心的回籠覺一覺睡起來,已經是午後。她坐起身的時候,嗓子有些幹澀,腦袋暈乎乎的,明顯有種自己睡過頭的感覺。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慢挪動身體去到床邊,準備下床。
徐玄玉給她倒了杯水過來,將水杯遞到她手中。
她愣了下,然後接住。抬頭時習慣性向他露出個笑,而後將杯中水慢慢喝完。
嗓子潤了潤後,她開口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徐玄玉道:“是有點久。已經是午後了,船上的人早就來送過中午的飯菜了。”
時錦心眨了下眼,眼神顯然有些意外。比她想象的還要久一些,要是再睡會兒,估計都得到吃晚飯的時候了吧。
看來今天晚上要睡不著了。
徐玄玉摸了摸她的頭,又問:“餓了嗎?”
時錦心認真感受了下,然後搖頭。她道:“真是奇怪,我睡了這麽久,醒來居然不覺得餓。”
徐玄玉從她手中將空水杯拿回去:“可能是睡著的時候已經餓過頭了。”
“算時間,應該再有不久就該吃晚飯了,你先吃些糕點和水果吧。也不能一直餓著肚子等。”
時錦心點點頭:“好。”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隨後徐若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大哥,嫂嫂,你們在房間嗎?”
徐玄玉起身過去開門,順勢將手裏的水杯放回到桌上。
他一打開門,就看見了徐若影滿是笑的麵容。看見徐玄玉,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乖巧模樣看著他:“大哥~”
徐玄玉很熟悉徐若影這樣的表情,眼眸輕眯後,他開口:“要錢?”
徐若影笑了笑,然後向他伸出雙手:“要多一點。”
她眨了眨亮晶晶的滿是笑意的眼睛:“其實我也不想跟你要錢的,但是吧,這不是出門的時候有些著急,沒帶上太多錢,之前在曆城,買東西都花完了。”
徐玄玉:“……”
是啊,當時這丫頭和趙子修光顧著纏著自己說要帶上他們一起出門遊玩,哪裏來得及準備什麽東西?他們根本就是什麽都沒準備!就帶著他們人來了!
他們兩個這一路上的吃穿用行,都是臨時買的。
徐玄玉忽然又覺得有點頭疼了。看著徐若影那仿佛在發光的笑容,他嗓音無奈的詢問:“你這回又是要買什麽東西?”
徐若影說:“船上有個拍賣會,我和子修閑著無聊,想去看看。但是進去觀看拍賣會都需要每人給十兩黃金,我估摸著,裏麵拍賣的東西可能也不是便宜物件,所以就來找你要點錢,放在身上兜兜底。”
徐玄玉有點意外:“這船上有拍賣會?”
徐若影很肯定的點頭:“是的!”
她笑著:“大哥,你和嫂嫂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看看?反正這船上也沒有別的打發時間的事情可做。”
徐玄玉想了下,回頭看向時錦心。
時錦心拿起一個梨,正準備咬下,卻看見徐玄玉向自己看來的目光。她很快合上嘴,輕笑了下。
徐玄玉問她:“錦心,船上有個拍賣會,要不要去看看?”
時錦心眨了眨眼,拿著梨走過來:“好啊。”
睡得久了,出去走走正好。而且,這拍賣會是怎樣的,她還沒見過呢。
徐若影笑:“那我們一起去吧。”
然後她看向徐玄玉,笑容滿麵的提醒道:“大哥,記得多帶點錢,說不定那個拍賣會上會有你或者是嫂嫂喜歡的東西。”
徐玄玉輕挑了下眉,伸手在她頭上拍了下:“前麵帶路吧。”
徐若影輕輕笑了兩聲,聽話的在前麵帶路。
往前走遠了些,看見了在等徐若影的趙子修。趙子修轉頭看見徐玄玉和時錦心也來了,笑著揮手與他們打了個招呼。
趙子修說:“真是沒想到,這船上居然還有拍賣會,不知道裏麵好不好玩兒。”
徐玄玉輕眨了下眼。他也沒想到,不過既然是能開的起來、且需要十兩黃金才能進去看的拍賣會,應該有點看頭。
四個人來到拍賣會所在場地的入口,前麵有兩個魁梧的大漢守著。
看見有人來,便開口道:“此處乃船主開設的拍賣會,進去觀看者需每人交十兩黃金以做通門費,沒興趣的、付不起價錢的,請離開此處。”
徐玄玉道:“黃金太重,攜帶在身不方便,不知道可否用等額的銀票交換。”
“一兩黃金等同十兩白銀,十兩黃金則是百兩白銀,我們四個進去,交四百白銀的銀票,是否可以?”
兩個大漢對視一眼,然後其中一人道:“公子稍等,小人去問問船主的意思。”
大漢很快離開,沒多久,又小跑著回來。
他向徐玄玉行了個禮,然後才開口:“船主說,公子氣度不凡,同行者亦是如此,所以,四位進入這場拍賣會,無需給予通門費。”
而後他做出往裏請的手勢:“四位貴客裏麵請。”
徐玄玉神色淡然,看起來沒什麽情緒波動。
旁邊的趙子修卻有點好奇,眉頭往上輕挑了下:“那個什麽船主能看見我們?他在哪裏呢?”
徐若影連忙往周圍看了看,可這裏是船艙內部,沒瞧見什麽奇怪的東西。
徐玄玉道:“既如此,那就多謝船主了。”
言罷,他牽起時錦心的手,往前走去。趙子修和徐若影隨後。
走廊中拐過好幾個彎兒後,抵達走廊的盡頭。
盡頭處,視野開闊,裏麵和外麵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光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哪座大城裏開設的拍賣場,而不是設立在一艘船上的。
貴賓席位已設置好,每個區域都是分開的,前麵有簾子遮擋,由一個負責的小廝站在旁邊,若是貴賓席內的人願意出價,則由小廝出去喊價。這樣可掩去參加這次拍賣會之人的真實身份。
當然,也有人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會不會被人認出來,坦然的將簾子打開,好方便去看拍賣展出的物品。
徐玄玉他們選擇將簾子放下,四個人坐在一起。
時錦心湊近徐玄玉,將心中的疑惑壓低些聲音後問出口:“那個船主是不是認識你?”
不然也不可能單憑所謂的氣度就將通門費免去,還讓他們四個一起進來。
徐玄玉也有相同的疑惑。他道:“我也不太清楚。”
從上船到現在,還沒見過船主長什麽樣。至於在曆城中,且能在船上開設拍賣會的人,他暫時也沒想出什麽人。
也可能從曆城出發的船,未必是屬於曆城之人的。畢竟,船這樣的東西,有錢就能買到。
徐玄玉又道:“先看看情況吧。”
時錦心點頭:“嗯。”
旁邊的趙子修和徐若影看起來有點激動,顯然期待著拍賣會開始。
約莫一盞茶功夫後,有個打扮豔麗的女子出現在貴賓席圍繞的中央區域。一顰一笑,皆有風韻。
她走上前來,姿態恭敬朝四周的人行禮後,麵帶微笑的開口:“歡迎各位貴客出席本次拍賣會。一如既往,拍賣會上,價高者得,不可動手,有違規矩者,將終生禁止上此船,以及船主名下所有的場合。”
徐玄玉聽這人所言,不由思索起來。
船主名下所有的場合?意思是,這船主所擁有的東西不隻是這一艘船,還有其它類似拍賣場的地方。
聽起來,船主所擁有的東西還不少,看來是個身份不低之人。要麽,是權貴,要麽,是富商。
趙子修湊上前來,輕聲問:“大舅哥,這個船主是誰啊?你上船的時候沒有打聽打聽嗎?聽起來這船主還挺厲害,你不知道那人是誰嗎?”
徐玄玉道:“我們的本意隻是坐船趕路,而這裏隻有一艘船是去往雲州的,也沒多想別的。”
“再者,東楚那麽大,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了解的。何況還是這種藏在船內的拍賣會,我怎麽會知道?”
他隻是負責處理審刑司的事而已,大多是觸犯東楚刑律、需要審問的犯人,以及陛下交辦的其餘差事。像拍賣會這種,完全不在他負責的範圍內,他不知道再正常不過了。
趙子修笑道:“我挺好奇那船主長什麽樣,要不咱們出去問問有沒有人知道船主在哪裏。”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拍賣會已經開始,你別亂來,在這兒好好待著,要是出事了被人綁起來丟江裏,我可救不了你。”
趙子修輕歎了一聲,又聳了聳肩:“好吧好吧~為了不讓我自己被綁起來沉江,我還是老實一點吧。”
徐若影抓過他肩膀,將他拽回原來的位置,沒好氣的捏住他的臉說:“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話?你的嘴要是不想要了,我可以把你把它撕了。”
趙子修眉頭揚起,連忙抓住徐若影正欲動手的手腕,笑著將其按下:“這可不行……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他連忙又抬起手,給徐若影捏了捏肩:“若影,我錯了我錯了,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
時錦心拿過旁邊她沒見過樣式的糕點,放在鼻下輕嗅了嗅,然後咬下一口先嚐嚐口味。
嗯……好像是紅豆糕,隻不過把原本方形的樣式做成了花瓣的形狀。
看起來很漂亮,不過味道還是和紅豆糕一樣。
徐玄玉看著她慢條斯理吃東西,似是並未因為這裏的情況而有心緒改變時,他不自覺也跟著放鬆了些。
第一場拍賣開始。
“諸位,第一件拍品,出自書畫大家明雲先生離世前的最後一副畫作,山澗鴛鴦圖。起拍價,一千兩白銀,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一百兩,上不封頂。”
貴賓席上,很快有人出價。
繼而有人競價。
一時間倒是熱鬧起來,周邊鬧哄哄的,說話聲不斷。
競價結束,山澗鴛鴦圖以三千四百兩白銀被拍下。
緊接著,第二件拍品被展示出。站在拍賣台中央的女子再次開口:“第二件拍品,流紫碧紋白釉瓷,工匠大師鐵銷親手燒製而成。起拍價,五百兩白銀,每次加價不少於五十兩。”
徐玄玉對這些東西都沒有興趣,時錦心也隻是來湊個熱鬧,對書畫瓷器什麽的都沒興趣,兩個人坐在一塊兒,時不時低聲撩幾句,再就是吃吃糕點。
後麵坐著的趙子修和徐若影更顯然就是來湊熱鬧的,他們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喜歡書畫和瓷器的人。
他們反而更好奇在這船上參加這場拍賣會的都有哪些人。隻不過因為那些阻擋視線的簾子,他們看不清那後邊坐著的都是些誰。
拍賣一輪接著一輪,普通拍賣的九件拍品都結束。
這場拍賣會最後一件特殊的拍品被四個魁梧的大漢抬著上來,看大小和重量,應該是個不小的籠子,或者箱子。隻不過上邊蓋著一塊很大的紅布,分不清楚那紅布之下的到底是籠子還是箱子。
落地時,發出一聲很有分量的沉悶聲響。
拍賣台中央的女子笑道:“諸位,這是今日最後一場拍品,乃是兩位絕色美人!”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身邊的人立即將紅布掀開,露出那紅布之下的大鐵籠,以及鐵籠之中用鐵鏈拴住脖子和四肢的兩位美麗女子。
她們靠在一起,眼神驚恐而慌亂,下意識往鐵籠的角落縮。
她們五官深邃,長發微卷,有些淩亂的自肩散落而下,不太像是東楚人,倒有點像是西戎那邊的女子。而從那兩張極其相似的樣貌上來看,這兩個女子應該是對雙胞胎。
貴賓席上不少人驚呼出聲,不自覺從自己的簾後走出,想要再看清楚些她們的樣貌。
拍賣台上的女子介紹道:“這兩位美麗的姑娘乃是雙生子,是船主從西戎商人手中買來的女奴。今日,不知哪位貴客能成為她們的眷顧者。”
“起拍價,單人五千白銀,雙人一萬,以此類推,每次加價不得少於千兩白銀,上不封頂。”
徐若影詫異而吃驚:“連人也可以拍賣啊……”
趙子修解釋道:“在西戎那邊,有很多這樣的奴隸,長得好看會被賣給那些權貴,長得不好看的會被拉去當苦力。在他們那兒,這都是很正常的事。”
徐玄玉隨後補充:“其實同樣的事在我們東楚也有,隻不過沒有西戎那邊那麽尋常而已,像這樣的奴隸拍賣,都在暗中進行。”
就比如現在這樣。
既然能拍賣西戎奴隸,估計以前也拍賣過東楚人。
徐玄玉抿了下唇,眉心不自覺微蹙了下,神色略有些凝重。
時錦心看了眼徐玄玉的表情,正欲開口時,徐若影從他們身後起來,湊近著往前,稍稍將簾子拉開些,想要看看清楚那拍賣價如此之高的西戎女奴到底長得有多漂亮。
時錦心的話被打斷,不自覺往徐若影掀開的簾子那邊看過去時,沒看見什麽西戎女奴,倒是先看見了對麵位置同樣掀開簾子往外看的人。
她一愣,眼睛睜大些,顯然詫異。
對麵的人也注意到時錦心這邊,看見時錦心看向自己這兒的時候,顯然露出些訝異,然後快速伸手將那掀開的簾子扯下來,似乎這樣做了,時錦心就看不見她了。
時錦心眯了下眼。
她站起身時,徐玄玉從思緒中回過神,下意識跟著她一起站起來。他問:“你要去哪兒?”
時錦心答:“對麵。”
她走出這邊的貴賓席,腳步加快往前去,徐玄玉不解,卻也還是跟上去。
她去到她所看見的位置,毫不猶豫伸手一把掀開那遮擋視線的簾子。而後看見了坐在裏麵試圖以笑容和揮手打招呼蒙混過去的秦瑤。
即使戴著麵紗,也不難看出從她眼中溢出來的心虛之意。
秦瑤笑了笑:“錦心,好巧啊……”
時錦心眼神瞬時凝重:“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跟在時錦心身後過來的徐玄玉看見秦瑤,也很是詫異。顯然,他們都沒想到秦瑤會出現在這裏。
秦瑤抿了抿唇:“這個嘛……”
時錦心盯著她的眼睛:“你跟蹤我們?”
“這……”秦瑤道:“說跟蹤是不是有點言重?”
時錦心眼神驟然冷下。
“……好吧,我是跟蹤你們來的。”秦瑤歎了口氣,解釋:“我隻是不放心你,我也不想做什麽的,就想偷偷跟著,看看你有沒有事。”
時錦心:“……”
徐玄玉看著時錦心,雖然沒說什麽話,但能感覺到她心情已經有些不太好了。
徐若影和趙子修跟過來,看見他們站在這兒的時候,好奇的湊進來。
“你們在這兒幹嘛呢?”趙子修眨了眨眼,然後看見前麵那個戴麵紗的女子,又疑惑:“這位是?”
徐若影也擠進來:“幹什麽幹什麽?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一瞬間,秦瑤這個席位區域就變得非常的擁擠。
秦瑤抬頭看著擠在一起站著,又同時看向自己的那四個人,她眨了下眼,然後發出一聲滿是無奈的歎息。
她說:“我說……能不能換個地方再聊?這裏實在是有些擁擠了。”
秦瑤的話剛說完,旁邊位置有人向這邊說話:“姑母,西戎女奴拍下來了,洗幹淨送到您房間裏去嗎?”
然後一掀開簾子,發現這裏擠滿了人。
對方詫異,裏麵的人轉頭看向他時表情各有不同。氣氛莫名變得有些奇怪。
秦息有點疑惑:“這是……怎麽回事啊?”
他墊了墊腳,試圖看見裏麵的秦瑤,然後又問:“姑母,這是什麽情況?這幾位是何人呐?”
秦瑤扶額,頭疼,簡直沒眼看了。
時錦心看向秦瑤,眼眸輕眯了下,嗓音中忍不住帶起些許吃驚:“你拍下了西戎女奴?你還有這種愛好?”
“……我沒有那種愛好!”秦瑤一拍椅子的扶手,有些激動,但還是盡可能穩住氣息出聲:“不是你想的那樣!”
徐若影湊近趙子修,壓低嗓音詢問:“子修,那種愛好,指的是什麽愛好啊?”
趙子修輕聲回答:“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徐若影眨了眨眼:“?”
時錦心抿了下唇,深吸口氣後穩了穩情緒。她悠悠轉頭看向秦息,眼輕眯,似是帶著點詢問確認的意思。
秦息看清楚時錦心的臉時,不由詫異,眼睛都睜大了好些。這位姑娘是誰,怎麽長了一張和自家姑母如此相似的麵容?
他覺著錯愕詫異之餘,又感受到自家姑母向自己投過來的淩厲目光,仿佛在說:臭小子,你要是敢亂說話就打死你!
於是秦息回緩過思緒後,默默抬手摸了摸後腦,眼珠微轉看向別處,說了句:“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
秦瑤嘴角輕抽了幾下,蠢貨,你說的是什麽話,露出的那是什麽表情,看起來更容易讓人誤會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