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徐玄玉在雲江的宅院是他第一次來雲江時購置的。
那是他十六歲時的事, 那年他奉陛下之命接管審刑司,他頂著壓力處理審刑司內大大小小的事務,忍著他人懷疑的目光逼著自己坐穩審刑司主事之人的位子。
壓力太大, 精神緊繃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心情沉鬱,整個人看起來也不怎麽好。於是徐繼烽建議他給自己幾日空閑時間去外麵散散心, 最好是離開國都城,不被這裏的事影響到。
徐玄玉聽了自家爹的建議,在休沐日離開國都城,乘坐船隻沒有目的的四處瞧看著。他從船家那兒借來釣竿,頭戴鬥笠,舉著釣竿釣著魚,似於這江河之中悠閑而自在。
在國都城中的那些煩惱和各種壓力在這時候消失不見, 此刻剩下的就隻餘下愜意之緒。
船中途停靠時,是在雲江碼頭。
徐玄玉見此處景致甚佳,便下了船,獨自一人在雲江城中轉悠了好一陣, 然後回到江邊,望著一眼瞧不見邊際的雲江, 吹著自江麵拂來的清風,有種忘卻一切煩憂的輕鬆之感。
他挺喜歡這裏的,就在離江不遠處、可見江景的靜謐之處買下了一座院落。院子出去,往前走一會兒就是江,那兒有個好位置, 既可乘涼, 又可釣魚,擺上一張搖椅, 就是個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好去處。
他在國都城中覺得太累太煩時,會抽出幾日離開,來這兒放鬆心情。基本上每年都會來個一兩次。
但今年,還是第一次來。
徐玄玉不在雲江時,負責料理這座院子的,是兩位年近六十的老者。一男一女,是一對老實憨厚、待人親和的夫妻。
他們曾有兩個兒子,一個戰死邊境,一個被人陷害枉死,他們變賣家產,一路坎坷從老家走來國都城,述說冤情。那個案子牽扯上當地權貴,地方府衙自是不敢為他們主持公道。
案子喊冤報來國都,轉交審刑司處置。而當時負責這個案子的,正是徐玄玉。
徐玄玉素來鐵麵無情,不近人情,案子簡單,老夫妻呈上的證據確鑿,案犯很快就被處置判刑。
而那對老夫妻,年事已高,身無幾文錢,更無兒女子孫,那時更是無處可去,徐玄玉見他們可憐,就讓他們住到了他在雲江的院子這邊,以管家之名,每月給定額的月錢,逢年過節還會多給些。
他們心中感念徐玄玉之恩,一直以來就將這裏照料得很好。即使徐玄玉不來,他們也恪守本分,隻好好過自己在這兒的日子。
隻是徐玄玉來這兒並不頻繁,一年一到兩次,所以除他們兩個,沒有長期在這兒伺候的下人。隻有徐玄玉來時,他們會從雲江城中聘工處找來短時做事、手腳勤快的下人,支付報酬,和他們一起將此處打掃整理好,一直到徐玄玉離開此處。
徐玄玉和時錦心下船後,那對老夫妻喜笑顏開相迎過來,恭恭敬敬行禮:“見過世子,見過世子妃。”
徐玄玉頷首示意:“不必多禮。”
而後徐玄玉為時錦心介紹:“時錦心,他們是吳伯、吳嬸,是我這處雲江宅院的管家。”
時錦心笑著,向他們點了點頭。
吳伯笑道:“世子和世子妃遠道而來,定是累了,快隨我們回去,好好歇息。”
吳嬸也笑著,笑容憨厚慈祥,隻不過她沒開口,安靜的站在吳伯身邊。
徐玄玉注意到她與先前的異常,詢問:“吳嬸這是怎麽了?為何不說話?”
吳嬸一愣,笑容忽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吳伯笑著解釋道:“老婆子貪吃,前幾日做了些炒貨,忍不住吃多了,上火壞了嗓子,說話的時候嗓子如刀割。找了大夫,說要少說話。”
徐玄玉問:“可開了藥?”
“開了開了。”吳伯回答:“這兩日都喝著呢,不過怎麽也得過幾日才能好。”
徐玄玉點頭,又道:“吳嬸,東西好吃,也不可貪嘴。”
吳嬸笑了笑,又聽話的點了點頭。
一行人往宅院去。
宅院前,是等候在那兒的、這段時間要在這裏伺候的下人。他們看見吳伯和吳嬸恭恭敬敬的帶著兩位一眼可見氣質非凡之人走來,便知曉這兩位才是這座宅院的真正主人。
他們立即彎腰行禮,不敢直視過去。
時錦心不由抬頭看了眼宅院大門上掛著的牌匾,而後看見清楚的兩個字:徐宅。
她不由挑了下眉,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徐玄玉和時錦心走進大門後,外邊的下人才抬起頭。在這兒做事,自然要知曉這裏的主子長什麽樣。
見過兩位主子後,他們很快回到自己原本做事的地方,繼續他們的事情。
徐玄玉帶時錦心在這處宅院簡單逛了一圈,然後回到他們休息的房間。
房間在二樓。房內空間富餘,分為臥房與小廳兩個區域。
小廳有桌椅一副,書桌另擺於窗邊。外側窗柩大開大合,每扇窗上都有竹製窗簾,遮光所用。開窗後可遠看江麵之景,景致極佳。
臥房布置簡約,除床鋪外,隻有衣櫃一個與屏風一扇。
時錦心裏外都瞧過後,輕聲道:“屋子裏的東西倒是不多。”
她身邊的徐玄玉聽見她所說之言,道:“你若是想去買些東西布置房間也是可以。”
時錦心愣了下,抬頭笑看向他:“真的?”
“嗯,真的。”徐玄玉點頭,而後又道:“不過得等明日。很快就要天黑了,城中商鋪應該都著手關門打烊了。”
時錦心笑:“那就明日去。”
她很快又補充了句:“不過我也不一定會買東西布置房間,主要是想去雲江城中逛逛,看看這裏的風情。”
徐玄玉眼神柔和:“可以。都隨你。”
晚膳很快備好,送到樓下的屋子裏。
時錦心初次來雲江,滿桌皆是雲江特色菜肴,還有一壺雲江獨有的佳釀,琉璃醉。
琉璃醉隻有雲江的陳記酒莊有,配方是世代相傳,隻傳子孫,不傳外人,更不會出售給他人,陳記酒莊的人祖輩都生活在雲江,故而也不會去外地做生意。
這佳釀,隻有雲江售賣,一次最多隻可買兩壺。若外地之人想喝,便隻能派人特意前來購買才可得。
時錦心笑著坐下,看著滿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眼睛亮起,忽覺餓了。
徐玄玉取過旁邊的酒壺,將壺中琉璃醉倒入特製的玉白瓷杯中。
兩杯。他一杯,時錦心一杯。
他將酒杯遞過去時,時錦心拿筷子的手一頓。她眨了下眼,笑了笑:“世子,我還是不喝酒比較好。”
徐玄玉道:“雲江的琉璃醉,隻在雲江喝得到,既來了,自是應該嚐嚐。小酌兩杯,你也會醉?”
時錦心想了想:“一般而言,我的酒量跟酒是否烈有關。若是果酒,可以多喝幾杯,若是很烈的那些酒,一杯都不行。”
她看了眼已經放在她手邊的酒杯:“這琉璃醉……烈嗎?”
徐玄玉舉起酒杯抿下一口,又將剩餘的喝完。他將空酒杯放下:“我覺得,不烈。”
時錦心抿了下唇,有些懷疑:“真的嗎?”
徐玄玉輕挑了下眉:“這酒烈不烈,你自己嚐嚐就知道了。我覺得不烈的酒,也許你覺得烈。個人口味不同,接受程度也不太一樣。”
“……”
時錦心覺得徐玄玉說的有道理。可是……若是烈酒,這一杯下肚,豈不是要辜負這滿桌的美食了?
她認真考慮了下,還是將那杯酒稍稍推遠了點:“我覺得,還是等我吃完飯再說吧。比起酒,我更想吃這些美食。”
徐玄玉看著她,眼神柔和。他道:“隨你。”
而後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飲下。但對他來說,這琉璃醉比這些飯菜更能吸引他。
來了雲江,這琉璃醉是不能不喝的。
徐玄玉氣定神閑的品酒,時錦心則細細嚐過這桌上的每一道菜。
這頓飯,兩人都吃的開心。
晚膳後,時錦心和徐玄玉離開宅院,去江邊散步。
徐玄玉手中提著一盞燈籠,時錦心手裏拎著一個驅蚊香薰圓球,出門時點燃於其中,沿路從圓球的鏤空紋樣中鑽出些帶著淡香的白色煙氣。
天色已暗,此處幽靜,隻有江中水依舊嘩嘩而流。
時錦心莫名覺得心情好。身體輕鬆,心中愉快,就連腳步都止不住帶上些歡喜之意。
徐玄玉注意到時錦心的反應,深邃眼神中蔓延出些許笑意。看來帶時錦心來雲江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她看起來很開心。
時錦心舒了舒氣息,笑著轉頭看了徐玄玉一眼,又看回前路。她隻猶豫了一下,就將心中想問之言說出口:“世子,以後還能去別的地方玩兒嗎?”
徐玄玉道:“審刑司不忙的時候,可以。”
時錦心又問:“那審刑司什麽時候最忙,什麽時候最清閑?”
徐玄玉回想了下,而後回答:“沒有確切的時間界限來區分。不過這幾年年初的時候比較忙,其餘時間都是這樣那樣的事混在一起,說忙,也沒有特別的忙,但說不忙吧,又總是有事需要處理。”
時錦心眨了眨眼,抿唇後輕輕應了聲:“嗯,好吧。”
徐玄玉轉眸看向她那邊,反過來問她:“時錦心,你都想去哪些地方?”
時錦心笑道:“如果是像這次這樣能離開國都城的話,我想去雲州。”
她看向徐玄玉,眼睛彎彎的,顯然滿帶著笑意:“婉娘在雲州,我想去看看她。順便也瞧瞧雲州是否和書中所描繪的那般一樣。”
雲州?
徐玄玉回想了想。沒記錯的話,他好像看見時錦心看過那本書,她說很好看來著。
但婉娘……是誰?
見徐玄玉露出些疑惑之色,時錦心解釋:“婉娘是我的奶娘。她老家在雲州,我十三歲的時候,她從時府請辭,回雲州去了,雖偶有書信往來,不過也確實好幾年都不曾見過她了。”
“有些想她。”
徐玄玉微愣了下,繼而點頭。
是時錦心的奶娘啊……是了,時錦心出生即喪母,那時候唐靜棠尚未嫁給時客宇,時客宇也還不是大理寺卿,家中隻有老母親,自是需要找個奶娘來照料尚在繈褓中的她。
提起婉娘,時錦心眼中浮現出些許感慨與想念:“不知道她在雲州怎麽樣了,過得好不好。”
徐玄玉看著時錦心,眼神微微閃爍著。
他抿了下唇,視線斂回看向前方時,他道:“你們肯定還會再見的。”
時錦心笑:“可是雲州離國都挺遠的。”
徐玄玉卻道:“想見的人,即使相隔千裏,也還是會見到的。”
時錦心眨了眨眼,夜色下,她眼眸亮晶晶的。她往徐玄玉那邊看了眼,又似是鬆了口氣般將微抬的肩膀放下。
她笑道:“你說的有道理。”
現在和之前不一樣了。她想要見的人,應該是可以見到的。因為,徐玄玉並不會阻攔自己離開國都,也不會覺得她要去別的地方玩兒有什麽不合適的。
所以,隻是時間是否合適的問題。
徐玄玉看著前方幽暗,安靜片刻後,忽又道:“若是明年審刑司不那麽忙,我帶你去雲州。”
時錦心懵怔了下,大腦忽有一瞬停頓,腳步不由自主隨之停下。她眼神錯愕的看向徐玄玉:“真的?”
徐玄玉亦停下往前的步伐,轉身過來看回時錦心,很肯定的給出回答:“真的。”
手中所提燈籠中的燭光映照而出,安靜的落在他們兩人身上。
時錦心睜大些眼睛,錯愕消散後,又覺訝異。她看著他認真的麵容,微詫出聲:“你……對我這麽好?”
徐玄玉眉頭稍揚:“你不想要?”
“要!”時錦心下意識握緊手中所提的驅蚊香薰:“當然要。為什麽不要?”
然後她笑看著徐玄玉,往他走過去兩步:“要的要的。”
徐玄玉失笑出聲,在周圍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的響起。他輕笑著搖了下頭,繼而轉身往前繼續走去。
時錦心小跑兩步走回到他身邊,又提醒道:“世子,這可是你自己答應我的,可不許忘了。也不許反悔。”
徐玄玉嗓音中尚未褪去笑意,語調輕揚:“反悔自然是不會。不過……”
時錦心忽緊張了些:“不過什麽?”
徐玄玉瞥了她一眼:“不過我可能會因為審刑司的事太多給忙忘了,你到時候可以提醒我。”
時錦心緊張之色瞬間消散,她非常肯定的點頭:“我一定會的。”
聽她所言,徐玄玉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見他笑了,時錦心緩了緩心神,也跟著笑了。
夜色靜靜,卻分外輕鬆。
兩人在江邊散了會兒步後,折返回徐宅。
宅內的下人為他們準備了熱水。時錦心先沐浴,徐玄玉後去。
徐玄玉沐浴後回到房間,時錦心坐在書桌前翻看著先前在船上尚未看完的那本《雲江風物誌》。她看的入神,徐玄玉走進房間時沒察覺到,直至他已行至書桌前,她才注意到他。
她抬頭看向他。
徐玄玉才沐浴結束,身上還有熱水浸泡過後尚未散去的熱意。他發梢微濕,有些許之處還蓄著水珠,似是下一瞬就要滴落下來。
一靠近,時錦心便感覺到隨他身而來的熱氣。
他散著發,神色溫和些許,與尋常時候見到的模樣不太一樣。似是更為隨和自然了些。
兩人都穿著簡衣,就像是尋常夫妻沐浴後在房中見麵的日常畫麵。
時錦心稍怔一楞,隨即露出笑容:“世子。”
徐玄玉瞥了眼她手中那本書,輕應一聲“嗯”後,繞到書桌後方,伸手將窗打開些。
夜裏江麵的風吹拂而來,沒了白日的燥熱,隻餘下幾分江水的涼。
時錦心的頭發被吹動,發絲往前,散落而下。她抬手捋了捋長發,將其往後順過去。
她眼神忽深了些,轉瞬即逝的一刹那眸中漣漪後,她很快將情緒斂回。她看完眼前這一頁,抬手翻頁過去,接著去看下一頁。
徐玄玉站在窗前,望著江麵星星漁火,淡淡的眨了下眼。而後視線微微收回,不自覺往後望過去。
視線之中,是時錦心專注看書的背影。從後看,她身形較平日時更顯單薄,不知是否是因她吃的不多的緣故。
似乎,和大婚之夜初次見她時的身形相同。
徐玄玉緩了緩思緒,轉回身來時見她還看的認真模樣,沒有打擾,將窗合上後,隻輕聲說了句:“早些休息。”
時錦心笑著點了下頭:“嗯。”
徐玄玉先回臥房那邊,隻不過他也沒有睡,轉而從自己帶來的那些書中翻了翻,而後選出一本,靠坐在**看著。
時錦心將《雲江風物誌》看完,是半個時辰後。她將書頁合上,放回在書桌邊角。她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然後站起身來。
走回臥房,徐玄玉仍未睡,借著床邊櫃子上的燭光安靜的閱讀手中書。
她躡手躡腳走過去,卻還是被徐玄玉注意到。她湊過去時,對上徐玄玉抬頭看向她的目光。
時錦心笑了笑,湊過去瞥了眼他正在看書,繼而挑眉:“世子,你在看刑獄之法啊。”
“嗯。”徐玄玉斂回視線,依舊看著手中書。
“前幾日陛下召了幾個人進宮去禦書房議事,有意更改東楚刑獄之法,問大家有沒有好的想法,先各自考慮,十日後再議具體。這會兒閑來無事,先看看相關的書。”
他似想到什麽,又說:“對了,你父親當時也在。”
時錦心稍稍挑了下眉,卻也沒說什麽。她脫鞋後邁腿踩上床,然後越過徐玄玉的腿,去到裏側。
見時錦心沒有接下來的言語,徐玄玉有點意外:“你不問問你父親的事?”
時錦心坐下來,笑著搖頭:“我不懂這些事,問了也無用。再者,父親擔任大理寺卿十年有餘,我想他肯定知道該如何做,無需我去在意。”
何況,她是真的不懂什麽刑獄之法,事關朝堂與國中刑罰,那也不是她能去過問的事。
她做好她自己的事就好。
時錦心躺了下來:“世子,我準備睡覺了。”
徐玄玉點頭:“嗯。”
他將自己看到的位置折了個小角做標記,然後將書頁合上,放回床邊櫃子上,順勢將燭火吹滅。
燭光熄滅的刹那,房內一瞬陷入漆黑。卻又在緩和少許後,月光緩緩照入房中。
完全的漆黑被月色驅散些,淺淺的光微微映在房間。
徐玄玉也躺下了。
時錦心道:“世子,其實你可以繼續看的。這點燭光影響不到我睡覺。”
徐玄玉說:“時辰不早了,差不多也該休息了。書可以明日再看,我並不著急。”
時錦心轉頭偏向徐玄玉那邊,眼神內含著笑意,顯而易見的,很是明顯。即使在月光淺淺著看不太清的房內,卻也不難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歡喜。
“世子。”她放輕些聲音開口:“謝謝你帶我來雲江。”
徐玄玉稍稍打趣:“隻有口頭上的感謝嗎?”
時錦心笑:“那世子覺得我應該如何表達心中感謝?”
徐玄玉坦然:“自然是用更為直接、顯而易見的方式。”
時錦心眨了下眼,沒忍住輕笑出聲來。她問:“世子指的是什麽方式?”
徐玄玉轉頭看向她,然後抬手點了點自己臉頰。
時錦心一愣,嘴唇緊抿,卻止不住自心中而起的笑意,嘴角到底還是沒壓住。她笑聲起,比方才更為清脆了些。
她故意道:“我看不清。”
徐玄玉挑眉:“你看見了。”
“哪有?”時錦心笑著:“這黑黝黝的,什麽也看不見。”
“是嗎?”徐玄玉話語依舊輕輕。
卻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翻轉過身去。兩人的目光在微弱月光下相碰。
時錦心忽愣,笑意有片刻停頓。
徐玄玉伸出手,將她的手牽起往自己的方向拽過,然後覆蓋在他臉上。
時錦心全然沒了笑意,餘下的隻有驚訝詫異。
她睜大些眼,心中忽生緊張,心跳一瞬間加快。
徐玄玉目光直直注視著她:“時錦心,親我。”
時錦心眼眸輕顫,心驚而更詫異。她撫上他臉頰的手不自覺動了動,指腹來回摩挲了下。
她似有怔愣。
徐玄玉往她那邊靠近了些,嗓音低沉著提醒她:“時錦心,我想要你親我。”
時錦心眨眼,隨即回過神來。
她心跳仍快,卻在徐玄玉直接而又熾熱的目光注視下,有些說不出拒絕的話。
親一下而已,沒什麽的。不是嗎?
時錦心抿了下唇,小心著往前湊近了些,懷著些許緊張與忐忑,在徐玄玉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柔軟的唇瓣與溫熱的皮膚相碰,卻隻有如蜻蜓點水的刹那,便收回。
她眼神有些許閃躲,親完後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要翻身背過去時,卻被提前一步反應的徐玄玉扣住腰身,沒讓她如願翻過身。
徐玄玉順勢將她摟抱入懷。
時錦心索性低下頭去,埋頭在他肩上。
徐玄玉的一聲輕笑在她耳邊響起。她肩膀微聳了聳,耳尖緩緩泛起一抹紅暈。
“親個臉,就不好意思了?”徐玄玉打趣的話語再入她耳中。
時錦心抿了下唇,耳廓更泛紅,聲音中夾帶起一抹羞意:“這種情緒又不是我能控製住的……就是有點,不可以嗎?”
“可以。”徐玄玉嗓音低沉又帶著笑:“這樣挺好的。”
這樣有情緒展露出來的時錦心,才是時錦心真正的樣子。要是她什麽情緒波動都沒有,反倒是讓人覺得她對自己沒有一點兒意思。
現在看來,她並非全然不喜歡自己。
也許現在還隻有一點兒,但有那麽一點兒,也是好的。
時錦心詫異於徐玄玉的回答,她小心著抬頭,隨後對上他看向自己時柔和而浮動著些許喜悅之意的眼眸。
她眼神微微閃爍著,抓著他衣裳的雙手不自覺用力攥緊了些。似是心中下定了什麽決心,她輕抿了下唇,轉頭往前靠近,印上徐玄玉的側臉。
徐玄玉一愣,眼眸忽顯一刹那訝異。這個吻,顯然不在他意料之中。
這次的停留比方才久了點。
時錦心離開些,輕聲道:“謝謝。”
趁徐玄玉失神詫異的時候,時錦心在他懷中掙紮了下,還是讓她翻過身去。
徐玄玉稍稍低頭,笑意自嘴角溢出。他從背後抱住時錦心,一如之前的模樣。
他閉上眼,嗓音輕快著應聲:“不客氣。”
時錦心抿了抿唇,自嗓間發出一聲很輕的“嗯”,然後就沒了動靜。
月光自窗而來,靜悄悄的落入房中,映照在**依偎而臥的兩人身上。
翌日。
夜間睡夢中,兩人曾有短暫分開。可徐玄玉在尋常該醒的時辰發覺時錦心不在自己懷中,下意識轉身去摸索她的位置,然後又將她攬回自己懷中。
繼而依舊睡著。
大抵是遠離國都中喧囂,沒了需要辦差的壓力,徐玄玉不像之前那般在晨光熹微時分就清醒著起床。
時辰已過,他仍慵懶愜意的睡著,貪享著此處安靜溫柔的自在安心感覺。直到睡意自然消散,他緩緩醒來。
睜眼後,視線漸漸清晰。而後看見依舊被他攬在懷中未鬆開的時錦心。
時錦心比他先醒一會兒,但徐玄玉雙手緊緊環抱著她腰身,她沒能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掙脫開他雙臂,想著也沒有別的事需要做,就索性繼續躺著。
百無聊賴中,她玩起了自己的長發,慢悠悠的給自己編織出來四條小辮子。一邊各兩條。
徐玄玉看過去的時候,她正準備編第五條。
徐玄玉眉頭往上輕挑了下眉,低下頭去,在她肩頸處蹭了蹭。
時錦心意識到他醒了,隨性著甩了下手中小辮子,往後瞥去一眼:“世子,你醒了。”
徐玄玉輕輕應了聲:“嗯。”
時錦心笑:“看來你昨晚睡得不錯,難得比我晚醒。”
“在這裏沒什麽事需要處理,所以,不起那麽早也沒關係。”徐玄玉緊了緊雙臂,將她抱緊了些:“你何時醒來的?”
時錦心道:“有一會兒了。”
她將自己已經編好的四條小辮子展示給徐玄玉看:“差不多是編四條辮子的時間。”
徐玄玉笑了聲:“倒是很具體。”
時錦心問:“我們要起了嗎?”
徐玄玉想了想:“嗯,起吧。”
應答完,他才鬆開緊抱著時錦心的手。兩人一前一後坐起身,然後起床。
吳嬸給他們準備了雲江當地的衣裳樣式,在宅中交代下人們給他們的稱呼也變更為“公子”和“夫人”。下人們本就不認識他們,這稱呼也沒什麽問題。
思思來伺候時錦心梳妝,梳著雲江女子的發髻,佩戴的首飾簡約素雅。
看起來和她出嫁之前在時府的模樣差不多。思思很喜歡。
思思一直覺著,自家小姐長得好看,即使隻是普通的衣裳、甚至沒有首飾,也難以遮掩她的美。
徐玄玉也是頭一回見這樣的時錦心,他眼神忽有一刹驚豔,雖在眨眼後將眼神恢複如常,心中卻難消喜歡之情。
他看著她,眼神深深中,笑意自然而然自眸中蔓延開。
時錦心注意到他的眼神,下意識抬手捋了捋頭發:“為何這樣看著我?”
徐玄玉道:“覺得好看。”
時錦心愣了下,心中忽生害羞,卻又忍不住因歡喜而有些許上揚的嘴角。
思思笑道:“小姐出嫁之前,在家裏就是這樣打扮的。以前小姐不怎麽出門,在家裏可隨意了,有的時候還不……”
“咳咳……”時錦心假意咳嗽打斷思思的話,然後抬手輕扯了下她的衣裳,頭輕搖,眼神示意她不要說了。
思思抬手捂著嘴,笑容卻非常明顯。
徐玄玉看著時錦心,眼神柔和:“雖未曾見過以前你在時府時是什麽模樣,但現在這樣也很好。”
他很肯定道:“很漂亮。”
時錦心抿著唇,臉頰微微發燙,控製不住的蔓延上一層紅暈。
徐玄玉將時錦心此時的反應悉數看在眼中。他笑了下,又道:“今日去城中,好好玩兒。”
時錦心眨了下眼,倏忽反應過來,害羞之意消失,抬頭時露出些疑惑:“你不和我一起去嗎?”
“我去的話,你也許會有些拘謹。”徐玄玉坦然告知:“所以,今日你帶著思思去隨意逛逛,若是見著好玩兒的,明日我們再一起去。”
說著,徐玄玉拿出兩個錢袋遞給時錦心,時錦心有些懵愣的接住。錢袋沉甸甸的,顯然裝著不少錢。
徐玄玉道:“左邊金色的錢袋裏裝的是銀票,右邊銀色錢袋中是碎銀,想買什麽就直接買,玩得開心些。”
時錦心雙手拿著錢袋,眼中笑意盈盈,帶著些期待和激動。她笑著點頭:“好,那我去了。”
徐玄玉頷首:“嗯,注意安全,天黑之前回來。”
時錦心乖乖點頭:“知道了,我會的。”
和徐玄玉道別後,時錦心滿臉激動和開心的帶著思思一起出發去雲江城。
她們離開後,左寒沙端著茶來到徐玄玉身邊,他將茶放下後將心中疑惑問出口:“世子,您為何讓世子妃和思思姑娘兩人去城中?您不是帶她來玩兒的嗎?為何不與世子妃一起去呀?”
徐玄玉淡然:“帶她來玩兒是為了讓她高興,我跟在她身邊,她會因為我在而有些放不開,就無法達到最初帶她來這兒的目的。”
左寒沙不是很懂:“何意啊?”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又將手中書翻頁:“說了你也不懂。”
左寒沙追問:“您不說,我怎麽會不懂?”
徐玄玉道:“時錦心先是時錦心,然後才是世子妃。”
左寒沙眨了下眼,認真的思考了下,然後露出笑容:“好吧,我還是不懂。”
“……”徐玄玉心下輕歎一聲。
左寒沙笑著摸了摸頭:“世子,我就出去了,不打擾您看書。我去安排一下城中的人,讓他們暗中保護世子妃。”
而後不等徐玄玉再有別的反應,左寒沙立即轉身走出房間。
徐玄玉輕搖了下頭,低頭看回手中書頁上的內容,然後眨了下眼。
時錦心先是時錦心,所以,隻有她是時錦心的時候才可以卸下緊繃住的心神,自由隨意的玩耍。而他在,她就會將自己擺在需要克己守禮的世子妃位置,有些事,即使她喜歡,她也未必會開口。
兩種身份帶來的不同狀態和心情是很不一樣的。
故而,她先自己去玩兒,才比較合適。
雲江城中有審刑司的人,左寒沙已經去安排他們暗中保護時錦心,所以,不會有事的。
時錦心和思思坐馬車進了雲江城。
今日天氣正適宜,有風半陰天,白雲連綿,不怎麽曬。但思思還是帶著傘,在時錦心下馬車後撐開舉至她頭頂。
兩人於街坊中步行,沿路看了看店鋪,覺著想看的就進去裏邊瞧瞧。
時錦心進了一處蜜餞鋪子。蜜餞甜絲絲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光是聞著就覺得香甜。
她看著琳琅滿目的不同品種的蜜餞,心想,這蜜餞鋪子,慕依肯定喜歡。慕依最喜歡吃蜜餞了。
蜜餞鋪子的老板見有客來,笑著迎過來,熱情開口:“姑娘想吃些什麽?這些蜜餞果幹都是今年的新貨,特別新鮮香甜,您看上哪種,可以嚐嚐,若是喜歡,就買些回家。”
時錦心點點頭:“行。”
時錦心轉頭示意思思也嚐嚐,買些喜歡她喜歡的。思思笑著,也不矯情,幹脆挑起來。
看著這些蜜餞,時錦心想了下,這次來雲江,應該會待上幾日,現在不用買太多,每種都買一點,看看徐玄玉的口味如何,知道他喜歡的口味後,等回去國都之前再讓思思來買一些,和給慕依的一起帶回國都。
時錦心挑了七種,每種一包。
老板單獨用紙袋包好,又將七個小包裝進一個大紙包中,笑著遞過去:“姑娘,您的蜜餞,拿好了。”
思思伸手接過,順勢將錢遞給老板。
老板查看錢數沒錯,笑容更燦爛了些:“謝謝姑娘,歡迎下次再來。”
時錦心點頭示意了下,和思思一起走出蜜餞鋪子。
剛走到街上,正準備去別的地方瞧瞧,一轉頭,卻看見個眼熟之人。
時錦心忽一愣,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連忙使勁眨了下眼,又甩了甩頭,待再看過去的時候,看見的還是那張臉。
雲漓?
時錦心詫異,她怎麽會在這兒?
時錦心不由邁步往那邊過去,站定在一處醫館前,看著正在門口搬板凳的時雲漓,帶著些許不可置信的錯愕出聲:“雲漓?”
背對著時錦心的時雲漓身體僵頓了下,猛地轉過身來,眼神瞬顯詫異,發現自己沒有聽錯、眼前人確實是自家姐姐後,瞬顯驚喜。
她笑起來,立即伸出雙臂一把抱住時錦心,激動出聲:“姐姐!”
然後臂力往上,直接將時錦心抱了起來,原地轉了兩圈。耳邊是她歡快的笑聲,顯然可見她愉悅的心情。
時錦心失笑:“好了好了,先放我下來。”
時雲漓哼哼笑了兩聲,將時錦心放下。
思思走上前,向時雲漓行了個禮:“二小姐。”
時雲漓笑著:“思思也在啊。”
思思笑道:“一段時日不見,二小姐臂力見長啊。”
時雲漓伸手在思思腦門上彈了下:“嘴貧,是不是欠打啊?”
思思不覺得疼,依舊笑著。
相逢再見的喜悅稍放一放,時錦心拉過時雲漓的手,疑惑道:“雲漓,你怎麽會在這兒?你不是跟著國都城郊外的那位名醫師傅學醫術嗎?”
時錦心視線將時雲漓上下打量了遍,曾經在國都時穿的那些漂亮衣服、精致好看的首飾都不在,隻有一身尋常青衣。看著,也比之前瘦了好些。
時錦心微皺了下眉,眼神有些心疼。
“是啊。”時雲漓聳了聳肩,話語忽然無奈:“這不是跟著師傅來雲江了嘛。雲遊行醫嘛,恰好有認識當地醫館的人,就在人家醫館待上一段時間,要是沒有認識的,就擺個攤。”
她攤了攤手:“我們之前已經去過宣城,現在這雲江是第二個停留處。”
時錦心眨眼:“你的意思是,接下來還會去別的地方?”
時雲漓點點頭:“是的。師傅說,雖然他收我為徒了,但他原本預期要做的事不會因為我而改變,所以,他去年就製定好的今年要雲遊行醫的事是勢必要繼續的,我要跟他學醫,自是要與他一起。”
“我覺得,到處看看也不錯,反正除了師傅,還有師兄,我們三個一起,還是挺有意思的。”
這是雲漓的選擇,她自己都能接受,時錦心自是不好說什麽。
時錦心道:“話雖如此,也要好好吃飯,你都瘦了不少。”
“我一天三頓都有吃啊,其實飯量比之前還大了不少呢,”時雲漓有點感慨:“不過事情忙而多,會瘦一點也是正常的。等不那麽忙的時候,我會圓潤回來的。”
時錦心笑著,伸手摸了摸時雲漓的臉,眼神溫柔。
時雲漓笑看著時錦心,又忍不住再抱住她,滿心都是歡喜,還有些眷戀:“姐姐,我都好久沒見到你了。話說,你怎會在雲江?”
時錦心抬手輕拍了拍她的頭:“世子帶我來的。”
時雲漓笑:“他帶你來玩兒?”
時錦心點頭:“嗯。”
時雲漓抬起頭,笑看著時錦心,眼中笑意悠悠浮現出些許曖昧之意,聲音不自覺拖長了些:“哦~~”
“我、懂、了!”
時錦心挑眉:“你懂什麽了?”
時雲漓笑:”反正我懂了。”
時錦心一邊笑著,一邊搖了搖頭。
醫館內走來個青年,提醒道:“雲漓,今天輪到你去出診了,可別遲到啊,那些人可難伺候了,遲到了他們可是會生氣的。”
話說完後,青年走出醫館,看見了和時雲漓站在一起的時錦心。他愣了下,眼神不自覺在她身上打量了下。
時雲漓擋在時錦心身前,雙手叉腰:“師兄,我姐姐嫁人了,別亂打量。”
青年笑了下:“好吧,真是可惜了。我來說哪來兒的這麽大一個美人兒,原來是你姐姐。”
他走過去,向時錦心拱手見禮:“姑娘,我是齊嘉思,是雲漓的師兄。方才失禮了。”
時錦心向他頷首示意:“齊公子,我是時錦心。”
齊嘉思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又提醒時雲漓:“時辰差不多了,提上你的藥箱,出發吧。”
時雲漓努了下嘴,悶哼一聲後走回醫館,然後拎著藥箱走出來。
她看著時錦心,眨了眨眼,繼而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念頭,笑吟吟走到時錦心身邊,帶著點撒嬌意味牽起她的手:“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嘛。”
時錦心不解:“你要去哪兒看診?”
時雲漓朝她眨了眨眼,又揚了下眉:“一個好地方。”
時錦心還想再問,卻被時雲漓抱著胳膊撒嬌著:“哎呀,去嘛去嘛,我一個人去看診好無聊的!姐姐~我的好姐姐~”
時錦心到底還是沒扛得住時雲漓的撒嬌,答應跟著她一同去她要看診的地方。
那裏不許太多外來者去,思思暫時留在醫館這裏休息。反正到時候時雲漓會將時錦心安然無恙的帶回去的。
坐馬車好一會兒才到地方。
下馬車的時候,時錦心才發現馬車停下的位置似乎是某處宅院的後門。周圍安靜,雖然是白天,卻沒什麽人。
時雲漓提著藥箱走向那扇門,伸手敲門。三長兩短。
稍稍等一會兒後,那扇門才被人打開。裏麵的人一臉警惕:“來做什麽的?”
時雲漓舉了舉手中藥箱:“我是來看診的。”
他指了下時雲漓身後的時錦心:“那她呢?”
時雲漓道:“她自然是跟我一起來的。怎麽?不能進?不給進就走了。”
時雲漓作勢要走,那人立刻將門打開:“大夫誤會了,沒有要趕你們的意思。隻是之前有人偷跑,主子吩咐,出入之人都得嚴查,不可讓可疑之人出入,免得再發生有人偷跑之事。”
他連忙又道:“大夫快快裏麵請。”
時雲漓先進去,時錦心跟在她身後。
光是聽他們的對話,時錦心就有些懷疑這個地方。感覺不是尋常人家的宅院。
才進去沒一會兒,就聽見前院傳來的絲竹之音。時錦心稍皺了下眉,忽有些警惕。
她伸手抓住時雲漓的手,壓低聲音詢問:“雲漓,這是何處?”
時雲漓笑答:“妙音閣。”
“妙音閣?”時錦心不解:“妙音閣是什麽地方?”
“就是……”時雲漓抿了下唇,還是沒忍住笑了下,又穩了穩情緒開口:“就是聽曲兒的地方。”
“不過這裏啊,隻接待女客。”
時錦心詫異:“什麽?”
“放心,這裏很安全的。”時雲漓一手提著藥箱,另隻手牽過時錦心的手:“這座妙音閣的主子是華敏郡主,算是皇親吧,不過是血緣稍微遠一些的那種。”
“她建立這座妙音閣,就是為了能讓女子也像男子那般有聽曲兒賞舞,放鬆心情的地方。所以啊,妙音閣隻接待女客,即使男子花再多錢,也是不可能進來這裏的。”
“不過在這兒唱曲兒的,倒是有不少男子。說實在的,華敏郡主能找到那麽多有才藝的男子,真是不容易啊。”
時錦心握緊時雲漓的手,心神思索後,她意識到什麽。
她拽住時雲漓要再往前的手,帶著些著急之意壓低聲音道:“雲漓,世子要是知道我來這種地方,他會生氣的。”
“那你哄哄他嘛。”時雲漓笑吟吟看著她:“你不知道怎麽哄他?”
時錦心抿了下唇:“這不是一回事。”
時雲漓麵帶微笑:“可是姐姐,來都來了。”
時錦心:“……”
時雲漓拽著時錦心繼續往前走:“再說了,人生一世,何其短暫,既然能看看此前從未見過的事,何須猶豫?人活當下,重在享樂,自在而已!”
她笑著:“等看診結束,我帶你去聽他們唱歌,唱的可好聽了,一點兒也不比國都那些唱曲兒的女子差,而且一個個的長得可水靈了。來這兒的都是雲江的權貴,普通人還進不來呢。”
時錦心瞬時驚慌,往反方向拖住時雲漓的手:“不用了吧……”
“來都來了!”時雲漓往前拽著時錦心往前走:“這‘賊窩’,你是跑不掉了!”
“……”雲漓啊!!
時錦心被時雲漓一臉激動笑意拽著往前走時,時錦心內心掙紮了下,然後又有些感慨。
她看著已經到地方後站定腳步的時雲漓,無奈折歎了口氣:“雲漓,你變了。”
時雲漓眨了眨眼:“嗯?姐姐何出此言?”
時錦心轉頭看著時雲漓,眼神認真的詢問道:“雲漓,除了學醫術,你師傅和師兄是不是還教了你些什麽?”
“沒有啊,”時雲漓道:“師兄弱得很,打架都得我來。”
時錦心:“……”
時雲漓笑:“不過姐姐你若指的是我現在這種想法和行事方式的話,我可以很坦然地告訴你,我是自己領悟的。”
她拍了下胸膛,眼神瞬間堅定:“什麽狗屁禮數啊,我都學醫了,跟著一個老頭和一個不靠譜的師兄到處跑,還用管什麽禮數?”
“姐姐,你以前跟我說過,要我遵循本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我要為我自己而活,做我想做的事。所以,那些困住我的,去他的吧!”
“我想要做什麽,就要做什麽!”
“……啊?”時錦心忽然陷入自我懷疑,腦中思緒快速飛轉去回想,仍覺詫異而錯愕:“我……我說過這種話?”
“雲漓,你是不是理解得略有偏差啊?”
“是嗎?”時雲漓看著時錦心,雖然笑著,可眼神卻很認真。她道:“可是姐姐,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啊,難道你覺得我現在這樣不好嗎?”
時錦心:“……”
她抿了下唇,低頭時再次陷入沉默與自我懷疑中。
她覺得雲漓要去做她想做的事,像是拜師學醫這樣的,不再拘泥在那一座國都城中,也不再像普通的女子那般待在府中隻為了嫁人,她覺得很好。
隻是如今短短兩月餘,她的轉變實在是太大,令自己有些措手不及。她還無法做到從自己的思緒轉變到雲漓的想法那邊,一時間有些懵愣,腦中思緒還沒轉過來。
“唉。”時錦心忍不住歎了口氣。
世子,我突然間特別希望你能在這裏。
我說不過雲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