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夜,徐玄玉是在書房睡的。
隻不過他睡的不是很好,看卷宗有些疲累,再加上文習琴和他說的那些話,以及那碗最後被他倒掉的鹿茸牛鞭湯。他腦子思緒有點亂,在**翻來覆去好多次,才在下半夜睡著。
第二日,在晨光亮起時,身體習慣性睜眼,卻又沒能抵得住腦子裏的疲憊感,沒一會兒就再次睡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已是巳時中旬。
他睜開眼,意識還有些恍惚,身體也有點沉重感。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左寒沙的聲音隨即從門外傳來:“世子,您醒了嗎?”
徐玄玉抬手,而後在左手手腕上看見了睡前忘取下的白玉菩提手串。他看著那手串,微微出神。
“世子?”左寒沙的聲音再次響起:“您醒了嗎?”
徐玄玉回過神,坐起身後出聲道:“進來吧。”
左寒沙這才推門而入。看見徐玄玉還坐在**沒起來,不由笑了下:“世子,還真是難得見您這麽晚才起啊。這都快要到午時了。”
徐玄玉自己也沒想到。原本隻是準備多睡一會兒的,隻是這一會兒有點久了。
他道:“有什麽事嗎?”
左寒沙笑著:“倒是沒什麽特別的事,就是看看世子您起來了沒有。”
徐玄玉皺了下眉,扶額後心下輕歎了一聲,然後下床。
洗漱更衣後,徐玄玉回到書房,再次坐回到書桌前,拿起桌上的卷宗看。
左寒沙跟過去:“世子,您不吃點東西嗎?怎麽一起來就坐在這兒看卷宗?不過去世子妃那邊打個招呼嗎?”
徐玄玉低頭看著卷宗:“午膳的時候就會見到,現在過去打什麽招呼?”
左寒沙想了想,也是。
徐玄玉專注於手中的卷宗,左寒沙也不好意思再打擾,行禮後自覺退出書房,去外麵待著。
時錦心所在的居院。
今日天氣好,陽光明媚,風清氣爽。時錦心讓人搬來一張小桌,桌上是鋪平的畫紙,邊上是一副筆墨。
她麵向院子而坐,一邊望著院中此刻的景致,思索後又低下頭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著什麽。
思思站在她身邊,微微彎腰替她研著磨。
快到午膳時辰時,秋容走來,行禮後輕聲開口:“世子妃,該去食廳用午膳了。”
時錦心應了聲:“知道了。”
可她手中的筆卻並未停下,依舊在紙上寫畫著。直到她將所想的都寫畫下來,才將筆放下。
她站起身,舒展雙臂慢悠悠伸了個懶腰,而後道:“走吧,去食廳。”
秋容點頭:“是。”
留在此處的思思將時錦心方才停筆的信紙小心著拿回屋內小書房,和另外兩張同樣寫寫畫畫滿紙張的紙並排放在一起,用一把鎮尺壓在邊角處,待墨跡幹。
去往食廳的路上,時錦心和徐玄玉碰見。
互相示意後,兩人走到一起,一同往食廳過去。
徐玄玉微皺著眉,表情有些凝重,加上沒怎麽休息好,故而臉色看起來不怎麽好。有種陰沉感。
時錦心瞥了他一眼,輕出聲詢問:“世子看起來不太好,昨夜忙到很晚才休息嗎?”
徐玄玉道:“嗯。”
見徐玄玉不怎麽想開口說話的樣子,時錦心也沒再說別的,隻安靜走在他身邊,往前去。
午膳後,時錦心回居院,徐玄玉回書房,各自忙各自的事。
時錦心坐在小書房的書桌前,將自己上午寫畫的紙張拿起來看了遍。
上午的時候,時錦心已將自己所需更改院子的地方畫出來,還附帶有標注。
這座院子本身就挺漂亮的,布局很合理,並不需要做太大的更改,就是略顯空曠,所以可以在這裏增添些花草,以及一些別的東西。
第一步,就先從移植一些睡蓮在院中的池子裏,再買些錦鯉養著開始吧。
不過買睡蓮應該是要去花市中買,順路還能再看看別的花卉。
時錦心起身:“秋容,我們出趟門吧。去買些花,還有魚。”
秋容點頭:“是。”
秋容準備了馬車,與她一起出門。
最先去的,是花市。秋容之前來過這兒,對這裏還算熟悉,能為時錦心領路介紹。
時錦心目的明確:“我們先去看睡蓮,若是有恰好看見的漂亮花卉,再另外詢問店家。”
睡蓮是一定要買的,其餘的是順便。
秋容帶時錦心去到一家很大的花鋪。花鋪門前擺著三層的放花花架,上麵擺滿了各種開的燦爛的花,鋪內更是有多種鮮花,入內便覺得眼花繚亂,隨後有香氣撲鼻而來。
花鋪小二笑著迎上前來:“歡迎貴客光臨,本店有各種新鮮花卉,都是自家精心培育而成的。請問您需要什麽樣的花呢?”
時錦心道:“可有睡蓮?”
“有!”小二笑著做了個“往裏請”的手勢:“長在水中的花都在院子裏,鋪內不太好擺水盆,還請客人隨小的入內一看。”
時錦心點頭:“有勞。”
花鋪的院子很大,分成水中生長與土內生長兩大類花卉。正如小二所言,這些花都是他們自家培育的。
時錦心去到水邊看睡蓮,視線快速掃過,又彎腰伸手去觸碰了下花瓣。
花瓣緊實,並未因觸碰而有太大晃動。花開後花瓣不易落,還可以。
她問:“這睡蓮如何賣?”
小二笑答:“若貴客要的多,則會便宜一點,若是隻需要幾株,則按株來算價錢。這白花黃蕊睡蓮是我家小姐親自培育而成,五十文一株。”
“若買五十株或以上,則按原價的九成來算。”
時錦心又問:“這些尚未開花的,也是相同的價格嗎?”
小二點頭:“是的。這邊的都是同一類,價格相同。”
時錦心想了想王府居院中的池子,睡蓮是花葉相生植物,買五十株種在其中,似乎有些擁擠了,池中還得養些錦鯉呢。
二十株左右,分散在池子各處,應該正合適。
時錦心道:“我要二十株這種白花黃蕊睡蓮,要這種尚未開花的,要移植到一處新池中,勞煩選根莖健康的,適宜它於新地方生長。”
小二點頭:“好嘞。請問貴客是派人來取,還是我們替您送到府上去呢?”
時錦心看了眼池中的睡蓮,道:“勞煩你們幫忙送到府上去吧。”
秋容補充道:“送到長安王府,說是世子妃買的,讓府裏人找賬房給你取銀子就是。”
小二一愣,長安王府?世子妃?
眼前這位貴客是那徐玄玉徐世子的世子妃!!
小二瞬間低下頭,雙手不由緊握在一起,神情慌張而又增添上些許緊張感。
時錦心注意到旁邊種在土裏的花卉,被其中一小片花卉吸引。她走過去,俯身蹲下去看。
小二從緊張感中緩過來些,連忙跟過去,小心翼翼的看著這位看似溫和好相處的世子妃,一時間沒了先前那副應付自得的模樣。
時錦心問:“這些是鈴蘭吧,怎麽賣?”
小二往前看去兩眼:“是的,世子妃。不過這些鈴蘭尚在培育中,隻有這麽一小片,不多。”
時錦心道:“那這一小片的鈴蘭我都要了,和睡蓮一並送到長安王府去。”
小二連連點頭:“是,一定為您將它們安然無恙的送到王府上。”
時錦心看著小二前後反應的變化,輕挑了下眉,心下有些感慨,卻也沒有直言。
看來,徐玄玉在外的名聲的確不怎麽好。之前在布莊時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他們好些都挺害怕徐玄玉的。
她突然有些好奇,徐玄玉在外時是何模樣了。
從花鋪走出時,時錦心還想著徐玄玉的事,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馬車旁的徐玄玉。
她愣了下,連忙走過去,行禮後道:“世子怎會在此?”
聽見時錦心所言的小二著急忙慌的往旁邊躲,避開徐玄玉的視線範圍。
徐玄玉道:“審刑司有新差事,出來抓人的。看見王府的馬車,過來看一眼。”
他看了眼花鋪:“你在買花?”
時錦心點頭:“是的。買了睡蓮和鈴蘭。”
她問:“世子有什麽喜歡的花嗎?可以一並買回去種在院中。”
徐玄玉挑了下眉,在院中種花啊……她那麽快就開始修整院子了,動作挺快。
他道:“我沒有喜歡的花,買你喜歡的就好。”
時錦心又問:“那魚呢?”
徐玄玉答:“也沒有。”
時錦心笑:“既如此,那我就隨意了。”
徐玄玉點頭:“嗯。你隨意就好。”
“世子!”有侍衛跑來,在徐玄玉身前行禮,看見時錦心也在,立馬恭恭敬敬向時錦心行了個禮:“見過世子妃。”
而後侍衛跟徐玄玉稟告道:“世子,左侍衛在南巷口抓到兩人,請您過去。”
徐玄玉“嗯”了一聲,而後看向時錦心:“買完東西,早些回府。”
他回頭看了眼馬車,又道:“下次出門,記得帶侍衛。”
時錦心笑著點頭:“嗯,記住了。”
與時錦心說完後,徐玄玉便離開了。
時錦心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心中不由感慨:他可真忙,感覺他審刑司的差事總是一件接著一件,怎麽都做不完。
真是辛苦。
從那家花鋪離開,時錦心還去別的花鋪瞧了瞧,買了些別的花卉與樣式不同的花盆,讓店家一並送去長安王府。
而後去往專賣觀賞魚類的鋪麵,去挑選了六條錦鯉。錦鯉花色不同,兩條渾身赤紅的,兩條紅黑相間,兩條紅白相間。
東西買完了,該回去了。
花鋪買的各種花卉在時錦心回到王府後,陸續送到。
鋪子裏的花匠小廝跟著一道來,為時錦心將睡蓮移植入池中,有些嬌嫩的鈴蘭也小心翼翼的按照時錦心所圈出來的簷下位置將其種入土中。
除此外,綠蘿連花盆一並送來,吊繩懸掛在屋簷下,將其高高掛起。綠蘿枝葉垂落,一排六數,房門兩側皆同,為簷下之景增添幾分新意。
兩盆小鬆樹盆栽分別擺在小書房旁的櫃子上與小廳桌後的架子上。
文習琴得知時錦心在布置院子,派人送來些精致的花瓶,還有一座新的楠木刻山水的屏風。時錦心按照其大小放在房中合適的位置。
錦鯉送來,先放在缸中,待池中水清些後,才將其放入池中。
那原本用來裝魚的水缸,放了兩株魚店店家附贈的尚未開花苞的蓮花小花苗。
一番整頓,已是暮色時分。
時錦心緩了緩氣息,這才去休息。
徐玄玉天黑後才回到王府,去到居院,至房前台階下,一抬頭就瞧見了簷下懸掛的綠蘿。
他愣了下,眉頭輕挑時,眼中浮現出些許詫異。
他不由回頭環顧這院子,多出的東西很快入眼,隱約間,還有魚兒在水中遊玩的動靜。
池邊還多出一個水缸。
不得不承認,時錦心的執行能力很強。午膳後離開時,這兒還是之前的模樣,幾個時辰後回來,這裏已有變化。
按這速度,說不定明日他辦完事回來,這院子又會是另外一番新的景象。
徐玄玉突然有些期待。
他低頭輕笑了下,邁步往前走上台階,而後進了房間。隻不過此時時錦心並不在房中。
房內陳設有些變動,除去時錦心從時府帶來的東西放置其中,還有幾盆盆栽與插著花的花瓶擺在各處。
徐玄玉在屋子裏走了一圈,而後停留在小書房前。他看見了書桌上時錦心畫的東西,他伸手將其拿起,上麵仔細標注著她要如何對這個院子進行改造,部分地方還畫了樣式。
比如簷下的綠蘿放置,還有尚未開始動工的槐樹下秋千。
院子的整體布局不曾改變,也不需要對此間之地大動工,隻是會對院中部分區域已有的東西進行合適的改變。
徐玄玉眉頭輕輕往上挑了下,有點意外,也覺著些驚喜。他眼眸微顫了下,眸中是閃爍的笑意。
“世子。”左寒沙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有事和您稟告。”
徐玄玉眨了下眼,此時的情緒幾乎瞬間收斂回。他將手裏的畫紙放下,轉身走出房門。
兩人一前一後行至院中槐樹下。
恰逢時錦心沐浴後從小屋中出來,視線往前的刹那瞧見了院中正說話的徐玄玉和左寒沙。
而後她抬頭往上看去。夜空之上,是散發著淺銀色皎潔月光的明月,其側有星辰閃爍。
夜色不錯。
時錦心收回目光,往房間走去。她坐到臥房的梳妝鏡前,拿起桃木梳梳著長發。
徐玄玉和左寒沙說完事情後,回到房間。
在小書房沒看見時錦心,他轉而去到臥房,然後看見了正在梳發的時錦心。他稍愣了下,眼中閃過一抹訝異後,隨即恢複如常。
他走到時錦心身後,從梳妝鏡中能看見她熱水沐浴後因熱意而尚未褪去粉色紅暈的麵容。
時錦心亦從鏡中看見身後的徐玄玉。她笑了下:“世子可是有事要和我說?”
徐玄玉輕皺著眉,似有些無奈。他看著鏡中的時錦心,道:“方才得到旨意,陛下命我三日後與林禦史一同去乾州,清剿占山作亂的賊寇。路程來回,再加上清剿賊寇所需時間,可能需要兩月左右。”
時錦心梳發的動作一頓,眼珠微動往後看去。今日才帶著審刑司的人在城中抓人,三日後又要去乾州那麽遠的地方清剿賊寇,真是忙。
時錦心心下感慨後,說:“知道了。”
徐玄玉又道:“先前應允你要去淩雲山賞花的事……”
時錦心嗓音溫和道:“我明白,世子的正事要緊,賞花之事另改他日也無妨。”
徐玄玉卻道:“不,我的意思是,賞花之事,明日去吧。”
時錦心一愣,眼神微詫著側轉過身,稍稍抬頭後對上徐玄玉看向她的目光。
徐玄玉說:“桃花一年一度,待我兩月後回來,早就凋零得一點兒花瓣也不剩了。而等明年,又相隔太久,真到明年,我未必還會記得此事。”
他注視著時錦心微微閃爍的眼眸,堅定道:“這兩日無別事,審刑司那邊的事有人可以處理。所以,時錦心,我們去淩雲山賞花吧。”
時錦心詫異而覺驚喜:“明日?”
徐玄玉很肯定的點頭:“嗯,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