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補償
見兩個年輕人很有話聊,殷柔和殷盛這一對許久未見的姐弟作為長輩適時地從病房裏出來,走到醫院的花園一帶漫步交談。這家收費不菲的私人醫院,環境打造得很不錯,綠樹紅花,相互掩映,時而能聽到幾聲婉轉的鳥啼。
“阿盛,”殷柔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此時心情平緩了下來,嗓音也溫柔如水,“你說,我們該怎麽感謝那個孩子比較好?”
殷盛反問:“姐想怎麽感謝?”
“我之前聽David說過,他是一位演員,”殷柔道:“阿盛,你不是又打算投資電視劇嗎?要不,你給他一個角色?我看他長得很周正,估計演男主角都擔得起。說實話,第一眼見到這麽俊秀的男孩子,我都驚住了。”
殷盛停在一叢朱槿前,伸手捏住鮮紅的花瓣輕輕撚了撚,若有所思,沒有接話。
“阿盛,阿盛?你怎麽看?”
“其實,”殷盛回頭道:“我本來也有這個打算。”
“真的?那就這樣決定好了,”殷柔欣喜道:“他的片酬,不管有多高,都由我來出。”
殷盛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的片酬實際上並不高。”
“總得對人家的救命之恩有所表示才好。”殷柔站在一棵蒼翠的大樹之下,話鋒突轉,“對了,我剛才看到你抱他了。”
“……”殷盛當即頓住,臉上罕見地閃過一絲錯愕神情。
殷柔問得直截了當,“你不會喜歡他吧?”
“他、他是娛樂圈中人,還是David的朋友,兔子尚且不吃窩邊草,我怎麽可能會……”涉及到感情的問題,殷盛一向諱莫如深。他急忙改口,“我剛才隻是看他哭得可憐,又沒有家裏人陪著,無依無靠,安慰他一下而已。”
殷柔笑道:“好了,我知道了,阿盛,你解釋那麽多,可不是你的風格。”
“還不是阿姐你問?”
弟弟的語氣略微不滿,殷柔也不介意,兀自問道:“話說回來,阿盛,你性取向的事情,真的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了嗎?前段時間,我在巴黎遇到了珊珊,她還跟我提起了你。你們當年要是沒離婚,說不定,現在孩子都能上幼兒園了。”
“天生的事,哪能說改變就改變?”對於自己的前段婚姻,殷盛渾不在意,說道:“我對她根本就沒有那種喜歡,當初我們結婚是兩家長輩非要撮合,逼不得已。而且,她是個女人,我對她完全提不起興趣,和她日久生情都不可能,所以,何必耽誤她呢?”
殷柔歎道:“你一直這麽單著,也不是辦法。”
“我很忙,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殷盛說得一派雲淡風輕,“沒有寂寞到非得有人陪伴才舒坦。”
殷柔卻在心裏暗暗替他酸楚,弟弟背負重擔,一舉一動稍有差池便會陷入窘境。正如三年前,殷盛找了個性格不合的理由結束聯姻沒多久,一個男星故意蹭照捏造緋聞,鬧得殷家上下雞犬不寧,害得殷盛集團掌權人的位置差點被堂弟殷泰奪去,自此之後,他越發謹小慎微,更別提將喜歡男人的真相公之於眾了,知道內情的人也不過他們幾個不會泄露秘密的近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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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一晃而過,鄭斯瀾在醫院裏住了整整五天。期間,林莫默天天來相陪照料。出院那天下午,也是林莫默親自開車將他接回殷盛的別墅的。初入大門,看到人家一家子團聚,自己純粹就是個外人,鄭斯瀾哪裏好意思繼續待著,很快向林莫默提出想回H市去,沒想到竟被對方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斯瀾,在你的傷完全好之前,你都不能離開!”
林莫默的父親林晉也出聲挽留,“鄭先生,請你留下來養好傷再走。”他年近五旬,戴著金絲眼鏡,長得一派儒雅,說話倒是擲地有聲:“David惹禍,害你受無妄之災,我們家必須承擔責任。”
既然屋子裏年紀最大的人都發話了,鄭斯瀾隻好厚著臉皮答應在別墅裏住下來。
他的第一頓晚餐便是與這一大家子吃。林莫默的父母很有教養,全程對他客客氣氣,笑容滿麵。殷柔見他落箸拘謹,又起身不便,親自為他夾菜,“你是David的朋友,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千萬別見外啊。”
林晉推了推眼鏡,附和道:“對,吃多點,不要不好意思。”
鄭斯瀾羞澀地點頭道謝,又偷偷向殷盛看過去一眼,心道:這個屋子真正的主人好像還沒發話呢。
沒多久,終於,殷盛也出聲了,“一樓沒有多餘的臥室,斯瀾,你還是繼續住二樓原來的那間吧。”
他的語氣明明平淡極了,鄭斯瀾卻覺得自己心裏的某根弦似乎被撩動,輕輕應了一聲“好”之後,趕緊扒拉飯菜入口,以便壓下那種奇怪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被殷盛抱過之後,他的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地反複演繹海灘上對方步伐堅定地抱著他,或者在病房裏俯身輕輕擁住他的畫麵,這也導致他來到這裏之後,都不敢坦**地直視對方。
也許,是曾經的親密接觸,讓他感到無所適從吧?畢竟,有記憶以來,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一人這般親近過。但他又有些困惑,對方不過是個比他年長一些的男人,自己這心跳亂蹦得實在沒道理。最後,為了不再心神不寧,他隻好給自己一個勉強能接受的解釋,那就是殷先生本來高高在上,難得紆尊降貴,讓他受寵若驚了。
吃完飯後,這一家子在客廳裏聊天,鄭斯瀾覺得不太自在,便找了個洗澡的借口上二樓去。電梯離得遠,他懶得過去,便選擇直接上樓梯,然而,他走路還好,上樓梯時,右腿肌肉繃著牽扯傷口明顯會疼,不得不把重心放在左腳上,在別人看來很像是艱難地跳上樓梯。林莫默趕緊過來扶住他,嘴裏念叨道:“斯瀾,你慢點。”
鄭斯瀾卻恨不得一腳蹦上二樓,因為在眾目睽睽之下,由他們家備受寵愛的少爺一路伺候著,實在令他臊得慌,他低聲道:“莫默,我自己可以的。”
林莫默回道:“斯瀾,你別跟我客氣。”
等兩個人消失在視線裏,坐在沙發上的殷柔笑道:“我看David經了這事,好像更穩重一些。”
林晉搭著腔:“他都快大學畢業了,還不學著點長大,怎麽行?”
“現在已經五月中旬,”殷盛問道:“David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殷柔應道:“是得回了,再在你這裏賴下去,這家夥估計快忘記自己的家究竟在哪了。”
林晉猶豫起來,“不過,那孩子的傷……”他的本意是打算讓兒子學會擔當,對人家負責到底的。
殷盛淡淡道:“沒事,斯瀾待在這裏,我照看就可以了。”
林晉當即笑道:“也行。”
殷柔卻有些詫異,弟弟可不像是一個願意把容易引起非議的年輕人單獨留在家裏與他同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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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林莫默收拾好不多的行李,準備跟父母一起出發搭飛機回英國。臨行前,殷盛問他:“David,畫室那幅畫你怎麽不帶上?畢業畫展不需要用到了?”
“我已經有更好的靈感,去到倫敦再畫,也估計趕得上。”林莫默眉毛一揚,笑道:“至於它,舅舅,你幫我好好保管吧!還有,斯瀾拜托你照顧了!”
鄭斯瀾也在送行的行列之中,聽著這話,感覺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哪裏怪,隻好中規中矩地說道:“莫默,祝你一路順風!”
“斯瀾,好好養傷,畢業典禮那天,你來看我好嗎?”
“好。”
等林莫默一家三口坐上車離開,剩下殷盛在旁邊,鄭斯瀾立刻感到別扭起來,他又一次提出想回H市去,反正他現在基本上行走方便,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實在用不著繼續住著人家的房子。
不料,殷盛不僅沒有答應,還開口勸他:“S市的醫療條件比較好,而且,你的傷口還未拆線,到時候疤痕修複也得頻繁去醫院,你回H市,很不方便。安心住下吧。”
於是,他們之間沒有林莫默在場的同居生活正式開始。
鄭斯瀾感覺非常不可思議,畢竟,一個多月前他和殷盛還是素不相識且身份地位有著霄壤之別的陌生人。然而,事實上,兩人同處的機會極少,殷盛實在很忙,除了拆線那天親自陪著鄭斯瀾之外,其餘時間都是派了司機送鄭斯瀾去的醫院,他或出差,或應酬,三天兩頭見不著人影。沒他在房子裏,鄭斯瀾住著住著,倒也習慣下來,甚至幫殷盛溜起了狗。
那條名叫小魚的邊牧與鄭斯瀾接觸越多,親近之態越是明顯,惹得專門照料它的管家老莊都嫉妒不已,忍不住吐槽道:“鄭先生,你看,我隔三差五給它洗澡,幫它打掃狗舍,它跟我還沒那麽好呢。”
不過,鄭斯瀾養傷期間,並不全是在別墅裏無所事事地發呆、聊天、遛狗,因為殷盛交代他要把《燕歌行》小說原著以及劇本二稿認真看完。鄭斯瀾心知對方這個舉動,明顯是在提醒,他可以出演其中角色,而且,他有預感,很可能是極有分量的一個。
雖說他當時跳海救林莫默完全出於身為朋友的本心,並沒想著以此作為籌碼換取角色,但如今誤打誤撞,就衝著單導的名頭,他也不願意錯過。機會當前,怎能故作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