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會保護我的吧?【修改】◎

最有潛力的孩子由藥物催發,出生時就承受了母親的詛咒,現在差點和天元家出身的繼母一同殞命,就算作為禦三家底蘊豐厚,禪院家也承受不起這接二連三的醜聞。

我這一覺睡了整整三天,顯然這期間禪院家給了醫生不少的壓力,當我醒來時他激動到眼角淚花閃爍,止不住地誇讚我為福大命大之人:

“謝天謝地,您終於醒了!”

“那位夫人生前曾是二級術士,和負麵情緒自然聚集的集合體不同,這種術士殘念化為的咒靈是最難纏的。戰鬥裏它的攻擊不僅會阻礙術士咒力流動,甚至還會侵蝕術式本身……連高僧的護符都沒有完全淨化她。”

“但您不愧是天元的後人,年紀輕輕就覺醒了領域!那個結界主動吸收了咒力,在祓除詛咒的同時,還淨化了內部的殘穢。我們做的不過是□□上的修複。”

“雖然反轉術式能激活身體的自愈能力,但您本身的身體素質稍微差了些,所以昏迷的時間會久一些……”

生理情況可不像想法那麽好隱瞞,提及我本身的身體素質時,醫生麵上浮現出一抹憂愁,詢問說:

“您是不是平時就有點精神衰弱?現在還有不舒服的地方麽?”

我乖乖按照指示活動僵硬的四肢。

折斷的骨頭已經重新接上,被洞穿的手掌也長出了嫩肉,纏上手臂的紗布下塗著祛除疤痕的藥物。

但就像醫生感歎的那樣,我是個術式優異,四體不勤的偏科生。簡單舉了兩下手臂我就沒了耐性,忍不住依偎著靠墊,將半張臉埋在枕麵上,望著他虛弱地喘氣。

圓墩墩的西裝老頭長長歎了口氣。

他扭動病床的把手,幫我調整好靠背姿勢,耐心地叮囑我說:“雖然我懂他們總喜歡纖細的美人,但平時您還是需要做些活動,常夏小姐應該可以陪陪您……”

可我討厭體力活。

別管我。

趁醫生靠近的時候,我伸出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手背,發動“未盡之言”轉移話題:

“直哉呢?他還好麽?”

我的小動作引起了他的注意。老人抿起嘴唇,笑著望向我,眼神愛憐又無奈:

“孩子非常健康,您的保護讓他的咒力徹底穩定下來了。”

“在我的行醫經曆裏,直哉少爺是最有天賦的孩子,說不定可以順利覺醒十種影法術呢!”

大家嘴裏的天才是個兩歲的孩子,他頂著一張白皙精致的臉蛋,狐狸般嫵媚靈動的眼眸中含著碧綠春光,比尋常家的女孩還漂亮。

但和窩在病床裏的我不同,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正茁壯成長。原先我見到的不過是他詛咒下的半虛弱狀態,他其實已經可以獨自走上很長一段路。

阿玲正緊跟直哉腳步。她站在離他一步遠的位置,像護犢的母雞那樣張開雙臂,嚴防可能出現的危險,並時不時發出些:“好棒啊直哉少爺,快讓泉鳥小姐看看”之類的鼓勵。

直哉或許聽懂了她的誇讚,在阿玲將他抱上病床後,他就帶著那種驕傲的表情,雄赳赳氣昂昂地踩在床鋪上,小步向我邁進。

好精神哦……

我眯眼打量著這個“小天才”,在醫生和阿玲交談的時候,伸出手掌輕輕點向他的小腹。

直哉穿了身深色的小袖,絲滑的布料包裹著羊羔似柔軟的腹部,我隔著那層衣衫,沿著花紋的走向輕輕用甲背撓他。

他猝不及防被我碰到了癢處,笑著扭動身體。可病**位置狹窄,他躲了幾下沒躲開,便“嗚哇”一聲摔進我腿邊的被子裏,變回了之前我最常見到的,小寶寶應有的乖巧模樣。

這下順眼多了。

炫耀不成反倒摔了一跤,男孩表情一時有些茫然。他趴在**,小小的手掌四處摸索了一陣,然後他按住了我的小腿,借力重新撐起身體。

直哉以漂亮的臉頰貼上我膝蓋,翡翠色的眼眸專注地望著我,像是在確認我的動機——

【你是故意的麽?】

我莫名從他的表情裏讀到了這樣的不滿。

真是的,男人從小就是這樣的,一點也不肯吃虧。

但我又不是故意的,這不是想看看他的本事練到什麽地步了嗎?

“哎呀怎麽摔倒了。”

以“未盡之言”如是慰問,我表情無辜,用“犯錯”的手掌愛憐地撫摸他的臉龐。

像是隻被順毛的小動物,他愉快地眯起了眼睛,就著我的動作歪過腦袋,放棄同我計較,也放棄了炫耀,嘟噥道:

“抱我。”

男孩也會想要擁抱麽?

過去我隻從常子嘴裏聽過這個詞,直哉的發言讓我覺得非常新奇。因為這次他乖乖請求了,我也沒有拒絕他——柔軟的觸氵手沿著我的小臂,袖口裏爬了出來,它纏上直哉的腰腹,將他托入我懷中。

直哉摟住我的脖頸,他親昵地將臉蛋埋進我的頸窩,其間細軟的頭發在我的頸上來回亂蹭,激起一片酥癢的漣漪。

好在最後他終於找到了個合適的位置,滿意地“唔”了一聲,不再折騰。

我用手掌撫摸他的後背,隔著薄薄的血肉,清晰地感受到那顆年輕的心髒正“咚咚”搏動,而他舒服地打起了哈切。

醫生注視眼前的畫麵,撫摸著下巴上的胡子,語氣十分欣慰:

“已經累了麽?”

“這也難怪,這個年紀的孩子需要更多的睡眠。少爺那邊也是剛做完例行檢查,就要求來看您的。”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

“雖然我也想讓病人再休息一陣,但貴客也等得非常急,你看是不是?”

醫生雖然麵對著我,那雙眼睛卻靈活地轉向一邊的阿玲,示意她將話題接下去。

阿玲麵露難色:

“是這樣的,您的母親,她真的非常擔心您……剛剛進門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我們照顧不周,所以她的情緒也有些激動。”

顯然她努力過語言,想將事情說得平淡,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母親的激動是什麽……

房間裏的氣溫驟然降了下來,好像無形的手掌抹平我的嘴角、掐住我的脖子,我腦內一片雜音,根本聽不清阿玲後麵說了什麽。

【母親為什麽生氣了?她知道結界裏發生的事情了麽?】

【不、不會的,那些話隻有我和直哉知道。】

【但……她會因為我祓除那隻咒靈聯想到什麽麽?會覺得我對不起她麽?她會打我麽?】

雜音、雜音、雜音。

無數的問題在我心間盤旋,恐懼的尖叫幾欲越出喉嚨:

我不要,我不想見到媽媽。

但當我抬頭時,我突然看清了眼前這群人的表情——他們正審視我。

誰也不喜歡不孝的女孩。

他們雖然希望嫁進來的妻子能放棄過去女兒的身份,全心全意為家族奉獻自己,但同時又要求她們保有溫柔美麗的品質,不要顯得自私薄涼。

別成為失敗的女人。

他們這麽“說道”。

我不能失去棲身的地方,於是重新笑了起來,跟大家“說”:“我的母親隻有我這一個孩子,我小時候身體很弱,但她也沒有放棄我。她一直全心全意照顧我,有時候就會這麽神經緊張,明明我已經這麽大了呀。”

已經沒有常子再為我安慰暴怒的母親了,誰都不站在我這邊,除了懷裏這個孩子……

為了留給我們母女留足相處的空間,他們自覺退了出去。

隻有直哉,我以“希望母親看看我的孩子”為由將他留在懷中,我想她至少不會在禪院的繼承人麵前亂來。

但母親沒有打我,她風風火火衝向我的位置,將我一把抱進懷裏:

“我可憐的泉鳥!我的寶貝女兒,看看你虛弱的樣子。”

“該死的,明明是禦三家,卻控製不住一個咒靈。天啊,你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我也不想活了,但死之前我一定要殺了這些沒用的廢物。”

“你是個溫柔又靦腆的好孩子,在家的時候也是這樣,對下人太包容了,所以他們總是不僅不知道感恩,還會怠慢你。你放心,媽媽這次一定會為你討回一個公道的。”

……

母親身著一身鮮亮的和服,她好像團燃燒的火焰,說著些溫柔的話語,卻又灼燒我的一切。她心疼的眼淚滴上我的脖頸時,我便被“燙”得發抖。

那一刻我突然發現了,就算我可以因為一時的爆發戰勝可怕的咒靈,但在母親麵前我還是我,沒有任何的變化——我什麽都不是……

發現母親的怒火沒有指向我時,我其實由衷地鬆了口氣。

【太好了,她沒有發現,她沒有打我。】

我突然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我的身體不是我的了,它融化在她懷抱裏,甚至要因為母親全心全意為我著想、為我爭取利益而流淚。

隻有手,我的手還是緊的。我還牽著直哉的小手,上一秒我還想要將他介紹給母親,這一秒卻著實捏痛了他。

好難受,好想躲起來。

……誰來救救我。

小小的孩子以那雙漂亮的眼睛觀察著一切。

直哉因為疼痛擰起了眉毛,抿起嘴唇似乎想要說點什麽,但當他看清我的表情時,卻沉默了。然後他反過來捏緊了我的手掌,像普通的、怕生的小孩那樣,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哭聲——我在咒靈麵前保護了他一樣,他也從母親那裏拉過了我。

對我緊抓不放的母親終於意識到,現場除了我還有孩子的存在。

她眯著一雙桃花眼打量著哭鬧的直哉,麵上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快:

“哦,孩子,這就是你辛辛苦苦救下來的小少爺。”

以照看繼子為由,我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

“嗯,這是直哉,他身體還不太舒服,需要休息一下。”

匆匆給出了一句解釋,我虛弱地側過身子,伸手環住直哉稚嫩的酒肩膀,將自己藏到了他的身後。

直哉沒有閃躲。他就那樣站在我麵前,哭個不停。

對母親而言,被當成繼承人的直哉是我未來幸福的阻礙。她本來就不喜歡他,再加上神經衰弱的折磨,直哉越是哭泣,母親越是不耐煩:

“是呢。等他身體好些了,你要好好教教他……你當初可不是這麽任性的小孩。”

母親沒有再為難我。她好像真的隻是來確認我的情況,然後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商討禪院家給我家的補償。

終於走了。

望著她的背影,我好像被抽空了力氣,變得什麽也不想看,什麽也不想說。

劫後餘生,無數觸氵手從我周身爬出,環繞在我和直哉周圍,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它們的存在讓我感到了一絲安全。

我同直哉一同倒下,蜷縮在病**,用手撫過他的肩頭,抱上他的背部,將臉埋進直哉柔軟的腹部,悶悶地發問:“你會保護我的吧?”

因為我救下你的命,所以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吧?

直哉睡在這片漆黑的泥潭裏,他用雙手輕輕抱住我的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我的頭發。

“泉鳥。”

他小聲地喊著我的名字。

作者有話說:

禪院家男人理解的保護不會是什麽好東西,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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