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關心

當繁夏下班回到家,一推開門便聞到一股強烈的煙味,玄關處的鞋子亂成一團,客廳裏擠滿了人,除了溫瀾生的父母之外還有她沒搬去孤兒院時的鄰居。一群快要退休的女人隨意坐在客廳裏大聊特聊,瓜子皮花生殼掉的滿地毯都是。

繁夏微不可察的顰了顰眉。

“夏夏,你回來了。”溫瀾生戴著圍裙從廚房裏鑽出來,看見繁夏眼中有喜悅也有不安:“我媽她直到你今天休假,非要提前出院。這些鄰居們知道媽受傷了,都過來看望。”

溫瀾生捏著圍裙,生怕因為自己沒有提前知會她一聲而生氣,其實這樣吵鬧的環境,他也不喜歡,可是拗不過爸媽和熱情的老鄰居。

“繁夏,這些人你應該都認識的呀,這個是你張阿姨,小時候還抱過你呢。這個是鄒阿姨,就住在你們隔壁那棟樓。”謝岑拿著鍋鏟出來,熟絡的介紹。

她們都是同一家國營工廠的老員工,工齡一到就可以分配單位房,因此既是鄰居又是同事,隻是繁夏母親職位比他們高些,分的房子也不是溫瀾生家那種筒子樓,而是類似現在商業住房。

普通員工有單獨一個院,主任級別以上的有另外一個院。所以謝岑才會說鄒阿姨是她隔壁樓的。

繁夏頷首微笑:“當然記得,鄒阿姨當時還是廠裏的技術骨幹。”

“這麽多年,難為你還記得我哈哈哈!”一聲技術骨幹把鄒阿姨誇的心花怒放,打趣道:“跟你媽媽長得可真像,繁主任年輕時就是廠裏的一枝花,跟你爸結婚的時候,不知道傷了不少小男生的心。”

“聽明月說,繁夏現在在山海集團工作?還是總裁助理,那可是家上市大公司啊,旗下好多醫院,療養院,工資啊,待遇啊,肯定比咱們這個要垮不垮的廠子好吧?”另一位阿姨問道。

謝岑得意的搖搖手:“哎,也沒多好,福利嘛該買的都買了,工資也就這位數。”

謝岑故作謙虛的比了個手勢。

在場的人無不瞪大了眼睛,隨後幾乎異口同聲道:“這麽多?”

片刻後,鄒阿姨吸了口煙,感歎道:“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想當初繁主任就是咱們廠子裏少有的大學生,我就知道繁主任的女兒肯定是不會差的......要是繁主任能親眼看到就好了。”

一句話,將在場的人都帶回了十多年前。

繁主任的優秀有目共睹,剛結婚一年,她的丈夫解迎就給她生了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兒繁夏。

繁夏打小便聰明乖巧,卻不像一般女孩兒那麽皮,成績一直優異,因為長得好看,性格又好,家屬院裏的小男孩小女孩都喜歡跟著她玩。

大家夥心知肚明,要不是出了那檔子事兒,繁主任的孩子,怎麽可能看得上普通小出納溫明月的兒子溫瀾生啊。

他也就稱得上一句清秀,可家世、學曆樣樣都拿不出手,哪裏配得上繁夏啊。

“當年繁主任可是要快升副廠長了吧,我記得文件都遞上去了,誰知道被個殺千刀開車撞了,還肇事逃逸,被人發現的時候,連搶救的機會也沒了。解迎也是個癡情的,跟著繁主任走了......造孽。”張阿姨有些傷感的說道。

溫瀾生手頓時一緊,目光僵硬。

“對了,明月你還記得吧,當時咱們廠的人都出動了,要幫繁主任找到那個逃逸的司機,可是沒監控啊,那條路又是出城方向的,跟大海撈針似的根本找不到。”鄒阿姨拍著溫明月的手說道。

溫瀾生聽得心驚肉跳,臉色煞白。

張阿姨道:“老鄒你忘了,當時明月在老家給菁菁過生日呢,沒在廠裏。”

“哦,我給忘了,瞧我這腦子。”鄒阿姨拍了拍腦門笑道。

溫明月哈哈大笑:“老鄒啊,你也是老糊塗了。”

“瀾生你怎麽了?”繁夏走到溫瀾生身後,低聲輕語。

溫瀾生一個激靈,手裏的涼菜差點摔倒地上,慌慌張張地說道:“沒、沒什麽。”

他慌亂地掩蓋著情緒,不敢去看繁夏的眼睛,生怕被繁夏看出來,將涼菜擺上桌說道:“阿姨,媽,快來吃飯吧,別說過去那些傷心事了。”

“是是是,說得對。”眾人這才想起繁夏還在一邊,當著人家孩子的麵談起已故的父母實在不妥,隻好用笑容掩飾尷尬。

雖說溫瀾生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都配不上繁夏,可在繁夏進孤兒院那段時間,可都是溫瀾生偷偷摸摸給她送吃的,文具之類的東西。

以前的繁夏多嬌貴啊,解迎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菜,可進了孤兒院,別說葷菜了,飯都吃不飽,那會兒孤兒院管理很亂,很多小孩兒不但吃不飽還要挨打,很多人受不了偷偷跑出去,寧肯流浪乞討都不回孤兒院。

溫瀾生這樣也算是患難見真情了,繁夏選擇他並不難理解。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更何況這門婚事兩廂情願,她們沒理由說些什麽,隻是覺得有些可惜,要是繁主任沒出事的話就好了。

一群人坐在桌上,看著滿桌可口的飯菜,鄒阿姨笑道:“這些菜都是瀾生和你爸做的吧?瀾生手藝可真巧啊,繁夏有福氣!”

溫瀾生附和著笑了笑,緊張的拉著繁夏坐下,在她耳邊低聲安慰道:“我也不知道阿姨們會突然提起繁主任的事情,你別太難過了。”

“沒事的,這麽多年我已經放下了。”繁夏笑了笑,深邃眸光意味不明。

聽到繁夏這樣說,溫瀾生終於鬆了一口氣,笑道:“今天我又學了幾道新的菜,你嚐嚐看我做的怎麽樣?”

“你做的菜,怎樣都好吃。”繁夏輕柔低語。

“別打趣我了,你都還沒嚐呢。”溫瀾生語氣微嗔,繁夏溫柔的語氣無疑緩解了他一直揪著的心,甚至還有心情拍一張美食照發朋友圈。

酒杯交錯間忽然有人問道:“繁夏啊,你現在是總裁助理,跟在山海集團總裁身邊,每天出入見的都是集團高層吧?”

繁夏淺抿了一口果汁道:“是啊,怎麽了?”

那人使了個眼色,神秘兮兮的問道:“那你一定知道很多集團內部消息吧?”

“張阿姨,你到底想問什麽?”繁夏道。

張阿姨嗐了一聲,道:“就是你們集團股票、投資啊什麽的內幕消息啊!我們這些普通小散戶不知道,但你們集團高層肯定是門兒清啊,稍微透露給我們一些,讓我們這些小散戶也掙個十萬八萬的。”

繁夏故作微驚:“張阿姨您還炒股呢?”

張阿姨笑道:“我們幾個還有你未來婆婆都在炒,反正快退休了沒事幹,又有點小錢,想著與其爛在銀行裏,還不如拿出去掙點孫女兒的學費錢,給女兒減輕負擔嘛。”

繁夏漫不經心的看了溫明月一眼,遲疑了片刻道:“不是我不想告訴各位阿姨,實在是我剛到公司入職還沒幾天,真的不清楚什麽內幕消息,而且我就算真的知道我也不能說啊,公司管的嚴,要是我透露出去,這份工作也就沒了。”

溫瀾生一聽趕緊維護繁夏說道:“各位阿姨,吃菜吃菜,都是以前的老鄰居好久沒見了,咱們隻敘舊,不討論那些。”

眾人也聽出繁夏沒有透露內幕消息的意思,便隻好作罷。

但整個過程,溫明月都在默默喝著白酒,鮮少說話。

溫瀾生一邊給繁夏夾菜,一邊刷新手機朋友圈,查看新的評論點讚,以前他是不愛發朋友圈的,可自從跟繁夏在一起後,他就跟那些沉浸在家庭幸福中的家庭煮夫沒什麽兩樣,想要時時刻刻記錄美好的生活。

看著評論區無一例外都在說他溫瀾生秀恩愛,曬幸福的留言,溫瀾生抿著唇默默笑。

突然他眼一眯,一個熟悉刺眼的id,很快點讚又取消的動態吸引了他的注意。

容修放下手機,指尖煙氣繚繞,強烈的煙草味在沉暗的吧台上嫋嫋散開,昏昧的燈光照不亮他陰鬱的眉眼。

陳玉澤毫不客氣的笑道:“視-奸人家原配的朋友圈,被抓包了吧。”

容修吸了一口煙氣,眸光薄冷,還是昨天一樣的話:“還沒結婚,隻是男女朋友,不算原配。”

陳玉澤無奈搖頭:“自欺欺人好受嗎?就算現在沒結婚,幾個月之後人家還是會結婚的,你總不能橫插一腳吧?昨晚又不是沒試驗過,人家繁夏小姐可是個正經人,對原配也是一心一意。”

容修指尖點了點煙灰,狹長冷淡的眼眸透著疏冷不悅:“她不開心。”

陳玉澤微愣,被他答非所問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你說什麽?”

容修瞥了眼手機裏的照片:“照片裏的她不開心。”

“啊?是嗎?”陳玉澤拿起手機查看照片,脫口而出:“照片裏根本就沒有繁夏啊,人家曬的是美食好吧......”

陳玉澤又將照片放大仔細觀看,終於在照片的角落裏發現了一雙修長如玉的手,陳玉澤幾乎一眼就憑借這雙手辨認出了是繁夏。

昨夜匆匆一眼就已足夠驚豔,他無意間掠過繁夏的手,那雙手勻滑細膩,好似從水裏撈出來般白皙幹淨,與照片裏其他一看就上了年紀的人的手對比鮮明。

可僅憑一雙手,沒有表情,也根本看出繁夏此刻的心情啊。

容修指尖觸碰著屏幕裏繁夏的那雙手,語氣低沉:“她隻有在非常非常不開心的時候,才會做這種動作。”

那是一種用拇指指甲扣食指指腹的動作,很細微,甚至有些孩子氣的舉動,但容修知道,那是一貫溫柔從容的繁夏極少出現的情緒外泄。

容修不知道溫家人究竟做了什麽,才讓一向好脾氣的繁夏這麽生氣。

更不知道,作為繁夏青梅竹馬的愛人,溫瀾生竟然都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還心安理得的發朋友圈曬著所謂的幸福,滿足他嗤之以鼻的自尊心。

容修想給她打電話,陳玉澤攔住了他搖頭,嚴正的說道:“容修,你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如果繁夏是個花心濫情的人我都不說什麽了,可她對他未婚夫真的是一心一意的,你不能破壞她未婚夫的幸福!”

“......可是她不開心。”容修語氣苦澀。

“她不開心有她的未婚夫去安慰,輪不到你,容修記清楚你的身份!”陳玉澤苦口婆心的勸道。

容修摁滅了煙,狹長的眼眸與他直視,銳利逼人:“溫瀾生他要是知道,就不會舔著臉發朋友圈......既然他不能關心繁夏,那我來替他關心,他應該謝謝我才對。”

陳玉澤張了張嘴,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