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談個戀愛

說要去約會,沈綽其實也沒什麽好主意,裴廷約發動車子問他:“想好了去哪沒?”

沈綽轉頭,望向車窗外夜色下的淮江,凝目看了片刻,提議道:“要不要坐遊輪?”

裴廷約也看了眼,沒什麽所謂:“隨你。”

最近的一趟遊輪就在十分鍾後,正好趕上了。

車停在碼頭邊,他們購了票直接上船,沒有進船艙裏,去了二層的船頭甲板上。

發動機轟鳴聲中,船體破開水麵,緩緩駛離岸邊。

夜火如織,兩岸高樓璀璨的燈光帶倒映在江麵,和漆黑夜空倒扣下的星月交融。

沈綽靠著扶欄看江上夜景,裴廷約在他身邊點了根煙,有一下沒一下地抽。

沈綽有些出神,回憶起自己第一次來淮城的那天,也是這個時節,下著細雨,他帶著僅有的一點行李,走下火車,踏入這座繁華大都市。

選擇來淮城念書,並不全是因為莊赫,或者說大部分原因都不是,他需要到一個能夠讓自己放鬆喘口氣的地方,所以來了這裏。

轉眼就是十數年。

略幹燥的掌心罩上頸後,慢慢揉了一下,沈綽思緒回來,不由瑟縮。

“躲什麽。”裴廷約手上力道加重了些。

“別碰了,”沈綽側過頭,“剛說回去你家你又不肯。”

裴廷約像被他的話逗樂了,收回手:“沈教授,到底是我太急色還是你太急色?”

沈綽:“……你好意思說。”

裴廷約抖了下煙灰:“那就算半斤八兩吧。”

沈綽回身,對上他的眼睛,忽然問:“裴廷約,你談過戀愛嗎?”

裴廷約似乎有些意外,嘴裏咬著煙:“你很好奇?”

“不能問?”

裴廷約沒有立刻回答,眼裏的神色有些難懂,半晌他掐了煙,又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腔調:“沒談過怎麽辦?沈教授有沒有興趣跟我試試?”

沈綽倒不覺奇怪,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就這種個性實在叫人不敢恭維,沒人愛太正常了。

“那你真可憐。”

“可憐?”

“三十幾歲了都沒正經談過戀愛,不可憐嗎?”

“失敗的戀愛不如不談,你不是更可憐。”裴廷約同樣譏諷道。

沈綽別開眼,不想再說,裴廷約伸手把他拉近。

沈綽瞬間警惕:“做什麽?”

“不做什麽,”裴廷約順手捋過他被風吹亂的頭發,“沈綽,騙你老師我們在談戀愛不太好吧?我好歹是個律師,總不能睜著眼說瞎話。”

“……你睜著眼說瞎話的時候還少?”

“什麽時候有?”裴廷約淡定問。

沈綽拿他這副無賴樣沒轍:“行,沒有。”

“我不會配合你演戲,除非那就是真的,”裴廷約的聲音一頓,“懂?”

沈綽:“你就非要這樣?”

裴廷約:“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

沈綽垂頭思忖了一陣,下定決心:“好,我跟你談戀愛,你想怎麽談?”

“不知道,沒談過,”裴廷約把難題扔回給他,“還得靠沈教授你這位老師教教我。”

單程的船行遊覽時間是一個小時,他們在終點的另一個碼頭下船,碼頭附近就是淮城的學院路。

“淮大的學院路校區在這邊,我大一大二時在這裏待了兩年,你想不想去看看?”沈綽提議道。

裴廷約的興致不高:“參觀校區?”

“我這人挺沒趣的,私生活乏善可陳,你要是願意了解我,我帶你去以前待過的地方看看。”沈綽認真說。

裴廷約沒了意見:“那去吧。”

淮大這邊的校區麵積不大,從正門進去沿著外圍走一圈,隻要二十分鍾。

沈綽一路給裴廷約介紹:“這邊是主教學樓,旁邊那棟是圖書館,我那時每天基本就在這兩個地方打轉,一般到了熄燈的點才會回寢室。”

“跟室友關係不好?”裴廷約問。

“不好也不壞,”沈綽解釋道,“他們都是大城市來的,家庭條件很好,對學習不是那麽看重,而且出去玩不管是聚餐還是幹別的,都得要錢,我參與不進去,課餘時間還得去勤工儉學,跟他們玩不到一塊,不過也沒什麽矛盾就是了。

“畢業以後基本就斷了聯係,不像你,現在還能跟以前的室友約著去家裏吃飯。”

裴廷約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之前不是還說我人憎鬼嫌,這點你還不如我吧?”

沈綽明智地決定不接這話,帶著他繼續往裏走,路過宿舍區時,裴廷約忽然問:“以前住哪一棟?”

沈綽想了想,指著其中一棟最北邊四樓亮著燈的房間:“那間。”

裴廷約抬頭看了眼:“從前似乎沒見過你。”

沈綽一下沒聽懂:“從前?”

“政法大學不就在隔壁,”裴廷約說,“我就比你高一屆,當時輔修了你們學校的金融學第二學位,經常來你們這上課。”

“這裏也有上萬人,沒見過才正常吧。”沈綽這麽說著,心裏卻莫名生出了絲微妙的觸動。

仿佛裴廷約這隨口的一句話說出,他終於第一次覺得,他們不像是身處兩個世界的人,之間的那些糾葛交集也不再顯得那麽荒誕不真實。

再往前走,路過學校大操場,沈綽駐足看了片刻。

裴廷約站在他身後,一隻手搭上他肩膀,側過頭:“看什麽?”

大庭廣眾下,還是在學校裏,沈綽不太適應這樣的親近,但一想到自己剛答應了跟他談戀愛,便又算了:“我以前晚上經常會在這夜跑。”

“這個愛好不錯,下次我跟你一起。”裴廷約順嘴說。

沈綽話到嘴邊,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裴廷約看出來了:“想說什麽直說。”

“夜跑是念高中時就養成的習慣,”沈綽平靜道,“那時我們住校,學業壓力大,全靠晚上在操場跑步放鬆自己,這兩年工作忙,其實很久沒跑了。”

“我們?”裴廷約挑出字眼,“你和誰我們?又是那位初戀?”

沈綽點頭:“有時就我們兩個,有時還有班上其他同學。”

裴廷約:“嘖。”

沈綽回頭看他。

裴廷約的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按:“走吧。”

出了校門,沈綽問:“政法大學從這走過去好像隻要十分鍾,要去嗎?”

“不去,”裴廷約毫無興趣,“沒什麽好看的,你以為人人都像你,畢業十多年了還對學校念念不忘?”

“不去就算了,”沈綽也不強求,走了這麽久他有些口渴,想去旁邊便利店買水,“你要不要喝水?”

“你去買。”裴廷約抬起下巴。

沈綽本也沒指望他,去便利店買了兩瓶礦泉水,再出來時這人站在街邊路燈下竟又在抽煙。

“你這麽抽煙遲早得肺癌。”沈綽把水扔過去。

裴廷約伸手接了,冰涼的礦泉水瓶握在掌心,抬了抬眉:“你很擔心自己守寡?”

沈綽閉了嘴,他就不該說。

裴廷約掐了煙,慢悠悠地擰開瓶蓋,送到嘴邊,喝著水目光始終停在沈綽臉上,從他的眼慢慢掃到唇。

沈綽察覺到了,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輕舔了一下自己潤濕的下唇。

裴廷約將喝空了的礦泉水瓶扔進垃圾桶:“走吧。”

依舊乘遊輪原路返回。

江上燈影浮動,夜沉之後逐漸稀疏寥落。

沈綽靠坐在船艙裏,被江風吹得昏昏欲睡時,耳邊響起裴廷約聲線壓低的笑。

沈綽閉著眼不願睜開:“笑什麽?”

“想睡覺?”

“嗯,”沈綽困頓點頭,偏頭靠到了他肩膀上,依舊沒有睜開眼,“讓我睡會兒。”

船艙玻璃上模糊映出他們靠在一起的影子,裴廷約瞥了一眼,懶得再動。

下船時沈綽還有些迷糊,走了一段才發現不是他們先前來時的那個碼頭,疑惑問:“為什麽提前下船?”

走在前麵的裴廷約沒有回頭:“車扔那裏吧,我們換個方式回去。”

他帶沈綽去了這附近的一間改裝廠,沈綽知道了他說的換個方式是指什麽——

重機型的改裝摩托,銀灰色的車身線條鋒利剛硬,在夜色下泛著金屬的冷光。

“新入手的,今天第一次騎它,”裴廷約說,扔了頂頭盔給沈綽,“戴著。”

沈綽接過,抬眼看他,裴廷約隨意朝後抓了一把頭發,先戴上了頭盔,跨坐上車。

“這比夜跑刺激多了,溫溫吞吞不適合你,來試試。”

沈綽隻猶豫了一瞬,也戴上頭盔,坐到了他身後。

裴廷約:“抱著我。”

沈綽雙手搭上了他的腰:“裴廷約。”

“嗯?”裴廷約慢條斯理地戴上手套,發動車子。

“你小心一點。”

沈綽的聲音在引擎轟鳴聲中有些模糊不清。

裴廷約彎了下唇,最後丟出句“坐好了”,掛擋轉動車把,疾馳出去。

午夜時分,重型機車在空曠的郊外公路上狂飆。

沈綽摟住裴廷約的腰,胸膛緊貼他的後背,胸口間的熱意飽脹,腎上腺素隨著車速不斷飆升。

第一次他嚐到了從未有過的放縱快意,在這座城市這樣的深夜街頭。

是坐在他身前的這個男人帶給他的。

心跳的速度也不再平穩,他靠到裴廷約的肩膀上,在不斷拂麵的夜風裏慢慢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