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二更)
那段回憶, 對於舒杳來講,已經很模糊很模糊。
因為那對於她來說,就是極為普通的一天, 並沒有什麽值得她特意去銘記的。
想來想去, 或許有個人會記得比她清楚。
舒杳攥著筆記本,指尖輕顫著給母親打去一個電話。
舒美如對於她的童年,果然了如指掌, 一聽她問遊樂園的事情, 立刻就說:“對呀, 你三年級的時候, 我到你去你舅舅家探親, 他和你舅媽,不是帶你去了麽?”
舒杳急切地問:“那天發生了什麽嗎?”
“這我不知道呀,當時門票貴,我就沒舍得去, 他倆帶你去的, 我就記得你回來之後, 樂嗬嗬地跟我說什麽舅媽從過山車上下來吐了, 還說……明年再來的時候要多帶點棒棒糖,跟人約好了。”
母親的話像醍醐灌頂,舒杳腦海中的模糊畫麵, 終於清晰了一些。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那應該也是一個冬天, 恰逢舅媽的生日。
所以舅舅和舅媽帶她去了遊樂園。
結果, 倆大人比她還玩得嗨。
由於年紀太小, 不能玩過山車,所以他們去坐的時候, 舒杳就坐在出口處等他們。
她好奇地抬頭,看著過山車呼嘯而過。
也就是那時候,她好像遇到了一個悶悶不樂的小男孩。
小男孩……
舒杳突然想起,之前去舅舅家拜年的時候,二寶趴在**翻相冊,其中就有當初他們在遊樂園拍攝的照片。
雖然不知道拍到了多少,但舒杳覺得,看到照片,或許記憶會更清晰一些。
她去了趟舅舅家。
舅媽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想看照片,但還是特意幫她找了出來。
十幾年前的照片,都已經泛黃,畫質也不太清晰。
舒杳一張張翻過,前麵的幾張都是她和舅舅舅媽的合影,以及他們的雙人照,後麵有幾張她的單人照。
第一張,她坐在旋轉木馬上,笑得很開心。
第二張,她手裏拿著兩根棒棒糖,麵對著鏡頭,一臉懵懂。
第三張,她坐在過山車出口處,把一根棒棒糖分給了旁邊的小男孩。
雖然畫質不清晰,但小男孩的模樣還算是能看清楚,就是沉野房裏的小胖墩。
舒杳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像是逆流到腦袋。
她的心跳得飛快。
這一刻,舒杳終於明白了。
為什麽連她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去過輔川遊樂園,他卻那麽肯定她去過。
為什麽跨年那天在遊樂園,沉野會一反常態地拉著她合照,因為那個地方,是他們曾經拍過合影的地方。
為什麽,沉野喜歡吃棒棒糖,而且隻吃一種口味。
舒杳把這張照片抽了出來,和舅媽道別後,又馬不停蹄地回了家。
客廳裏一片安靜。
奇怪,難道又去公司了?
舒杳環顧四周,卻瞬間發現不對勁——小餅幹不在。
而且茶幾上多了兩盒藥。
舒杳拿起來一看,一盒退燒,一盒消炎,各吃了一顆。
突然意識到什麽,舒杳轉身往樓上跑,推開臥室門,果不其然,沉野安安靜靜地躺在**,雙眸緊閉,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小餅幹趴在他身邊,任由沉野的左手搭在它背上,一動不動。
聽到響動,小餅幹警覺地抬起頭,看到舒杳的一瞬間,眼裏有了光亮。
她放輕腳步,走到床邊蹲下,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額頭。
不算太燙,但可以感覺得出來,燒還沒有完全褪去。
距離她離開也不過就兩個小時。
他卻已經連藥都拿好了。
很顯然,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他應該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難怪她讓他在家休息的時候,他難得那麽配合就答應了。
可即便如此,聽她說要去醫院照顧沉煬,他還是什麽都沒說。
明明他也是病人。
“笨蛋。”舒杳輕斥了一句。
見他額頭溢著一層薄汗,舒杳去浴室打水,拿著毛巾小心翼翼地幫他擦身子降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了藥,沉野睡得很沉。
直到下午,才幽幽轉醒。
睡衣紐扣開了兩顆,身上倒是清清爽爽的,一點沒有汗濕後的粘滯感。
舒杳盤腿坐在地毯上,右手牽著他的手,就這麽趴在床沿,看上去像是也睡著了。
沉野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回,卻還是吵醒了她。
舒杳猛的直起身,眼裏困意很快就退去:“你醒了啊?”
她趕緊拿過床頭櫃上的體溫計,幫他量了一下,37度,還好,燒退了。
她鬆了口氣。
沉野的頭一陣陣抽疼,他按了按太陽穴,問:“不是去醫院了嗎?怎麽回來了?”
“我……醫院照顧的人還挺多的,我覺得我在那兒也沒什麽必要。”她輕聲細語道,“你發燒怎麽也不和我說啊?家裏都沒個人。”
“就發燒而已,吃點藥就好了,沒事兒。”
“沉野。”舒杳拉著他的手,低頭擺弄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尾巴依舊微微上翹著,“我送你這個戒指,就是為了感應你的情緒,你不能撒謊的。”
沉野幾乎立刻就明白過來:“我沒撒謊,我也沒有因為你去醫院而不開心。”
“但是——”舒杳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語氣溫和,不像在訴說委屈,倒像是在和他開誠布公地探討學術問題,“今天在廚房,我親你,你沒有回應,我出門,你也沒有親我。”
沉野沒想到她居然在意這個,他輕笑一聲,無奈道:“那是因為我感覺到自己不太舒服,想著可能是感冒了,所以怕傳染你。”
“……”舒杳又問,“那你真的沒有不高興?”
沉野把她臉側的頭發梳理至耳後,輕笑道:“我都二十六了,難不成還跟六七歲一樣,分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我沒提發燒的事情,不是不高興,單純隻是覺得小事而已,沒必要讓你兩頭操心。”
輕重緩急。
所以他覺得,現在在她心裏,照顧沉煬比照顧他重要嗎?
舒杳溫聲解釋:“我想著去醫院,是因為這件事畢竟和我有關,不管不顧的,我良心上過意不去,但不代表,我此刻覺得你哥哥比你重要。”
她抬起頭,目光真摯地看著他:“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如果今天知道你發燒,我就會留在家裏。”
沉野不動聲色,按壓著太陽穴的右手,卻慢慢停了下來。
“他們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
“嗯。”舒杳也不隱瞞,“今天媽跟我說了一些,你們小時候的事情,還給我看了你的周記。”
“……周記?三年級那本?”
“嗯。”
“……”沉野感覺頭更疼了。
舒杳打量著他的神色,身子往前一撲,摟住了他的腰,仰頭時,琥珀色的瞳仁亮閃閃的。
“你在不好意思嗎?”
“非主流時期寫的空間被翻出來,你好意思嗎?”
“我沒有那個時期。”
舒杳慢慢往上挪,唇距離他的隻有咫尺之遙,後者卻突然偏開了頭。
舒杳愣了一下,聽到他無奈地說:“就你這小身板,也想發燒?”
“忘了。”舒杳還是識相的,雖然放棄了親吻,卻並沒有退開。
她罕見粘人,跟貓似的窩在他胸口,聲音低低地問:“沉野,那個11是我。”
她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沉野的喉結滾了滾:“想起來了?”
“沒有完全想起來,但是,我去舅舅家拿了這個。”舒杳從口袋裏掏出照片,塞進他手裏。
沉野低頭看了眼。
他本來就記得很清楚,此刻那天的記憶,更像是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舒杳盯著照片裏的兩個小孩兒,說:“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你跟我說說吧。”
“故事很長,你確定要聽?”
“要。”
*
第一次見到舒杳那天,沉野剛被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誣陷撞了他。
男人橫眉瞪目地指著他,痛斥班主任:“管不好孩子,就不要帶到這種人多的地方!”
班主任是個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麵對這種場麵,也有些手足無措。
她蹲在沉野麵前,摸了摸沉野的腦袋,柔聲問:“和老師說,是你不小心撞了叔叔嗎?”
沉野麵無表情,眼神堅定地回答:“我沒有。”
班主任看向男人解釋:“孩子說他沒有撞你。”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你問問別人!是不是他撞了我?”男人叉著腰,氣勢洶洶。
“這……”班主任看向旁邊圍觀的路人,禮貌詢問,“請問剛才有人看到嗎?”
路人紛紛搖頭,隻有一個男人小聲說:“我好像確實看到是這小孩兒撞了人。”
“你看!”男人摸著大腿說,“小孩子沒輕沒重的!我這大腿還疼著呢!你就說怎麽辦吧!”
當時的遊樂園雖然有監控,但並沒有覆蓋全園,不一定能拍到不說,申請調取更是極為麻煩。
班主任還要管一個班級的學生,根本無暇再費心力去深究這件事到底誰對誰錯。
她彎腰替沉野道了歉,一遍又一遍。
還自己掏錢賠了男人二十塊錢。
男人這才算心滿意足地離開。
沉野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還是隻有那句話:“我沒有撞他。”
班主任溫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沒有撞他,但是這種人,我們沒有辦法跟他硬爭,事情已經過去了,老師知道你沒錯,你也別放在心上,好嗎?”
沉野點了點頭,但還是不明白,他沒有撞那個男人,為什麽老師要道歉,還給那個男人錢。
因為這,沉野有些悶悶不樂。
別的小朋友都去坐遊船了,他卻坐在過山車出口處的休息椅上,低頭不語。
想了想,他從書包裏掏出手機,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他沒有提剛才被誣陷的事情,隻說想回家。
錢曼青聽了,很是驚訝:“今天不是有學校活動,去遊樂園嗎?怎麽突然想回家了?”
沉野悶悶地道:“就是想回家。”
“阿野,媽媽還在醫院陪哥哥,現在實在抽不出空,你別鬧脾氣好嗎?乖乖聽老師的話,等會兒就可以回來了。”
沉野低頭看著鞋子,“嗯”了一聲,沒再多說,掛了電話。
哥哥身體不好。
所以哥哥永遠是最重要的。
更小的時候,沉野無法理解為什麽,他還記得六歲生日那天,哥哥突然發燒,爸媽急著送哥哥去醫院,就放了他鴿子。
他很不開心,在他們回來之前,他把房間裏哥哥的飛機模型都砸了。
後來哥哥回房看到,生氣地質問他,卻在爸媽詢問的時候,替他圓謊,說是自己不想要了。
爸媽以為是哥哥因為經常生病,心情不好,也沒有深究,隻叫保姆清理了就算了。
保姆清理的時候,沉野就站在旁邊,麵無表情地看著哥哥傷心地擦眼淚,但哥哥始終沒有責罵他一聲。
久而久之,沉野心裏的不甘和生氣,漸漸演變成了一種難言的情緒。
他慢慢開始理解父母,也不再討厭哥哥,卻依舊會為此感到難過。
“你不開心嗎?”
就在他垂著腦袋發呆的時候,一道甜甜的嗓音從他的頭頂傳入耳畔。
他抬頭,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和他差不多年紀。
她淺淺地笑著,朝他遞出了一根棒棒:“我舅媽買給我的,有兩根,你要吃嗎?”
沉野從來不吃這種東西。
因為哥哥不能吃,所以家裏從來不買,怕他在旁邊吃,會讓哥哥饞。
他猶豫了一下,接過,聲音很輕地道了聲“謝謝。”
棒棒糖是檸檬薄荷口味的。
他拆了包裝紙,隨手塞進口中,糖果融化的一瞬間,一種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口感刺激著味蕾。
女孩兒在他身邊坐下,吃著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圓鼓鼓的,問他:“好吃嗎?”
“還行。”
“看來你那個不太好吃。”女孩兒暗自慶幸,“幸好沒給你草莓味的。”
沉野:“……”
也沒有必要這麽實誠。
女孩兒抬頭看著不遠處呼嘯而過的過山車,輕呼出聲。
沉野掃了她一眼,問:“你叫什麽?”
“幺幺。”女孩兒說,“媽媽一直叫我幺幺。”
“幺幺?”沉野經常聽家裏人報手機號的時候,把“1”說成“幺”,所以他脫口而出,“123的那個11?”
“嗯……”女孩兒看起來也不是很肯定,“應該是吧。”
“那我叫你幺幺,還是11?”
“11吧,幺幺是我媽媽喊的。”女孩兒反問,“你呢?你叫什麽?”
“沉野。”
“加減乘除的乘,也是的也?”
“沉默的沉,野……”沉野頓了頓,說,“野狗的野。”
“好可愛的名字。”舒杳攥著棒棒糖,感歎了一句。
“可愛?”沉野想,她是對可愛有什麽誤解?
“狗勾很可愛,沒人養的狗勾也很可愛,所以你的名字,也很可愛。”
很強悍的邏輯。
沉野低頭,腳尖蹭了蹭地麵,嶄新的鞋子前端,蹭上了些許灰塵。
他反駁道:“我不可愛,我哥哥比較可愛。”
“為什麽?”
“因為我爸媽比較喜歡他。”
“你怎麽知道你爸媽不喜歡你?你問過嗎?”女孩兒滿臉疑惑。
“沒有。”
“我媽媽說,大多數爸爸媽媽都是很喜歡自己的孩子的,隻是有的爸爸媽媽會說,有的爸爸媽媽不會說。”女孩兒眼珠子轉了轉,幫他出主意,“要不你回家哭一哭吧?我每次在我媽媽麵前哭,她就可心疼了,我想吃什麽,她就幫我買什麽。”
“……”什麽爛主意。
沉野下午還在吐槽。
可是傍晚回去之後,當父親嚴厲質問他下午為什麽鬧脾氣的時候,他卻真的史無前例地嚎啕大哭起來。
沉譽嚇了一跳。
錢曼青更是立刻從樓下衝了上來,抱著他一邊安撫,一邊斥責自己的丈夫:“你打他了?”
沉譽滿臉無辜:“我沒有啊。”
“沒有他怎麽會哭啊?阿野從來不哭的。”錢曼青撫摸著沉野的後背,滿臉心疼,“不哭了不哭了,跟媽媽說說,到底怎麽了?”
沉野眨了眨眼,豆大的眼淚掉了下來,但他心裏卻有些意外。
因為爸爸媽媽此刻擔心的神情,他以前隻在他們麵對哥哥的時候看到過。
他把下午在遊樂園裏被誣陷的事情說了。
父親大為震怒,拉著他就開車去了遊樂園。
於是調監控、查信息、找人,不過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
之後男人退回了那二十塊錢,還一個勁地鞠躬道歉,乞求沉譽原諒他。
沉譽把他推到麵前,擲地有聲地說:“跟我兒子道歉。”
那一刻,沉野眼裏不是男人瑟瑟縮縮的身影,而是父親嚴肅的神色。
他覺得女孩兒說的是對的。
爸爸媽媽是喜歡他的。
隻是,比起需要照顧的哥哥,他們對他的喜歡,表現得沒有那麽明顯。
*
沉野後來又去了三趟遊樂園。
每次都隻是在那個椅子上坐著,什麽都不玩,直直看著四周經過的人群,他想和她說一聲謝謝。
他買了很多棒棒糖,想分她一半。
可是每一次,她都沒有出現。
他的周記本裏,出現了不少她的名字,可是學期末的時候,班主任跟他說,他的周記本不小心被弄丟了,給了他一本新的。
但他其實都知道,班主任把那本周記本給了他的母親。
他不小心在母親的包裏看到了。
錢曼青很顯然翻過很多很多遍,翻得連紙張角,都開始褶皺上翹。
他假裝不知,就算錢曼青裝作不經意地提起那個小女孩兒,她也沒問她是怎麽知道的,隻是第一次,和母親提了要求。
他希望媽媽能幫他找到她。
錢曼青也確實托了不少人,但都無功而返。
漸漸的,沉野上初中了。
當初的事情,沒有人再提起,包括沉野自己。
直到高三開學後不久,那場突如其來的秋雨裏。
他再次看到了她。
他本來隻是看不過去猥瑣男,所以隨手幫了一把,但走過去拿籃球的時候,女生的容顏,卻讓他愣了一會兒。
太像了。
與此同時,他看到了她胸口的校牌:舒杳。
杳杳。
幺幺。
11。
沉野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確定了,那一定是當初的小女孩。
要說一見鍾情,沉野覺得好像不準確,沒人會因為小時候的一段回憶,突然就喜歡上一個多年未見的人。
但這的確讓他開始越來越多注意她。
她經常考班級第一,卻從來不願意和其他班的第一一樣,在周一的國旗下講話上發表演講。
她會在吃麵時,嫌棄地把蔥挑出來,於是他便習慣在點單時,叮囑老板其中一碗不要放蔥。
她遇到寫不出的難題時,眉頭會輕輕皺著,用鋼筆頭輕輕敲打太陽穴,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
沉野也說不清,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好像,是每一次注意,慢慢積累,始終量變成了質變。
可惜天不遂人願。
出國之後,沉野有一度是真的想放下的,他不想,甚至害怕看到舒杳跟周北川的消息,所以他刻意地沒有去關注她。
沉野本就是冷淡的性子,連班級群都沒加,而徐昭禮因為和趙恬恬不歡而散,一氣之下刪了倆人的微信,在國外的沉野,也就徹底失去了知曉她近況的途徑。
直到後來,隔壁住進一個從輔大來的交換生,同在異國他鄉,偶爾會聊一聊,沉野有一次隨口問起舒杳,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知道,說她現在是輔川大學很有名的校花,還說校花從入學單身至今,真是浪費。
沉野才知道,原來她和周北川早就分手了。
也就是在那時候,他和周景淮一拍即合,有了創辦公司的想法。
他在招聘網站上偶然看到了舒杳的簡曆,知道她在找兼職。
於是特意設置了一個職位,邀請她投遞。
果不其然,幾天後,舒杳的簡曆投到了他這兒。
怕暴露身份,沉野以社恐的理由,拒絕了語音,一直都是她語音講課,而他安安靜靜地聽著,如果有疑問,就用文字提問。
那段時間,每周三次的補習時間,成為了他最期待的時光。
最開始,他們隻補課,後來,漸漸地也會聊一些生活工作上的事情。
他知道她在為成為職業的花絲鑲嵌傳承人而努力,她也知道,他公司旗下的第一款遊戲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
他們相隔半個地球,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的同時,也都在支持和鼓勵著對方的夢想。
他一度以為,倆人算是朋友。
可就在他打算坦白身份的時候,她決絕地辭了職,他提出可以加個微信,繼續做朋友,她卻說沒有必要。
沉野很清楚,大概那句話,已經讓她察覺到自己心思不純,所以才拒絕得如此幹脆。
那一天,他拉著周景淮喝了一晚上的酒,都說事不過三。
從九歲到十八歲,再到二十二歲。
沉野想,或許,他們真的沒什麽緣分。
那時候,他和周景淮的事業剛起步,各種事情忙得焦頭爛額,但這反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讓他慢慢地忘了感情這回事。
他是真覺得自己忘了。
甚至覺得慢慢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人不可以不吃飯,但沒有愛情,也能活。
直到那一天。
他被徐昭禮拉去參加一場晚宴,半途,周景淮突然發來一條消息:
【我好像,看到你房間那張照片上的女生了?】
沉野握著手機的右手猛然一緊。
本想故作不在意,卻見周景淮又說:【她好像在相親。】
“相親”兩個字,讓沉野瞬間從角落裏站了起來。
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忘記,是不可能忘記的。
即便他單身到八十歲,聽到舒杳單身的消息,估計還得從**拄著拐杖下來求個婚。
他管周景淮要了定位,但喝了酒沒法開車,於是踢了踢旁邊顧著應酬的徐昭禮:“你司機在嗎?”
“不在啊,我讓他先回了,怎麽了?”
沉野蹙眉看了眼地圖,晚高峰,市中心,打車不知道要多久,倒是地鐵非常方便,幾乎出門就是地鐵口。
徐昭禮看他放大地圖聚焦到了地鐵站口,明白了他的意圖:“你要去坐地鐵?你穿成這樣去擠地鐵?你是不是想上熱搜?”
“……”沉野低頭看了眼身上價格不菲的西裝和手機,隨口問,“你有沒有帶其他衣服?”
“我車裏倒是有一套運動裝,我打算晚宴結束去健身來著。”
於是那套運動裝,不到十分鍾,就穿在了沉野身上。
他坐地鐵到了餐廳所在的那站,急匆匆跑下車廂,正想上扶梯,卻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個穿著和自己同款運動裝的身影。
和高中時期相比,她的臉除了褪去了點嬰兒肥以外,幾乎沒有什麽改變。
沉野停下腳步,看到她心不在焉地上了地鐵,神色帶著些微煩躁。
他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回神,直到關門的提示音響起,才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