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正寧帝也沒見過臣子在他眼皮子底下當場寫奏折的, 看向蕭景曜的眼神格外有興趣。

蕭景曜冷不丁被胡閣老坑了一把,深深歎氣。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胡閣老的品級不知比蕭景曜大了多少級, 還有個在一旁笑嗬嗬看熱鬧的正寧帝。蕭景曜歎氣之餘,還是得好好地完成這份奏折。

寫奏折的格式蕭景曜當然會,但看著正寧帝和六部閣老目光灼灼的眼神, 蕭景曜也不想浪費時間,迅速決定摒除那些問安的廢話, 單刀直入,直接寫到辦報紙的好處。

除了先前討論的那幾點之外, 蕭景曜抬頭看了眼正滿懷期待看著自己的胡閣老, 念著這位胡閣老一心為公, 兢兢業業攢錢攢糧也是為了能更好的治理天下。這次魯州災情, 胡閣老放糧也放得十分爽快, 是個心懷天下之人。

蕭景曜已經把前麵好幾點都寫了下來, 被胡閣老坑了一把的心氣也順了過來。想到胡閣老提到銀錢就雙眼放光,激動得不能自已, 蕭景曜沉吟片刻, 還是寫到了報紙的另一個大頭收入:廣告。

胡閣老伸頭一瞅,“廣告?廣而告之?”

蕭景曜一邊點頭一邊道:“沒錯。商人們也存在競爭,各大商號為了搶生意,花樣百出。大齊各地都有出名的富商,浙商閩商徽商……都是大齊境內鼎鼎有名的商號。這是按地域劃分,實則同一地的商人,競爭更激烈。本地糕點就那麽大, 其中一家吃的多了,其他家就吃的少了。我當年在雍州和鄧氏書局合作, 鄧氏書局願意給我大筆分紅,就是因為當年的群英會活動幫他們奠定了雍州第一書局的地位。此後鄧氏書局占據了雍州更多的印刷書局市場,甚至將分局開到了京城,原本能同鄧氏書局打擂台的雷氏書局,就這麽沉寂了下去,份額被鄧氏書局占了不少。”

李首輔關注的重點偏了,“群英會?群英會是你的主意?”

鄧氏書局開到京城的第一年,就在京城辦了次群英會,一舉打響自己的名號。李首輔等人還為自己支持過的丞相買書投過票呢。

這事兒竟然是蕭景曜想出來的?他那時候才多大!

蕭景曜眨眨眼,點頭道:“確實是我給鄧氏書局出的主意,所以這次賣科舉書籍,我第一個去找鄧氏書局。第二次合作,也算是老熟人了,他們也不會故意給我挖坑。”

雖然挖坑也沒用。

蕭景曜很清楚,正寧帝把他往中書舍人這個位置上一放,估計有人已經派人馬不停蹄地跑去雍州,將他從小到大的事情都查個底朝天了。估計其中也有正寧帝的人手。

帝王嘛,對近身伺候自己,又能看到各種機密文書的官員,肯定會有疑心的。

所以蕭景曜選擇狀似無意地將自己先前幹過的事情說出來,免得正寧帝疑惑蕭元青把家底都敗光了,蕭家怎麽還有錢在京城買大宅院。

要是以後有人拿這事兒做文章,現在蕭景曜提前和正寧帝以及六部尚書交了底,那人也隻能做一回無用功了。

蕭景曜想了想,決定順手給可能這麽幹的挖個坑,不好意思地笑道:“臣父當年受人蒙騙,將家中最值錢的兩個大鋪子都輸了出去,沒少被長輩數落。到臣開蒙後,見家中長輩為臣的讀書開銷發愁,一時便想出這個法子,讓陛下和閣老們見笑了。”

胡閣老幽幽道:“一時想出來的法子,就能賺京城一間大宅院還有剩餘啊。”

群英會有多熱鬧,久居深宮的正寧帝都有所耳聞。也就是這幾年大家都過了新鮮勁兒,熱情沒有原來那般高漲。鄧氏書局第一次在京城辦群英會的時候,那架勢,當真是書局門口人擠人,掌櫃和小廝們每天都數錢數到手抽筋。

那會兒胡閣老每天都站在鄧氏書局對麵,看著書局門口人潮湧動的模樣,胡閣老眼睛都綠了。

京中權貴雲集,最不缺的就是銀錢。一場群英會辦下來,按胡閣老的估算,鄧氏書局起碼進賬百萬兩之巨!

一個月!進賬幾百萬兩!

胡閣老隻恨想出這等摟錢妙招的人沒有出仕,不然怎麽都要把他要來戶部,勤勤懇懇給國庫摟銀子!

都有這等聚寶盆的本事了,給自己摟錢算什麽好漢,給國庫摟錢,讓天下百姓都過上好日子才不枉費老天爺賜給他的經商天賦!

結果蕭景曜主動承認,群英會活動的法子,是他想的?

胡閣老看向蕭景曜的目光,從原來的看金子的眼神,變成了看金礦。現在胡閣老眼裏,左眼寫著大金礦,右眼寫著國庫金銀爆滿,大夥兒放肆搞工程幹活。國庫有錢!

蕭景曜再好的心理素質都有點扛不住胡閣老太過炙熱的眼神了,總覺得胡閣老再這麽看下去,自己的衣裳就要憑空起火將自己給燒了。

胡閣老再次請求正寧帝,“陛下,如此良才美玉,一定要讓他來戶部!”

正寧帝看著胡閣老每隻眼睛都亮著一輪火把,輕咳一聲,將歪掉的話題再正回來,“景曜還沒解釋廣告呢,胡卿先聽他說完再激動也不遲。”

蕭景曜得了正寧帝的示意,繼續說道:“正因為商號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所以隻要我們的報紙留出了夾縫頁給他們打廣告,他們就一定會捧著銀子來爭取這個小小的夾縫頁版塊!”

“報紙可是要以陛下的名義出版,印的是《大齊日報》的名頭。有了這個名頭,臣敢肯定,不論何地的官員,都會搶著買一份報紙。”

《大齊日報》,勉強類似後世某七點鍾準時播放的新聞。試問哪一個有著雄心壯誌的公務員,不會準時收看這個新聞呢?

除非他在加班忙不開。就算是加班,幹完活後都得找時間把重要信息補回來。

這可是國家大事的風向標,一般人看個熱鬧,有點興趣的配上華夏家外交黑話,看得津津有味。體製內各個部門的,頭腦聰明的,就能透過現象看本質,精準預測官方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大動作。

大齊官方發行的唯一日報,正寧帝都會閱讀的,或許一些文章策論還過了正寧帝的眼,經由正寧帝同意後才刊印在報紙上的。

這代表什麽?

代表他們也能從報紙刊印的文章策論的內容和風格上,揣摩正寧帝接下來的動作。

封建時代,揣摩聖意,是每個當官的都要具備的能力。不然大家能力都差不多,陛下憑什麽不選個最合心意的?當然,個人能力優秀到吊打同僚的,大概可能出例外。更有可能碰上個小心眼記仇的皇帝,把人一貶三千裏,或者直接拖出去哢嚓掉腦袋。

帝王的生殺大權可不是開玩笑的,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

所以不管是京官還是地方官,他們一定會買官方發行的《大齊日報》。

頭腦靈活的富商們更加會時刻關注《大齊日報》的動向。不管什麽時候,權都在錢上麵。商人們想賺錢,必然要關注朝廷動向,從中尋找機會。免得一不留神就踩進坑,買賣都做了一半了,結果朝廷說不允許這麽幹。

那砸進去的銀錢豈不是全打了水漂。

虧了錢還算是小事,真要犯了忌諱,撞到朝廷槍口上,那就該擔心一家人的腦袋還能不能好好留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所以商人們肯定會想盡辦法,一期不落的將《大齊日報》買齊。

現在來捋一遍,一定會花錢買報紙的是些什麽人?官員,權貴,富商。

前兩個都是富商們的目標啊。

老百姓們手裏能有幾個錢?要論大主顧,還得是官員和權貴們。

想想吧,在高官權貴們每天都要看的報紙上打一次廣告。譬如鄧氏書局,在《大齊日報》上廣告一打,立馬名滿整個大齊。到時候,別說雍州第一書局了,就算是大齊第一書局的位置,鄧氏書局都有能力爭一爭。

胡閣老兩眼放光,右手握拳,狠狠砸在左手手心,激動道:“隻要有一家商戶在報紙上打了廣告,和他同行的其他家就不可能不來打廣告!不然就會被打了廣告的那家商戶吃掉份……份額!”

李首輔也點頭,“如此一來,隻要開了廣告版塊,《大齊日報》就能等著商賈們捧著銀子上門,求著《大齊日報》的官員給他們一個打廣告的機會。”

正寧帝雙眼大亮。

蕭景曜又補充了一句,“還有,若是日後再出現災情。咳……好心給朝廷捐了大筆賑災款項的商戶,《大齊日報》可以給他們一個小版塊,報道他們捐了多少銀子,也是朝廷對他們的讚許。”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胡閣老拍案叫絕,“有這麽大一根胡蘿卜吊在他們麵前,不愁他們舍不得往外掏銀子!”

正寧帝的神情徹底放鬆下來,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靠了靠,端過茶杯輕啜一口,覺得今兒的茶真是格外香,比糖水都甜。

喝了口茶後,正寧帝樂嗬嗬道:“日後再有災情,胡閣老也不必再為國庫錢糧發愁。想必有的是商人哭著喊著要為朝廷出一份力。今年魯州災情,若是有報紙,一百萬石糧食,估計都不用朝廷出,商賈們立馬就給湊齊了。”

“何止湊齊。怕是朝廷還能多賺一筆錢糧。”胡閣老心裏頭那叫一個爽啊,每年災情,他也想過辦法讓大商戶們捐錢捐糧。奈何他們都不大樂意,要麽扣扣搜搜的,要麽就直接裝傻。銀子在人家口袋裏,胡閣老也不好明搶,隻是心下難免鬱鬱。

蕭景曜這個法子一出,日後捐錢捐糧的問題,恐怕就要雙方易位了。到時候,得是商人們著急忙慌地捧著大筆錢糧來求朝廷收下,而不是朝廷費心讓他們出點善心。

想到那個場麵,胡閣老就控製不住臉上的笑意。都顧不上正寧帝還在這裏,胡閣老頓時拍桌大笑,“好好好!日後朝廷就等著商戶們心甘情願上門送錢!”

蕭景曜頂著其他人或驚歎或詫異的目光,摸了摸鼻子,一臉無辜。

自己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建議罷了,絕對沒有薅商戶們羊毛的意思。

隻能說,薅資本羊毛,資本家才是專業的。蕭景曜這種天生的錢簍子,一提到賺錢,總能想到各種各樣的辦法。

花樣百出,讓人眼花繚亂。

反正現在的正寧帝等人是沒有見過這等能讓肥羊主動上門挨宰的套路的,對蕭景曜簡直驚為天人。

要不是太過缺德,蕭景曜還想在報紙上掀起各大商人的罵戰,晉商罵閩商奸詐小人,不如晉商做買賣大氣。閩商罵浙商唯利是圖一點良心都沒有,哪像我們閩商,不賺不義之財之類的。

要薅羊毛,肯定逮著最大的幾隻羊來薅。這些商號已經有了商會,在外十分團結。這種名譽之爭,肯定誰都不讓誰。

幾地的商人打起來,那才叫熱鬧。這幾方都得在報紙上罵戰,想要版麵,不好意思,拿錢。最終幾大商戶全都敗北,被薅羊毛。唯有辦報紙的朝廷莊家通吃,賺個盆滿缽滿。

不過這事兒太缺德,蕭景曜也就在心裏想想,摸著自己僅剩的良心,沒把這個損招告訴胡閣老。

搞資本,資本才是專業的/狗頭。

正寧帝深深看了蕭景曜許久,十分讚同胡閣老的話,“你確實是陶朱公在世,適合去戶部。”

正在拍桌狂笑的胡閣老頓時更開心了,“陛下聖明!”

李首輔等人下手慢了一步,隻能扼腕。

說完薅商賈們羊毛的事情後,蕭景曜還提到了辦報紙的另一種好處:掌握輿論。

大齊倒是沒有文字獄。但因為民眾受教育水平普遍不高,放眼望去,遍地文盲,民智未開,就容易受人蒙蔽。

比如某個一心隻想造反的輕水教。這個時空,周朝滅亡了,輕水教就反梁複周,梁朝滅亡了,它又跳出來反楚複梁。現在大齊滅了前楚,它又開始嗶嗶反齊複楚了。

蕭景曜也隻能說,這是個神奇的組織。真愛是造反,口號就隨便喊喊。

輕水教起事,大多是假扮道人神婆搞封建迷信,蒙騙老百姓。老百姓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就被他們給帶進溝裏。等到官府派兵抓人,他們溜得倒是挺快,隻是苦了老百姓,莫名其妙就成了階下囚。

蕭景曜覺得,可以在報紙上再增加一些破除神棍神婆招搖撞騙的內容,然後再戳穿一些騙術,附以真實事例,讓老百姓們對騙子有戒心,不再被蒙蔽。

蕭景曜聽過,輕水教有人祭行為,選童男童女和妙齡女子獻祭給他們的輕水神。

這等拿人命獻祭的教,當然是邪/教。蕭景曜當然要抓住機會,趁著報紙這個利器,戳穿他們的一些騙術,免得有更多的老百姓上當。

官府愛民如子,擔心百姓受騙,可見正寧帝之仁德。

等到百姓們對《大齊日報》越來越信任,其他居心叵測之人再想搞事情,也得掂量掂量他們還能不能煽動他們眼中的愚民。

正寧帝和六位閣老繼續用火熱的眼光盯著蕭景曜,看得蕭景曜背後隱隱發涼,但蕭景曜堅強地穩住了,沒有露怯,對著他們露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笑容,鎮定道:“臣隻能想到這些,讓陛下和閣老們見笑了。”

李首輔和胡閣老幾人對視一眼,齊齊向正寧帝道喜,“恭賀陛下再得一肱股之臣!”

他們先前的評斷是錯的。蕭景曜不是有閣老的天分,他現在就能入閣給他們打下手了!如此機靈聰慧,走一步看十步的後輩,當真令人驚喜。

正寧帝開懷大笑,看向蕭景曜的目光格外滿意,起身拍了拍蕭景曜的肩,“朕和閣老們都對你寄予厚望啊!”

蕭景曜躬身道:“陛下和閣老們謬讚了,景曜愧不敢當。”

“這可不是謬讚。”正寧帝眉目疏朗,眉心的川字紋都笑開了,“如你這樣的官場新秀,還未曆練過,大多隻會照本宣科,從經史子集中找先人之例。像你這樣奇思妙想的,寥寥無幾。更別提你還能給出具體可行的辦法,一環扣一環,算得清清楚楚。閣老們這聲誇讚,你當得起!”

胡閣老也點頭,“有本事的人,才華是遮掩不住的。”

正寧帝更是得意,這可是朕的祥瑞,合該有這樣出色的表現。

有了蕭景曜這個祥瑞,不知能解決朕多少煩心事。看看,他這一出手,未來幾年,朕都不用再為國庫錢糧發愁了。

李首輔畢竟更老辣一些,等正寧帝笑完後,李首輔沉吟片刻,又補充了一個想法,“若是辦報紙十分有用的話,朝廷或許可以再重新請大儒來正儒經,為儒經做注。”

正寧帝和其他閣老都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李首輔這話有何意思。

李首輔微微一笑,“如今在世大儒,北有孔垂玉,南有徐世經。他們各自見解不同,罵戰無數次。若是朝廷在報紙上放出要重新注儒經,理儒學的口風,恐怕這兩位大儒立馬就要馬不停蹄地進京了。”

“這兩位大儒可是儒學的泰山北鬥,是天下讀書人心中的巍峨山嶽,追隨者無數。他們若是進京,則天下讀書人歸心也。”

封建時代的民心,很大程度上指的是士人之心。他們握著筆杆子,能寫詩詞,做文章,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是掌握民間話語權的那一波人。

蕭景曜說控製輿論,占領輿論陣地,李首輔立即將天下讀書人都圍了進來。

這才是占領輿論陣地的最快方法。

這個時空中,孔家沒有被封為衍聖公,沒有蕭景曜記憶中的那些特權。所以孔氏族人沒有仗著孔子的名頭,將曲阜百姓當成家奴,犯下累累罪行。

沒有這些優待,孔氏族人倒也出了不少大儒。李首輔提到的孔垂玉,便是現如今的儒學大家,倡導孔孟之道,複古之學,是古學代表。徐世經則是今學領袖,所以兩邊掐成了烏雞眼。

蕭景曜暗道學會了學會了,時代差異得注意。這可不是全民教育的時代,民智未開,普通百姓沒法明辨是非。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正寧帝捋了捋胡須,和李首輔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老狐狸的微笑。

正寧帝回頭看向蕭景曜,沉聲道:“此事事關重大,也容易得罪人。你人微言輕,朝中又無助力,便是朕也不好太過偏袒你。這份功勞朕先給你記著,事情便交給其他人去做。”

蕭景曜毫不猶豫地點頭,“謝陛下!”

都不說後麵坑人的法子了,就說蕭景曜最先提出來的在報紙上刊印好各地賑災的數目一事,就不知道會得罪多少官員。

貪腐之事,屢禁不絕。隻要一貪,肯定就能拔出蘿卜帶出泥,能查出一堆人。也就證明朝中心裏有鬼的人不是一般多。

他們不敢怨懟正寧帝,也不敢怨恨閣老們。蕭景曜這個軟柿子,不就是最好的出氣筒了嗎?

正寧帝要是一開始就說這些主意全都是蕭景曜出的。那蕭景曜怕是得向顧將軍多借些護衛,不僅要保護自己,還得保護家人。

就算不取蕭家人的性命,他們想辦法彈劾蕭景曜也是可行的。蕭景曜身上沒破綻,蕭子敬和蕭元青那真是渾身上下都是破綻。給蕭元青他們下個套汙蔑蕭景曜什麽的,簡直不要太容易。再狠心一點的,直接做局給蕭元青安排犯個死罪,蕭景曜都得跟著一起人頭落地。

現在正寧帝這麽一說,蕭景曜順勢就應了,一點勉強都沒有,反倒讓正寧帝覺得更對不住蕭景曜了。

正寧帝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個賞罰分明的好皇帝,見蕭景曜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他的話,臉上一點委屈都沒有,還立馬謝恩,更是覺得蕭景曜對他忠心耿耿,看向蕭景曜的眼神更慈愛了幾分,溫聲道:“你的功勞,朕心裏有數。等日後你曆練出來了,朕再一並給你補回來。”

簡在帝心成就達成。蕭景曜很滿意。

辦報紙的功勞沒算在蕭景曜頭上,但正寧帝的賞賜也不少。蕭景曜出宮回家的時候,可是坐著馬車,帶著正寧帝賞賜的百兩黃金,兩斛東珠,還有百畝良田的地契,以及郊外一個禦賜別莊回家的。

上回正寧帝給蕭景曜賜婚賞下來的東西,大多帶有內務府敕造的標記。換句話說就是,隻能供起來,沒法賣。沒辦法,禦賜的東西,打上印記的,都得供起來。要是能放肆賣,那時候估計是大齊無了。

這次,正寧帝賞給蕭景曜的東西就不一樣了。黃金這種硬通貨就不用多說,良田和別莊,都是資產,每年都能為蕭景曜帶來不少的收益。東珠也能給齊氏和師曼娘做首飾。

或許是看出來蕭景曜對齊氏和師曼娘的心疼,正寧帝準確拿捏住蕭景曜這份心思,又給了一些齊氏和師曼娘能用上的賞賜。端得體麵,她們便是麵對二品誥命夫人,有這些首飾在身上,也不會有人敢明著讓她們受委屈。

天子近臣可不是白叫的,蕭景曜一人得勢,全家人都地位飆升。也就是蕭元青和蕭子敬因為太過敗家,對自己有了自知之明,沒跟著別人瞎胡鬧。不然,說不準蕭景曜攢下的家底,又得被他們給敗掉一半。

蕭元青歎氣,“現在平旌有了差事,都不能像往常那樣,三天兩頭來找我玩了。”

蕭子敬吹胡子瞪眼,“人家承恩公那是有正經差事的,就你成天想著玩樂!多大的人了,還跟三歲小孩一樣!”

“嗐,平旌也不樂意要那個差事呢。”蕭元青張嘴就是大實話,“沒有他領著我到處玩,沒意思。”

蕭景曜皺眉,“有人給爹臉色看了?”

蕭元青大笑,順手將蕭景曜的發髻揉亂,頂著蕭景曜冒火的目光笑道:“有你這個天子寵臣在,誰會不長眼來欺負我?就算看我不順眼,也得掂量掂量他能不能惹得起我們家!”

蕭元青努力做出一朝得誌便猖狂的小人模樣,惹得蕭子敬又給他頭上來了一巴掌。

蕭景曜心裏有數,估計這段時間,蕭元青出門聽了些酸話。

蕭元青摸摸腦袋,膽大包天地給了蕭景曜一對大白眼,又樂嗬嗬地向蕭景曜耍寶,“你這個中書舍人可不得了。昨天才得的官職,我今天出門玩,就有人熱情地貼上來,搶著給我付賬。”

說起來,搶著付賬這事兒他都好久沒幹過了。當年還在南川縣時,他和劉慎行一幫小夥伴得了家裏的囑咐,要主動結識餘子升,不能得罪這位縣太爺之子,那時候他們倒是搶著為餘子升付過幾次賬。

也正因為如此,蕭元青才萬分驚訝,我兒子這麽厲害的嗎?當官才幾個月,就能在京城這個地界混到其他官員家的紈絝子弟都要來討好自己的程度了?

蕭景曜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笑著說道:“他們願意奉承您,您就隨他們去。聽點好聽話總比被人陰陽怪氣強。至於銀錢……以爹的本事,肯定處理得妥妥當當的。”

“那是自然!”見兒子如此相信自己,蕭元青瞬間就抖擻起來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我還是懂的。他們搶著給我付賬,我估摸著價錢,又請他們吃了頓飯。反正他們也是得了家裏叮囑來同我結個善緣的,有來有往,也同我有了點交情,自然是雙方都滿意。”

蕭子敬就怕蕭元青給蕭景曜惹麻煩,忍不住皺眉道:“聽起來這些人也不是什麽正經人,你可別被他們給連累了。我警告你啊,你自己惹了禍倒是沒事,要是連累了曜兒,我就真的要請家法抽死你!”

蕭景曜趕緊開口道:“祖父,您還不知道我爹的本事嗎?他天生直覺敏銳,能挑出紈絝子弟中不大過分的那一批。他主動同那些人來往,想必那些人也不是作奸犯科之輩,自然也不會連累我。”

蕭子敬這才點了點頭,冷哼一聲,目光緊緊盯著蕭元青,“你好好記住了!”

“那是當然!我就曜兒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哪會害了他?”

齊氏趕緊打圓場,瞪了蕭子敬一眼,又拍了拍蕭元青的肩,“你爹也是為我們一家人好。京城達官貴人太多,你先前跟著承恩公,太過高調,現在沒有承恩公護著你,容易招禍。”

“就是!”

“你少說兩句!元青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齊氏右腳一抬,狠狠踩上蕭子敬的腳背,換來蕭子敬一聲慘叫。

蕭元青終於舒坦了,看著他爹跳腳的樣子,努力壓平自己不受控製上揚的嘴角。

齊氏已經拉著師曼娘去欣賞蕭景曜帶回來的這兩斛東珠了。東珠圓潤瑩亮,每顆竟是同樣大小,乖乖地躺在盒子裏,在日光的照射下,泛出溫潤的光澤,高貴典雅又含蓄,一眼就戳中了齊氏的審美點。

齊氏拉著師曼娘的手,樂嗬嗬開始規劃要將這兩斛東珠做成怎麽樣的首飾了,“給你做個長手串怎麽樣?套個幾層,貴氣奢華又低調,正好配你這身溫婉的氣質。”

蕭子敬不愛聽女人家穿著打扮的事,搖搖頭,歎了口氣,不來湊這個熱鬧。

蕭景曜和蕭元青湊了過來,給齊氏和師曼娘出主意,“可以做成耳鐺,娘和祖母一人一對,出門參加宴會,別人一看就知道你們是一家人。”

蕭元青覺得蕭景曜這個提議好極了,啪啪為蕭景曜鼓掌,“沒錯,就該這樣,你們戴同樣的首飾,一看就是一家人!”

不僅如此,蕭元青還舉一反三,“下回做衣裳的時候,我們倒是可以挑同樣顏色的料子,做幾身衣裳,繡的花紋,衣裳的配色,都互相呼應。這樣一走出去,大家一看我們的衣裳,就知道我們是一家人。”

蕭景曜大為震驚,好家夥,古代版親子裝啊!蕭元青可以啊。

就這個想法,隨便挑個成衣鋪合作,指不定還能掙筆錢。

咳……蕭景曜甩甩頭,肯定是今天全都在和正寧帝他們討論怎麽掙銀子,自己條件反射就往賺錢的思路上想了。

齊氏也覺得蕭元青這提議不賴,很是心動,“我和曼娘先想想衣裳樣式,想好後再把成衣鋪的掌櫃叫過來,讓他們把我們要的衣裳給做出來。”

師曼娘有一手好繡活,齊氏的繡活雖然比不上師曼娘,但也不差,在配色上十分大膽,經常給人驚喜。到了京城後,京城風氣更開放,更繁華,齊氏看到了款式各異的衣裳,很是開了些眼界,現在對設計衣裳格外有熱情,靈感蹭蹭往外冒。

蕭景曜心下一動,“祖母,娘,要不你們自己開一個成衣鋪?”

齊氏有些心動,又有些猶豫,“可以嗎?”

“當然可以!”蕭景曜狠狠點頭,認真道,“祖母和娘都是有本事的人,一直待在府裏也無聊。有個成衣鋪,你們隻管設計衣裳,其他的活都交給繡娘們幹。就按爹剛剛說的,先給我們一家人都設計一套類似的衣裳,再讓成衣鋪好好準備。等我們一家人抽空穿上這身衣裳去赴宴,別人就知道這身衣裳的妙處。尤其是家裏有孩子的,指定心動。”

小孩子的錢最好賺了,蕭景曜瞬間幫助齊氏找準了目標顧客。

齊氏更心動了,“不會連累你嗎?”

蕭景曜輕笑,“我現在的官職,都能讓其他人來討好我爹了。祖母和娘不過是開間成衣鋪而已,不偷不搶不違背律法,怎麽可能會連累我?”

“官員不可與民爭利。朝中官員名下確實沒有店鋪,但他們的家人做買賣做得風生水起。祖母看看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哪家沒有收益不錯的鋪麵?”

齊氏這才放下心來,看著師曼娘同樣放光的眼神,一拍手掌,“那就這麽定了!”

師曼娘的臉上綻放出令人炫目的笑容,看得蕭元青心髒怦怦亂跳,就聽見師曼娘溫婉又堅定的聲音,“我們一定能將成衣鋪辦好!”

現在家裏就的進項隻有蕭景曜的俸祿,師曼娘難免心焦。蕭景曜才十四歲呢,官宦人家,哪家孩子十四歲就養家了?家中四個長輩都有手有腳,又身體康健,等著十四歲的小少年養家,當真是心下愧疚。

齊氏和師曼娘都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奈何大齊雖然風氣開放,女子想拋頭露麵成就一番事業也不容易。現在蕭景曜又有了官身,得了個讓所有人都眼紅的職位,齊氏和師曼娘更加不敢出門,生怕給蕭景曜丟臉。

至於蕭子敬和蕭元青……這倆不敗家,就已經是幫了家裏的大忙了。齊氏和師曼娘根本指望不上他們。

蕭景曜的薪俸都是有數的,齊氏和師曼娘私底下一盤賬,愕然發現府裏現在竟然是入不敷出的。

雖然有蕭景曜掙來的幾十萬兩銀子在,但每個月進賬都趕不上開銷,齊氏和師曼娘難免心焦。

蕭景曜稍微一想就知道她們在糾結什麽,暗道自己大意了。先前在南川縣時,齊氏和師曼娘還能管一管那間小鋪麵,又有常明府的宅子租金和田地的收成與租子,手裏有賬本,心裏也有底氣。

現在到了京城,她們名下沒有任何產業,環境也陌生,難免會覺得不安。

想明白這點後,蕭景曜果斷開口,讓齊氏和師曼娘跟著自己的興趣愛好來,再給她們管個成衣鋪,正好。

蕭景曜順道還把正寧帝剛剛賞賜給他的別莊以及良田的地契都交給齊氏,“祖母,孫兒朝中公務較多,沒有多餘的精力管理這些產業,得勞煩祖母和娘為我費神了。”

“好好好,祖母先幫你管著,你隻管幹正事,好好為陛下效命。等到你媳婦進了門,祖母就把這些東西都交給你媳婦,讓她操心去!”

師曼娘恍然道:“哎呀,忘了希夷了!這次做衣裳,正好給希夷也做一套!”

齊氏也笑,“給希夷那套,希夷私底下穿穿也就罷了,別同我們一起穿出來。小姑娘到底還沒進門,我們做長輩的看著喜歡,別人容易嚼舌根,覺得她不夠莊重。”

“小姑娘性子活潑些更好。我看希夷就挺好,曜兒打小就沉穩,日後有希夷陪著他,日子才過得更有滋有味。”

“曼娘說得有道理。這個成衣鋪我們娘兒倆好好管,多賺錢錢,到時候下聘時,也能多為曜兒準備些聘禮。”

“娘果然思慮周全。等到希夷進門,到時候我們就都能享福了,還能抱孫子。”

提到曾孫,齊氏更加來勁了,精神奕奕地握著師曼娘的手,婆媳倆滿臉笑容,討論起蕭景曜的孩子日後會是什麽模樣。

蕭景曜摸了摸鼻子,完全搞不懂話題怎麽會歪成這樣。但看著齊氏和師曼娘興致勃勃的樣子,蕭景曜也不好打斷她們,隻能默默離開,決定快點給她們找個好鋪麵,將成衣鋪給辦起來。

京城大半官員都在盯著蕭景曜。昨天正寧帝將蕭景曜提拔成中書舍人的旨意一出,京城絕大多數官員都瞬間化身檸檬精,一直到現在,還在咕嚕咕嚕冒酸氣。

今天是蕭景曜當中書舍人的第一天,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呢,就希望他犯了事,惹正寧帝龍顏大怒,被削成白板罰回家吃自己。

倒不是他們和蕭景曜有仇,而是蕭景曜的官途太過順風順水,就算和蕭景曜無冤無仇的人,都忍不住盼著蕭景曜跌個大跟頭。

蕭景曜才多大,就能取得這般成績,誰不眼紅?

這等天才人物,將所有人都襯托得黯淡無光,仿佛一輩子活到了狗肚子裏,這能忍?

結果他們盼啊盼啊,好不容易盼到蕭景曜從宮裏出來,趕緊跑去打聽消息。

蕭景曜竟然又得了陛下厚賞!

有人心態崩了。

蕭景曜對此毫不知情,他依舊每天準點去宮中報道,認認真真跟在正寧帝身後幹活,憑借自己強大的記憶力為正寧帝分好奏折和密報。有時候正寧帝批完後,想再看一遍奏折,蕭景曜又憑借他開掛的記憶力,在小山堆般的奏折中精準找出正寧帝需要的那一本。

正寧帝十分滿意,甚至覺得上回給蕭景曜的賞賜太少了。奈何不好太過頻繁地給蕭景曜賞賜,正寧帝也隻能將這事兒記在心裏,準備尋個合適的機會,再好好厚賞蕭景曜一回。

閣老們處理政務的同時,還在不斷完善辦報紙的思路。出於保護蕭景曜的心態,正寧帝和閣老們都決定,再過一陣子,等到大家的眼神從蕭景曜身上挪開後,再讓人上折子,談一談辦《大齊日報》之事。

到時候,也沒有人把《大齊日報》和蕭景曜聯係起來。

蕭景曜充分展露出自己的能力後,又收斂了光芒,認認真真地聽著閣老們如何同正寧帝商議政事,他們勸諫正寧帝的話術,對正寧帝的態度,以及在觸怒龍顏後如何為正寧帝順毛……

蕭景曜麵上淡定,心中直呼學會了學會了,今天又是收獲滿滿的一天。再這麽學下去,自己再過不久就能單獨刷一刷正寧帝這個boss了。

就是胡閣老總是用冒著綠光的眼神看向蕭景曜,每天都來找蕭景曜討論如何掙錢的事情,逮著蕭景曜這一隻羊不斷薅羊毛。

工部尚書吳閣老對蕭景曜同樣非常感興趣,時不時用手摩挲著下巴,對著蕭景曜嘿嘿笑。

蕭景曜被他笑得頭皮發麻,總覺得自己仿佛是被狼外婆盯上的小紅帽。

念及至此,蕭景曜趕緊甩甩頭,將腦袋裏亂七八糟的聯想給晃出去。

想到吳閣老以治理黃河而聞名,一路治水治成工部尚書,成為內閣閣老之一。蕭景曜也學著吳閣老的樣子,右手摩挲著下巴,陷入沉思,吳閣老一看就是個實踐經驗非常豐富的工科大佬。自己在民間找工科大佬堪比大海撈針,但現在麵前就坐了一個大佬,蕭景曜想要薅羊毛的手蠢蠢欲動。

先定個小計劃,把《小學數學》,《初中數學》,《高中數學》,《初中物理》,《高中物理》,《初中化學》和《高中化學》教材都默寫出來,再同吳閣老這位理工科大佬好好交流交流!

蕭景曜相信,作為如此厲害的理工科大佬,億點點數理化知識肯定難不倒他的!自己還沒上線性代數微積分呢,吳閣老可以的!

蕭景曜摩拳擦掌,這下換成吳閣老背後一涼了。

不過蕭景曜的默書任務剛開了個頭,就慘遭打斷。

正寧帝要去秋蘭圍場狩獵,蕭景曜也要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