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哦?他真的這麽沉得住氣, 不驕不躁繼續溫書?”正寧帝略覺詫異,“這份沉穩心境,可不像十四歲的意氣風發少年郎。”

有些人得了一點點小功勞都恨不得飄到天上去, 蕭景曜現在五元在手,更是清楚隻要他殿試不忐忑到語無倫次瞎寫一通,最後的狀元之位也會落到他頭上。

青史留名, 蕭景曜竟然還能這麽沉得住氣?

竇平旌依舊毫無形象地癱在椅子上,端過正寧帝麵前的點心嗷嗚嗷嗚吃了起來, 一邊吃一邊道:“還真就是這樣,我每回去找蕭元青, 蕭景曜那小子要麽在書房, 要麽就去公孫瑾府上, 聽公孫瑾的指點。蕭元青得意洋洋地炫耀他兒子, 說他兒子生下來就是來報恩的, 這話還真沒說錯!”

竇平旌咕嚕咕嚕喝了杯茶, 一臉遺憾,“我怎麽就沒生出個來報恩的孩子呢?”

想到家裏幾個不省心的臭小子, 竇平旌囂張的臉上頓時露出明顯的嫌棄之色。

“你家那幾個孩子才多大。”正寧帝很是無奈, “要說報恩,朕那麽多個孩子,也沒個來報恩的,都是討債鬼。”

這話別的大臣不敢接,竇平旌卻無所畏懼,“那您就像我一樣多揍他們幾頓唄。反正我瞧著皇子們都挺好,成年出府的, 能為陛下分憂,還未單獨開府的, 也挺孝順。”

正寧帝看著竇平旌吃東西實在香,忍不住又把那疊點心端回了自己麵前,沒好氣道:“福王也能為朕分憂?”

竇平旌沉默。

福王,皇子中最不一樣的煙火。從小就深諳擺爛之道,一心啃爹,從不努力。小時候來養心殿打滾耍賴問正寧帝要東西,現在大了,去年封了王出去開府自己住,同樣隔三差五跑來正寧帝這兒打秋風。主打的就是一個賊不走空,每回進宮必須得搬點東西回去。

至於為父分憂認真幹活這種事……嗯,壽王現在被正寧帝踢去戶部,每天隻管點個卯,據戶部胡閣老反應,福王在戶部睡得挺香的。

饒是竇平旌這等混不吝的人物,也很難評價福王種種不靠譜的行為,畢竟他也曾和福王一起為搬空正寧帝的私庫而努力過。

竇平旌想了想,理直氣壯地把鍋扔回了正寧帝頭上,“那不都是您寵出來的?”

正寧帝苦笑,“當初他出生時,身子十分弱,朕難免偏疼了他幾分,免去了他一些課業,讓他能好好養身子。誰知道把他的性子養成了這樣?”

竇平旌翻白眼,啪的一下又把點心盤子端到自己麵前。正寧帝臉色一沉,有十分機靈的宮女從禦膳房端了新的點心過來,恭敬地呈了上來,正寧帝這才緩和了臉色,瞪了竇平旌一眼,“你的差事都辦妥當了?”

竇平旌迅速站直了身子,“回稟陛下,臣幸不辱命。”

正寧帝又是一笑,“不辱命?就是來朕這兒和朕搶點心?”

竇平旌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陛下剛剛革了臣的職,肯定是見臣忙於公務太辛苦,讓臣舒舒服服地玩一玩。難道臣這不是不辱使命嗎?”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正寧帝頓時覺得頭疼,實在拿這個表弟沒辦法。

老承恩公到老才得了竇平旌這一個兒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當年正寧帝的太子之位並不穩固,先帝是位極其冷酷的帝王,甚至放任皇子自相殘殺,養蠱似的想養出一個最鐵血最有能力的帝王。

正寧帝幾度接近被廢的邊緣,被一眾兄弟逼迫得喘不過氣來,是老承恩公給了他強大的助力。在正寧帝心裏,慈愛的老承恩公,更像是他心裏父親的形象。

隻可惜老承恩公也不長壽,正寧帝登基後第四年就去世了。剛滿二十歲的竇平旌襲了爵,沒過兩年,就將竇家攪得四分五裂。所有人見了都忍不住歎氣。

在這個注重宗族團結的時代,竇平旌這種行徑,不論是文官還是武將,都覺得不能理解。

但竇平旌就是這麽混不吝,十分無賴地表示,自己才是大宗,你們那些分支別蹦躂,不然族譜威脅!

就離譜!整個大齊都找不出第二個這麽混賬的家夥來。

奈何正寧帝有護著,其他人再看不慣竇平旌,也隻能忍著。畢竟正寧帝給竇平旌的官職也不高,還時常把他削成白板,等氣消了後再給他安排另外的官職。

大臣們已經習慣到麻木了。

現在竇平旌對正寧帝耍無賴,正寧帝也隻能歎氣,連發怒的心思都沒了,不再聊福王,轉而提到了太子,“近來天氣涼,太子也受了點風寒,你這個當舅舅的若是得空,正好去看看他。”

竇平旌拍了拍衣襟上的點心碎屑,點點頭,“正好東宮有個廚子做的碎玉糕不錯,我還能帶一盒回家。”

“你啊,成天就惦記著吃。太子時常念著你這個舅舅,你倒好,就隻惦記他宮裏的點心。”

“得了吧,我這性子同皇子們也處不來,他們一個個都大了,不若小時候那般可愛,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還是我家幾個孩子好,看不順心就開揍,他們不開心了我就開心了。”

正寧帝:“……”

正寧帝忍了很久還是沒忍住,拍桌大罵,“你成天就沒個正形!孩子生出來就是給你揍的嗎?你還是不是個當爹的?”

竇平旌梗著脖子,“我怎麽不是當爹的了?小崽子們現在一個個的都乖巧得不得了,誰都不敢在我麵前放肆,也不敢瞎胡鬧。我這個爹當的,可比一般人強多了!”

正寧帝拒絕再同竇平旌討論養孩子的問題,並抬手讓竇平旌滾蛋。

竇平旌麻溜地滾了,正寧帝又吩咐他,“去東宮看看太子再滾。”

竇平旌撇撇嘴,腳下一轉,往東宮方向走去。

正寧帝揉了揉眉心,緩解了一下怒火,又深深地歎了口氣。良久,正寧帝又翻出了蕭景曜的會試文章,食指在案幾上不疾不徐地敲著,皺著眉頭,不知在沉思些什麽。

竇平旌慢悠悠晃去了東宮。六位成年的皇子中,竇平旌和太子的關係最親密,二人除了有血緣親情之外,還有一同長大的情分。隻不過年紀大了後,兩人便少了來往,太子更是因為竇平旌將竇家攪得四分五裂的事,對竇平旌有所不滿。竇平旌也是硬脾氣,鮮少有低頭的時候,兩邊的來往就更淡了。

到了東宮,竇平旌瞅了瞅太子的臉色,旋即放下心來,“瞧著隻是簡單的風寒,沒什麽病容。虧陛下還趕著我過來看看你,我看你活蹦亂跳的,沒幾日就能恢複如常,繼續上朝了。”

太子同正寧帝有六分相似,打眼望去,幾乎就是年輕版的正寧帝,隻是氣質更鋒銳一些,不如正寧帝圓融溫和。

“咳咳,父皇叫你你才來,你是故意氣我的嗎?”太子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感動於正寧帝對他的關心,還是該痛恨竇平旌的無理。

竇平旌眼中飛快閃過一抹歎息,轉眼又恢複了尋常桀驁的模樣,快得連太子都沒捕捉到,隻是說道:“陛下待你自然是極好,大齊曆代太子中,你是最得寵的那個。陛下一片拳拳愛子之心,你可要多多孝順陛下。”

太子狐疑地看著竇平旌,“這倒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竇平旌翻了個白眼,“我都陛下趕來看你了,能不多說幾句好話嗎?不然他指定又要念叨我。”

太子忍不住輕笑,又咳了幾聲,端過桌上的薑茶喝了,心情驟然好了不少,“那你便再多說幾句好話給孤聽聽。”

竇平旌才不幹,毫不客氣地讓人去廚房拿碎玉糕,他要裝一盒帶回家好好吃。

太子雖然生氣,卻也不好落個連盒糕點都不願給舅舅的小氣名聲,氣得胸膛起伏了好一陣後,索性把眼睛一閉,來個眼不見為淨,任憑竇平旌嘰嘰歪歪。

竇平旌也沒在東宮多待,心滿意足地揣著裝著碎玉糕的食盒,臨走時拍了拍太子的肩,“陛下一片慈愛之心,你身子好後,可要記得去謝恩。”

太子將臉撇到另一邊,不耐煩地揮手,“孤自然會去,還用你多嘴?”

等到竇平旌離開後,太子才轉過頭來,看了眼竇平旌離開的方向,右手擋住眼睛,命人把藥端過來。

正寧帝對他確實十分好,進貢的東西,有些珍品,甚至都搬來了東宮,連內庫都沒有。

但太子依然十分憂心,父皇確實是一個好父親。但既然是個好父親,這個父親的好,就不止對他一個兒子。

太子想到已經成年開府,接連嶄露頭角的弟弟們,心中一片擔憂。尤其是寧王,後宮皆由貴妃掌管,貴妃又頗為受寵,寧王的待遇在眾多皇子中,隻比他這個太子差一點點。正寧帝去後宮,總能聽到寧王的好話。

皇後早亡,太子沒有能在後宮幫他拉近正寧帝的長輩。在父子溫情方麵,已經快被寧王超過。

畢竟太子也已經二十多歲,不可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在正寧帝麵前撒嬌賣癡。父子間現在的溫情,還不如以往。太子十分有危機感。

“讓太醫再過來一趟。”太子仰頭將苦得要命的藥一口氣喝下,神情一片平靜。他是太子,必須要以最完美的姿態站在正寧帝身邊,壓住所有蠢蠢欲動的弟弟們。

即便承恩公府勢力大不如前,隻要竇平旌依然受寵,他還是能借用承恩公府的勢力。

太子閉了閉眼,腦海中閃過無數思緒,隻覺得心裏比剛剛喝的藥更苦。

竇平旌出了東宮後,在去宮門口的路上和福王打了個照麵。

不同於太子的尊貴傲氣,福王十分開朗,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快樂的氣息。見了竇平旌,福王主動笑著打了招呼,“舅舅,你也去東宮看太子嗎?”

竇平旌神色緩和了些許,點了點頭,“我剛從東宮出來,太子臉色尚好,並無大礙。”

“那就好。”福王拍了拍胸脯,長長鬆了口氣,“父皇肯定十分擔心,我先去看看大哥,失陪了。”

等到竇平旌快出宮時,正寧帝又命人把他叫了回去,顯然是消了氣,又有話要對他說。

竇平旌無奈,一邊埋怨正寧帝折騰人,一邊往養心殿走去。聽得前來傳令的內侍麵如土色,恨不得自己立馬變成一個聾子。他真的不想聽承恩公埋怨陛下!

到了養心殿,正寧帝也沒再揪住先前的事不放,先問竇平旌,“太子現在如何?”

竇平旌如實回答,“瞧著臉色不不錯,隻是時常咳嗽,清減了些。”

正寧帝頓時心疼不已,“朕就說要他好好養著,他偏偏不肯聽,擔心朕太過操勞,想盡量為朕處理些瑣事。這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哪能孝順到不顧及自己的身子呢?”

竇平旌懷疑正寧帝是故意在向他炫耀孝順的兒子,並且有證據。

不過,正寧帝滿意地向竇平旌炫耀了一回孝順太子後,話鋒立即一轉,“明晟應當也快啟程回京了,你這些日子收斂一點,好好養足精神,一同陪朕去迎接明晟。”

竇平旌頓時來了精神,“遵旨!”

“就知道你惦記著他!朕同明晟也多年未見了,當初京城之圍解了後,明晟便一直駐守邊疆,抵禦胡人。年前他將胡人打退,現在又把小股胡人勢力全部趕走,至少能定大齊邊疆十多年的安寧。這次他班師回朝,朕一定要出城五十裏去迎接他這個大功臣!”

竇平旌掐指一算,“顧將軍這回京的時間也趕巧了,正好在殿試後不久。陛下先得了一批新科進士,又有顧將軍班師回朝。文治武功,一代明君。”

正寧帝開懷大笑。

竇平旌順勢探正寧帝的口風,“顧將軍似是有意給他的寶貝閨女在京城尋個如意郎君,陛下寬仁,不若親自為他尋個好女婿。君恩浩**,顧將軍定然感激涕零。”

正寧帝一想也是,便將這事記在了心裏,點頭道:“等他回京後,看看他更屬意武將還是文人,朕指定給他挑個最好的女婿!當初他得了那個寶貝閨女,還特地寫信過來給朕報喜。朕倒是想看看,現在他的閨女出落成了何等模樣。”

“顧將軍和吳將軍生得都不錯,想必他們的女兒,模樣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正寧帝深以為然。

兩人又嘀嘀咕咕說了好一陣子話,竇平旌還拉著正寧帝又賭了好幾把,賭到自己錢袋子都空了,又開始耍賴,被正寧帝嫌棄地趕走。

再次出宮時,已經快到黃昏。

竇平旌看著陸陸續續進宮前去看望太子的寧王康王平王等人,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譏笑。

這些人的消息倒是靈通,也怪不得太子深深憂慮。算了,不想這些,頭疼!

太子看著一茬又一茬趕過來對他噓寒問暖的弟弟們,尤其是寧王,掛上了最完美的笑容,儀態更是無從挑剔,盡顯太子氣度,“不過是略感風寒,不值當你們特地過來看我。”

你們不來我更高興。尤其是老二,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眼底的幸災樂禍和遺憾之色,你在遺憾什麽?

皇子中行二的寧王歎了口氣,一臉愁容,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就要不久於世了,拉著太子的手溫言細語,“太子身子不適,我們這些當弟弟的,怎能不來看望?”

怎麽就沒病死你呢?真可惜。

寧王有正寧帝的關愛,還有貴妃的偏愛,前朝後宮都算是一霸。可以說,除了太子之外,寧王就是皇子中最尊貴的,沒有之一。

所以寧王的性子同樣十分驕傲,和太子針尖對麥芒,毫不相讓。

其他王爺果斷裝瞎,權當自己看不到太子大哥和寧王二哥眼中的刀光劍影,你一言我一語開始關心起太子來,配合十分默契,堅決不讓太子和寧王有對話超過三句的機會!

王爺們很心累。

太子很不滿,心中譏笑,這幫人,怕是聽到了父皇讓承恩公過來看望自己的消息後才匆匆進宮,想在父皇那兒留個好。這等虛情假意,還不如最初來看他福王呢。起碼他跟承恩公前後腳到,宮裏宮外離得那麽遠,消息不至於傳得那麽快。

全憑兄弟們襯托得好,來東宮混吃混喝了一陣的福王竟然還給太子留下了個不錯的印象。

在聽到福王跑去養心殿撒潑打滾,挨了正寧帝一頓揍,順利抱走一架江南最新進貢的屏風送給淑妃娘娘後,太子忍不住冷嗤一聲,老五還是這麽沒出息。蠢笨蠢笨的,根本不像是他兄弟。

然後太子又聽到了寧王分了一部分他的事務,當即垂死病中驚坐起,“太醫呢?再給孤開藥!”

他絕對不會讓寧王在他手裏討到一點好處!

兄弟太笨,太子心煩,兄弟太精明了,太子也煩。自從弟弟們逐個開府出宮後,太子越來越心累。

挑起太子對寧王不滿的賢妃笑眯眯地讓人給平王傳話,讓他暫且繼續蟄伏,先讓太子和寧王鬥個兩敗俱傷,他們母子再出來坐收漁翁之利。

儲位之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廝殺。

不過這暫且和蕭景曜沒有任何關係。

以蕭景曜現在的層次,根本接觸不到皇子們,隻知道陛下有六位成年皇子,太子居東宮,其他五位成年皇子出宮開府,都挺受陛下寵愛。

至於那些皇子之爭,別說蕭景曜這個連官場菜鳥都算不上的新進貢士,就連許多為官多年的官員們,也感受不到這平靜之下的暗潮洶湧。

正寧帝就更不用說了,沒有哪個父親願意看到兒子們自相殘殺,連想都拒絕往這方麵想。

作為一個慈愛的老父親,正寧帝對於目前的情況頗為滿意。太子精明能幹,他不斷強調太子尊貴的地位,給足了太子體麵,寧王等人也算是能幹,不會對太子生出不臣之心。兄友弟恭,也算是皇室一段佳話。

比先帝逼著他們兄弟自相殘殺好多了!

公孫瑾也同蕭景曜提起過幾位皇子,隻不過簡單地提了一嘴。蕭景曜也沒在意,畢竟這些東西離他有點遠,暫且用不著他費心。哪裏知道這其中還有那麽多彎彎繞繞。

眼下最要緊的當然是殿試。

殿試就在四月初,會試放完榜後,離殿試的開考時間就不到一個半月。蕭景曜一行人,除了蕭景曜中了會元之外,隻有邢克己中了,張伯卿三人都遺憾落榜。

雖然有些失落,但張伯卿他們還是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會試一次就中的本就是少數,像他們這樣的年紀,能中舉都算是年少有為,感受了一把會試的滋味兒,回去再努力三年,好歹比下一屆的新舉人們多出一輪經驗。

三人很是心寬,笑著向蕭景曜道喜,還決定留在京城,等到殿試後結束後再回家。說什麽都要看看蕭景曜這個狀元郎打馬遊街的無雙風采。

時間緊迫,順利通過會試的貢士們還沒來得及多高興幾天,又開始沉下心來努力準備殿試。

都走到了殿試這一步了,誰不希望自己能考個更好的功名?同進士和進士一字之差,在官場的地位幾乎算是天壤之別。寒窗苦讀數十載,一朝登臨保和殿,誰又甘心自己這一輩子的官職,就隻到從四品為止呢?

雖然很多官員終其一生都無法官至四品,但新進貢士正是誌得意滿之時,對未來有著無限遐想,誰會覺得自己官運不通,永遠達不到四品呢?

那也忒不吉利了。

更重要的是,殿試排名根本不看會試的排名。隻要考生自己發揮的好,寫的文章入了皇帝的眼,哪怕這位考生在會試時排名倒數,都有可能被皇帝點為狀元。

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比如現如今的首輔李閣老,當初會試隻排在兩百零九名,在三百位通過會試的貢士中毫不起眼。結果殿試之時,李閣老當場被先帝點為狀元。自此官場沉浮數十年,再被正寧帝擢為首輔。

李首輔的經曆,就是現在三百名貢士晚上做夢的素材。

哦,狀元好像提前被蕭景曜預定了,機會不大,但還有榜眼探花等前排位置啊。會試排名靠後的考生們信心滿滿,摩拳擦掌打算在殿試中一鳴驚人,怎麽都要給自己掙個進士出身。

會試排名靠前的考生們也十分有危機感,殿試翻盤機會如此大,他們必須要好好努力,穩住自己的排名。

為了不讓自己考成同進士。拚了!

蕭景曜應該是最輕鬆的那個。既然想通了自己大概率會成為狀元這一點,蕭景曜的心理壓力根本沒有其他人大。他隻要正常發揮,就一定能拿下狀元。這種穩贏的局麵,以蕭景曜的心性來說,想讓他緊張忐忑,難度也挺大的。

除非蕭景曜殿試太過緊張發揮失常,才會遺憾錯失狀元之位。但蕭景曜這家夥,從小到大心態賊好,抗壓能力一流,越是大考越興奮。別說發揮失誤了,蕭景曜經常在大考中超常發揮。這樣的神人,祈禱他發揮失常,不如詛咒他當天病得下不來床。

蕭景曜按照自己的節奏和進度,有條不紊地安排著自己的課業時間。有公孫瑾這位名師指點的另一層好處就是,蕭景曜能從公孫瑾嘴裏知道正寧帝偏愛的文章風格。

之前每次考試,考生們都會拚命去打聽主考官的喜好。就是因為主考官的喜好直接關係到考生們能不能通過考試。

到了殿試,正寧帝就是最大的主考官。隻要文章合了他的胃口,自然是一片通途。

當然,蕭景曜現在五元在手,哪怕文章風格不太得正寧帝喜歡,但隻要他言之有物,有進士的水準,正寧帝就會把他點為狀元。

在考試上,蕭景曜有自己的驕傲。他不想讓正寧帝是為了有個連中六元臣子才把他點為狀元,而是希望憑借自己的真才實學,讓正寧帝心甘情願地點他做狀元。

所以蕭景曜十分認真地聽著公孫瑾說正寧帝偏好的文章風格,頗為驚喜的發現,這種在華麗的詞藻之下,蘊藏著的辛辣言辭和實幹思想,正好是他寫策問的風格。

這就是連中五元的幸運值嗎?蕭景曜都忍不住為自己歡呼了一把。

不過蕭景曜不知道的是,他的會試文章,早就被竇平旌拿給正寧帝去看了。正寧帝看完後就拍桌叫好,明顯十分吃蕭景曜的文章風格。

也是竇平旌故意看熱鬧,沒把這事兒說給蕭景曜聽。正寧帝不在意這事兒,竇平旌給蕭景曜透點口風也無妨。隻可惜竇平旌生來就是個樂子人,他不找別人的茬,給別人成功的路上增加許多絆腳石就不錯了,哪會大發善心為別人掃掉幾塊障礙物?

缺德樂子人,就是這麽坑。

就算蕭元青已經成了可以一起和他吃喝玩樂的小夥伴,竇平旌依舊不改看好戲的本性。

每天瞧著蕭景曜絞盡腦汁改文章,也挺有意思。

殿試當天,天色尚是伸手不見五指之時,蕭景曜就被蕭平安小聲叫醒。好在蕭景曜昨天睡得夠早,睡眠時間夠了,隻是生物鍾還沒緩過來,還有些不太清醒。等到蕭平安端來一盆清水,蕭景曜用冷水洗了把臉後,整個人立即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剛剛才醒過來。

現在的早朝時間就比較坑,卯時開始早朝,下朝後再去各個官署處理政務。所以官員們每到早朝之日,都是天不亮就得爬起來洗漱穿衣,收拾妥當後去宮門口等著開宮門,再跟著大部隊一起去太和殿。

比較坑爹的是,官職低的官員,連點燈籠的資格都沒有。先帝時期就發生過官員去上朝,看不清路,掉進湖裏淹死的慘事。到了正寧帝這朝,規矩略微寬鬆了點,起碼沒再鬧出過人命。

但早朝仍然是個不輕省的活。

蕭景曜還沒步入官場,提前感受了一把早朝的滋味兒。

半夜從被窩裏爬出來,收拾好自己跑去宮門前排隊等開門,期間有內侍過來教導他們麵聖的規矩。大家都聽得十分認真,唯恐自己一個走神沒聽明白,進了保和殿就來個禦前失儀,別說考進士了,先擔心自己的小命吧。

雖說正寧帝一貫有寬厚的名聲,不至於因為考生禦前失儀就要了他們的性命。但這麽多大臣看著,要是有所失誤,難免會給正寧帝和朝中大臣們留下一個不堪大用的印象。就算是考中了進士,也未必能有多大的晉升空間。

說不準考了個進士出身,就是他們這輩子最光芒萬丈的時刻。

蕭景曜倒是沒有這方麵的擔心,公孫瑾教導過他麵聖的禮儀,竇平旌心血**之際,也拿著戒尺把自己的手板敲得啪啪作響嚇唬蕭景曜,讓蕭景曜好好記住宮裏的規矩。

蕭景曜那時候就覺得,竇平旌看似桀驁不馴,實則頗有分寸。就是不知道他為什麽在正寧帝麵前一點規矩都不講,還有膽子同正寧帝吵架。

單論宮中規矩,蕭景曜不會比官宦子弟差。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逐漸有了亮光,朱紅色的宮門緩緩開啟,蕭景曜等新晉貢士垂手噤聲,有序地跟在內侍身後進了宮門。

這一次,考生們不需要帶任何東西。

殿試隻考一天,筆墨紙硯由禮部安排,考生們不需要像以前那樣,拎著考籃進場,兩手空空跟在內侍身後就行。

到了保和殿前,有禮部官員肅容站在禦階之上,開始點名,蕭景曜等人在內侍的指引下,重新排好了隊伍,這才端正了姿態,跟隨禮部官員進入保和殿。

隊伍是按照會試的排名來排的,這也就意味著,蕭景曜站在了隊伍最前麵。一想到馬上就要麵聖,蕭景曜心裏也有些小激動。

這可是傳說中的帝王,誰不好奇呢?

不過,在跟著禮部官員向正寧帝行禮時,蕭景曜迅速壓製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讓眼神往上方瞟,隻聽到了一個比較溫和的聲音,“平身。”

不知道是不是蕭景曜的錯覺,總覺得正寧帝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許久。

如今早朝是三天一次,今天正好不用早朝,正寧帝和閣老們能在保和殿中看完貢士們的殿試。

貢士們心理壓力更大了。

殿試隻要考一天,下午就交卷,不用在宮裏過夜,交卷後三天就能出成績。到時候,貢士們又要在禮部官員的帶領下,前來保和殿前,等著聽最後的結果。

蕭景曜的案幾也在最前麵,還是正對著正寧帝的位置。

饒是蕭景曜心大,這會兒也覺得這個位置有點坑。直麵帝王審視的目光,對考生們來說是多大的心理壓力?把他安排在這個位置的人,怕是跟他有仇吧?

蕭景曜不知道的是,禮部官員知道正寧帝對他多有好奇,特地將他安排在正寧帝禦座前的位置。

正寧帝在竇平旌嘴裏聽過很多有關蕭景曜的事,也見過蕭景曜親筆寫的文章,一手好字就讓人忍不住叫好,再一看文章,內容比字還漂亮。正寧帝對蕭景曜這個連中五元的祥瑞,難免多出幾分期待。

現在一看,蕭景曜雖然隻有十四歲,卻身姿筆挺長身玉立,寬肩窄腰長腿,膚白如玉,雖然低著頭,看不清楚五官,卻也能看到蕭景曜精致的下巴和完美的下頜線,再加上蕭景曜那一身清風朗月的氣質,身邊如同繞了一層光暈一般,更是叫正寧帝心生歡喜。

蕭景曜果然是上蒼給朕的祥瑞!祥瑞就該生得這般仿若謫仙人的模樣。

蕭景曜不知道正寧帝內心的喜悅,卻能察覺到正寧帝看向自己的眼神愈發熱烈。

也就是蕭景曜心理素質強大,要是換個人,直麵正寧帝這樣熱切的眼神,指不定已經兩股戰戰,抖成帕金森了。比如蕭景曜旁邊那位,拿著筆的右手都在抖,真是讓人擔心他會不會在考卷上抖出一個黑點點出來。

蕭景曜摒除外界一切幹擾因素,十分光棍地想著,反正被正寧帝多看幾眼又不會少塊肉,看吧看吧,就當自己提前在正寧帝麵前刷存在感了,也算是一種優勢。

蕭景曜整理好心情,低頭看了看策問的題目。這一看,蕭景曜心裏直呼好家夥。這題目可真夠長的,一張紙寫得滿滿當當。仔細一看,上麵用漂亮的行書寫著:“蓋聞道之大原出於天,超乎無極太極之妙,而實不離乎日用事物之常……道久而未治,化久而未成……豈道不足以禦世歟?”

蕭景曜仔細品了品題目,覺得正寧帝這個策問出的,實在有些難為人。從聖人之道,到政治民生和兵戈之理。別說貢士們隻是一幫連官場大門都沒踏進去的菜鳥,就算是在任多年的老臣,也未必能將其中的道理說得明明白白。

這就不是一家之言能徹底解決好的問題。寫起來一個不留神,就會浮於表麵,看似說了一堆道理,實則全是廢話。

蕭景曜沉思片刻,鄭重地拿出白紙開始打草稿。先寫好格式——

臣對:恭惟皇帝陛下,處常之久,當泰之交,以二帝三皇之道會諸心,將三紀於此矣。

開好頭後,蕭景曜再根據策問中的內容,逐個作答。

現代上過政治課的都知道,封建社會製度是地主階級剝削農民為經濟基礎的社會形態。幾千年的封建統治中,地主階級和農民的矛盾循環往複不斷上演。資本家逐利,地主階級天然會去盤剝農民手裏的土地,不斷兼並土地。等到矛盾積攢到爆發的那一刻,又是新的一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民生這一塊,蕭景曜當然會選擇從土地入手。隻可惜蕭景曜上輩子對農業方麵了解得不多,沒看過什麽農學書籍。不然的話,憑借他的照相機記憶,把那些農學書籍抄錄下來,給這個時代主管農桑的大臣們研究,指不定能提前解決許多農作物的病害問題。

但蕭景曜也有自己的辦法。上輩子的院長媽媽是從農村考出來的大學生,和蕭景曜他們提起過一些農村種地的事情。如何堆肥,如何去害蟲,還有怎麽挑選種子,院長媽媽都當故事講給蕭景曜他們聽。

當時有小朋友好奇發問,農民伯伯每年都種地,自己家應該有種子,為什麽還要去買種子?

院長媽媽笑著解釋說,農民伯伯手裏的種子也能種,但種子經曆了一代一代,容易退化,產量降低不說,還有可能生別的病。去糧站買新的種子就很好,糧站賣的種子,是農科院的那些特別有學問的人培育出來的新種子,肯定是最好的。

所以蕭景曜知道,糧種也要和新品種去雜交,培育出新的糧種,才不會讓種子退化。

從這點入手,蕭景曜又提到了可以讓商隊從西域和海外帶來更多的糧種,由此拓展到海上。蕭景曜也是到了京城後才知道,大齊現在商業如此發達,竟然還有海禁。

這就很離譜。

但這裏麵的關係錯綜複雜,蕭景曜要是上來就大大咧咧地嚷嚷著要開海禁,怕是剛進官場就有一堆人等著弄死他。

蕭景曜想了想,點到即止,隻提到海外可能有更多的糧種,民以食為天,若是能多出一樣能讓百姓們填飽肚子的食物,那便是陛下的恩德。

在這個農民隻能靠天吃飯的時代,糧食的重要性比後世人想象的還要重要得多。

哪怕是後世史書上記載的太平盛世,也有小部分人餓死。大部分人不餓死,哪怕還沒填飽肚子,也能算是盛世。

算算現在的糧食產量,再算算百姓要交的賦稅就知道,尋常人家,沒病沒災,風調雨順,也就勉強能剩點餘糧。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要是碰上旱災洪澇,那就是百姓流離失所,成為史書上的一句,“歲大饑,人相食”。

蕭景曜以糧種為由提到海外,並不會讓那些主張海禁的官員心生不喜。

接著,蕭景曜又提到了給與匠人一定獎勵,激發他們的創新意識,讓他們主動改進農具和各種手工業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更好的農具,百姓們就能種出更多的糧食。

這也算是蕭景曜的一點點私心,他一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但華夏從古至今都不缺能人誌士,各行各業的天才多如繁星。隻是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他們的才華被人忽略。或許有些東西,隻要再堅持那麽一下下,再精進那麽一點點,就可能取得巨大的進步,說不準就開啟了一個新時代。

蕭景曜選擇相信先人的智慧,隻想著為推進這個發展貢獻出自己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力量。

想到這裏,蕭景曜頓時想到了後世那句流傳很廣的“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

至於兵戈方麵,蕭景曜別出心裁,從抓軍隊精神建設入手,提出可以組建宣傳隊,在將士們閑暇之時將大齊帝王們的一些仁政和愛民事跡編成小故事,讓人上台演,讓將士們知道他們是王道之師,朝廷給了百姓許多恩惠,他們的家人也越過越好,讓他們更加對陛下歸心。

這一點算是說到了皇帝們的心坎上。為什麽有那麽多昏君猜忌優秀的將領?無非就是擔心他們功高震主,振臂一呼,底下的士兵們跟著他就反了。

現在蕭景曜提到軍隊精神文明建設,看似是讓將士們知曉朝廷的仁德,實際上是讓將士們對朝廷更加歸心。

雖然還稍顯稚嫩,因為對軍隊不夠了解,有許多不足之處,但蕭景曜這個觀點,足夠讓所有人耳目一新。

蕭景曜越寫越順,下筆如有神。寫著寫著,蕭景曜突然發現身邊站了個人,頓時無語,陛下,您能不能不要充當考生們最後一場考試中的最大障礙?

蕭景曜心態穩得一批,在正寧帝和善的目光下,蕭景曜連手都沒抖一下,呼吸都沒亂,從容不迫地接著往下寫。

正寧帝暗暗點頭,對蕭景曜愈發滿意。這次見到蕭景曜,蕭景曜的每一次表現,都在正寧帝加大分。

其他考生可就慘了,正寧帝這麽一晃悠,有筆下一抖寫廢了一張紙的,有腦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來自己要寫什麽的,還有瑟瑟發抖呼吸急促幾乎要暈過去的……

真不是考生們心理素質差。摸著良心說,能過五關斬六將來到殿試的考生,在一次又一次的殘酷考試中早就被練出了一顆大心髒了。但他們現在身邊站著的可是當朝皇帝啊!這誰能不激動?

帝王在所有人心裏,是天子,是天下之主,帝王薨逝,叫做“山陵崩”,完全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誰見到天子能不激動呢?

蕭景曜雖然沒發抖,但他心裏還是激動的,隻是心態夠穩,上輩子又練就了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氣度,所以蕭景曜看起來才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幹擾。

中午也是在保和殿吃飯。兩邊的侍衛送來了白花花的饅頭和湯水。不是正寧帝小氣,而是飯菜味道大,考生們在眾目睽睽之下,估計也吃不了幾口,不如吃饅頭更自在。

蕭景曜優雅地幹掉四個饅頭,喝了點水潤潤嗓子,又把湯全部喝完,成為保和殿中唯一一個把湯喝完的貢士。

倒不是湯不好喝,而是其他人不敢喝太多水,免得要去上廁所。

殿裏有出恭的地方,問題是,正寧帝和這麽多大臣都在這裏,兩邊還各站了一排帶刀侍衛。這種場合下提出去上廁所,基本也算是小小社死一回。

讀書人最愛臉麵,哪能讓自己丟這個臉?

蕭景曜為何不擔心這點?因為他仔細算了算,以他寫字的速度,等他吃完飯,用不了多久就能寫完試卷,交卷走人。

所以蕭景曜並沒有這方麵的煩惱。

感謝殿試可以提前交卷的規定,蕭景曜啃完饅頭,輕輕鬆鬆寫完試卷,施施然交卷走人。

還在埋頭苦寫的考生們:“……”

不愧是連中五元的蕭景曜,殿試都能第一個交卷。如此看來,狀元應該就是他了。

眾人心裏又忍不住酸了酸。

蕭景曜走出宮門時,果不其然又看到了蕭元青的身影。

蕭元青很是驚訝,“你這麽早就出來了?”

蕭景曜攤手,“都寫完了,當然就交卷走人。”

蕭元青先是一憂,聽了蕭景曜這話後,又是一喜,眉開眼笑道:“反正你每回第一個出考場,就證明你胸有成竹能拿第一名。這麽看來,你的狀元穩啦!”

蕭景曜拍了拍蕭元青的胳膊,示意他別太激動,三天後才是出結果的時候。

蕭元青已經喜不自勝地說道:“我已經在狀元樓定好了廂房,你們打馬遊街那天,肯定會從那條道上經過。到時候我就和伯卿平安他們一起廂房裏看看你這個新科進士打馬遊街的風采!”

這個想法沒毛病,殿試又不淘汰人。所有貢士都能得到功名,一同打馬遊街。有家人一同前來的,都和蕭元青一樣,早早在兩邊的茶樓酒樓客棧裏定好了廂房,就等著看新科進士們的風采。

蕭元青笑著笑著,臉色頓時一僵,小聲對蕭景曜說道:“據說京城十分盛行榜下捉婿,你年紀小,又極大可能是狀元,不會有很多人來捉你回去當女婿吧?”

蕭景曜臉上從容的表情也裂開了。

“不會吧?”

蕭元青苦著臉,“我覺得很有可能。”

電光石火間,蕭景曜想到了公孫夫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了竇平旌囂張的神色,突然福至心靈,“爹你不必擔心,我覺得我可能有了個擋箭牌了。”

蕭元青也不傻,蕭景曜一提這事兒,蕭元青瞬間就想到了他的新人小夥伴,頓時就理解了蕭景曜的意思。

要是擋箭牌是竇平旌,確實能把所有想捉蕭景曜回家當女婿的人家全都給擋得嚴嚴實實的。

但蕭元青很是納悶,“承恩公也沒跟我提過此事啊。”

“他怎麽想是他的事,重要的是外人怎麽想。”蕭景曜十分冷靜。

蕭元青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瞬間不再糾結,又有些發愁,曜兒年紀是小了點,但承恩公把所有有意同自己說親的人家都給擋了,也不太合適吧?

金榜題名,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多好的說親機會啊!

蕭景曜想明白這點後,就將這事兒拋在了腦後,決定回家好好躺一躺。

回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這些年,蕭景曜也忍不住歎息,當時沒覺得什麽,現在回想起來,這一路也委實不容易,整整八年的時間,幾乎全用在了念書上,鮮少有放鬆的時刻。

好在終於熬出頭了。

蕭景曜沉沉地睡了過去。

三天後便是出榜之日,也是傳臚大典。

蕭景曜這些貢士早早地來到太和殿前,等著聽禮部官員宣讀最後的結果。

一進宮,就有內侍捧來紅色的官服,讓蕭景曜他們換上。

蕭景曜他們現在還沒有官職,根據大齊律法規定,一品大員穿緋,二品著紫。蕭景曜這些貢士們身上沒有一官半職,現在讓他們穿紅色的官服,也是朝廷對他們的一種優待。

今天是他們人生中的高光時刻,打馬遊街,春風得意,穿一身紅色官服,愈發意氣風發。

蕭景曜等人不敢拖延,迅速在偏殿換好了衣服。

一排排身穿紅色官服的貢士們站在太和殿前,緊張地等著禮官宣布最後的結果。

蕭景曜神色輕鬆,舉止愈發從容,便是簡單地站在那裏,都給人一種自在淡定的感覺。在一眾穿著同樣衣裳的貢士中,蕭景曜顯得格外突出。

許久,穿著明黃色龍袍的正寧帝出現在禦階之上。

一甲三人由正寧帝親自宣布,這也是一甲三人的榮耀。

蕭景曜等人屏息凝神,等待著最後的判決。

正寧帝緩緩開口,語氣比殿試時多了幾分威嚴,“本次一甲三人,狀元蕭景曜,榜眼楚行昭,探花陸含章。”

蕭景曜心中一定,在正寧帝說出他的名字時,側身從禦道中出列,正好站在丹陛前,丹陛石上正好雕著一隻大鼇,蕭景曜一出列,正好站在大鼇頭部的位置。這是狀元該站的地方,所謂的“獨占鼇頭”,便是由此而來。

看著丹陛石上的大鼇,蕭景曜心中也難免生出一股豪情,狀元終於到手了。

連中六元成就達成,開出超級獎勵——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