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宋令枝,你不如求求我

蟬鳴滿園, 廊簷下一眾宮人綾羅遍身,錦衣翩躚,雙手捧著漆木攢盒, 調桌安椅, 錦繡一新。

殿內落針可聞, 閑雜人等早被皇後的貼身侍女帶了出去,槅扇木門輕掩, 隱約有日光漏出, 細細長長的一道。

沈硯眉眼低垂,一雙晦暗眸子藏在茶杯後。

官窯紅釉杯輕擱在漆木案幾上, 發出不輕不重的一道響。

皇後蹙眉, 滿腹心思落在緊攏的眉宇間, 她試探:“……硯兒?”

沈硯輕輕抬眼:“這是母後的意思?”

皇後抿唇一笑,若依她的意思, 直接將那女子處死了事。她弟弟因這事廢了一隻手,那女子死上一百回也不足為惜。

隻可惜她那弟弟昏庸,又憐香惜玉, 在她麵前求了好久, 說要定那女子。皇後無奈,隻能找沈硯要人。

她輕聲歎氣:“自然是你舅舅的意思。你貴為三皇子, 普天之下,你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若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丫頭片子, 和你舅舅生了齟齬,那才是大大的不妥。”

皇後溫言相勸,“且這女子進京後, 為你招惹多少禍事, 留著也是個禍患, 倒不如順水推舟送給你舅舅,就算看在母後的麵子上,可好?”

青玉扳指在指間輕輕轉動,光影昏暗,沈硯半張臉隱在陰影中,晦暗無光。

喉結滾動。

良久,喉嚨溢出一聲輕笑。

沈硯聲音淡淡:“……好啊。”

皇後眉開眼笑,滿腹愁思消失殆盡,滿心欣慰:“好孩子,母後知道這事你也受委屈,趕明兒母後讓人挑幾個伶俐丫鬟送去你府上,定你那丫頭……”

沈硯漫不經心,拂袖起身:“母後不必為我憂心,還是盡早為舅舅做打算才是。”

皇後眼睛笑成弓月:“你舅舅那不過抬一個丫頭進門,哪裏用得著母後操心,還是硯兒你……”

沈硯慢悠悠:“畢竟尋一副好棺木,可不是易事。”

皇後唇角的笑聲戛然而止,她斂唇,眼中笑意**然無存:“硯兒這話,是何意?”

沈硯輕哂:“字麵意思罷了。”

指腹摩挲著青玉扳指,沈硯眼中掠過幾分陰翳,霧霾沉沉籠在他眉間。

到底是他不在京中久了,連那樣的酒囊飯袋也敢覬覦他的東西。果真他前日還是心慈,那馬蹄踩的應該是那酒囊飯袋的腦袋,而非手掌。

至於宋令枝……

沈硯眸色一沉,倏然想起女子冰肌瑩徹的一張小臉,她應是怕極了自己,看自己的目光總是怯怯。

沈硯沒來由心生不悅。

殿中的鎏金琺琅三足香爐燃著鬆柏宮香,沁人心脾,卻怎麽也撫不平沈硯緊皺的雙眉。

甩袖,揚長而去。

槅扇木門大開,日光迤邐落在他繡著金絲線的廣袖上。

身後皇後怒火中燒,茶杯狠命往地上摔去:“沈硯,那是你舅舅!”

回應她的隻有一道漸行漸遠的身影,以及沈硯輕描淡寫的一句:“選妃的事不勞母後掛念,我自有打算。”

“你——”皇後惱羞成怒,鳳眸冷冽。

沈硯頎長身影逐漸融在日影之中,再不曾回頭往後望一眼。

皇後撫著心口,咬牙切齒:“當初我就不該讓他活命的,他就應該死在……”

侍女目瞪口呆,趕忙捂住皇後雙唇:“——娘娘!”

她左右張望,屈膝半跪在皇後腳邊,“娘娘,隔牆有耳。”

皇後心口起伏不定,到底不放心,抓住侍女的手叮囑:“去,去找國舅爺,就說是本宮的話,讓他近日無事不必出府,在家將養即可。”

侍女不明所以:“娘娘,三殿下應是在氣頭上才說的那話,再怎樣,那也是國舅爺,三皇子的舅舅。”

皇後搖搖頭:“你不懂,他……”

思及沈硯,皇後眼中流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厭惡,少頃,方道,“罷了,照本宮說的便是。”

……

皇後在禦花園設下賞花宴,宴請京中貴女。園中花團錦簇,人比花嬌。

太子成親兩年有餘,又和太子妃伉儷情深,恩愛不疑。如今三皇子也到了適婚之齡,一眾貴女爭奇鬥豔,仰頸張望,欲一睹三皇子的天人之姿。

盼了又盼,盼了又盼,袖中靶鏡偷偷拿出好幾回,卻遲遲不見沈硯現身。

眾人交頭接耳,眾說紛紜。

宴席之上。

太子妃一身金絲織煙雲蝴蝶錦裙,腕上的白銀纏絲雙扣鐲瑩潤通透,扇水墨團扇執在手心,擋住頭頂刺眼光線。

太子妃狐疑,目光在一眾貴女臉上掠過,暗暗記下名字,又好奇:“怎的不見雲家姑娘?”

她可是記得,皇後娘娘對這位印象極好,有意讓她與沈硯成親。

隻如今時辰已到,雲家姑娘卻遲遲不曾現身,實為不妥。

侍女俯身,湊至太子妃耳邊低語:“奴婢聽人說,雲姑娘身子不適,今日不曾赴宴。”

太子妃眼眸輕動,手中的團扇稍滯:“……母後怎麽說?”

侍女小聲回話:“皇後娘娘並未說什麽,隻打發人送了血燕去雲府。”

滿園鶯鶯燕燕,雲堆翠髻。

話落,侍女又左右張望,悄附唇在太子妃耳邊:“皇後娘娘剛剛還將身邊的侍女都打發走,說是要和三皇子說些梯己話,後來奴婢瞧見,三皇子是冷著臉走的。”

太子妃詫異:“……三皇子走了?”

賞花宴是為著沈硯辦的,如今沈硯不在,這場賞花宴哪還有必要的繼續。隻沈硯這般,莫過於太不給皇後麵子了。

一而再再而三打皇後的臉。

沈硯向來和皇後關係不睦,太子妃若有所思,一雙柳葉眉輕輕蹙起。

侍女狐疑垂首,欲言又止:“娘娘,這事……可要和太子殿下說?”

太子妃彎唇淺笑:“你真以為他會不知?”

侍女擔憂蹙眉:“殿下還臥病在榻,想來他應是不知的。”

太子妃淡淡瞥她一眼:“莫要多話。”

她向來隻喜歡看戲,可無意被人拖下水。

.

夾道長而窄,日光灑落在青石板路上。

馬車漸漸駛出皇宮。

隔著一層墨綠車簾,嶽栩畢恭畢敬:“殿下,可要回府?”

一簾之隔,沈硯輕倚在車壁,墨色眸子輕闔,骨節勻稱的手指輕擱在膝蓋上。

雲黎從府上翻牆的事沈硯早早知曉,隻是好奇雲府的人都是飯桶不成,竟然半日也尋不到人。

嶽栩聞言,掩唇輕咳兩三聲:“屬下倒是知道雲姑娘在何處。”

遲遲不見馬車內的人有所回應,嶽栩大著膽子:“主子,雲姑娘如今……正和宋姑娘在一處。”

墨綠車簾挽起一隅,那雙深色眸子難得流露出幾分不解:“她們怎麽會碰上的?”

沈硯皺眉,指間的青玉扳指輕輕轉動,他眸色暗了一瞬,聲音清冷:“知道她們說什麽了嗎?”

……

“姐……妹妹,你這身錦衣果真不錯,這是江南的青紗翼罷?我聽聞江南多青紗翼……”

百草閣內,雲黎抱著小白貓,亦步亦趨跟在宋令枝身後,一張小嘴叭叭,片刻不停。

宋令枝忍無可忍,駐足回望。

長街上那幾個彪形大漢早就不見,隻餘滿地日光殘留。

宋令枝麵色冷淡,半點套近乎之意也無:“你要找的大夫就在前麵,自己去罷。白芷,我們走。”

雲黎不假思索,上前擋人:“等下,你這就走了?我還不知你姓甚名誰,這錦衣我去何處還你?”

宋令枝往後退開半步:“不用還。”

雲黎脫口而出:“那怎麽行,我又不是那等貪圖小利之人,你……”

身後猩紅氈簾挽起,一位滿鬢斑白的婦人從後院走出,她手上還抱著一個綿軟褥子。

瞧見雲黎,婦人滿臉堆笑:“雲姑娘來了,快請進快請進,前兒你送來的那貓兒,昨日下了幾個貓崽子,個個都是好的。”

後院杏花樹旁的平房內,堆著少許的柴火和枯葉。

阿梨的爪子剛尋了大夫包紮,如今怏怏窩在雲黎懷裏,哼唧哼唧叫喚。

雲黎一手抱著阿梨,小聲安撫。又探頭,去瞧埋在褥子中的幾個小貓崽。

平房狹小,倒是收拾得齊整。才剛生下貓崽子的母貓性子狠辣,但凡有人多看貓崽兩眼,都會被凶。

除了雲黎。

婦人雙手在衣裙上擦擦,笑得溫和:“它是雲姑娘救回來的,隻認雲姑娘一人,這地方也是雲姑娘收拾的。”

宋令枝目瞪口呆,難以將眼前這人和前世的雲貴妃聯想在一處。

婦人本是後院看柴火的,後來收了雲黎的銀子,雲黎不在,便是她幫忙照看母貓:“我還以為雲姑娘今日不來了呢。姑娘不是說今日有事耽擱了嗎,可是事辦完了?”

宋令枝下意識望向地上那抹碧霞色身影。

若無變故,雲黎此時該在皇後娘娘的賞花宴上,然後不日和沈硯完婚。

碧霞身影一頓,雲黎僵著脖頸轉過身,實話實說:“我、忘了。”

她當時看見阿梨受傷,三魂六魄都嚇飛,哪裏還記得什麽賞花宴。

婦人一驚:“可是誤了大事?”

雲黎麵不改色:“倒也不算大事。”

不過一個三皇子罷了,哪裏有她的阿梨重要。若非父親誆她赴宴後,便容她留阿梨在府上,那勞什子賞花宴,她去都不會去。

宋令枝和白芷相視一眼,二人皆籠著雙眉,宋令枝心中疑慮漸深,她不懂,雲黎能費心費力,隻為救活一隻素不相識的母貓,為何前世不能放過她的秋雁。

思及前世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秋雁,宋令枝滿心的疑慮漸消,臉上冷了些許。

隻讓白芷留下身上的銀子,錢袋子塞到婦人手上,宋令枝輕聲:“這個你拿去,也算我的心意,給它們買點好吃的。若還有剩,你拿著便是,也不枉我今日來這一遭。”

婦人連連搖頭:“使不得使不得,雲姑娘拿的夠多了,我……”

宋令枝麵不改色:“她拿她的,我拿我的,有何相幹?”

話落,又朝白芷使了個眼色,白芷心知肚明,拉著婦人說了會話,方同宋令枝一齊出門。

白芷輕輕歎口氣:“鬧了半日,姑娘還未尋大夫來瞧呢。姑娘,那雲姑娘,可是殿……”

餘音未了,倏然見後院匆忙跑出一道嬌小身影。

雲黎疾步提裙,行色匆匆,挽著宋令枝不肯鬆手:“你還沒說你是哪家府上的姑娘呢。若是不方便說,那過兩日你來百草閣尋我,今日……”

長街一陣喧鬧響起,為首的正是雲府府上的護院,雲黎懷中的阿梨登時炸毛,一雙眼珠子瞪圓,張牙舞爪欲找那大汗算賬。

宋令枝當機立斷,來不及多想,直接將主貓推入馬車。

雲黎驚魂未定,一麵安撫懷裏的白貓,一麵解釋:“阿梨的爪子是那人拿捕獸夾弄傷的。”

宋令枝皺眉,揚聲命人駕車回府。

無奈還是晚了半步。

數十個彪形大漢手持佩刀,齊齊圍在宋令枝馬車前,為首的那人橫眉怒目,窮凶極惡。

他拱手,並未指名道姓,然馬車上三人,都心知肚明。

“姑娘,老爺命小的接你回府。”

雲黎抱著阿梨惴惴不安,直往宋令枝身後躲。

宋令枝攏眉,抬眸看了白芷一眼。

白芷揚高聲:“馬車上並無你家姑娘,這位大人怕是認錯人了。”

護院不為所動:“適才那白貓乃是我們府上,這白貓傷了我們老爺,還望姑娘將此貓交給我們處置。”

白芷輕笑:“你這話著實好笑,這貓是我們家主子養的,何時成了你們家了?”

護院臉色陰沉:“姑娘,老爺夫人都在家中等著您,若是傷及無辜,可莫要怪在下魯莽。”

佩刀出鞘,步步逼近馬車。

驀地,馬車內傳來一聲輕笑,宋令枝聲音輕輕:“府上的家風,便是當街強擄民女?”

護院一怔,隨後不屑一顧:“這位姑娘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幾個刀劍不長眼,若是傷著姑娘,可別怪在下無禮。”

劍拔弩張。

馬車內,雲黎眼睛氣紅,一口貝齒差點咬碎。她無意拖累宋令枝:“罷了,我隨他們回去就是,大不了我日後不讓阿梨……”

宋令枝忽然伸手,攥住了雲黎的手腕。

指尖相觸灼熱的瞬間,她當即收回手,別過視線,訕訕:“不必。”

雲黎擔憂:“可是他們……”

宋令枝淡聲:“他們不敢。”

她故意揚高聲,嗓音透著濃濃的嘲諷和譏誚:“我竟不知……何時三皇子的馬車,也有人敢攔了?”

護院將信將疑,他眼尖,剛剛看見的,明明是三個姑娘,哪來的三皇子?

宋令枝反唇相譏:“怎麽,這京中還有人敢假冒三皇子行事不成?”

護院遲疑:“這……”

同伴上前,低聲在他耳邊低語:“那姑娘應該就是三皇子府上的,前兒三皇子為了她,連國舅爺都傷了,我勸你見好就收,別真得罪了那位活閻王。”

隔著墨綠車簾,護院的竊竊私語自然也傳至馬車內三人耳中。

雲黎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你、你真是……”

車外的護院不依不撓,隻當宋令枝是蒙自己的:“……姑娘可有信物?”

宋令枝冷笑兩三聲:“你倒不如請三皇子和我對質罷了!我倒要瞧瞧,這京中……”

車簾挽起,日光傾瀉而下,宋令枝俯身探出馬車,橫眉冷眼。

目光相撞的瞬間,宋令枝忽的怔愣在原地。

兩三步外,沈硯高高坐在馬背上,劍眉星目,黑眸冷峻。

護院屈膝跪地,幸災樂禍:“殿下,此人明目張膽,冒充你行事……”

一聲驚呼忽然響起,剛剛還洋洋得意的護院,此時卻捂著臉倒在一旁,起都起不來身。

一道血痕直挺挺從他眼角劃下,嫣紅的血珠子流了滿手,慘叫聲連連。

是沈硯手上的馬鞭留下的。

沈硯泰然自若收回手中的馬鞭,冷眼睨地上疼得蜷縮在一處的男子。

眾人戰戰兢兢,低垂著腦袋發抖,哪有剛才的盛氣淩人的模樣。

日光橫亙在宋令枝和沈硯之間,悄無聲息。

宋令枝愕然。

沈硯今日早早入宮,他這會應是在皇後娘娘的賞花宴才是,怎的會出現在無名小街。

心神恍惚之際,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陰影,沈硯不知何時,騎著馬慢悠悠晃至宋令枝身前。

他垂眸,手上的馬鞭隱約可見斑駁血跡。修長白淨的手指輕而易舉抬起宋令枝的脖頸,迫得宋令枝不得不和他對視。

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怯怯,半點也無方才的淩厲。

沈硯勾唇:“枝枝剛剛是在……狐假虎威?”

最後四字幾乎是貼在宋令枝頸邊說的,溫熱氣息灑落,頃刻驚起陣陣顫栗。

沈硯好整以暇欣賞著宋令枝眼中的驚恐不安、忐忑懼怕。

他總以為宋令枝如金絲籠中的黃鸝,她擁有絕美的相貌、美妙的歌喉,沈硯可以隔著金絲籠打趣逗樂。隻是他不曾想到,有朝一日黃鸝走投無路,也會亮出尖銳利爪。

沈硯淡聲輕笑,忽然覺得新鮮:“倒還不算蠢笨。”

地上那護衛還捂著眼睛,哀嚎聲不絕。

沈硯手中的馬鞭乃是玉柄竹節狀,前方帶有尖錐,那護院半張臉都汩汩流著血,好不瘮人。

宋令枝驚恐別過眼睛,雙手冷得厲害,心口又一次湧起恐慌。

早有金吾衛上前,拖著那人離開,血痕道道留在長街。

餘下的幾名護衛連連叩首磕頭:“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姑娘……姑娘饒命,小的日後再不敢了,再也不管了。”

“他們、他們也沒做什麽。”

踟躕片刻,宋令枝終於心不忍,她抬眸,小心翼翼覷著沈硯的臉色。

除剛剛傷了眼睛那人,其他人都隻想尋雲黎罷了,並無過錯。

沈硯漫不經心:“枝枝是在為他們求情?”

宋令枝紅唇囁嚅:“……可、可以嗎?”

攥著沈硯衣袂的手指瑩潤細白,許了用了力,宋令枝指尖透著淡淡的粉色。

薄粉敷麵,楚楚動人。

沈硯默不作聲收回視線,往後望一眼。

金吾衛有條不紊退開半丈,數十個護院點頭哈腰,腳底抹油一溜煙跑得一幹二淨,猶如虎口脫險,死裏逃生。

沈硯麵無表情,翻身下馬,攬著宋令枝走進馬車。墨綠車簾挽起,角落昏暗,一人一貓躲在白芷身後,瑟瑟發抖。

“不要看見我不要看見我不要看見我……”

雲黎背對著車簾,身子抖得厲害,雙手卻從未鬆開手中的白貓。

轉首望見沈硯,雲黎如見到鬼一般:“你你你……”

“活閻王”三字差點脫口而出,雲黎抱著貓,屈膝福身:“雲黎見過三殿下。”

她轉而朝向宋令枝,“今日之事多虧宋姑娘出手相救,改日我定親自登門……”

思及宋令枝同三皇子住在一處,雲黎硬生生將“登門”二字咽下,改口,“改日我定親自道謝,雲黎……雲黎還有事,先、先告辭了。”

惹出如此禍事,她本來還不敢回府,如今卻覺得十個雲老頭也沒沈硯可怕。

抱著阿梨踉踉蹌蹌一路跑遠,須臾,雲黎又顫巍巍折返,輕手在馬車外敲了兩三下。

車簾挽起,入目是宋令枝一雙盈盈杏眸。

雲黎悄悄鬆口氣:“宋姑娘,雲黎方才有一句話忘說。”

宋令枝不明所以。

雲黎揚起唇角,眉眼彎彎:“雲黎並無入府之意,隻願宋姑娘和三殿下長長久久,告辭!”

長久的沉默,翠蓋珠纓八寶車穿過長街。洋漆描金案幾上供著一方青窯美人瓢,另有紅蓮數枝。

花香氤氳,高幾上還有一個暖手爐,是白芷近日特為宋令枝備的。

鎏金琺琅手爐抱在懷裏,宋令枝卻仍覺周身冷冽。

沈硯就坐在馬車對側,宋令枝抬首便能望見對方。

落在自己臉上的那道視線灼灼,半刻也不曾鬆開。

良久,方聽得沈硯唇齒間溢出一聲笑:“宋令枝,你還真是好本事。”

不過半日功夫,便讓雲黎說出那樣的話。

宋令枝乍然抬首,脫口而出:“是她誤會了!我並未、並未……和她提起過你。”

絲帕揉在手心,皺巴巴的一團。

她對雲黎的敵意不過是為著前世秋雁的慘死,怎麽可能是為著沈硯。

隻如今她說再多,沈硯也不會相信。

他向來都不曾將宋令枝放在眼中。

青玉扳指輕輕撥動,沈硯視線無聲落在宋令枝臉上。

他輕輕一哂。

“長長久久,也不是不行。”

宋令枝後脊僵直,氣息稍頓。

沈硯俯身湊近,手中青竹折扇輕而易舉挑起宋令枝的下頜。

“宋令枝,你求她,倒不如來求我。”

“……你求求我,我讓你住芙蓉院,如何?”

作者有話說:

枝枝:爬!

卡文卡文卡文,我一整日抓耳撓腮上躥下跳,怎麽會有人一個小時寫一百個字啊(我是廢物我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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