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五千萬24

餐廳裏陷入沉寂。

時序靠在椅背上,欣賞著這四人臉上各異的神情,現在他不表明態度不反擊的話就真的是給臉這家人了,不論養子是什麽樣的懦弱怕事都好,父親為了救人而離世對外是英雄,對他自己而言是永遠的痛。

‘時序’不欠任何人的,這些人又怎麽配這樣欺負他。

“時伯伯走之前給我留下了兩千萬,對吧。”

時母臉上顯然有些許的慌亂,她對上時序的目光,卻有種不敢直視的心虛,這家夥是怎麽會敢來要這麽多錢的,他爸那條命值那麽多錢嗎。

於是故作鎮定道:“是、是說過。”

時序:“隻是口頭說過?遺囑呢。”

話音落下他整個人就被揪住衣領給椅子上提了起來,手邊的碗頃刻間被拂開摔碎在地,‘嘭’的發出摔碎的清脆聲,領口卡住喉嚨的瞬間那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他臉色煞的白了,覺得呼吸困難,手試圖掙脫開對方,卻因為體格體力的懸殊根本就掙脫不開,目光徑直撞入時宴哲狠戾的雙眸中。

因為呼吸不過來的難受眼眶瞬間濕潤,可他的身體卻使不出任何反抗的力氣。

此刻的不爽已經攀到了頂峰。

……什麽垃圾。

“時序,嫁給陸文州給你長臉了是吧?”時宴哲咬牙切齒,看著被自己輕而易舉拎起來的時序,對上他呼吸困難泛紅的漂亮臉頰,雙眸濕潤眸底卻滿是厭惡,過去的征服欲再次上湧:“他知道你發生過什麽嗎,以為你真的是幹幹淨淨的嗎?”

“時宴哲!你又發什麽瘋!!”

時序感覺自己被拉開,鬆開領口的瞬間他跌坐回椅子上,扶著桌沿的手顫抖著,大口呼吸,目光怔怔地望著腳邊碎了一地的碗,腦海裏嗡嗡作響。

剛才的那種窒息感……

身體沒有絲毫的抗拒,可以說幾乎沒有任何求生欲,好像想著借這隻手……死了算了。

養子,你瘋了嗎。

不能這樣,不應該這樣,你不愛自己沒有人會愛你,這不值得。

他喘息紅著眼,看向被摁住的時宴哲,摸了摸被勒得有些疼的脖子。

時宴辭立刻上前拉住了自己的二弟,劈頭蓋臉就是對他一頓的嗬斥:“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是不是沒把我這個大哥放在眼裏,我是不是說了不許碰小序!!!”

時宴哲狠狠地盯著座位上的時序,雙眸猩紅泛著血絲:“時序,你說你賤不賤,這個家是你自己不要的,當初誰對你不好了,是不是你自己賤去倒貼齊衡,現在好了,傍上了陸文州,真有本事啊你,被養的膚白滋潤,他那麽有錢在**被他心甘情願艸得半死都爽——”

話音被戛然而止,他的臉被潑上紅酒,表情僵住,直勾勾盯著潑自己的人,發絲滴落著紅酒,臉頰,身上的衣服全都是紅酒的痕跡,狼狽至極。

時序站起身,拿著手中被潑完的酒杯,麵無表情看著時宴哲:“說完了嗎?”

時宴洛立刻驚呼出聲,跟生怕這火還不夠旺似的:“時序,你竟然潑我二哥?!你膽子肥了嗎!”

時母也是趕緊走到自己二兒子身旁,連忙抽紙巾給他擦擦臉上的紅酒,還瞪了時序一眼。

時宴辭深呼吸一口氣,看著被這幾個豬隊友搞砸的生日會,有種預感到項目也會沒了。他握住時序的肩膀,示意讓他站到自己身後:“小序,你別怕,我來處理。”

“不用了,你讓開吧。”時序伸手拿過桌麵上的紅酒瓶,垂放在身側,晃了晃,盯著麵前的時宴哲,語氣淡淡道:“時夫人,臉不想毀的話我勸你走開。”

時母愕然看著他手中拿著紅酒瓶,聲音發抖:“……你,你要幹嘛?”

“3。”時序出聲。

時母被他的眼神嚇到,往旁走了走。

時宴洛立刻從對麵走過來:“時序你——”

‘嘭’的一聲清脆巨響,揚起的紅酒瓶用力砸在麵前的時宴哲腦袋上。

紅酒瓶頃刻間爆開,酒瓶粉碎的玻璃飛濺,連帶著紅酒從頭頂灌下,隨之血從額頭處流下,沒過眼皮,流到臉頰上,原本狼狽的模樣更加狼狽不堪。

時母驚恐的捂住嘴,她趕緊朝著小兒子招手:“快,報警,殺人了,時序殺人了!!!”

畢竟誰都沒有想到,生性懦弱怕事愛哭的人會在這個瞬間做出這麽瘋狂的事情。

時序拿著手中破碎的酒瓶頭,他強忍克製著身體裏不屬於他的恐懼還有顫抖,冷著臉丟掉手中的酒瓶頭,‘叮’的一聲,滾到了時母腳邊。

時母嚇得一抖,連忙抱住小兒子,難以置信看著時序,仿佛看的是個瘋子。

時序看向時母:“我這是正當防備,警察來了誰被抓走還說不定,家裏沒監控嗎?”

時宴辭盯著時序脖頸上那道被勒出來的紅,聽著他說出這句話,立刻出聲嗬斥:“好了,媽,小洛,你們打電話讓私人醫生過來看看宴哲。”

說完看了眼二弟時宴哲,眼神裏滿是警告。

時宴哲臉上都是血,他隨意一抹,手沾著血,直勾勾盯著時序,沉沉笑出聲,像個瘋子:“可以啊時序,膽子真的肥了,所以當初被我碰過的事情陸文州知道了還會給你長臉嗎?你還能這麽高高在上看我們不爽嗎?”

時序感覺到從胃部上湧的強烈惡心,腦海浮現著閃光一樣的片段,根本捕捉不到,但正是這樣讓惡心跟眩暈感愈發的強烈,也讓他的不爽加劇。

……‘時序,你受的是這樣的委屈嗎?

這能忍嗎?

他握住椅背,骨節收緊,作勢要拿起椅子。

結果卻被時宴辭抱住。

“好了小序,好了小序,冷靜一點,你聽大哥說。”時宴辭將渾身顫抖的時序抱入懷中,看向時母:“把時宴哲帶走,迅速!”

時母跟時宴洛這才趕緊拉著渾身是血的時宴哲走。

時宴哲被強行拉走,目光還是死死的盯著敢用酒瓶打他的時序,卻發現這家夥沒有絲毫畏懼的模樣,就這樣看著他,冷漠的眼神裏滿是厭惡,那雙漂亮的眼睛仿佛看著垃圾。

這還是那個害怕隻會哭著跪下求饒的蠢貨嗎?

此時的餐廳已經狼藉一片,滿地的玻璃碎片跟紅酒痕跡,還有時宴哲的血跡,看起來就跟案發現場一樣。

時序垂下眸,目光落在那一攤血上,身體所傳遞出的恐懼還在繼續,好像是在喊他別這樣。

可是‘時序’,李奶奶說你可是被你爸捧在手心的心肝寶貝,別人把你當成垃圾隨意踩在腳下,甚至覺得父親的犧牲不痛不欲,就忍得了被這樣欺辱不反抗嗎?

【時序,這份文件幫我做了,辛苦你了。】

【時序,這份分析報告給你做,誰讓你這麽棒呢。】

【時序,行長誇你了,說你能幹,那這次項目分析你來做吧。】

【時序,這次出差的名額我給傑尼夫了,沒為什麽,你就繼續做你的風投分析表吧,行長就喜歡你做的報表。】

【時序,你能幹就應該多做點事情,發揮你自己最大的價值,多為單位奉獻吧,誰讓行長喜歡你呢。】

他感覺到胃部劇烈翻湧的疼痛,在清晰的提醒他自己的過去是怎麽樣隱忍的,不是能力不夠,而是他太能忍了,越能忍的人並不是吃虧是福,有的時候會成為被人欺辱的對象。

所以才覺得很累。

可是再累他都沒有想過要死的,因為他知道自己能夠闖出一條路,能夠通過努力成為人上人。

‘時序’,一起活下去吧。

這麽好的世界還沒有機會出去看看,不要就這樣放棄了。

受的委屈會幫你一一討回來的。

“小序,對不起。”時宴辭握著時序的肩膀,彎下腰看著他,語氣放緩:“今晚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現在大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時序對上時宴辭擔心的眼神,沒說話,垂下眸,交代?除非一命抵一命。

這件事沒完的。

他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不論是請陸文州幫忙,還是自己想辦法弄垮時家。

兩人走到車庫,時序看見管家跟車都還在,有些意外。

管家見況立刻走上來,結果看見時序臉色不太對,就發現時序脖子上的痕跡:“怎麽了夫人,誰欺負你了?脖子上怎麽這樣?”

時宴辭見況生怕這人會跟陸文州說,正想解釋,結果就聽見時序出聲。

“時宴哲弄的。”

時宴辭臉色大變,他立刻拉住時序的胳膊,壓下內心的忐忑,笑道:“小序,哥哥有很多話想跟你單獨說,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管家皺眉,本來也對時家人沒什麽好感,尤其是上次那個小插曲:“夫人的車就在這裏,不用你送,我怕夫人坐不慣會暈車。”

時序聽到管家這麽說,沒忍住笑了聲,稍微心情好了點。

時宴辭的臉色稍微有些難堪,自然跟陸家的權勢家底沒法比,幾百個時家都比不上,但被這麽當麵說還是覺得有些不悅,卻也不能表露,隻能笑笑不說話。

他看向時序,放緩語氣:“小序,哥哥跟你道歉好不好。”

“上車聊。”時序說,然後看向管家:“沒事,他送我,你們跟著吧。”

時宴辭打開副駕駛門,護著車門讓時序坐上車,見他臉色有些蒼白,出於擔心:“小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時序心想這種裝模作樣的感覺還真是熟練:“心不舒服。”

誰特麽被那麽惡心的罵了一頓還會開心的,反正剛才那一瞬間想吐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時宴辭沒見過時序這幅樣子,就像是一直刺蝟,渾身是刺,也沒想到會那麽衝動拿酒瓶砸時宴哲的頭,但就算砸了又如何,不可能報警的,這種醜聞傳出去不好聽。

而且也不敢說。

誰敢惹陸文州,這男人一句話能讓時家傾家**產,負債巨額。

他低聲說了句抱歉,便把車門關上,走到駕駛座車門前,打開車門上車,然後發動車輛。

車緩緩駛出時家。

時序靠在車窗上,閉著眼休息,感覺自己元氣大傷了,剛才爆時宴哲頭的手有些發抖,畢竟從沒那麽生氣過,確實緊張,他摁住自己的這隻手,心裏默默說了句。

嗯,爭氣。

但咱不能犯法哦。

全然不知有道陰暗的目光隱匿在車庫另一側玻璃窗後,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夜幕降臨,繁華的一線都市霓虹燈點亮半片天。

經過人流量大的街道有些堵車。

時宴辭將車緩緩停下,在等前方紅燈的間隙,看向副駕駛上閉眼的時序。

車窗上掠過窗外霓虹光影,勾勒著這張雋美出落精致的臉,漂亮柔軟的長發垂肩,男生女相,閉著眼睫毛輕顫休憩著,這張臉光是坐在這裏什麽表情都沒有也賞心悅目。

就像是一片血海裏純白的茉莉花,越白越幹淨的東西越惹人喜歡,要不然陸文州會喜歡,提出聯姻時就要了時序。

“小序,你恨宴哲嗎?”

時序緩緩睜開眼,他笑了聲:“我想吐。”

“我知道這件事你在怨我。”

車內很安靜,音樂沒開,隻有車輛引擎微微的聲響。

時宴辭雙手握著方向盤,目光落在前方車輛的車尾燈上,思緒漸遠:“如果當初宴哲猥褻你的事情幫你報了警,你是不是就不會怨大哥了。”

時序後腦勺靠在椅背上。

胃明顯開始感覺到不太舒服。

時宴辭回想到那個晚上,才十六歲的時序哭著拍他的房門,抱著他喊‘大哥報警二哥摸我’,而他卻為了保住二弟沒有報警,在某種程度上他縱容了時宴哲,就是徹底傷害了時序。

盡管他知道時宴哲不敢做過分的事情,但剛才那樣的話也確實是不堪入耳。

“小序,對不起,剛才宴哲說的那些話都是氣話。”

“氣話?”時序被氣笑了,他看向時宴辭:“大哥,你知道什麽是造黃謠嗎?這種謠言能讓人死的。”

時宴辭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了須臾,思索須臾:“是大哥沒有保護好你,如果我當初——”

“這個世界沒有如果。”時序徑直打斷:“從你沒有報警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如果了。”

甚至最後還為了家的利益,違背養子的不願將他嫁給陸文州。

換句話來說,時宴辭這個大哥雖然沒有用過對養子有很差的態度,但也是個自私自利的人,當年不論時宴哲對養子做過了什麽,無論是猥褻還是猥褻未遂這件事都是包庇不報警,就為了時家的名聲,犧牲養子。

也毀了養子。

如果這件事齊衡知道的話,那他或許能明白為什麽養子會被pua。

失去父親,被豪門領養,在家受到猥褻欺辱,在校遭受校園暴力,被依賴的白月光知道過往,拿過去的不堪一而再再而三的精神pua,這任何一個事件在午夜夢回都會成為最後一根精神稻草崩斷的導火線。

而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養子已經死了。

所以他來了。

前方紅燈變成綠燈。

時宴辭沒再繼續進行這個話題,發動車輛,緩緩駛入車流,而他的餘光卻落在副駕駛的時序身上,

靠在車門上的青年麵容略顯蒼白,腦袋微側,神色淡漠,脖頸那一圈被勒紅的淺淺痕跡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明顯,在光影下整個人格外單薄,宛若易碎品,仿佛再大聲說一句就能碎掉,渾身的破碎感。

直到車輛駛入陸氏山莊的街道,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那一片豪宅,就是陸家山莊。

他將車緩緩停在路邊。

時序發覺車在這裏停下,狐疑看向時宴辭,眼神詢問在這裏停做什麽,說好送他回去不會那麽神經讓他在這裏下車?

“小序。”時宴辭停下車,醞釀須臾:“陸文州對你好嗎?”

時序聽著他這麽問,心想看來是想來pua一些什麽,本來今晚所謂的生日宴就不普通,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對我非常好。”

這句話沒有半點假。

陸文州娶‘時序’的意義無關於愛情,隻是身邊需要這樣的一個花瓶,在他必要的時候當作他的擋箭牌。但是陸文州很尊重他,盡管在某些時候有些禽獸,可是這男人會哄人。

就如那次他看陸家野史的時候,那人說的話:

——男性對愛人最高級的愛是教會他生存的技能,給予他資源和幫助,哪怕有一天離開他能夠自我獨立活得體麵。

陸文州現在對他也是一樣,他想做的事情雖然付出了一點點代價,但還是教他怎麽去投資,並沒有說不讓他碰,甚至還會哄人。

哄的每一樣東西都恰好是他的心頭好。

不論是一條街,或者是黃金,又或者是一整個冰箱的美金,還是在手上戴粉色皮筋,學著怎麽給他紮頭發。

拋去所謂的愛情,認真履行丈夫的職責,這還不夠好嗎?

如果還不夠好這世界上的男人可能絕種了。

時宴辭看著隱匿在陰影下的這張漂亮麵容,神色複雜,沉思過後:“是嗎,沒給你受委屈是嗎?”

時序覺得有些好笑:“自然是比在你們家好。”

時宴辭自知虧欠對方:“那就好。”頓了一會,又道:“小序,你放心,過去的事情大哥不會跟他說的。”

時序:“……”嗎的,怎麽,pua來了?想讓他陷入自卑的精神內耗?

這句話落下後,車內又陷入沉默。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於是他把最後的需求開門見山道:“那兩千萬我一定會要回來,這是你們欠我的,如果不想鬧到打官司的話就還給我。”

時宴辭本來今晚就是想來解決這件事,現在公司的項目遇到非常大的困難,根本就周轉不出那麽多錢,更別說兩千萬:“小序,能不能等等,這筆錢我會給你。”

“我不想等。”時序看著時宴辭:“我現在就要。”

時宴辭怎麽說也是掌握著大公司的掌權人,並不會受這種被要挾的感覺,他蹙起眉,眸底深沉了幾許:“小序,你當真要這樣咄咄逼人嗎?就不能念在我們情份上稍微寬容一些嗎?”

“我們有什麽情份。”時序心想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隻是一個不會裝一個很會裝模作樣:

“從你沒有報警開始,從你把我推給陸文州開始,就沒有情份了,你們也隻是把時序當作一條狗養在家裏,你也是看著時序任其被欺負,如果這也叫情份的話那我無話可說。”

時宴辭啞口無言,他深呼吸,沉下氣:“小序,我們好好說話可以嗎?”

“我一直都在好好說。”時序把語氣拋回去:“所以還有什麽事嗎,沒事我回去了。”

時宴辭又醞釀片刻,伸出手,握住時序的手腕:“小序,我可以把兩千萬給你,但是你可以讓陸文州幫一下公司嗎,我們有一批貨被壓在香港海關,如果貨拿不回來公司的損失不可估量。”

時序覺得好笑:“這是兩件事,兩千萬是我的,你的貨被壓與我無關,別想道德綁架我,愛跟陸文州說什麽說什麽。這周把錢給我,不然我告訴陸文州聽。”

說完甩開時宴辭的手,打開車門下車。

結果在下車時又被拉住手。

他扭過頭,擰眉看向時宴辭。

時宴辭覺得有些對不起這個弟弟,目光溫柔看向時序,溫聲道:“對,我不能這樣,對不起,是大哥的錯,我會盡快把錢給你,那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話都可以跟哥哥說,哥哥會保護你的。今晚的事……能不能別跟陸文州說,哥哥肯定給你一個交代。”

時序:“……”真是無言以對了。

他把手從時宴辭手裏抽出:“時總,記得我的兩千萬,路上小心。”

管家已經停在不遠處,打開車門正在等他。

時宴辭瞳孔微縮,他看著從手心裏抽離的手,隔著車窗,抬眸望著那道遠離的身影,喉結滾動,須臾後,眸色漸深。

是啊,是他親自把時序送出去的,有什麽資格說保護。

為了救這個家,總有一個人會犧牲,而他為了保全這個家選擇犧牲了一個不是時家血脈的人。

一個從小就愛哭,原本很粘他,說好要好好保護的人。

看來得想想其它辦法了。

……

“夫人,要不要弄點吃的?”

車駛入車庫,管家下車給時序開車門,見他臉色不太好看,擔心他晚上沒吃好,畢竟回到那個家能吃好估計不大可能。

時序點頭,摸了摸有些難受的胃:“要,我先上去洗澡,一會送房裏吧,麻煩你了管家。”

管家聽著自家夫人的聲音不太對,但也不太越矩的問:“那我讓阿姨先去做點清淡的給你吃,我們吃個魚片牛肉粥怎麽樣?”

時序聽到魚時稍微有點嘴饞了,就是,他喜歡的是魚,鹹口的,哪裏是什麽酸甜口:“好。”

“那夫人先上樓吧,浴缸已經放好水了。”

上樓後,他第一時間就是去泡澡。

浴室裏熱氣氤氳,大浴缸裏放了薰衣草氣味的滋潤精油球,氣味催得人舒服且昏昏欲睡,安靜的輕音樂回**著。

“時文集團最近有大批的貨物跟泥沙被扣押在港口,有三個月了,生產線跟銷售線都受到很大的衝擊,股票跌了很多。不過時先生,你確定要買入他們的股票?想救他們?”

時序將手機放在旁邊,外放著,靠在浴缸壁上:“我要控股,試試看,盡可能的多,到時候我會撤的。”

看誰玩得過誰。

“好的,明白。”

他掛斷電話,將身體漸漸沉入溫水中,讓水沒過下巴,或許是感覺到被水擁抱的安全感,深呼吸了一口氣,屏住氣,閉上眼,將整個人沉入水中。

發絲在水中散開,緊閉的雙眸眼皮微顫,水的壓強跟身體作為微微的抵抗,想繼續下沉卻會將身體往上推。

在水下,什麽聲音什麽動靜都被隔絕,仿佛全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而有這樣一道力,或者是心理作用,不斷讓他往下沉,往下沉,不要呼吸,就呆在這裏不要上去。

【……我很肮髒,我很沒用,我什麽都不會,齊衡說過我活著就是浪費時間,如果不是他我根本活不下去……】

【……那我不活了吧】

【反正也沒人愛我……】

那種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再次襲來,就如同在時家被時宴哲拎起衣領卡住喉嚨的那種窒息感,準確來說不完全是窒息感,這樣被水包裹著壓迫的感覺,大腦陷入了安逸的狀態,氧氣越來越少,卻有一種解脫感。

腦海裏再次閃爍畫麵。

諾大的房間裏,躺在**麵容蒼白的青年拿著被子,用被角死死捂著自己的鼻子,仿佛要將自己活生生的悶死過去,手用力得顫抖,跟身體本能的求生欲在做抵抗。

瞳孔緊縮,身體顫抖。

……直到再沒有掙紮,手重重垂下,閉眼倒了下去。

倏然間,時序猛的從浴缸裏坐起身,他濕透的長發貼在身上,臉頰上都是水,雙手扶著浴缸,低著頭,胸膛上下起伏瘋狂咳嗽喘息著,生怕少呼吸一秒自己都會窒息死去。

“……你真是……太狠了。”

那種被強製溺水的感覺讓他胸口跟胃都疼得難受,垂下眸,看著水麵倒映著自己的模樣,發絲垂在水麵,**開了漣漪,讓這張臉的倒影模糊扭曲,忽然笑了出聲,吸了吸鼻子,眼眶濕潤。

所以到底得是多委屈,多窒息,多絕望才能用被子將自己活活悶死。

覺得在這裏坐得有點難受,清洗過後從浴缸站起身,扯下浴袍裹著自己腦袋放空的走出去。

客廳的吧台上已經放著熱騰騰的魚片牛肉粥,在燈光下可以看見噴香的熱氣。

他走過去坐下,拿起勺子喝了兩口,暖呼呼的下肚肚子舒服多了,一邊吃一邊盯著滿麵牆的黑金酒櫃,這滿牆的酒都是陸文州的藏酒,光是這麵牆的酒就價值上億。

還不包括地下酒窖。

哪一天肯定得下去淘一淘,不過陸文州估計會批評他。

但是想了想,這日子還是很好過的。

一旁的玻璃櫃倒映著正在喝粥的青年,低著頭,攪拌著溫熱的粥,發顫的手握著碗壁,眼淚掉入碗中。

……‘時序’,別這樣,不能放棄。

活著才能夠報複他們。

入了夜。

臥室裏隻留下一盞床頭燈。

夜很安靜,**的人卻睡得非常不安穩,額頭冒著冷汗。

廁所燈光通亮,清瘦漂亮的少年跪在馬桶上,瑟瑟發抖,雙眸濕潤恐懼的望著身前的高大青年:“……二哥,我錯了……”

“你錯哪裏了。”高大青年用力揪起少年的長發,把他扯到自己麵前,見他哭得梨花帶雨:“我現在告訴你錯在哪裏,你就錯在隨便勾引人,大哥是你可以勾引的人嗎?”

“我沒有……”少年哭得聲音沙啞,頭發被揪得疼,他眼裏盡是絕望的哀求:“……我錯了二哥,以後我都不找大哥了。”

“以後還跟大哥撒嬌嗎?”

“……不了。”

“還有那個齊衡,他就是個窮小子,你跟他走那麽近做什麽,別被他迷惑了,他跟你走得近就是有目的的,看我們家有錢想麻雀變鳳凰。”青年鬆開漂亮少年的頭發,再用力握住他的臉頰:“明白我的意思嗎?”

少年眼淚汪汪,被青年恐嚇得大腦空白,一時間沒有回答。

‘啪’的一聲,巴掌重重的落在白皙的臉頰上,因為力氣很大,臉都被打偏了過去,唇角碰到牙齒磕出了血絲。

“啞巴了,不會說話了?”青年放下手,望著被自己打出血的這張臉,伸手碰了一下。

少年躲開。

結果被青年揪住衣領,整個人被暴力的從馬桶上扯了下來。

‘嘭’的一聲,膝蓋重重跪地的聲響回**在廁所裏,無比清晰。

少年疼得哭出聲,卻被迫跪著,脖子被掐住強迫抬頭看向麵前的青年,渾身發抖,搖著頭,眼裏盡是求饒:“……好疼,二哥,我錯了。”

“不要喊我二哥,我不是你哥。”青年掐住少年的後頸:“現在回答我,還要喜歡齊衡嗎?”

少年遲疑須臾,輕輕搖頭,垂下眸:“……不、不喜歡了。”

“要是再靠近他呢?”

少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能害怕得掉眼淚,結果就被青年握住前麵,他條件反射,驚恐的要躲開。

青年用指腹抹掉少年唇邊被自己打出來的血,看著他害怕的養子,眸底盡是陰鬱:“如果再讓我看到你靠近大哥,靠近齊衡,勾引男人,我就在這裏艸死你。”

還有很多很多的畫麵。

還有很多很多不堪入耳的話語。

這些極具侮辱性的話語卻在一步步殺死膽小怯懦的小可憐。

小可憐隻是失去了父親。

他沒有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甚至連一隻小螞蟻被踩死都會心生憐惜,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遭受這一切。

……

時序猛的坐起身,他掀開被子,立刻走向浴室,走到馬桶前,彎下腰再也忍不住的吐了出來。

吐到胃不斷在抽搐,吐到隻剩下胃酸。

馬桶自動清潔衝掉汙穢,旁邊的自動芳香劑也噴出精華空氣的芬芳。

他扶著馬桶的手發顫,臉色蒼白,順著馬桶邊緣坐在地麵上,緩著這個噩夢對他心理的攻擊,手抱著自己的肩膀,想要控製住身體的顫抖,可是他根本就控製不住這樣的恐懼。

氣得他握拳砸了下馬桶!

不應該就隻是對時宴哲簡單的爆頭,他就該把椅子也砸上去的!

想到了外麵的酒,便慢慢站起身,想著喝點酒讓自己冷靜下來,也試圖去用酒精麻痹自己。

酒櫃的門被推開。

他隨手拿下一瓶酒,用開瓶器插進木塞裏,手還在抖,費了點勁才把木塞給拔了出來,然後從酒杯櫃拿出一個高腳杯,洋酒倒進去,直接把杯子倒滿。

想也沒想的,一口灌下。

洋酒的烈勁瞬間湧上心肺,跟身體傳遞出的痛苦交織著,這一瞬間,他幾乎繃不住了,蹲下身,摟著酒瓶再抱住肩膀,低頭痛哭了出聲。

這一刻,或許是感知到‘時序’茫然而絕望想死的情緒。

才理解了最後為什麽會那麽狠心把自己用被子活活悶死。

而‘時序’到死都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會被這樣對待,他失去了最愛的父親,進了一個陌生的家,卻還要遭受這樣的屈辱,質疑自己是不是哪裏有問題,是臉有問題,還是身體有問題,為什麽不偏不倚就選中了他。

從心口蔓延開來的心疼來自身體傳遞出的毫無求生的情緒。

他深呼吸,用手背擦掉眼淚,平緩著呼吸,然後拿起酒瓶直接對嘴喝,想用酒精快速的安撫自己,強壓下不屬於自己的情緒。

一瓶洋酒下肚,再踉蹌的站起身,繼續開酒。

就這樣一瓶又一瓶。

但好像越喝越清醒。

剛才的夢就越加的清晰深刻,腦海裏閃過時宴哲惡心的嘴臉,惡心的手,欺負過養子,打過他,精神暴力過他。還有時宴辭,這個自私自利的男人。還有時母,還有時宴洛,還有齊衡……

全部都是殺人凶手。

喝到最後,他跌坐在地,後背靠著酒櫃,抱著已經空了的酒瓶身體緩緩躺到地麵上,胃部撕扯的疼開始作妖,胸口的疼太過強烈。

可越是疼也越清晰自己絕不能夠放棄,至少活著才有反抗的希望。

……不能喝了,絕對不能再喝了。

他有的是辦法。

夜漸漸深了,窗外隱約隻有空調機的聲響。

酒櫃前四五瓶紅酒洋酒被喝空,躺得橫七豎八,喝得麵容潮紅的青年腦袋枕在酒瓶上,蜷縮著,閉著眼,眼角跟睫毛都掛著眼淚,看起來好像睡了,可眼角卻一直在流眼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序睜開眼,臉色煞白。

他胃疼得太厲害了,扶著櫃子緩緩站起身,站起身時頭暈目眩的,還是慢慢的走回臥室,又是撞到胳膊,進屋時又是腦袋不小心撞到牆的,跌跌撞撞的終於走到床邊,悶頭倒下。

倒下時,手觸碰到一個微涼的東西,摸了摸,是手機。

就在這時,胃的疼再次撕裂般的絞痛了起來,在**疼得將自己蜷縮起來,手死死的掐住胃部的位置,連帶著衣服跟肚子,這種熟悉的灼燒撕扯的胃疼感,之前也是經常這樣胃疼,真的可以把人直接疼暈過去。

他握著手機,眼皮微顫,抬眸,指頭顫抖著在屏幕的位置往上一撥,麵部解鎖成功。

疼得額頭一直在冒冷汗,視線有些花,還是費了好一會才找到陸文州。

得給陸文州打個電話才行。

讓他回來救命。

……快疼死了。

香港,Ozone頂樓酒吧。

作為目前全世界海拔最高的頂樓酒吧,490米的高度一覽盡攬夜香港繁華大都市全貌,是不少權貴鍾愛的娛樂場所。

私人包間裏都是豪門精貴,這裏也是他們最喜歡聚會的地方。

唯獨陸文州在獨自喝酒。

特意飛回來的周慕雲抱著懷中的小男友,他端著酒對陸文州打趣道:“怎麽開始喝悶酒了?就沒想過帶個伴來?也是,你結婚了,不像我們單身且自由。”

“你冇見到佢手上嘅粉色頭繩(你沒看他手上的粉色皮筋)?”坐在另一邊容貌英俊的男人叫陳泊聞,他說著粵語,抱著懷裏的女友,低頭笑問:“baby,你同周總解釋一下粉色頭繩係乜意思(你跟周總解釋一下粉色皮筋是什麽意思)。”

“戴上粉色皮筋就說明陸先生有對象啦。”女孩嬌滴滴說道。

陸文州笑了笑沒說話,端起酒杯喝了口。

周慕雲看著陸文州手上那隻上千萬的百達斐麗配著幾毛錢的皮筋,眸底浮現狡黠,低頭跟懷中的男友說了句什麽,然後拍了拍他的後腰示意去撩陸文州。

男孩聽到指令點了點頭,拿起威士忌走到陸文州身旁坐下,給他倒酒。

“喝點嗎陸總?”

陸文州看了眼坐到身旁的男孩,也僅是一眼,他的腦海裏就浮現了另一張臉。

家裏那位小花瓶,看著嬌弱羞澀,迷醉後像是個小妖精,純與欲集於一身,能喊能哭,也能撒嬌,腰肢纖細盈盈一握,唯一有本事讓他失控的人。

他放下酒杯,淡淡道:“不了,一會回家。”

男孩看向周慕雲,無奈的聳了聳肩。

周慕雲跟陳泊聞對視了一眼,挑眉笑了笑。

“所以什麽時候帶出來讓我們見見嫂子啊。”

陸文州聽到嫂子這詞笑著,他仰頭將杯中的威士忌飲盡:“不想給你們看。”

就在這時,放在玻璃桌麵的私人手機震了震。

陸文州拿起手機,備注著‘小花瓶’的來電,金絲邊眼鏡底下的雙眸浮現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往後靠在沙發背上,接起電話:“怎麽了寶寶,這麽晚還沒睡?”

這一聲‘寶寶’驚呆了陸文州的周慕雲跟陳泊聞,這得是天塌了才能聽見陸文州這樣喊一個人吧?

“……陸文州。”

電話那頭傳來很虛弱的聲音,幾乎是無力的氣音,好像下一秒就說不出話。

陸文州擰眉,這是怎麽了:“時序?”

“……陸文州……”

臥室裏,時序將自己包裹在被子裏,胃疼得感覺感覺身體要被捅穿了,頭疼欲裂,渾身疼的難受,在酒精作用下,意識漸漸模糊,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聲。

他保持著剛才握手機的姿勢,一臂之距,甚至連把手機放到耳邊的力氣都沒有,眼皮發沉的合上,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隻留了兩個字:

“……陸文州,回來。”

陸文州聽到電話那頭不對勁的聲音,拿著電話的手猝然收緊,金絲邊眼鏡底下的神色陰沉得難看,整個包廂都因為他的表情變化陷入安靜。

“寶寶?”

“時序?”

叫喚沒有一句的回答,回答他的隻有沉寂,連呼吸都沒有聽到。

他掛斷電話,站起身,拿過沙發背上的外套,跟兩個好友笑道:“抱歉,臨時有點事我回家一趟,下次我請客。”

離開包廂的瞬間,臉上神情褪去,拿出手機再次撥時序的電話。

不通。

打不通了。

沒人接。

直接打給管家。

酒吧黑金質感的大理石牆倒映著男人離開的身影,那道低沉極具壓迫感的聲音回**在在走廊,哪還有剛才的淡定,眸底的陰沉宛若古井無波。

“薛管家,現在立刻去臥室看看時序怎麽了。”

“夫人怎麽了?他在臥室——”

陸文州神色陰沉,下顎線因臉色呈現緊繃:“立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