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醋 怪不得您單身

小輩們紛紛起身喊四叔。

以桃剛剛端起杯子,又趕緊放下,慌慌張張地跟著大家站了起來。

不得不說,四叔的樣貌氣質風骨氣度實在太突出了。

隻是隔著人牆那麽驚鴻一瞥,頎長青雋的身姿就闖入了以桃的眼簾。

而且他今天很不一樣,不似平日裏的一絲不苟,他今日,穿了件酒紅色稠麵襯衫,解了兩顆紐扣,單手揣在淺色西褲兜裏,姿勢閑散,整個人顯得倜儻風流。

四叔後麵跟著一個季福。

問候完老夫人,四叔便在三爺身側特地為他預留的空位坐下。

曜岩灰的單人小茶桌,配一把藤編椅。

穿堂風悄寂而過。

季宗良漫不經心拆解袖扣,目光向下,雲淡風輕一掃,掃到以桃這邊時,她恰好偏過頭去,垂眸欣賞荷池倒映著的點點燈影。

餘墨將頭湊了過去,同她一起往窗外看。

“人家賞燈,你賞燈影。”

金麟搖曳,斑斕燈火仿佛碎了一池,以桃沐著清風,微笑著說,“倒影也好看。”

兩個人頭挨著頭,遠看好似在說悄悄話。

“在看什麽?這麽認真?”

季宗良收回目光,低頭把玩手中的青花瓷盞,意味深長一笑,“一個裝聾作啞的小瞎子。”

“哦?”季懷年隻當他在打趣,言歸正傳問他,“A國海軍那個軍事項目,聽說你們要競標?”

“弄著玩玩。”季宗良撐著額頭,捏顆花生放進嘴裏,慵懶得不像樣子,“我自己的主意,不給國宇找麻煩。”

幾百億的合同哪是鬧著玩玩那麽簡單?

季懷年擔憂道:“你想要中國的戰機出口海外,本身就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如今環境下,背後的政治考量遠遠超過技術因素,便更是難上加難。”

“你有時間折騰這些,不如準備準備出席國宇下月初的董事會。”

“看看吧。”季宗良放下杯子,他今兒個興致好,懶得提這些。

“對了。”季懷年又想起一事,“程□□怎麽得罪你了?畢竟是國宇出去的老人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能放一馬就放一馬吧。”

“三哥。”季宗良幾分不耐煩,“喜慶日子,別提這些晦氣事兒。”

老四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話這麽說了,那就是不放。

老夫人聽不得他們一直討論公事,趁著喝茶的功夫,大的小的一起教育了兩句。

先是數落大的不顧家,家裏大大小小事物都由三太一人張羅,再是小的壓根眼裏沒家,沒把家放眼裏也就罷了,連自己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

尤其這個不顧自己的,“上次和顧家的飯局,怎麽又給推了呢?”

季宗良淡淡抬眸,神色漫不經心,“哪個?”

“顧家二小姐,顧南知。”

季宗良想了下,沒什麽印象。

他隨口一問,“多大?”

二太替老夫人回,“二十五了。”

季宗良嗤地一笑,指尖慵懶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酒紅色襯衫在明亮燈影的投射下像是一灘稠麗的勃艮第。

他眼皮掀都沒掀,一整副風流不羈的痞雅範兒,“跟我虧了。”

老夫人上了點火氣,開始數落他的那些花邊新聞,“你還有這良心?我瞧著那些女明星們哪個都很嫩。”

這種時候梁露華和三太太都是沒資格插嘴的,能出口緩和氣氛的,也隻有二太,她朝季宗良打趣,“喲,瞧四爺說的,您才多大?四十不到呢,正當年,可別再這麽說了,當心讓孩子們笑話。”

孩子們紛紛表示哪敢笑話四叔。

“欸,桃子呢?”話題突然轉向以桃。

二太眯眼四處尋找,終於在靠窗的角落裏看到了以桃,“怎麽和餘墨坐那麽遠?”

以桃正和餘墨說著小話,突然被點名,冷不丁嚇了一跳,眾人目光同時看過來,其中一道鋒芒精光從她身上緩緩掃過。

以桃放下手裏的杯子,起身和長輩們問好。

罷了,老夫人也懶得和他置氣,不如和孩子們聊聊天,剛剛那個話題也就那麽過去了。

“桃子也來了。”老夫人一臉慈笑地朝她招了招手,“來,坐前麵來,都是一家人,不要那麽見外。”

其實老夫人挺喜歡以桃的,每次見她都很開心,這孩子長得水靈,又懂規矩,一口綿軟的江南口音直往人心窩子裏戳,雖然不常來園子,但是每次見著老夫人都能留下極好的印象。

以桃正猶豫著要不要挪過去,這時,三太笑著開口道,“瞧您,人倆小情侶坐在最後正好能說悄悄話,您這老太太可別攪合了。”

“哦?”老夫人看向餘墨,“我說你這臭小子怎麽三天兩頭來我這打卯,比去你爺爺那裏還勤快,原是打了這主意。”

餘墨耳根子通紅,可他也沒解釋,隻是忙著求放過。

偏偏梁露華這時也湊熱鬧來了一句,“兩人躲在後麵膩膩乎乎聊了一路了,怎麽,還沒聊夠呢呀。”

眾人均在這句打趣聲後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連老夫人也被逗得眉開眼笑。

以桃臉一紅,原來……原來大家都知道。

她尷尬坐下,隻覺臉頰火辣辣的,她想開口解釋,偏餘墨這時還在眾人視線下親自為她遞來一杯酸梅汁,他壓低聲音道:“別解釋了,越描越黑,隨他們笑去罷,他們就是想逗弄咱們,一會兒就忘了。”

哎,以桃隻好嗯了聲,接過果汁淡淡抿了口。

老夫人仔細端量二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確實般配,什麽時候的事兒?”

梁露華回:“二太太介紹的,倆孩子談了有一陣兒了。”

老夫人笑著指了指二太,“數你愛作媒。”

施清姿笑道:“我也是閑著無事,又——”

話沒說完,隻聽“啪”的一聲脆響兒,眾人嚇得紛紛抬頭——隻見四爺突然起身,丟下倆字便走了。

“回了。”

“怎麽了這是?”老夫人連著喊他好幾聲,都未得到回應。

麵前的茶盞歪了,茶水灑了一片,季福趕緊彎腰扶正,又忙回頭看了眼四爺——此刻早已大步流星沒了蹤影。

季福心裏“嘖”了聲,抬頭對老夫人解釋,“四爺頭痛病犯了,發病急,得早點回去歇息,您老人家看您的,我這就回去照顧四爺。”

“頭痛可耽誤不得!”二太讓他快去,“不行請醫生過去瞧瞧!”

季福走後,老夫人無奈搖了搖頭,“瞧瞧瞧瞧,都做長輩的人了,還是這個脾氣。”

小輩們都不敢出聲,四爺這變幻莫測的脾氣他們也是頭一次見,直到三爺吩咐放煙花,這才重新熱鬧起來。

餘墨抽出張紙巾遞給以桃,“嚇到了?”

以桃低頭一看,果然,手裏的杯子歪了,酸梅汁不知不覺撒到了她的裙子。

以桃擦了擦,還是擦不幹淨,隻好回去換件衣服。

可是煙火秀馬上就要開始了。

餘墨幹脆和她一同站起來,“我陪你去吧。”

路上也是可以一起看的。

以桃卻有點尷尬地想拒絕。

她總覺得和餘墨的關係還沒有這麽親密的地步。

餘墨看出她不情願,大概也不想她為難,隻好改口,“那我等你。”

“好。”以桃轉身從後門邁下了台階。

回去路上,以桃想起四叔……怎麽好端端地頭痛了呢?

換好來時穿的衣服,以桃原路返回,路過噴泉池時,忽然聽到有人喊她。

“桃子!桃子!”

桃子嚇了一跳,“季福?你怎麽在這?你、你不是跟四叔走了嗎?”

季福探出身來,撣了撣掛在胸前的水珠兒,大大咧咧說道:“我又不是醫生,回去也沒用啊。”

以桃特認真地看著他,“那你叫醫生了嗎?”

“這個啊……”季福挑起眉梢,朝她忽地一笑,“你不是會按摩嘛,興許你給四爺揉揉就好了。”

“可是我……”

“怎麽?”季福看她一臉為難的表情,語氣都不好了,“你不是真想跟那小白臉一塊放花燈去吧!”

以桃沒說話。

季福看她真有此意,臉一垮,道:“四爺疼成那樣了!合著還不如一小白臉重要?真是白疼你了!”

以桃:“……”

這時頭頂煙花炸起,絢爛無邊,以桃手裏的電話同時響了。

屏幕顯示“餘墨”

季福偷偷掃了一眼,陰陽怪氣撂下一句,“得,不打擾以桃小姐了。”

說完扭頭便跑了。

“哎……”以桃向前伸了伸手,到底垂了下來。

怎麽辦呢。

今天這個日子,中途離開真的不太合適……但是季福說的也沒錯,四叔確實對她挺好的……

她心不在焉地走著,越走越慢,連漫天焰火都無心欣賞,這會兒反到哪裏都不想去了。

餘墨電話再次打了過來。

以桃隻覺得這個手機有點燙手,她猶豫了幾秒,最終做了決定——還是去看看四叔吧。

做人不能沒良心,上次四叔幫她找貓,這份人情還沒還呢,這次就算是還這份人情好了。

就隻能對餘墨說抱歉。

她編輯了一條短信給他,隻說學校有點事情,先回去了,同時也發給了梁露華。

湖邊放燈儀式已結束,盞盞花燈點綴湖麵,五光十色,恰似萬點繁星墜落,煞是好看。

以桃路過時順手取走一隻餘下的花燈照亮。

到了四叔的小院兒。

以桃提著花燈邁過拱門,一眼便看到季福坐在樹下無精打采地煎草藥。

腳步聲驚醒了他,季福“騰”地直起身子,看清以桃後,忽的咧嘴一笑,仿佛剛剛鬧別扭的不是他。

以桃咳了咳,說:“我都聞到糊味兒了。”

“糊就糊吧,反正四爺也不喝。”季福幹脆把蒲扇丟到一邊,轉而對以桃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會來。”

“四叔睡下了?”

季福也被煙嗆得咳了兩聲,“啊,是吧,屋裏了。”

“我去看看。”以桃輕手輕腳推開房門,先是觀察了一下,沒見到那隻凶巴巴的大鳥,才敢小心穿過客廳,來到四叔臥室。

果然在**睡覺。

呼吸沉沉,以桃走近時人也沒醒,看起來當真睡熟了。

隻是擰著眉,衣服也沒換,一手搭在眼皮上,表情看起來很痛苦。

以桃點燃床頭的熏香,重新回到四叔身邊,半跪在床前,輕輕將四叔的胳膊從眼睛上挪了下來。

季宗良的睫毛顫了顫,但沒醒。

以桃鬆了口氣,隨後將手小心翼翼抵在四叔眉骨,輕緩揉捏,室內隻有以桃放在桌上的一盞花燈,半明半昧的光束幽幽暗暗籠罩下來,讓原本就枯燥無味的按摩過程顯得更加無聊。

於是,她的視線又情不自禁落在四叔臉上……打量了起來。

其實,人人都言四爺不羈浪**,以桃卻從未如此覺得。

她還記得,有次陪著四叔一起看佛經,其實四叔是不信神佛的,但他會看,還會一本正經解釋給她聽,要她記得當下的感悟——

“看佛經,也不能隻看佛經。憑空解空是無水之源。”

她不懂,問四叔,四叔又把佛經隨意一扔,說你不必懂。

他說那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剛毅冷峻的,不羈的眉目染著一層淡淡的哀傷。

以桃有時覺得四叔是個很悲情的人,風流浪**的外表隻是他的偽裝。

室內熏香濃鬱,若有似無地浮動著,不知過了多久,以桃半跪的小腿都有些發麻,四叔緊皺的眉頭才逐漸舒緩下來。

夜晚時分,風料峭,搖曳的棗樹枝椏擊打窗簷。

季宗良突然睜開了眼睛。

朦朧燈影下,眼神晦澀不明地看向前方。

“是你。”他低聲開口,嗓音似是被煙霧熏過的喑啞。

以桃彎了彎眼睛,“是我,四叔。”

季宗良目光複雜凝視著她,看不出情緒。

“你怎麽在這。”

“季福說您不舒服,我來看看您。”

空氣陡然凝結兩秒。

季宗良突然抬起胳膊,淡淡拂開她手,閉眼自己揉捏眉心。

看起來有些心煩。

“出去”

以桃有些發懵,“四叔……”

“我不想說第二遍。”

“哦,那您好好歇息。”以桃隻好退出房間。

季福正要端藥進去,看見以桃走出來,一臉懵逼,“怎、怎麽走了?!”

“被四叔轟出來了。”

以桃埋頭往外走,同樣臉上看不出情緒,“四叔大概是有起床氣,不喜歡睡覺被人打擾,我看四叔也沒什麽大礙,也許睡一覺就好了,我先回去了。”

夜幕低垂,以桃站在廊下,隻想著一會兒要如何下山。

其實四叔的園子不止竹林一個入口,竹林隻是後門,真正的大門通往半山腰,上山下山都很方便。

而且別看這園中院平平無奇,可是以桃知道,其實這院子周圍都是保鏢。

“季福哥。”以桃轉身拜托他,“您能派輛車送我下山嗎?我得回學校。”

“行啊,可以。”季福立刻安排司機送她。

送完以桃,季福端著藥回到四爺臥室。

季宗良一言不發坐在床邊,像是在生悶氣。

季福把藥放下,抬頭便看到桌角的那盞花燈。

他剛一拿起,季宗良便突然開口,“什麽玩意兒。”

“以桃小姐落下的花燈,您要嗎?不要我替她收起來了。”

季宗良沒好氣道:“我要一小孩兒的破玩具幹什麽!”

季福:“……”

還有什麽是季福看不出來的?他撇撇嘴,小聲嘀咕一句,“都一把年紀了,還吃飛醋。”

季宗良頭也沒抬,板著臉問,“什麽醋。”

“您自己知道。”季福敲敲桌子,“藥記得喝。”

季宗良似乎剛恢複嗅覺,鼻子一皺,厭惡道:“什麽鬼東西,拿走!”

“專門治您心病的!”

“我有什麽心病?”

季福還是那句,“您自己知道~”

季宗良氣笑了,“我不知道,你來說說。”

“我……”季福張了張嘴,最後隻撂下一句,“怪不得您單身。”

“不喝我倒了啊?”他端起湯藥問四爺。

四爺沒回複,他便拿著花燈和湯藥準備走。

可剛一轉身又被四爺叫住。

季宗良緩慢睜開眼睛,視線凝著季福手中明滅斑駁的一點光影,默了默說:“我很凶嗎。”

季福道:“用不用把鏡子給您搬來?”

季宗良的胸腔沉默起伏著,“她什麽表情。”

“紅著眼出去了!眼淚汪汪的,邊走邊擦,別提多可憐了。”其實以桃還好,壓根沒有季福形容的這麽可憐,可季福就是故意把話往嚴重了說。

說完偷偷瞥了四爺一眼,大概還嫌他臉色不夠臭,又繼續激他,“以桃小姐有錯嗎?人家也不知道您的心思,藏的比海底針還深,相親是二太太安排的,她有什麽辦法?要凶凶二太,你凶她幹什麽?”

“聽說您病了,連煙花都沒看,馬不停蹄就來看您了。”季福頓了頓,心虛地咽了咽口水,又補了一句,“以桃小姐片刻猶豫都沒有!”

“您這身份,沾上準沒好事兒,人家每次來看您都得偷偷走竹林,為的不就是不給您添麻煩,這麽晚了,還要一個人下山……”

見四爺徹底沒聲兒了,季福也有些發怵,他試探著喊,“四爺?四爺?”

“出去。”

“……”敢情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行吧,季福轉身繼續朝門外走。

季宗良:“燈放著。”

季福撇了撇嘴,把花燈放回原處,“還有事兒嗎?”

“明天讓季安來。”

“?”季福警鈴大作,恨不得立刻跪下給四爺磕一百個響頭,“我錯了四爺我真的錯了!”

季宗良冷笑了下,“你沒錯,是我的錯,我看你最近長本事了,印尼煤礦正好缺人手,明天收東西給我滾蛋。”

“!”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上午好!一周愉快喲~~~~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