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屬於我們自己的,一隻夜鶯。◎

第二天,林循起得很晚。

前一天破天荒地有點失眠。

她沒什麽胃口,連泡麵都懶得煮,幹脆隨便從衣櫃裏拽了件衛衣套上,踩著帆布鞋出了門。

推開門才發現門把手上掛著一個透明袋子,裏頭裝著一盒餃子和一罐褐色的醬。

林循拿起袋子口貼著的一張紙條。

是薑老太寫的。

“小林,我先去攤位了,怕你起得晚,就不敲門了。我今早包了餃子,是豬肉白菜餡的,吃的時候先燒水,水沸下餃子,浮起來之後再煮一兩分鍾就行。這醬也是自家做的,蘸著吃。”

林循看著那紙條許久,抿了抿唇。

她拿著袋子回到廚房,按照薑老太的指示煮了餃子,端到餐桌上吃起來。

餃子皮很軟,個頭又大,鼓鼓囊囊,胖乎乎很可愛。

咬開一口,滾燙湯汁往外冒。

蘸醬是鹹辣口的,裏頭大概有藤椒末,沒吃幾口額頭便見了汗。

她一邊吃,一邊點開《森林寓言》的最新一期。

等吃完滿滿一碗,恰好聽完整期節目。

耳朵和胃都得到了治愈,身體和心裏的沉重鬱氣從打開的毛孔中揮發出去。

她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

然後舒舒服服地去衝了個澡,換上件精神些的衣服,再次出門。

半午太陽沒有很濃烈,風也不熱烈。

樓道裏,細小塵埃靜靜在光柱裏漂浮。

路過101門口的時候,林循盯著那扇厚重生鏽的大鐵門,腳步莫名頓了頓。

她想到之前薑老太三番兩次找她修理東西,“順帶”請她吃飯,以及今天的餃子和蘸醬。

沈少爺跟他外婆其實挺像,大概都嘴硬心軟吧。

這祖孫倆,難怪盡管每天都貧嘴吵架,經濟也困難,卻能把日子過得這麽好。

-

到工作室之後,林循點開昨天程孟推給她寧琅的微信名片,加了好友。

幾乎下一瞬,對方便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

林循直截了當地打了個電話過去,省去時隔多年的寒暄,開門見山地說了之前的事。

她沒帶太多私人情緒,把私事當公事辦。

對寧琅這個人,林循壓根提不起什麽同他爭執的念頭。

爭執意味著需要花費時間糾纏。

她隻想著能把問題解決就好。

電話那頭滯了一瞬,半晌後苦笑道:“是我好心辦壞事了,林循,你沒生氣吧?”

林循沒回答他的問題,淡淡道:“知道是辦了壞事就好。未來我們和睿麗興許還有合作的機會,下一次還請寧總高抬貴手,公事公辦吧。”

寧琅聽她的稱呼,呼吸聲在電話那頭轉了兩圈,忽然低聲道:“嗯,我會注意的……你不知道我看到你打電話來多高興。這周末有空麽,一起吃個飯?就當我給你賠禮道歉了。”

“吃飯就不必了,我周末還要加班。以後有合適的合作機會,我會讓工作室的策劃聯係您團隊的,辛苦。”

林循平靜地說完,掐了通話,然後找了個機會,把所有的來龍去脈跟工作室的眾人說了。

包括遠山幾次三番遲到、放鴿子,睿麗過低的報價,以及這背後的齟齬。

她說得很平淡,湯歡聽完卻挑了挑眉,揶揄道:“所以,睿麗的那個小寧總是你前男友?”

她跟林循同窗四年,從來沒見她談過戀愛。

那會兒林老板憑著這張臉毫不費力地大殺四方,校裏校外追求者都不少。

但就沒見她對誰動心過。

所以湯歡合理懷疑,她要麽性冷感,要麽有過一段難以忘懷的感情史。

如果對象是小寧總,那確實年輕有為,樣貌也是一等一的,挺夠格。

林循卻轉著筆,不鹹不淡地來了句:“不是。”

湯歡摸了摸下巴,表情意味深長,明顯不信。

但見她不想多說,也就沒繼續打探:“我隻想知道,我們和遠山還有合作的可能嗎?”

林循思忖了片刻,冷靜道:“我給寧琅打過電話了,他答應不會再多事。以後我們和睿麗或許還有正常合作的可能性,但這一次……”

她說著,搖搖頭:“今早我發郵件過去,要了遠山下個季度原先的檔期表,的確很滿。其中有好幾個都是大製作,網絡劇、動漫配音,外加廣播劇《長耀》……按照正規渠道,人家確實看不上我們。”

周洲聽到這,瞪大了雙眼:“尋語公司接的《長耀》?我前兩天剛看到官宣,宣傳片還沒出呢就上了好幾次熱搜。卡司陣容中有遠山嗎?竟然沒被尋語工作室包攬?”

林循想起上次遠山滿臉吃了屎的表情,長睫輕扇:“嗯,他還是男二號。”

尋語工作室放著自家這麽多頂級cv不用,高價聘請一個別家公司的。看來有天賦有能力的人,在哪兒都會被認可。

周洲倒吸了一口氣,好半天後壓低聲音道:“難怪他這麽生氣,我要是他,這麽好的機會讓公司給掐了,還被逼著配一個低價小IP,我估計殺人的心都有。”

他說完,發現自己站錯隊了,咕噥著往回找補:“那他也不能羞辱人啊,長得好看又不是老大你的錯,他憑什麽這麽想?”

林循反而無所謂:“人受了委屈自然要發泄,何況是這樣明擺著的權勢傾軋。你下午給睿麗打個電話,就說我們有別的選擇,就不麻煩遠山老師了。”

周洲點頭,這麽處理確實更好,可他又替林循不值:“但他這麽想你,你還幫他?要不我去幫你出出氣?我們都知道,老大你根本就不是那種人。”

林循聞言彎了彎嘴角,眼角眉梢都上挑起來,毫不掩飾張揚的漂亮:“我管他怎麽想,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嗎?起碼他有一點沒說錯,老子就是長得美,紅顏禍水、傾國傾城的那種。”

“……”

“……”

眾人難以反駁。

但就是,為什麽,就這麽囂張呢?

玩笑開罷,工作間裏的氣氛難免有些低落。

不管怎麽說,誰都不願意成為被瞧不起的一方。

這場鬧劇下來,“一隻夜鶯”不像精美華貴的禽類貴族,反而像個遭人鄙夷的跳梁小醜。

周洲和後期小妹李遲遲都癟了嘴,無精打采地敲著鍵盤。

他們都是大學畢業就進了“一隻夜鶯”。

再擺爛,再摸魚,再社恐,也都跟著挑剔的林老板和嚴苛的湯老板一起並肩奮戰到現在,摸爬滾打做完了每一部劇,每一行台詞,每一軌聲音……

從第一部 劇上線的時候隻有寥寥幾個聽眾,到現在官微有幾萬粉絲在催更。

雖然至今沒有大火,但一步一步穩紮穩打,踏實向前。

幾個年輕人,二十幾歲的年紀裏,對於事業的一切驕傲和妄想,都在這間小小的工作室裏了。

林循見狀,站起身,語氣坦然卻不卑怯:“就不談這次的鬧劇。專業和名氣上,目前我們確實高攀不上人家。但我相信之後不是沒有平等合作的機會,隻要我們把工作室做好、做大。希望有一天,是我們挑cv,不是cv挑我們。”

湯歡聞言,嘴角掛起來,拍了拍手,掌聲裏卻沒了往日的嚴苛。

“這句話今日最佳,大家已經做得很好了。明天開始,放兩周假,獎金我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兒就發。”

她說著,聲音低下來,伸手過去薅了一把周洲的腦袋:“能和你們共事,我的榮幸。”

周洲忍不住嗷了一聲,雙眼忽閃忽閃地看著她。

李遲遲也訥訥地抿唇笑。

林循跟著彎了眼睛。

湯歡沒再加劇這種不常見的煽情氛圍,轉而又問她。

“林老板,那玉清子的人選怎麽辦?在預算內,我們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隻能退而求其次。”

林循頓住,下意識摳了摳手背上的夜鶯紋身。

鶯背羽毛邊緣因為她長期無意識的動作,褪色了一點點。

這紋身是她大學畢業那年,用兼職多年的積蓄開這家工作室的時候紋的。

當初程孟問過她,為什麽要給工作室起這麽個名字。

林循那會兒沒好意思說。

她小的時候一直很害怕黑暗陰森、潮濕狹窄的環境,也怕各種黑暗中爬行的昆蟲。

但那會兒剛來晝山的時候,她和奶奶隻能租住在菜市口附近的地下室裏。

祖孫倆和從青原翻山越嶺帶來的三個巨大蛇皮袋,擠在一個不足十平米的房間。

衛生間和廚房是和隔壁共用的。

晝山本就潮濕炎熱。

更不用說排水通風很差的地下室。

在這樣陰暗又濕潤的環境裏,老鼠和蟑螂是常客。

細細簌簌的啃咬、攀爬,黑色多足昆蟲翅膀嗡鳴。

起初那個月,林循常常睜眼到天亮。

說不惶惑茫然是假的。

這個大城市對她來說,比起青原,更像一個原始又危險的龐大森林。

充滿著令人恐懼的未知。

但她通過一中入學考試的那天,回家後,奶奶興衝衝遞給她一個小巧的收音機,以及一副輕飄飄的白色有線耳機。

說是給她的入學禮物。

她那會兒還不會用,隨便撥到一個電台。

女主播正在讀王爾德的童話,《夜鶯與玫瑰》,她的聲音溫暖淡然,娓娓道來。

在那個故事裏,夜鶯在月下徹夜吟唱,任尖刺穿透心髒,用自己的鮮血和軀殼滋養守護了玫瑰。

結局卻荒誕,夜鶯的付出被棄如敝屣、碾於車輪之下。

那晚上林循沉浸在故事裏,沒顧上惶恐,隻是淡淡想著,如果這世上能有這樣一隻夜鶯願意守護她。

那她絕不辜負。

後來,林循愛上了各種人聲,僻陋出租屋裏深埋的巨大空白、刻意忽視的惶惑不安和恐懼,皆因為一副廉價耳機和許多現在聽來製作粗糙的有聲劇和電台而逐漸沉寂、明靜。

再後來,她開了這間工作室,取名叫“一隻夜鶯”,妄想未來的某一天,他們產出的聲音能如夜鶯一般,守護一些像她這樣的人。

……

許久後,林老板驀地抬起頭,雙眼明亮,麵孔漂亮。

“與其退而求其次,找個不那麽適配的cv,我心裏有另外一個想法。就是或許,有些驚世駭俗。”

“我們培養一個天賦絕佳的素人怎麽樣?屬於我們自己的,一隻夜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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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開《無差別暗戀》

【文案】:

盛衾從小就有情感缺失症,缺乏共情能力,難以理解愛。好友兼心理學專業高材生孟許甯建議她找個暗戀對象。

“最好找個大帥逼,身邊妹子一大把的那種,多痛個幾次你就好了。”

盛衾聽話,拉了張霖大各個學院的係草名單,投色子確定了她的“暗戀對象”————金融係院草,傅知黎。

盛衾學著同校無數傅知黎的追求者那樣,研究他的喜好、去球場看他打球。

可惜傅知黎周遭雖然鶯燕環繞,卻從不見動心,始終沒能給她“致命一擊”。

一年後,盛衾終於等到傅知黎“戀愛”,親眼見他守在寢室樓下,給大一的漂亮學妹帶早餐。

盛衾深知孟許甯說的時機到了。

她撫著胸口————心跳平穩有力,一分鍾七十二下,毫無痛感,療程失敗。

盛衾灰心喪氣,轉頭刪掉他微信。

*

許久後霖大科考社再次偶遇。

她和傅知黎被困南山洞穴,暴雨傾軋,盛夏雷聲叫囂。

逼仄昏暗縫隙裏,男生**上身擰幹T恤。

“聽說你暗戀過我。”

他把包裏唯一幹燥外套罩她頭上,又遞過來一塊化了又凝固的巧克力,嗤道:“暗戀人都不會,學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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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收《他隻是經過》

十六歲盛夏,潮濕雨夜,許蒼葉在家門口罰站,落湯雞一般。

程未在那時候出現,叼著根煙,醉醺醺濕淋淋走到她身邊,把件滿是煙味的夾克扔她頭上。

“年紀輕輕的別學大人淋雨,會生病。”

他說完,沒再看她,跨上街邊的機車消失在暴雨裏。

十六歲的許蒼葉以為那是命中注定。

二十四歲的許蒼葉如願嫁給他,才明白,對她來說是命中注定,可對他來說,不過是剛好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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