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怕人家找你借錢?◎
買完東西,三個人一道回家。
林循和薑老太走在人行道上,沈鬱則柱著盲杖走在路旁橙黃色的盲道上。
他步速不算慢,右手那根黑色盲杖仿佛是他身體的另外一個器官,和雙腿配合得極好。
可盡管如此,對他來說,走路並不是一件順利的事。
有好幾次,狹窄的盲道上擋了些橫七豎八的自行車、電動車,林循看得心驚膽戰。
沈鬱卻隻是皺眉,盲杖頭探到那些障礙物,繞開,在旁邊空**的人行道上另尋出路。
似乎已經十分習慣這種情況。
等走進單元門,林循把牛奶和水果擱在101門口:“薑奶奶,這是給你……給你們買的,多謝昨天的款待,很好吃。”
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還債。
她從小就沒長一張討長輩的嘴。
薑老太愣了片刻,拎過東西,心裏歎了口氣,麵上卻樂開了花:“喲,這牛奶是專門給老年人喝的吧?我之前也在那家超市看過,價格比普通的貴不少呢。還有這火龍果,我外孫就愛吃這個,個頭這麽大,平時我們都舍不得買。”
她話音剛落,一旁忽然被cue的沈鬱停下換鞋的動作,莫名其妙地抬起頭。
他很愛吃火龍果,還不舍得買?
薑老太對他的臉色視而不見,樂樂嗬嗬地收下了東西,然後一個勁地要林循留下來吃飯。
“今天做東坡肉和水煮魚,再炒個酸辣南瓜藤,保證符合你口味。”
上次那頓飯吃完,薑老太多少摸清了林循的口味。
不像晝山這邊大家普遍吃得清淡,這個北方姑娘更愛吃醬燒辣味的東西。
“……”
林循不知道如何解釋,她買這些東西真的不是為了來蹭飯的。
大腦理智地想拒絕,可胃口卻叫囂著反對。
她中午點的外賣,菜色平平,隻勉強扒了半碗白飯,下午又憋了一肚子火,早就餓得不行了。
東坡肉、水煮魚、酸辣南瓜藤……
行吧,反正她飯量不大。
林循換了鞋子往裏走。
第二次來,她沒了一開始的拘謹,跟著走進了廚房,默默幫忙打下手。
薑老太也不客氣,扔了把毛茸茸的南瓜藤給她,教她怎麽剝。
又把沈鬱叫進來洗菜。
沈鬱洗菜還挺細致,手指觸摸過的地方,每個邊邊角角都能洗到,一些眼睛分辨不出的微小塵埃和空洞都剔除得一幹二淨。
林循不得不承認,在某些事情上,觸覺比視覺更有效。
廚房不大,三個人在裏麵有點擁擠。
林循把水槽旁的位置讓給沈鬱,坐在角落裏剝南瓜藤。
薑老太則在另一邊的料理台上切肉。
切到一半,薑老太麵不改色地從冰箱旁邊的紅色塑料桶裏掏出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啪唧”一聲扔進水槽裏,吩咐道:“剖一下,把魚鰓和內髒掏出來。”
她話音剛落,那條魚在水槽裏瘋狂地擺動著尾巴,還十分精神地跳躍著翻了個身,濺了水槽前的人一臉水漬。
“……”
林循發誓,她絕對在沈鬱那張無懈可擊的冷戰臉上看到了一絲碎裂。
老太太這招可真夠狠的。
三秒鍾後,沈少爺後槽牙附近的肌肉驀地收緊,手指在空氣中僵了片刻,認命般往水槽裏摸去。
他下手沒方向,魚被摸了尾巴,不甘示弱地旋轉跳躍起來。
極其不好惹的樣子。
幾分鍾過去,那條魚一點皮都沒破,他的臉上卻已經濺了好些汙水。
林循瞥到沈鬱額角跳動的青筋,心裏莫名升起了一絲不忍:“要不……我來?”
沈鬱沉默了會兒,可還沒來得及回答,切菜板那邊剁五花肉的聲音突然加重。
他抿了抿唇,冷冰冰道:“……不用,好好剝你的南瓜藤吧。”
說著,擼起衣袖,僵著眉頭伸手,死死摁住那條滑不溜秋的魚。
一副魚死網破、不死不休的架勢。
……
這頓飯準備的過程頗為血腥驚悚,但最終成品的味道實在驚豔。
林循一邊幹飯,一邊聽薑老太介紹各個食材。
“這魚可新鮮呢,我大早晨去菜市場挑的,而且特便宜,一條隻要十五塊錢。”
她話音落下,一旁的沈鬱筷子一停,偏了偏頭,手指不確定般扯扯耳垂。
像是聽到了什麽匪夷所思的話。
老太太白他一眼,接著說:“還有這南瓜藤,是相熟的鄰居送我的,不要錢的。一大把可以吃好幾天呢。”
沈鬱偏了偏頭,輕聲又莫名地“嘖”了一聲。
林循不知道這大少爺在不屑什麽,不要錢的南瓜藤,他不也吃得挺香的。
她聽著老太太得意洋洋地炫耀她的“戰績”,沒忍住彎了彎眼睛,不由得想起從前奶奶在世的時候,每天都會早起去菜市場撿漏、講價。
半塊別人不要的老薑頭、一斤豬肉攤的邊角料、一把快要過期的花椒,加起來就是一頓美味晚餐。
更不用說在青原的時候。
自家地裏種了各色蔬菜,春夏秋冬都有收獲。雞鴨魚也養了一些,雖然大多數要拿出去換錢,可逢年過節還是能留一隻解解饞。
她從沒覺得自己可憐過,起碼,在十八歲之前。
好生活和經濟狀況並非完全正相關,也得看和誰一起生活,以及怎麽經營。
隻可惜,她如今並沒有這樣的信念。
飯後,林循主動幫著老太太一起收拾完廚房,又走路回工作室——今天還有些劇本沒審完。
晚霞下墜,路兩旁的梧桐綠著葉子,夜宵小販慢悠悠出攤,過往行人們各有各的步調。
是走了幾百遍、再尋常麻木不過的一條路。
兩分鍾後,林循忽然停下腳步,摘下耳機。
平時從來沒發現這條路上亂停的自行車有這麽多。
她翻了個白眼,耐著性子把那些歪七扭八擋在盲道上的車挪到停車線內。
其中有幾輛電瓶車,不僅挪不動,一碰還滋哇亂叫。
林老板擰著眉毛,挨個踹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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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沈鬱坐在沙發上打遊戲,聽著屋子裏老太太咿咿呀呀地跟著電視唱戲,忽然開口:“你今天什麽意思,為什麽要表現得這麽窮酸?……怕人家找你借錢?”
不說“買不起”火龍果的事,那魚是他從一個朋友那兒買的海魚,營養價值很高,一條得好幾百塊錢,養著給老太太補身體用的,怎麽到她嘴裏就成了一條十五。
南瓜藤也不是免費的,昨天她買回來的時候還嘟囔著嫌貴。
說實話,以他對林循的了解,他並不認為這種防範有必要。
薑老太聽他主動打破冷戰,調低電視音量,瞥了他一眼。
“你懂什麽,誰都跟你這大少爺一樣眼睛長天上麽?小林要是知道這條魚好幾百塊錢,她下次還肯留下來吃飯麽?”
“那孩子性子雖然冷了點,但心眼實在,是真的覺得水果和牛奶能改善我們的生活,才會拎來。”
沈鬱沒吱聲,伸手摸到茶幾上冰涼的果盤。
最上麵堆著幾個圓滾滾的火龍果,皮膚光滑,卻有層疊如鱗片的葉。
他原本不喜歡這水果,甜裏帶點酸,口感潤滑卻又有籽。
怪矛盾的。
薑老太又把戲曲聲調大。
滄桑沉穩的老旦嗓已經換成了婉轉迂回的青衣。
她跟著哼了兩句,沉默了會兒,又說道:“小姑娘一個人在晝山,沒親人、沒男朋友,也沒什麽過日子的勁頭……你是看不到,除了買給我們的水果和牛奶,她購物車裏全是方便麵,一整箱一整箱地買。”
作者有話說:
我們林老板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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