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控製

周時讓高強先幫他把行李拉回去,便上了張立陽的車。

“找個咖啡廳慢慢說吧。”現在周時沒辦法回警隊討論案情,張立陽知道他心裏放不下,瞞著警隊出來找的他。

“師父,我先是去了你家裏,師母讓我以後不要再去你家裏找你了,她還說看見你上了一輛黑色轎車才走幾分鍾,我不知道是高政委,就一路追了過來。”張立陽忐忑地解釋,有心想問問師父和師母是不是吵架了,但又不好意思問。

好在周時沒有注意到他的窘迫,反過來安慰張立陽:“沒事的,以後我注意接聽電話就是了。”

開了三四分鍾,他們把車停在了一棟樓下,旁邊是一家咖啡廳。周時並不常來這樣的地方,平時討論案件最多的地方就是在單位的會議室,在那裏的時間要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多,今天算是別出心裁了,他心道,人家在咖啡廳喝咖啡,喝的是財,我們在咖啡廳喝咖啡,喝的是命。

一坐定,張立陽就迫不及待地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做賊一樣說道:“我偷偷複印的,喏,你看看。”

周時接過來打開,隻見紙上印著一個人的照片,看上去像是街邊攝像頭拍攝下來的。

“這就是那個人?”

張立陽沒說話,捧著手機上下翻了一會,然後把手機調轉過來放到周時跟前:“這個是當年檔案裏留下的會見人照片,是從視頻中截取的,正好也是一個側臉。你看像不像?”

周時把紙和手機並排放在一起,反複比較,當年錄製設備不算太先進,再加上照片又是視頻中截取下來的,質量很粗糙,人臉都有些變形,而街邊拍攝到的這張照片,由於人此時處於動態,有些重影,再加上張立陽複印過,看上去更模糊了。

但即便如此,周時還是馬上認出來,這絕對是一個人,沒錯!

哪怕過去這麽多年,但一個人的整體形態是不會變的,這個人前後 15 年變化並不大,人很幹瘦,沒有發福,脖子前傾,略有駝背,下嘴唇有些突出,通過這些特征,周時斷定即便不是百分之百是同一人,怎麽也有 90%的可能性。

“猛哥已經帶人去了,此人在東北春市,是那邊的同行在排查中發現給我們傳過來的。”張立陽解釋。

周時點點頭,他被停職後,劉猛暫代專案組組長,背負了重擔,不能再吊兒郎當了,他早在心裏把坑周時的人罵了幾百遍,最後還是得帶頭衝在最前麵,臨走之前偷偷跟張立陽交代:“趁人不注意就去跟周隊討論討論,我腦子沒他靈光,查線索行,分析案情比他菜,這重擔我可不想一個人扛。”

張立陽樂見其成,於是坦然地開始了“潛伏”生涯。

他喜滋滋地點了點那張紙說:“師父,等猛哥把這人帶回來,就能真相大白了,說不定交代出真凶,你被陷害的事也能一並解決了,現在就盼著他們順順利利地去,順順利利地回。”

周時卻沒有張立陽那麽樂觀,他沉吟著說:“但如果他不承認呢?要知道人與人之間是有相似的可能,當年他留下的信息都是假的,和現在肯定對不上,時間又過去這麽久了,如果他咬死不承認,就說隻是長得像而已,我看劉猛他們未必能順利把人帶回來。”

“要我說,先帶回來再說,審他幾天,不怕他不承認!”

“怎麽,你還想刑訊逼供?”周時頓時瞪起眼睛。

“不敢,不敢,您老息怒,我就過過嘴癮。”

***

劉猛和小方抵達東北春市,順利和那邊的同行接上了頭。春市公安表示,已經對此人進行了嚴密的監視,但並未發現異常。

“此人名叫辛暢,今年 40 歲,目前在春市一家汽修廠做汽修,我們核查了他的基本情況,發現他從小就生活在春市,是土生土長的春市人,讀書讀到初中畢業就不讀了,然後在春市一直打零工,後來自費去學了汽修,就一直幹到現在,每天生活規律,已婚,家中育有兩個兒子,資產並不多,維持溫飽。”春市一名警察說道。

劉猛原本以為這個人多半是天南的人,半路跑到春市來的,卻沒想到他竟一直生活在春市,生活軌跡有跡可循到令人發指!

不過這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臨時去一趟天南,裝扮一下其他人,並不是難以做到的事。

但聽春市公安的意思,估計是沒查到。

沒等劉猛想太久,這名警察就說了:“我們查了他的外出記錄,但很遺憾,隻能追溯到 5 年,這也是近幾年大數據不斷發展才有這些記錄,再往前哪會有這些玩意,更不用說 15 年前了,那個時間他去沒去過天南市,我們這裏無從查起。”

劉猛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如果說很難查到線索,那就隻能當麵問一問了。

“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把他約來會見一下?等他到了公安局,我們就可以直接詢問了,有問題直接扣下。”

“這個容易,辦法多得是,你們看明天上午行不行?”

劉猛當然沒意見。

春市公安挺有辦法,他們派了一名女警給辛暢打電話,電話中說,您的身份證被他人盜用了,麻煩您速來一趟市公安局。

辛暢挺警惕,最初以為是詐騙電話,直接掛了。女警鍥而不舍,連打了三四遍,才總算說服他。

第二天上午 9 點 30 分左右,他如約來到了市公安局。

劉猛一見真人,心裏就穩了,就這家夥,和 15 年前那個人基本上就是一模一樣嘛。

春市一名警察根據提前準備好的說辭,先是和辛暢簡單說了一下他們查到的案情,大體意思是,警方最近打掉了一個詐騙犯罪團夥,這群犯罪團夥通過社交軟件騙取他人信任後,以需要充錢才能返利為由,誘導對方給其賬戶打錢,為了讓對方相信,他們把身份證證件正反麵都發給了對方,對方一看身份信息都敢給,那應該不會作假,卻不知人家給的身份證信息本身就是假的。

盜用了身份證,指的就是這群犯罪團夥盜用了辛暢的身份證去犯罪,現在需要辛暢配合做個調查。

這樣的案子並不是憑空捏造,春市警方近期破獲的幾起詐騙案都是這種套路,被盜用身份證的人還被蒙在鼓裏,完全不知情,正是打掉了幾個犯罪團夥,並向社會公開後,老百姓才知道竟然還有這樣的詐騙方式。

現在正好把這個案例拿出來安在辛暢頭上,就算他起了疑心,通過最近的警情通報和新聞報道也能打消懷疑。

辛暢果然當了真,瞬間憤怒起來:“這幫人怎麽這麽可惡啊,我發誓我真的不知情,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證是怎麽被人盜走的。”

春市警察安撫道:“您別急,我們今天來就是例行做個調查,如果你確實與本案無關,那麽走完流程就可以離開了,以後一定注意保護好自己的身份信息,可不要隨意泄露了。”

警察這番話有效地安撫住了辛暢的情緒,他點點頭,十分配合地說:“那是當然,那是當然,不知……您想要問什麽?”

警察轉頭瞥了一眼劉猛,示意他可以上了。

劉猛會意,搓了搓下巴,繼續問:“是這樣,這個案件的一名被害人來自天南市,當時他轉錢之前看見的身份信息就是你的,詐騙份子為了騙取被害人的信任,稱自己就是天南市人,還攀上了老鄉,兩人越聊越親近,被害人在本月 10 日毫無懷疑地轉了 3 萬塊過去,事後很快意識到上當並報了案,同時提供了你的身份證照片和家庭住址等信息,經查,這個地址並沒有你這個人,我們這才一路追查到這裏。現在我們想知道的是,你在本月 10 號在哪裏,是否去過天南市。”

“當然沒有啊,我又不是天南市人,去那麽遠幹什麽,我天天都在汽修廠幹汽修,廠裏的人都可以給我作證。”說著說著,辛暢火氣又上來了:“我說,你們是把我當犯人審呢?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劉猛抬起手上下擺了擺,示意辛暢稍安勿躁,待其平靜下來後,馬上拋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但那個人一直說和你是老鄉,還說就是因為是熟人詐騙才把他騙的那麽慘……”

“他放屁啊,那都是騙子的套路,既然已經意識到上當了,還認為對方是老鄉,我看他腦子有坑活該被騙。”辛暢打斷了劉猛。

劉猛也不急,徐徐地說:“那麽,你到底認不認識他,他叫譚滿。”

劉猛清晰地看到,辛暢的眼睛瞬間瞪大,麵部肌肉整個僵硬起來,嘴唇上下抖動,露出恐懼,但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馬上又隱去了所有的表情,恢複成憤怒的模樣:“我說了,我沒去過天南,更不認識什麽譚滿,我是受害者,身份信息被盜用,我要求嚴懲詐騙分子。該問的都問完了吧,沒事的話我就走了。”說完後,他轉身出了會客室。

絕對是他!

劉猛衝邊上的警察做了個手勢,這名警察對著胸口低聲說了句“行動”,外邊瞬間衝過來三四名警察,直接把辛暢按倒在走廊,辛暢猛烈地掙紮,嘴裏叫罵著:“憑什麽抓我,我要告你們!”

劉猛緩緩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哼了一聲:“15 年前你自己做過什麽心裏清楚,等回到天南,咱們再好好談一談譚滿的事情。”

但劉猛顯然低估了對方,他本以為這一嚇,對方心理防線沒準就垮了,能乖乖地跟他們回天南。

可那天辛暢整整鬧騰了一晚上,拒不承認自己認識什麽譚滿,說自己 40 年來幾乎沒出過春市,更是從來沒去過天南,罵警察都是土匪,亂抓好人,抓不到犯罪分子就要拿他當替死鬼。

這一鬧,把春市公安也鬧得沒譜了,他們為難地對劉猛說:“兄弟,我看你們要不再補充偵查一下?現在這種情況隻是兩人長得像,但沒憑沒據他又不承認,強行帶回天南的話,可能會給我們惹出很多麻煩來啊。”

劉猛跟小方大眼瞪小眼,人是控製住了,可卻帶不回去,誰都沒了主意, 最後他偷偷給周時打了電話:“周隊,下一步該咋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