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是怦怦跳的,麵上的波瀾不驚倒是裝得還不賴。

向悠捧場一笑:“是啊,都怪工作,要是能回到學校就好了。”

一場可能迎來的尷尬被巧妙化解,孟鷗也鬆了一口氣。

他順著道:“從前你不是還說,最討厭學習麽?”

向悠確實討厭學習。

但也沒有一刻不用功學習。

她就是那種沒有天賦的努力家,每天起早貪黑背書做題,背完高考背期末,背完期末背四六級。

她的努力,換來了與之相匹的結果。

可僅僅是相匹,沒有一絲獎勵的盈餘,讓她有點兒沮喪。

大四那年,考研的風還沒有如今這麽大。

她本來已經買了幾本考研的書,但某天突然不想幹了,她不要再背下去了。

她一頭熱地紮進了秋招的浪潮裏,順利上了岸。

結果發現岸上狼藉一片,乃至於岸上有岸。

回頭她就買了一堆考公的書。

不就是背書嗎,從小到大她最擅長——又或者說隻會這個。

然後敗在了麵試。

麵試其實也是有模板可以背的。

唯一的遺憾,是她麵對的不是白紙黑字,而是和白紙黑字一樣冷漠,但胸口好歹有東西在躍動的人。

而孟鷗就不太一樣了。

他也用功,但他的用功看起來很輕鬆。

雖然對於他這種好麵子的人來說,很可能是一種裝出來的輕鬆,可他至少有餘裕能去裝。

兩人在不同的大學,一般每周都會見一次。

有時候是吃吃逛逛聊聊,有時候是約在市圖書館自習,或者也會開間房寫作業。

除了寫作業或許還會幹別的事,但作業多起來,那就真的隻是從頭寫到尾,離開時床尾巾都平整如新。

在朋友眼裏,向悠是個總是溫溫柔柔笑著,好像永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脾氣很好的一個姑娘。

但是麵對孟鷗時,她有數不盡的抱怨。

“那個老師好討厭,他都沒有講過這個知識點,我怎麽寫作業嘛。”

第二年了,她還是沒能習慣,課上講的和課後作業常常沒有關係這

件事。

向悠開心時,孟鷗會故意逗她。

而向悠不開心了,孟鷗多少懂得適度的道理。

他丟下手裏的筆,湊上前看她的作業。

兩人不是一個專業,他自然也不會寫,但他懂得怎麽搜集資料。

專業雖然不同,好在很多學習的方法是貫通的。

孟鷗會耐心地教她怎麽找資料,也會把自己的理解說給她聽。

其實向悠都懂的,她就是想抱怨兩句。

還想看孟鷗認認真真的樣子。

向悠單手支著下巴,安安靜靜聽他說。

可能因為眼睛老是看他的臉,也可能是眼神出賣了她。

最終,孟鷗猝然停住講解,拍了下她的後腦勺。

力度不大,但向悠虛托著的那隻手沒撐住,額頭“咚”一下砸上了桌子。

“你幹嘛!”頭還沒抬起來,抱怨先冒出聲。

“騙我是吧向悠悠。”孟鷗幹脆按住她的後腦勺,不許她抬頭,“浪費我感情。”

“我騙你什麽啦!”向悠強詞奪理,伸手擰了下他的大腿。

孟鷗悶哼了一聲,突然不說話了。

他手上的動作還沒收回,往上是抬不起來的,向悠隻能費勁地轉向一邊瞪他。

然後她看見,孟鷗的臉猝然在她眼前放大。

下一秒,他吻住了她。

他的手依然把著她的後腦,隻是收了力道,變成了一種愛撫。

在她的視野裏,世界被水平分割成兩半。

一隻眼睛容納桌下的黑暗,一隻眼睛容納頂燈的明亮。

連帶著孟鷗的臉也變得明暗交錯。

深深的眼窩裏,一半更為深不可測,一半能瞥見睫毛的溫柔顫動。

這個吻剛剛開了頭,孟鷗便略微退開些許。

從霸道的相抵,變成了說話時偶爾的交錯。

“悠悠,為什麽不閉上眼睛。”他的聲音被無意識地壓得很低。

向悠眨著一雙大眼睛,看他上下相接的睫毛:“你怎麽知道我沒閉眼睛,說明你也沒有完全閉上。”

“因為你不專心,肯定又在偷看我。”

孟鷗把手從後

腦收回,盲人摸象般摸她的臉。

稍顯粗糲的指腹從臉頰一路向上蹭去,極為溫柔地抹下了她的眼皮。

而後那雙手就沒再收回了,任憑向悠睜得再大,看到的也是一片黑暗。

視野被剝奪,其他感官便被齊齊放大。

很溫柔的一個吻,小心翼翼,蜻蜓點水。

整個人好像也隨著嘴唇整個兒軟了下去,成了一灘無處依附的水。

直到——

孟鷗故意輕咬了她一口。

咬完孟鷗就撤,腳一蹬,滾輪轉椅帶著他飛開老遠。

向悠還沒習慣光明,也沒習慣這猝然消失的吻。

她懵懵地看著遠處竊笑的孟鷗。

孟鷗笑著笑著,不笑了。

因為她懵懵的表情,在他的視角看來,是有點兒難過的。

他想著自己是不厚道,打算給人賠個不是時,就見到向悠瞪大了雙眼。

他怎麽又忘了,向悠的反應是比別人慢一拍的呢。

“孟鷗,你有病呀!”向悠高舉著手,氣勢洶洶地向他跑去。

孟鷗當然得躲,可憐大床房就這麽大,他“蹭”一下飛上丨床,打了個滾從另一邊下去了。

向悠本能地也爬上丨床,但她滾得沒有孟鷗那麽利索,躺在中間時一看,孟鷗已經站在了她剛剛的起點,神情懶散地等她。

這副子無限逼近挑釁的模樣,讓她更氣了。

她追不過,罵不過,但她有一招賴的。

她抓起枕頭往腦袋上一蒙,嗚哇嗚哇就開始哭。

這招絕對是對孟鷗特攻。

他被這招騙了一萬次,但是第一萬零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上當。

他說他沒辦法,他認栽了,就算他騙到她假哭,那也是他的不對。

果不其然,孟鷗趕忙往她旁邊一躺,雙手小心翼翼地環著她,跟她道歉。

才說兩句話,向悠丟下了臉上的枕頭。

孟鷗有點兒哭笑不得:“向悠悠你過分了啊,這回別說眼淚,眼睛都沒紅啊。”

向悠不說話,雙手抱住了他的腦袋。

孟鷗知道她要幹嘛,也不反抗,乖乖閉上眼。

向悠長了對和她的乖巧模樣很不符的虎牙,她一咬,彼此的嘴裏都泛開一股鐵鏽味。

孟鷗眉頭微微皺了下,眼睛還是閉著的,隻是腰際環她更緊了些。

向悠有點兒緊張,猶豫要不要咬第二口。

她還在思考的時候,孟鷗已經主動蹭了上來。

這回,一切都很好。

溫柔的、綿長的吻。

她能感覺到孟鷗的睫毛在微微蹭著她的臉,每一次不規律的顫動,都是一段急促的心跳,帶起了另一段心跳的共鳴。

結尾時也很好。

向悠不知何時也環上了他的腰,彼此無限溫存地對視著。

要是孟鷗沒有說話就好了——

“其實,剛剛最後一下,我本來想再咬你一口。但我忍住了,我怕你又哭。”

向悠的微笑僵在臉上。

並且越來越僵,最後嘴角下撇,眼一眨,真掉出了一滴淚。

“孟鷗,你好討厭啊!”向悠撕心裂肺地控訴,“你破壞我美好的幻想!”

這回是真哭了。

吻多少下、抱多少下、挨多少下打也哄不好的那種。

向悠真的很難過。

她以為是個美好的吻,原來隻是一個沒完成的惡作劇。

但孟鷗不知道她的想法。

他剛剛的確全情投入了,最後想逗一逗她也是一種自然流露。

他沒那麽閑的,隻有對喜歡的人,他才會孜孜不倦地討打。

小學男生愛玩的把戲,幼稚如他一直到大學還沒膩。

至於工作後會不會,他不知道。

因為他已經失去了那個想去討打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