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柏夏舟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擺手:“不必。”

“要上的。”夏秩耐心告訴他,“每個小朋友都要上,你和糕糕一塊兒。”

“不必。”柏夏舟倔強。

柏越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聲援夏秩:“要去上。”

幸福一家三口裏票數不幸三比二,大局已定。柏夏舟依然在說著“不”,隻是聲音很小,隻有他自己能聽到。

還有旁邊的年煜澤。

年煜澤睜著大眼睛看他,友善地問:“船船,你不敢離開家長嗎?”

柏夏舟:“......”

他鼓起的臉蛋和緩一些,舒展了下版型挺括的衣服,調整姿勢淡淡道:“怎,可能。”

柏越和夏秩相視笑了一下,帶兩個崽吃了飯,回去就開始收拾行李。

家裏的小柯基主動地來認識新成員年煜澤,嘴裏叼著一個玩具,放進年煜澤的手心裏,一人一狗較為謹慎,友好地互動。

和另一邊快活的氛圍不同,柏夏舟悶悶不樂地摸摸客廳中央的行李箱,自閉地把腦袋抵上去,人還沒箱子高。柏越把他抱起來:“怎麽了?”

“想和舅舅叔叔一塊兒?”夏秩嚐試讀心。

柏夏舟把臉貼在舅舅肩膀上,露出烏黑的發頂兒。

柏越把他抱到落地窗邊,看外麵的星星,平日吊兒郎當的聲音難得正經了些:“船船,我也想一直帶著你,但你得自己去長,無論想成為什麽樣的人,舅舅都支持。”

外麵朗月當空,星星在深藍色的夜空中一閃一閃,淡影疏朗。全部倒映進柏夏舟垂下來的眼睛裏,睫毛掩著失落。

這雙眼睛和舅舅長得很像,眼尾微微上挑,很有韻味,完全繼承了粉絲口中迷人風采,不過由於年紀小,柏夏舟的要稍微圓潤一些。

到底還是一個沒上小班的崽,柏夏舟聽不明白舅舅的話,被放在地上之後轉身回了臥室。

夏秩替柏越整理了一下襯衫領口,自己套上運動外套,轉頭和小狗玩得歡的年煜澤說:“糕糕,我倆今晚去趕飛機,把工作處理完就回來。有事兒就告訴阿姨,不要拘束。”

年煜澤把手裏的小球放下來,仰頭發現兩人的神情都有點擔憂,樂於助人的熱血又在心中熊熊燃燒,挺直小腰板保證:“夏秩哥哥柏越哥哥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柏夏舟的。”

低頭看著這麽丁點的小人,夏秩笑了笑,捏捏肉嘟嘟的小臉:“好,謝謝你。也照顧好自己。”

他和柏越還得趕飛機,晚上和張阿姨打了個照麵便離開了。

張阿姨默認娃們已經睡了,徑直去了她的保姆間收拾。

然而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刻,年煜澤小朋友正看著天花板。他穿著天藍色的鋼鐵俠小睡衣,頭發卷兒掀在腦門上,露出明晰的眉眼。

由於睡前沉迷於和小狗玩,直到小狗困了才戀戀不舍地上床,現在還有點沉浸在興奮勁兒裏。

愉快地翻了幾個身,忽然瞥見了枕頭邊的蝴蝶結小熊。月光下,白色的毛絨絨顯得更加柔軟,頭頂一個可愛的蝴蝶結。

年煜澤拿過來戳了戳,不由想起了它的主人——那個尚且無法獨立的柏夏舟。

緊接著胸中莫名滾燙,想起了自己對夏秩和柏越的承諾,竟然因為玩小狗而拋到九霄雲外了。

懷著愧疚之情,他在電話手表上按了兩下,詢問自己的拯救對象是否成功入睡。

一牆之隔,柏夏舟正望著被月光染白的窗簾。今晚有點傷心。

從他記事起,親人就隻有舅舅。但舅舅總是很忙,即使不忙的時候看起來也很孤單,有時候和他玩著玩著就開始發呆。

於是柏夏舟總是吃飯,睡覺,畫畫。在舅舅回來的時候努力陪舅舅。

忽然有天柏越抱著他語氣擔心:“崽,這樣不對,你怎麽隻和舅舅說話。”

然後他就被帶著去很多相似的地方溜了一圈,這些地方牆都白白的,裏麵還有穿白白衣服的人,有時候拿一堆彩色卡片,有時候拿一些冷冰冰的工具,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這些人想讓他開口說話。

柏夏舟覺得沒有必要說話,反正除了舅舅外都來來去去的。

後來夏秩樹樹來了,舅舅變得開心,柏夏舟很喜歡這個樹樹,也很喜歡新的爺爺奶奶,大家也很喜歡柏夏舟。

剛適應了會兒,又被強製送進了一個叫什麽幼幼園的地方。不僅隻有早晚能見到舅舅樹樹,還有一堆自己從來沒見過的人,互相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有個被稱作老師的人說那叫溝通,每個人都得會。

柏夏舟不喜歡,因為他沒怎麽和同齡人溝通過,也覺得沒必要。

正凝視著窗簾,忽然手表震了震,柏夏舟查看了一下,發現是來自年煜澤的短短語音條,問他睡著了嗎。

柏夏舟嚴謹地想了一下,答案應該是否定的,於是隨手發了個2。

肯定扣1,否定扣2,之前一起參加綜藝的小朋友都很了解他。

過了一會兒,柏夏舟聽到房門傳來一點動靜,借著窗簾透出的微弱月光,他見到了一個身穿天藍色睡衣的妹妹,頂著一頭柔軟的卷發,手裏拿著他最愛的小熊玩偶。

像天使一樣。

出現在他麵前。

*

年煜澤本來是想歸還小熊,但是一進來看到這個場景,就改變了主意。

在這張碩大的**,柏夏舟顯得格外迷你,隻在巨型被子裏鼓起一個短短的小包。神情孤獨,非常可憐。

強者年煜澤立刻理解了蝙蝠俠,理解了蜘蛛俠,理解了鋼鐵俠,在麵對需要拯救的弱小人類時,是怎樣的心情。

他攥緊拳頭,仿佛已經生出了無限力量,藍色紅色的火焰燃燒在虛空,仿佛此時此刻,就是自己救贖世界的第一步。

“沒沒。”

柏夏舟叫了一聲,純黑睡衣包裹著冷酷神情,濃密的頭發有點亂。

理解了一切的年煜澤唯一沒理解的就是這個稱呼,但他知道弱小人類總是會創造出一些奇怪的稱呼,就像和抱著玩偶睡覺一樣,不過是讓自己安心的方法罷了。

年煜澤想通之後便不再介意,抱著手裏的娃娃躺在了柏夏舟旁邊,黑暗裏大眼睛依然明亮:“睡不著嗎,我來陪你。”

柏夏舟愣了一下。雖然年紀小,但他知道妹妹和自己男女有別,是不可以這樣的。

不由眉頭微擰,神情嚴肅:“不可。”

“可以的。”

年煜澤以為柏夏舟不好意思,但這對他來說挺平常,在寄宿製幼兒園裏小男生都是一起睡的。

柏夏舟婉拒多次之後仍不起作用,保守的觀念受到了衝擊,默默掀開被子,轉身離開。

於是在這個深夜,年煜澤追著柏夏舟在屋子裏繞了兩圈,最後氣喘籲籲地抱著自己那床繡著名字的專用小被子,鋪在柏夏舟**:“這樣可以了吧?咱們兩個被筒。”

柏夏舟也已經疲憊,之前消沉的心情**然無存,勉強揮揮手,躺下之後,很快安心地入睡。

年煜澤看到自己初步戰鬥的勝利成果,頗為得意地翹了翹嘴角,也迷迷糊糊地進了夢鄉。

明月西沉,夜色漸深。

*

第二天一早,重新走馬上任的張阿姨穿好衣服,對著鏡子用清水抹了抹頭發,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半小時後,她將做好的營養美味早餐放進鍋裏保溫,前來叫孩子們起床。

昨天聽夏先生說了,這家裏除了原來的那位船船,還多了一個小朋友。

於是按照順序先敲了敲第一個臥室的門,大聲道:“該起床吃早飯了!”

敲了好幾下都沒得到回應,她便擰開把手進去。

眼前空曠的場景讓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隻見整個屋子拉著窗簾,光線昏暗,但是平整的大**卻幹幹淨淨,連一床被子都沒有。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隻見床單上隱隱有些褶皺,但是不明顯,不像是剛睡過人的樣子,地上小小的行李箱安靜地貼在牆邊。

張阿姨膽戰心驚地在床下,窗簾後都尋找過一番,全都毫無蹤跡。

她一邊慌張地掏出手機撥號,一邊匆匆前往另一個房間。

“喂,夏先生。您昨晚說是有另一個孩子在船船隔壁的房間裏嗎,他不見了...”

隨著另一扇門的打開,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隻見**除了柏夏舟之外,還躺著一個相當漂亮的小孩子,睫毛安靜地散在眼下,手裏還抱著一個蝴蝶結小熊,看起來格外可愛。

並排的崽躺得整整齊齊,一共兩個,誰都不少。

“阿姨?阿姨?誰不見了?”

電話裏傳來焦急的聲音,張阿姨連忙道:“沒事了沒事了,找到了。”

她放下心來,覺得眼前場景實在美好,拍了張照片給夏秩柏越發過去,才把**的兩個小孩子叫了起來。

年煜澤嘴甜又活潑,社交範圍涵蓋八個月到八十歲,像張阿姨這種充滿愛心的中年婦女更是不在話下。

很快就被哄得找不著北,和這娃熟絡起來,不知不覺聊了一上午,才一拍腦袋看了看時間。

“夏先生交代了,現在你們平常要上幼兒園,得在周末白天把澡洗了。”

她趕緊起身去浴室放水,朝外麵喊道,“一起來洗吧。兩個娃就是好,節約用水還能一起玩。”

柏夏舟看了一眼抱著小狗的妹妹,深深擰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