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幕降臨,一切都被安頓妥帖,大家各自睡覺。

在這個初來乍到的晚上,年煜澤獨自躺在比寄宿幼兒園寬闊一百倍的大**,換了睡衣之後縮成一個小小的團,偷偷把窗簾拉開一角,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

今天月亮是大半個,淡淡的黃色暈染了周邊的雲,周遭零星幾顆星星忽明忽暗。

風在外麵呼呼地吹著,隱隱地撞擊著玻璃。

即使是英雄人物也會孤單害怕,很正常的。年煜澤心想。

手腕上電話手表閃爍,唯一的消息來源就是他們綜藝節目上組建的四人嘉賓小群,裏麵都是差不多年齡的小孩子。

裏麵除了柏夏舟之外的三人都很活躍,遇到什麽事情都要分享個不停,語音條刷滿屏幕。

往常年煜澤也是主力,但他今天思鄉了,不想說話。

好久之後結束了發呆,他點進頁麵打算聽一聽記錄,發現小夥伴們在最後的兩條消息裏還提到了他。

【宋一橘:(語音)今天年煜澤咋沒說話呢?】

【林樂銘:(語音)估計早早睡著了吧】

【宋一橘:(語音)這也太早了!】

年煜澤也發了條語音:我沒有睡著。

發出去之後才發現現在時間對小孩子來說非常晚,最後的消息還是半小時之前發出來的,其他人想必都睡了。

於是關掉了手表,繼續輾轉著烙餅。

窗簾完全拉上之後整個屋子一片黑暗,年煜澤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拉開一點比較好。但剛伸出手,忽然聽到了兩聲很輕的敲門聲。

他不由一僵,又把手迅速縮回了被子裏。腦海閃過無數可怕故事,壯著膽子問:“誰呀?”

敲門聲停了下來,但是並沒有人說話,這讓夜更加安靜。在被子裏縮了一會兒,年煜澤赤腳下了床。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臉貼在門上,準備聆聽外麵的聲音。但剛貼上去,就聽到相同位置傳來“咚咚”兩聲,恰在耳朵旁邊。

年煜澤瞬間保持靜止。

但緊張了一陣子,在電光火石之間,忽然猜到能在這個位置敲門的,似乎隻有與自己個頭相當的人。於是貼近門縫問:“船船,是你嗎?”

那邊又輕緩地叩了兩下,似乎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年煜澤踮起腳,按下了門把手。

外麵果然站著一個眉目冷酷的柏夏舟,身上穿著霸總標誌性的純黑冰絲睡衣,看上去渾身上下寫著沉穩。

“你怎麽來了?”年煜澤鬆了口氣,問。

柏夏舟舉起自己的手表,示意已經看到了剛剛年煜澤發的消息。他微微揚起眉頭,另一隻手拿著一個偏舊的蝴蝶結小熊,霸道地塞給年煜澤。

年煜澤本能地抬手接住,低頭對上軟綿綿的玩偶,愣了一下。

柏夏舟一副“不必多謝”的神情。這是他從小就每晚抱著睡的小熊,還是夏秩送給他的,價值珍貴不可估量,今晚暫時借給失眠的妹妹。

“白。”

酷炫身影消失在了門口。

年煜澤和小熊大眼瞪小眼了一番,他從來沒有抱玩偶睡覺的習慣,但為了給個麵子,便暫時擺在了床頭,又翻來覆去地望著月亮,直到夜空有點發白才進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柏夏舟按時醒來。剛出房間門,就遇上了夏秩。

夏秩看著這位頭發亂糟糟的“霸總風”小外甥,稍微怔了怔,抿了一下唇,把柏夏舟抱起來:“你這是從哪裏找出來的睡衣,卡通的那身呢?”

從前他們家小船船可不是這個風格。由於打小失去父母,內心挺缺乏安全感,雖然外表冷酷淡定,但在舅舅叔叔麵前其實就是個抱毛絨熊睡覺的小崽子,對奧特曼亮片能裝作不在意地玩一小時。

現在不知從哪個櫃子裏翻出的衣服,看來以後是打算在“妹妹”麵前偽裝霸總了。

柏夏舟淡定擺手:“不說。”

看著他這身形象,夏秩還是沒忍住笑,扯了扯翻進去的小領子:“上次不是和你說過新衣服要洗過再穿?”

他不打算幹預,把柏夏舟交給柏越,讓他倆先去把這身沒洗過的嶄新睡衣過遍水。

然後走進另一個房間,看看年煜澤起床沒有。

他打開門,發現年煜澤剛剛坐起來,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一頭小卷毛亂七八糟。從窗簾縫隙裏投射出來的陽光落在身上,襯得肉嘟嘟的娃像個剝了皮的水蜜桃。

“夏秩哥哥早上好。”年煜澤發現自己是最後起床的人,有點不安地一骨碌爬起來。以前在寄宿幼兒園,最後一個起床的小朋友是要被罰站的。

“早上好,小糕糕。”夏秩哥哥並沒有罰他的站,溫和地給他穿上外套,抱了下來。似乎忍了忍,然後揉了一把頭發,在臉蛋上偷偷捏了一下。

放著橙色玫瑰花的餐桌上已經擺好早餐,種類豐富又有營養,比寄宿製幼兒園的不知好了幾百倍,逐漸明媚的陽光在上麵鍍了一層淡淡的金。

被抱到椅子上之前,年煜澤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夢裏。

四人一起吃完早飯,柏越和夏秩打算送他們去幼兒園。年煜澤比柏夏舟大了九個月,生日在十一月,由於入小學必須滿六周歲的規定,他也隻能和柏夏舟一級,得上兩次小班。正好能夠被成功地安排在一個班裏。

沒去勞煩司機,柏越開了自己的車。年煜澤坐上寬敞的後排,頭一回收獲了一個專屬的兒童座椅。柏夏舟默默在他旁邊坐著另一個,神情凝重。

等到達了目的地,年煜澤先跳下了車。柏夏舟還抱著小胳膊坐在上麵生悶氣:“說好不來幼幼園。”

他不喜歡和陌生人待在一起,隻想一直和舅舅叔叔在一塊兒。

夏秩哄了他半天,柏夏舟依然覺得自己遭受了欺騙,堅決不動。還是柏越過來,在腦門上撥了一下:“你要上天了柏夏舟,誰和你說好了?”

柏夏舟偷偷觀察他舅舅,僵持一會兒,妥協地伸出小手,被端了出來。

出來之後見到了睜著大眼睛看他的年煜澤,不由停頓一下,氣憤的表情重新恢複冷酷,立起來的小眉毛也壓了回去,若無其事地落地,理理自己的衣服。

仿佛剛剛的並不是他。

年煜澤友善安慰這個弱小的幫扶對象:“沒關係,我會幫助你。”

“不必。”柏夏舟冷酷地點點頭,自己邁著步子走了進去。

前不久剛被從幼兒園小班勸退的柏夏舟同學卷土歸來,再一次踏入了這片傷心地。

年煜澤也跟了過去,好奇地打量四周。

這裏比起他原來那個寄宿製幼兒園大上很多倍,不光有看起來高級的滑滑梯和秋千,兩邊還專門畫出了整齊的小格子田,歪歪扭扭地長著農作物,每個上麵都掛著畫圖的標簽,似乎是小朋友種的。

他覺得哪哪都新鮮,控製不住地東張西望。柏夏舟則悶頭朝前走,很快兩人之間便拉開了距離。於是柏夏舟不時靜止在原地,等年煜澤跟上來才繼續前行。

幼兒園園長正在不遠處迎接他們。雖然能在這個貴族幼兒園入學的背景都是非富即貴,但柏越這種聲名顯赫的大明星依然能給幼兒園帶來名人效益。

幾個沒課的老師也在辦公室窗戶上圍觀。

因為柏夏舟小朋友很可愛,雖然不交流但是很安靜,如果能融入集體的話,大家願意給他第二次機會。

而旁邊的年煜澤長得實在好看,小卷毛下臉蛋白嫩,眼睫毛很長,在眼窩掃了一片陰影,吸引了很多目光。老師們暗戳戳地拿著手機拍照,有人問:“怎麽今天多了一個。”

“有點眼熟啊感覺,之前柏夏舟上的那個綜藝你看過沒有,是不是裏麵的一個?”

“啊呀還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

柏夏舟來到悲傷的地方,走到離班級樓一定距離就停下腳步,不願朝前走,冷著小臉站在旁邊一動不動。

柏越拉著夏秩從旁邊繞行,順手撈走了想過去看看的年煜澤。

除了小木樁一樣立在原地的柏夏舟,他們仨順利和園長見了麵。

園長打了招呼:“柏先生夏先生你們好,這位就是...”

她把目光放在這個過分漂亮的小朋友臉上,卡了一下殼,分明記得昨天入園資料上寫的是男。

“阿姨老師好,我叫年煜澤。”年煜澤自己介紹自己,“馬上四歲了。”

柏越點了一下頭:“昨天辦了手續,今天來入學。”

他們互相交流起來,被遺忘的柏夏舟胳膊都已經抱酸了,還是沒有人理會他,隻得堅定意誌,神色嚴肅地盯著地磚,一副誓要與地麵共存亡的架勢。

太陽逐漸升了起來,小身板在地麵上投射出一個影子。

年煜澤偷偷溜了過去:“船船,你為什麽不動?”

柏夏舟重新挺直腰版,做出淡定的表情,仿佛隻是恰好在這裏研究地殼構造。

年煜澤觀察一會兒,猶豫一下,也站在他旁邊,並排背手立正,目光盯向同一處。

另一邊的談話還在繼續。

“...柏夏舟小朋友和年煜澤小朋友看起來都很乖,一定會認真學習的。沒什麽問題的話,現在就把他們帶進班級。”

“好的,那就麻煩您了。”

園長從容微笑,分別和柏越夏秩握了手。但在愉快地結束交談之後,才發現兩個小孩子都不見了。

分別四處看了看,最後匯聚在同一個方向——

隻見並排的兩個娃像兩棵齊整小樹苗,陽光下一動不動,一副要站到天荒地老,直到人類滅絕的景象。